多么纯情的眼。
与另外一双狡猾锐利的眼不同,这双眼睛的主人,心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不会三心二意的彷徨,没有见异思迁的算计。
在这劈腿当饭吃、三P、多P都不稀奇的年代,少年纯情专注的心意,英治不能、也不想随意糟蹋它。
「谢谢你,威廉。我受宠若惊。」
「这代表……你接受了我,愿意和我交往吗?」
早在几天前,威廉的心意早已从他的言行举止间,隐隐约约地传达出来了,所以少年的真挚告白对英治而言,来得并不意外,同时他的答
案也已经冒出来了。
「我的回答是——」
英治在舞池中停下脚,少年屏息地等着他的回复。乐队现场演奏的华尔兹进入高潮,悠扬轻快的音符掩去了他的答案,除少年之外,没有
人能知道他对少年说了什么。
单独留在包厢中的两个男人,交换了干杯之后——
「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一句话吗?夏老弟。」摸摸下颚上的这道伤疤,强森笑问。
这疤痕是在一次船上的爆炸意外中所留下的。每当强森一有心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它,提醒自己在意外中所得到的教训,并帮助
自己厘清思路。
「什么金钟罩铁布衫的?」夏寰只记得大概。
「……即使练就了一身号称刀枪不入的金钟罩,可一旦被敌人得知罩门所在,你就完了。当时跟你讲这句话的时候,我自认能成为唯一没
有罩门的强人,谁知道现在的我会自己掉进生物学上的羁绊中。」
强森自嘲地说:「人就是这么矛盾,你知道不能给自己制造弱点,奈何你却控制不了命运;你知道不能让自己的罩门曝光,怎料所有的人
都看得出你的罩门在哪里?」
「你家小鬼看来挺听话的呀!」夏寰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不过总是……
强森手一挥,忿忿地直言道:「他哪里听话了!」
夏寰挑挑眉。「他犯了什么错吗?」
「那小子太爱操纵人心了,而且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他对我要他学习的经营、管理没有兴趣,倒是对钻研如何让人听他使唤,怎样在别
人的心中塑造对自己有利的形象,特别有兴趣而且富有天分。一会儿他可以是少妇眼中的顽皮男孩、被她勾引的年少情人;一会儿又是同
龄男女眼中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超级玩家。」
摇摇头,强森叹道:「这几年他闯下的祸一件比一件大,越来越难收拾了。上次还惹上文莱苏丹王亲族的公主,结果差点在马尼拉湾被人
给暗杀。」
「……英治救了他的那次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安排吗?」
强森痛心疾首地说:「他引诱了苏丹王很疼爱的一位公主,玷污她的清白之后,又拒绝负起责任。想当然耳,对方怎忍得住这口气,为了
公主的名誉,这件事不能公开,他们于是选择私底下暗算他。我这边一得到暗杀的情报,立刻就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威廉的下落,结果还是
没能及时阻止。
「幸好他们安装在车上的炸弹装置短路,没爆开,唯一的伤害就只是短路制造出暴冲的意外,威廉的一条小命才得以保住。
「事后他还很得意地炫耀说公主、王子他都品尝过了,接着想换新口味。他把这一切都当成是电动游戏,热中于如何过关斩将,却又不愿
把游戏玩到最后——他说GAME
OVER是最无聊的结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你的那位朋友,欧阳,你最好也警告他别与威廉太接近,那小子想干什么,连我这个父亲都无法预测。」
夏寰扯高一边唇角。强森的意思非常明显,威廉的下一个游戏目标是英治,所以那小子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缠着英治。
他真佩服自己的警报系统,早已侦测出威廉那小子有问题。
可恶!那个天生的坏胚子要是敢对英治下手,干脆把他捉起来斩成八段,再丢进锅子里熬成人肉排骨!——想是这么想,但不看僧面看佛
面,那臭小子有个强力的靠山,让自己无法说出手就出手。
「强森大哥,万一……」啧,真讨厌「万一」这种婆婆妈妈的字眼,又不得不用上。
「假设有一天我想修理威廉,你会选择让我断他的腿、他的手或是打断几根肋骨、鼻梁,来个颜面大改造等等的哪一个?」
强森浓眉一扬。「怎么,你和那个欧阳关系匪浅?」
「……」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浅眸瞇起。「之前介绍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起?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朋友』,不知道原来他是你的『这个』。你这么见外,是不把我
当大哥看吗?」
「不是、不是。英治不怎么喜欢我在人前讲这些事。刚好最近我们为了一些事闹得不愉快,他正在和我呕气,我当时若介绍他是我的『这
个』的话,他会当场跟我翻脸的。」
「他就是你的死穴?」
「可以这么说。」
强森没想到他会承认得加此爽快,一怔。可见得夏寰不是非常重视欧阳英治,而是非常、非常、非常地重视欧阳英治!
「这次干杯,敬我们俩这对难兄难弟被各自的要害耍得团团转,希望这不会变成我们永远的致命伤。」
高举起杯子与夏寰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强森笑里藏刀地说:「回到你前面的那个问题——不管是谁伤了我儿子一根汗毛,他都死定了。你
我都清楚,我对敌人一向是心狠手辣、绝不手软,好杜绝后患的。我不想见你有与我为敌的一日啊,夏老弟!」
「……我瞭了,你不必担心,老弟很清楚该怎么做。」这回轮到夏寰主动地举杯致意。
强森满意地微笑了下。
一首华尔兹结束,威廉正要行结束时的弯腰礼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闪边去,小子!轮到我了!」
「你说什么?喂!你想干么?唔啊——」
一把提起威廉的后衣襟,像抛麻袋一样地把他扔到后头,再不去理他。
接着,夏寰在英治逃跑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地在他耳边说:「不想让我当众吻你的话,就乖乖地陪我跳一支舞。」
听了就火大。
他欧阳英治就这么好欺负?凭什么在那个「强森」的面前,这家伙就乖得像狗,在自己面前就是这副拽样?那么喜欢巴着强森,何不一直
待在他身边、巴着他的腿就好,干么跑来骚扰自己?
「我知道你眼睛很大、很漂亮,用不着瞪了。」
夏寰咧嘴,把气得不想讲话的英治拉入舞池里,并强硬地扣着他的腰,往自己的身躯贴合。按照规矩该放在背部的手,移往腰臀间的弯凹
地带,上下来回抚摸,公然地吃起英治的豆腐。
总之他不顾社交舞规定出的绅士距离,硬把一首高雅的华尔兹变成了不入流的贴面舞。
「你太近了!」英治额冒青筋地纠正。
「再近一点?你好大胆喔,小治冶!旁边这么多人在,你还想要我再近一点啊?好吧,我可是有求必应的!」
夏寰一个快速旋转、向前大跨步,逼着英治向后仰,自己低头俯瞰进他气得炯亮的黑曜石眼底。
「这个角度真不错,非常方便接吻。」
对他的调侃,英治竖起眉。「吻你个屁!你这么想亲吻,可以去亲强森,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又搂又抱的!」
夏寰微笑地说:「啧,好浓的酸味,小治治这个大醋桶!」边把他拉起来,边以轻快的步伐,领着英治不停地在场中旋转。
冷一瞥。
「你闻到的是我恶心想吐的胃酸!你竟有办法对一个逼迫儿子顺从自己心意、无视他自主意愿的不及格父亲卑躬屈膝,真令人不敢置信!
」
「这些,是你从威廉那小子口中听来的?」
「我有眼睛能看。」
夏寰那副「你耳根子真软」的口吻,使得英治不由得为自己抗辩。
「威廉想搭乘『多娜星号』,他父亲却不容许他这样,强硬地威胁他的管家,如果威廉不接受,即使五花大绑也要将他绑回『史塔特号』
,这是我亲眼见证到的情况。试问,连一点自由也不允许儿子拥有的父亲,能称得上是好父亲吗?」
「或许背后有好理由?好比威廉忙得分身乏术的父亲想就近监视他,不让他有机会再闯祸?」
「是,他确实闯祸,但闯祸的孩子背后,代表的是他父亲的责任。这年纪的小孩需要的是关怀,不是高压统治的教育。强森再不反省,那
威廉的性格会更扭曲,与父亲之间的对立也只会更恶化而已。」
「你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威廉那边,是吗?」嘲讽地扬起唇。「看样子正如他父亲所说的,操纵人心他很行。」
太可笑了,谁被操纵?英治回他一瞪。
「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强森•狮达哥那边的你,比我更像受操纵、被人教唆的傀儡!……我懂了,一定是强森求你帮忙,破坏我对威廉的好
印象,令我主动疏远他儿子吧?我对你真是失望,夏寰,我没想到你会变成一条强森的哈巴狗!」
「哈巴狗?好强烈的字眼。」不悦地拱高眉。
眼神互不退让地在空中碰撞。
恰巧,乐曲在这时结束了,四周的男男女女纷纷向舞伴行礼,陆续离开舞池。英治更是顺理成章地推开夏寰,光明正大地掉头离开。
他迅速地越过人群,返回VIP包厢。
砰!打开包厢的玻璃帷幕门,咚咚咚咚地奔上旋转梯,劈头就说——
「你可以不必使用这些迂回手段,透过第三者叫我离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狮达哥先生,我无意和你的宝贝儿子交往!」
英治不客气地对满脸讶异的男人说:「我很同情他有你这样的父亲,我觉得他会是个可爱的伴侣,但他不是我的类型,我对他一点兴趣都
没有。在你派出说客之前,我已经拒绝了威廉的告白,你不必担心了。」
「……喔。」
强森找回从容不迫,他一手搁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拿着酒杯,整个人靠在沙发椅上,慵懒得像头吃饱喝足的猛狮(夏寰和他真的不是亲
兄弟吗?怎么会连这种欠骂的坐姿,都一模一样!),跷起的二郎腿,更是在空中晃啊晃的。
「然后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点,是要我感激你吗?你想要什么东西做谢礼?一百万美金够不够?」
英治更怒了。「你留着给自己买块风水好的墓地吧!像你这种缺德鬼,你的子孙会很需要它的!」
「呵呵,金钱不是问题。那,地位呢?你是个医生,无法抗拒『院长』两字的诱惑吧?我可以帮助你,使你成为台湾最知名的医院的院长
,只要你和他不再见面——」
「我说了我对威廉没有兴趣!除非他来台湾找我,不然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不是威廉,我说的是夏寰。」
「什么?」
「我听夏寰说了,你似乎并不喜欢对外承认自己是他的人,还为此和他闹翻了不是吗?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再回他的身边了,我可
以为你介绍更好的对象。你喜欢男人比较多,或是女人?像你这么骄傲的男人,一定不会想成为别人的附庸吧?不做情夫,这是有别的选
择。像我手边有几个不错的未婚女继承人,你考虑一下。」
呆了呆,英治总算见识到人外有人了。夏寰好歹也是和自己尬过车之后,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比夏寰更狂妄的狂人出现了——他
们不过讲了十句不到的话,强森就径自安排起他的未来!
「你这个人……以为自己有权掌握全世界人的命运吗?不只自己儿子的人生你要掌握,现在连我与夏寰的你都想管?你,以为自己是谁?
」
「我是夏寰的朋友,一个看不下去的朋友。」
很公平,对他的种种行径,英治也一样看不下去!
强森刻薄地批评道:「你看似外在条件很好,其实是个既缺乏自知,而且很厚脸皮的糟糕对象,你自己不晓得吗?夏寰的父母不是反对你
们在一块儿,结果你做出任何取悦他父母、让他父母接受你的努力吗?没有,对不对?但是你向夏寰要求了什么?一是要他尊重你的父母
;二是是为了不吓到他们,要夏寰伪装自己的真正面目,把他当成牛鬼蛇神。结果夏寰没做到,你立刻对他大发雷霆,搬出分手来要挟。
」
英治脸色一变,这席话戳得很深、很深。
我真的像他口中形容的那样傲慢吗?
我的所作所为竟这样的自私?我居然没发现。
我对夏寰提出这么多要求,夏寰却从没有要求过我该如何争取他爸妈的谅解,甚至还处处护着我。
我呢?我做了什么?
真是可耻!英治此刻绞尽脑汁,才发现自己只是单方面一味地要求而已,竟没替夏寰做过什么。或许他替医院病人着想的,都比他替夏寰
着想的还要多更多。
「可见得,在你心中根本不把自己与夏寰视为同命体,你只不过是一味地接受夏寰的付出,不停地对他撒娇而已。万一夏寰真有危难,你
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他,自己跑了吧!」
我才不会!少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英治在内心怒斥着。
「反正你们不是同个圈子的人,我想你的『一时新鲜』期也早该过了,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我看你就接受我给的好处,一石二鸟地和
他分了吧,如何?」
多么讽刺,几小时前英治曾经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并对夏寰说——
「……我已经没有信心,没有自信能陪你走一辈子……我真的觉得也许『分手』是最好的抉择……」
现在,又听到强森刀刀入骨的冷酷批评。
分手吧、分手吧……
自己是做错了,但夏寰何不直接告诉他,是不是他不相信他能改?他们之间不该是最亲密、最无所不能讲的关系吗?
如果不是夏寰把这件事告诉强森,自己也不必承受这般莫名其妙的刻薄说法,被夏寰的朋友(比恶婆婆更像恶婆婆的嘴脸)如此挑剔,仿
佛自己犯下了一个人最不该犯下的错!
不理智的情绪掌控了英治的四肢,将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强森大哥,麻烦你,别欺负我家的小治治。事后被算帐的是小弟我,我又得花很大的功夫才能摆平他呢!」
夏寰?!英治倏地抬起头,嗔怒+怨怼的眼神一射。看你交的什么好朋友!
「夏老弟,这么麻烦的『马子』,你早早和他分手吧!」
强森把酒杯放下,起身。
「抱歉,虽然你要我在双亲面前,替你的马子美言几句,但我和你的父母持相同的看法——你和他交往,一点利益都没有,还蚀本得厉害
,因为你是真心的。没有比付出真心更赔本的东西了。」
越过夏寰的时候,强森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说:「早点想开,你就不必落得像我样,让那个『要害』像是插在眼珠里的针,天天扎得你痛得
哭爹喊娘,早晚命丧在他手上。」
不等夏寰表示意见,男人挥挥手说:「这个包厢你们自由使用,要吵架就在这儿吵个够,反正这儿怎么吵,外头听不到也看不到。」
强森前脚一走,夏寰后脚立刻走到英治身旁,双手合十地说:「对不起,我以为能拉到一个强而有力的说客,没想到他会拿听见的那些事
攻讦你。以后我不会再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了,你能原谅强森,不计较他对你讲的那些事吗?」
英治恼怒地撇开脸,不接受夏寰代替强森的「示好」。
「为什么由你道歉?一、强森是成年人,不需要你替他道歉。二、我相信他并不觉得他所说的话,有何不对?他是替你着想,为你扫除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