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两宫长空寂 第一卷 初始 下——红夜

冷宫是不被在意的人的聚集所，既然不被在意了，就是冻死了又有谁人理？

晏书楼冷的理所当然，因此在大冬天时没人想过为竹允添加炉子，就是现在依旧没有。

单美人褪下自己的衣裳，披在竹允身上，两人搂抱在一起，一个是输送着体温，另一个是全盘接受。

单美人给了竹允一下子，唇贴在竹允的耳边，轻轻一吹暖暖的热气喷洒到竹允的脖颈，让他产生一股股战栗的感觉。

“笨，就是因为冷才需要温暖，不是吗？”单美人轻声地说。

忽然，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传入两人的耳中。

从敞开的窗口吹入的不止有风，还有瞬间亮眼的光芒。

两人顺着光芒看去，是绽放的烟火。

竹允痴痴地看过去，说：“很美。”

单美人在竹允脑袋上敲打了一下，道：“如若你喜欢，我便每天放给你瞧。”

这之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单美人接近自己的动机不单纯，竹允懂。

烟火不知放了多久，当结束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新年，从开始为止，单美人一直陪在竹允的身边。

单美人抱着竹允躺下了，薄纱一般的被子并不能给人多少温度，真正的体温来源于人的体温。

身边人的呼吸均匀，想是睡了。

竹允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地自说自话。“你的真正目的为何？为什么要接近我呢？”

“我的目的，是你的心。”单美人轻声做回应。

竹允一愣，偏头看向单美人，怎么多没想到单美人会回答。

单美人单手抚上竹允的颊，轻轻地摩擦，道：“竹允，记得你我初见的那日吗？那日……我便下定决心让你爱上我，不为别的，只因为竹云

对你有着特别的……感情吧。”

姑且，算是感情吧。

竹云的眼神闪了一闪，片刻后，才道：“不值。”

单美人微笑，“值不值都好，竹允，跟你说我只是不想骗你，你是否要付出真心我不管，不过我会努力便是了。”

竹云阖上眼睛，双手握紧成拳。

隔日一早，单美人在屋里添置了一炉子，小小的火苗慢慢蹿升成暖暖的火光。

竹允窝在被窝里，瞧着炉子发呆，单美人牵着竹允的时候走到炉子边儿坐上。

“还冷？”单美人问。

竹允点点头，又摇摇头。

单美人叹口气，又给了竹允一下子，随后出了门。

单美人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没有底的笼子，套在炉子上，随后在炉子的身上包了一层被子。

单美人说：“抱着抱着就不冷了。”

竹允点点头，抱住笼子，一股股热气浸入体内，很温暖的感觉。

竹允阖上眼睛，享受着这股难得的温暖，耳中却听闻单美人说：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一直陪着你可好？

听说，新年这一天如若落下眼泪，一年中天天会落泪。

听说，新年这一天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一年四季都会快乐。

因为新年是一年的初始，开头好了，结尾也不会差。

这日竹允落下了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心痛的厉害，堵得慌。

这日，从日出到日落，单美人一直陪着竹允，就是皇上邀单美人赏月，也被单美人拒绝了。

四三节

发时光飞逝，晃眼间便过了大半年。

初冬的声息临近，晨风凉凉的。

竹允一袭白衣穿在身上，身边站着一袭红衣的单美人，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头微微面对面地偏起，谈笑风生。

自从单美人入宫后便闯入了竹允的生活。

不许竹允持续自虐的生活，一有时间就紧紧陪在竹允的身边，不许他想太多的事。

每日清晨，单美人不许竹允早早起床，说大好天气就睡懒觉……到了夜晚单美人不许竹允太早入眠，说又不是老头子，睡那么早做什么。

几乎是强制性的，单美人陪伴在竹允身边，或者说是竹允被强迫陪着单美人。

苍白的面颊经过单美人多日来的调养，带入了血色，让竹允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灵秀。

两人漫步在晏书楼园中，就像是一副绝美的画。

四周的枯叶随风起舞，惹了两人满肩的落叶，轻迈两步，枯叶打肩上慢慢滑落，一来一往间，就像是动态的画面。

不少下人拿着扫帚扫着枯叶，瞧见一白一红的身影，悄悄抬头望去，心儿砰砰跳，随后在两人不经意地瞥视中红着脸垂下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

单美人说，他叫珊玥，姓罗，可是外界把他的名字曲解成姓了。

把名字曲解成是姓了……？竹允发现说着这话的罗珊玥面容上有着一丝悲哀。

淡淡的怀愁之感在两人之间回荡。

竹允问：“为什么来这里呢？”

这话一出，罗珊玥行走的步子停下，秀眉微微皱起，看着竹允的目光充满复杂。

沉默了片刻，他道：“因为不想回去。”

“去哪里？”竹允又问。

罗珊玥苦笑，道：“外人眼里的魔教。”

这回竹允不说话了，澄澈的眸子一瞬也不顺地紧紧盯着罗珊玥。

就像是失了魂，罗珊玥脚步慢慢走到竹允面前，一手轻轻地抬起，在竹允的面颊上流连，最终停留在竹允的眸上。

罗珊玥说：“竹允，你有一双最美的眸子。干净的，就像是未沾染过世俗。”说着，罗珊玥的嘴角微微仰起，形成一抹讽刺的微笑。

竹允想，罗珊玥那是讥讽的笑容。

竹允有着跟罗珊玥同样的想法，同样笑了。这抹笑中有着自嘲，以及无限的痛。

竹允说：“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罗珊玥摇头，说：“不，这不是笑话，你的眼睛太干净……这不过是看起来罢了。”

看起来干净？事实上就是很脏了？

罗珊玥的言语不重，似也不是故意打击竹允，可就是伤到竹允了。

这一点罗珊玥也清楚，可就是依旧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自己不快乐，也想竹允陪着自己不快乐，竹允不快乐，他也同样会陪着竹允不快乐。

自私的心，本就不需要理由，就是有些人可以从彼此伤害中得到一些慰藉。

即使，自己从未开心过。

在这后宫中，罗珊玥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可若说皇上最爱的，凡是明眼人便会说是竹允。

曾经皇上偶尔批阅奏折小憩时，口中呢喃着“竹允”，这一事没多久便在后宫中宣扬开了。

竹允被人嫉妒了。

皇上选妃，无数的男子入宫，无论是明争暗斗，这后宫的生活也不再单纯了。

都说女子心计深，可为了权势而被送入宫中的男子的心计又怎会差于女子。

没有爱，只想要权势，这是后宫中大部分的人想法。

讨厌罗珊玥、厌恶竹允，想要这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因皇上所有的目光只停留在这两人的身上。

只是罗珊玥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皇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竹允身上。

有时与竹允小坐于凉亭中休憩，便能瞧见皇上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甚至有时，在他陪伴在皇上身侧时，皇上会说：这样也好，有你陪伴着允儿，他也不会寂寞……

罗珊玥想，皇上还是太过单纯。

正常人的思维里或许认为两男人不会做出什么，而且同样看起来柔弱的两个美男子，可罗珊玥满脑子就想着如何推倒竹允、得到竹允的心，

来报复竹云。

其实，这也不过是罗珊玥的游戏罢了。

从魔教中逃离，无处可去，便选美，选美后入宫，入了宫缠绕着竹允打转。

本想着一生一世远离魔教，就这样过着随波逐流的日子，却偏偏看着竹允那柔弱的样子就起了肆虐之心。

一个男人，却如此柔弱。罗珊玥看竹允不顺眼，却同时有着怜惜。

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盘旋在罗珊玥的心间。

竹允拿开放在自己眼间的手，才带些血色的颊瞬间变得惨白。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着，蓦然宫中大乱了起来。

无数的宫女向晏书楼里闯，说要找罗珊玥，又说要找竹允。

有些人甚至急得话都说不清了。

最终罗珊玥出场，询问了一番，才知……皇上要生了。

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一把击中竹允的脑子。

算算时日，也算是皇上过了十月怀胎之时，生了……也应该了。

竹允心里一慌，朝着晏书楼的大门拔腿就跑，结果被罗珊玥抓住手腕。

罗珊玥说：“你忘了，你曾被下令不许出去。”

竹允嘴唇轻颤，血色全无，他说：“我想看……”想看自己的孩子，想要陪着皇上，至少……在孩子出世时，想要陪着她。

这之后一位身穿紫色衣袍的公公入了晏书楼，邀请罗珊玥去拜见皇上。

竹允说自己也要去，结果被太监狠心的拒绝了。

太监说：“皇上说了，竹妃就在晏书楼里候着，玥妃一人陪伴就好。”

竹允的心冷冷的，双手紧紧反握住罗珊玥的手，不愿放开。

罗珊玥皱眉，想要拍开竹允的手，可当竹允抬头，那抹蕴含着清泉般的水眸直直注视自己时，罗珊玥没了动静。

竹允咬住嘴唇，片刻后，他说：“我……你，告诉我她的消息就好……孩子出生了，如果可以……珊玥，你便请求皇上恩准我去瞧瞧孩子。

”

罗珊玥垂下幽深的眸子，点了点头，这回不再留情地推开竹允的身子，同太监一道离去。

如果他回头，或许罗珊玥会瞧见竹允嘴唇蠕动的样子。

皇上……请她保重身体，如若真出了意外，不要孩子也罢……

这是竹允的真心，只是……罗珊玥没有听见，因为竹允的声音太轻太轻，轻到就像是嘴唇的蠕动。

罗珊玥走向皇上寝宫，周围闹哄哄的。

能听见嬷嬷一声声的“就快了就快了……”的声响，以及宫娥拿着盛满温水的盆来来回回的在寝宫处进进出出。

隐约中，能听见皇上一声声地喊：“竹允竹允竹允……”

竭力的呐喊声，不断的哭喊声……肉体受着残酷的煎熬。

生孩子，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疼痛的代价后，就会产生新的生命，这还算轻了的。

听说有一种会飞的蚂蚁，当蚁爹爹与蚁娘结合后蚁爹爹会竭力死亡，蚁娘会失去飞行的翅膀。

罗珊玥寒着脸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天已从白昼变入黑夜……

蓦然，一声嘹亮的哭喊声划破天际。

又过了一小会儿，有宫女从内走出，对罗珊玥说，皇上召见。

罗珊玥步伐不快不慢地进去，屋内凌乱一片，入鼻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腥味。

罗珊玥皱起眉，心里有着对这里说不出的厌恶。

皇上苍白着脸，脱了力般躺倒在床上，额头上布满水珠。

一旁的嬷嬷手中抱着刚出生的小孩，身上的血迹已被擦净，浑身皱巴巴的，说不出的丑陋。

嬷嬷抱着孩子，走向皇上，说道：“恭喜皇上喜得皇子，您是否要……抱……看看……”这正要说的抱抱，在衡量过皇上才生子，浑身无力

，便把抱抱改成看看。

皇上半睁着眼睛，看向嬷嬷，嬷嬷把孩子抱到皇上面前，皇上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孩子，瞬间眼睛眯起，眸中闪过一抹厌恶。

“好丑。”她不禁喃喃自语，脑袋向孩子的反方面偏了过去，无力地挥挥手，说：“送走。”

这一抹厌恶，成功地让罗珊玥捕捉到了。

罗珊玥走到床边，道：“皇上龙体微恙？”

皇上举起手，罗珊玥坐在床边儿，握起她举起的手。

皇上纤弱一笑，苍白的唇蠕动了几下，似乎略显犹豫，最终还是问了。

“……竹允，他……很开心吗？”皇上轻声问。

罗珊玥点点头，肯定道：“很开心。”

“那么……竹允，有说过要来吗？”皇上又问。

罗珊玥依旧点头，说：“有。”

“真的？”皇上眨眨眼，带着一丝不确认。才育下子，皇上内心出奇的脆弱。

罗珊玥蓦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冷酷。

他说：“是真的，他说，他想要看孩子。”

四四节

心底的脆弱崩塌，皇上的眼眸变得空茫起来。

曾经闪闪亮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两行泪水自脸颊轻轻滑落，顺着脖颈入了体内。

凉凉的，更凉的……是心。

“竹允说，想要看孩子。是吗？”皇上呆呆地重复，本就无力的手软绵绵的，如若不是罗珊玥一直握着，可能便倒下了。

罗珊玥轻笑，道：“是真是假，您心里可要清楚了。”

罗珊玥放下握住皇上的手，轻轻地，那只玉白的手软倒在床上，悄声无息。

室内静悄悄地，半晌后，皇上说：“明日，让竹允……见见那孩子吧。”

罗珊玥挑眉，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却也没说什么。

隔日，竹允被允许进入皇上的寝宫。

皇上的龙床四周挂着白色的纱帘，从外界看向里面，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人卧倒在床榻上。

在这里，奶娘抱着竹允的孩子，在偌大的寝宫里走来走去。

没多久，听到宫女报道，竹妃与玥妃已到。

竹允与罗珊玥一同觐见，跪下向皇上行李。

皇上虚弱飘渺的声音自纱帘内飘出，“平身。”

竹允与罗珊玥一同站起，竹允担忧的眸子想要透过纱帐看向里面，可皇上看不见竹允眸中的担忧，因为有着东西阻隔。

两人之间，一直有着东西阻隔，或许是他人制造的隔阂，也有可能是自己制造的。

竹允想对皇上说一句安慰，想说，您辛苦了，想说一声……对不起，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为您承受您的痛苦。

千言万语憋在喉间，却吐不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在喉中一样。

之后，罗珊玥捏捏竹允的手，竹允一惊，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罗珊玥的目光看向了一边儿抱着孩子的奶娘。

看到孩子，竹允的颊上泛起一抹笑容，又想到了皇上生子的痛苦。

哪怕是一句也好，竹允想要说出对皇上的谢语。

可下一瞬间，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惊醒了竹允，目光……便紧紧跟随着奶娘打转。

皇上瞧见了，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这竹允，只知道孩子，就是一声问候……也不给予她。

皇上冷着声音，道：“奶娘，把孩子带出去。”

清浅的命令，扎痛竹允的心。

从一帘纱帐外，竹允隐隐约约瞧见皇上从床上起身，半卧，粗喘的呼吸在室内响起。“最近，竹贵妃与玥贵妃的谣言不断传入朕的耳中，不

知两位贵妃是否真有什么告不得人的……”勾当。

竹允的手握紧成拳，没说话。

倒是罗珊玥，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说我们这两个大男人能做出什么来？”罗珊玥笑，笑的暧昧。

头微微偏起，看着竹允的目光，带着一些些的宠爱。

是真也好，是假也罢。罗珊玥，是真的想要皇上与竹允的关系决裂。

两人之间产生的一点点缝隙，总会破裂成无法缝补的地步。最终，逼不得已下，竹允或者皇上，只能舍弃这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