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爱情——肖红袖

发展的！来吧！环境特别好！机会也很多！”我彻底地动心了，一句“环境特别好”便勾画出了风光无限。我把辞职报告丢到厂长的办公

桌上以后，便一溜烟地出了厂子，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临行前爸爸妈妈办理了离婚手续，这对我没有什么触动，他们离不离婚没有什

么区别。然后我登上了火车，目标是一个我所陌生的地方。北海。列车缓缓地南行，这漫长的旅程正是我积压了多年的梦想。是啊！山外

的山，天外的天，跨过草原森林，出了山海关。多少个在地图上熟悉在心里面陌生的城市都在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中成为不停留的驿站。我

看到了在天际边连绵的山端上隐约蜿蜒的长城，登上了红旗飘飘的天安门城楼。我跨过了长江大桥，看到了江南水乡的柔美。然后，我到

了那个陌生的城市。龙儿在火车站接我。远远地我看到了她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优雅得象杂志里描述的都市白领丽人。两年没见面

了，一切熟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我奔过去，她奔过来，然后停步，再伸出手来，握了一下。“你好。”“你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

来了。”“我也没想到。”“你的行李好象不多。”“所以不用负担什么。”然后，在她的身后，一个男孩子的身影凭空出现般地过来了

。他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帮我提包。我迟疑了一下，瞬间惊醒了似的。“啊……关鹏？”“是啊。”龙儿带头往回走，“他比你早两个月

过来的。”我领悟到什么了。心头剧烈地酸了一下。原来……如此……我强忍着极不舒服的感觉，开玩笑般地说：“你们同居了吧。”“

没有啊。”龙儿说：“你乱说什么呀！”关鹏的确是龙儿男朋友的身份。他们租住了高新开发区内的一户两室一厅。这里安静幽雅，窗外

是葱郁的棕榈。吃过了晚饭，关鹏轻车熟路地收拾着残局。我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这里是陌生的。那房间的格局，那空气的味道，那

晚餐的搭配与风味，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适应。龙儿端来了两杯咖啡，一杯给我，另一杯自己

轻轻地喝着。“你脸上长痘痘了。这里有很多芦荟，效果不错的，可以试试。”她说。她变化很大，成熟了，也漂亮了。她上了淡妆，指

甲上涂着浅蓝色的指甲油，闪闪发亮的。她留起了长发，经过了细心的锔染，很蓬松也很柔顺。她变白了。她不再是学校里的小黑丫头了

。女人长大了，变化很奇特也很明显。她仍然那么健谈，目光炯炯的。“在沈阳的时候真的很累，也让我学到了很多很多。虽然吃了那么

多的苦，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因为想家上了火，口腔发炎，每颗牙齿都痛，索性一下子拔了两

颗。伤口没好又上台主持节目了。一张嘴，牙缝里全都是血。别人在灯红酒绿里吃喝玩乐，我却躲在黑暗里往台下血水，一口一口的。”

“我不会唱歌，所以为了应付场子就跳舞。什么林黛玉杜十娘孟姜女崔莺莺的全编成舞蹈跳过了。肖，你还记得〈父与子〉吗？我不知道

表演了多少回，现在想想都可怕。”“赚了一点儿钱，开了个店子卖小饰品，结果遭了贼，妈的。现在的贼太疯狂了。什么都偷！那些手

机链子钥匙扣什么的也不值钱，结果一个也没留，想想又是寒心又是好笑。”“苗苗呢？”我问：“你没跟她联系吗？”“我们一直没断

过联系。”她说：“她结婚了。”“结婚了？”我说：“她好象不大吧！她在哪里呢？”她喝了一口咖啡，说：“为了得到香港的永久居

留权，她嫁给了一个出租车司机。那小子瘦得象猴子似的。去年冬天回内蒙古办手续的时候我见过他们一面。现在还在香港。我不想去了

。中国这么大，去哪儿不行啊！非得削尖了脑袋往香港挤什么啊？”“哦。”我说。我其实实在是无话可说。龙儿带给我的，是扑面而来

的现实。那些现实是我不曾想过的问题。我刚从学校里出来，刚从那封闭的大山里来到南方，一切对我来说是新鲜而模糊的。而龙儿已经

经历了那么多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已被岁月拉开。夕阳沉落的时候，我们还在聊着。后来龙儿说：“肖，你好象会唱那首歌吧。女声的。

”我问：“什么？”她说：“歌词里说：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二十六）
当晚，我和关鹏睡在一张床上，龙儿独自睡在另外一间房间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想和关鹏说什么，趴在床上悉悉索索写日记。看

我放下了笔，关鹏说：“那个江河在干什么？”“回家了。”“没有分配工作？”“分配了，他没去。”“哦。”他说。我便问：“你来

了两个月了？”他说：“是啊！海萍写信让我来，我就来了。”“干什么呢？”我问：“找到工作了吗？”他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思想

应该有一种转变。以前在家里只是想着找一份工作啊，赚多少钱啊什么的。生活虽然是这样的，但并不是全部的内容。我想做一个自由职

业人。”我说：“自由职业人？”他说：“是啊！不一定非得专门做什么，但是什么都要去做。肖，你知道吗？在这个社会里我们太渺小

了。论学历论能力论什么都论不上。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放弃。勤能补拙啊！现在年轻就得拼搏，能学多少就是多少，积累了经验一切都

不难了。”“啊。”我说：“那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吧！”“先别急。”他说：“刚刚来，适应几天再说吧！”第二天龙儿起早床去上班

了。她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做文员，每天步行去上班，说是为了节省公共汽车费。看来他们生活的还是很清苦的。我的到来不是一种负担吗

？白天的时候关鹏带我到街上转了转，让我对这个新兴的城市有了简单的了解。我们避免着谈及龙儿，因为那是我们心中共同的敏感区。

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和龙儿之间的关系非一般的。他已经不是校园里的花心大少了，相反地，很象是为龙儿所臣服的忠实“奴仆”。龙

儿下班的时候，关鹏已经做好了饭菜。她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自己今天在公司里的事情。一页报纸，一次客户来访，一回与老总的谈话都被

她描述得生动又富有意味。我羡慕着她，恨不得立即就融入到这个城市的生活中来。吃完饭后，龙儿说：“关鹏，明天有课，你带肖去听

一下吧！”关鹏答应着：“好。”我奇怪地问：“课？什么课？”龙儿说：“营销课，听了以后会有启发的。”我懵懵懂懂地说：“我是

学钳工的，好象跟营销没多大关系啊。听谁讲课呢？要不要学费的？”龙儿说：“免费的。也未必就是让你做营销，主要是学习一下思想

理念。”龙儿照常去上班了。下午的时候我跟着关鹏来到了开发区一幢写字楼内。走进人头攒动的课堂，我惊讶地发现这里聚集了来自全

国各地的人。人群是热情高涨的，音响里播放着激进的乐曲，鼓点强烈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我有点儿兴奋了。这是个非一般的课堂，每

一个环节都充满了鼓动的情绪！那个蹦蹦跳跳系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是百万富翁。她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是如何通过销售一种药品获得了巨

额的财富。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声泪俱下地阐述自己是如何通过服用这种药品奇迹般地丢下多年的顽疾重新获得健康。那个中年发福的教

授讲了几个动人的故事，他高喊着：“鹰啊！你飞吧！你应该是属于长空的振翅高飞的鹰啊！！”掌声雷动，热情暴涨！我了解到了一个

新名词：传销。后来，那个年轻又丰满的女主持人挥了挥手平息了场内的躁动，声音甜甜地说：“下面有请我们的特别嘉宾，公司里的一

级讲师闻龙小姐来讲述她的心路里程！大家欢迎！”我惊呆了。龙儿奇迹般地从后面走到了前台。她换了衣服，一套高贵典雅的职业装让

她娇小的身材更加玲珑有致。她明眸皓齿，目光坚定。她站在数千人面前，就仿佛当年站在自己的演讲台上一样。“亲爱的朋友们，来自

全国各地的事业伙伴们，大家好！！”她金属质感般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人们的心头。“我叫闻龙，来自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林城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与所有同龄的朋友一样蹦蹦跳跳地去读书，开开心心地结识朋友，快快乐乐地挥霍着年少的时光。但与

大家不一样的是，我所有的快乐、开心的背后，隐藏的是深深的自卑。是的，我自卑！因为我个子矮小、皮肤很黑。这或许对一般人来说

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一个热爱美、追求美的花季女孩子来说，它意味着不能够在镜子面前自我欣赏，不能在万千人群中成为一道亮丽的

风景线！那时候我想，如果上苍能给我高挑的身材和冰肌雪肤，那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可是没有，人生就是这样无奈的。很多梦

想不能变成现实。但是，我们所拥有的是不断的追求，我们能够拥有的也只能是不断的追求！！我追求美，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己对美的渴

望。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在各种校园活动中都有出色的表现。我是用自己的实践来证明：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女孩子，同样也可以美

丽，也可以通过努力拥有自己想要的荣耀！后来我自作主张地退学了。理由很简单，我认为一张简简单单的中专毕业证书对我来讲太单薄

了，它承载不了我的心。也就是说它对于我来讲不是一种收获而是一种耻辱！因此我宁愿没有也不愿意去拥有！我乘上了南行的列车，但

是只有十八岁，对外界一无所知。我困惑、迷茫，心里面很不安，但更多的是鼓励着自己。是的，想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就要付出

别人付不出的代价。既然不想做栖息在屋檐下的小燕子，就要做不怕风雨的鹰！旅行是漫长的，家乡的山山水水都不见了。我来到了陌生

的城市，接触的是陌生的人。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餐厅的服务员，每天一站就是15个小时。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自己可以赚钱了！第一个

月的工资300元我把它全部买了磁带！为什么？我要充实自己，要学习！别的女孩青春冲动爱慕虚荣，我也一样，但我不能跟她们一样去

任性，因为我有我自己的选择，这选择是有责任的。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人要对自己负责！我要为自己的辍学、出走、打工、拼搏负责！

如果把人生当成是一个赌局的话，我想，我至少要在外面苦十年。这十年我可以一无所有，但我学会的是为人处事的大智慧。也就是说，

我用十年赌一生！我是个小女孩，出生在遥远又宽广的北方。我很率真也很执着。带着这种率真和执着我辞别了服务员的工作，当时又是

身无分文了。家里人都以为我过得很好，很安稳，却不知道我正在城市里奔波，盲目地寻找……”
（二十七）
龙儿站在大讲台上，台下的数千只眼睛如聚光灯般盯着她。她从容不迫，谈吐自若。“终于，我找到了另外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常使人产

生不一样的联想。我在夜色中走进了一家夜总会。以我的外表条件，可能连做一个普通服务员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我用我的真诚打动了老

板，从此成为这家夜总会的主持人。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场合，形形色色利来利往的宾客没有让我堕落，反而我却更加清醒。我知道，使

台下红男绿女迷醉的是钱，是名利和地位。但这不确切，更确切地说，支配他们的是他们生机勃勃的欲望。试问，谁没有欲望呢？台下的

朋友们，用你们最大的声音告诉我，你们的欲望是什么？别犹豫别害羞，讲出你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们想发财吗？！！”“想！！”

台下齐刷刷地惊天动地地叫着。“我也想，但是发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没有发财之前我们要做的是铺垫。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

于平凡普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我们敢于梦想更要敢于努力！在夜总会我努力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辉煌和收获，临别时老板握着我的手说：闻

小姐，你是好样儿的！这一句话的认可，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也证实了我的誓言。活着，就要拼搏！我始终也是个女孩儿，将来会成为妻

子和母亲，但是我会为我自己的生命增添色彩，会让我的亲人和朋友为我而自豪！把握人生的每一次机会，不要在等待中消磨中浪费自己

的生命。我想，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区分我们的是思想，是性格。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完善它，不去改

进它呢？！我有一个好朋友叫苗苗，她跟我同岁。为了获得香港的居留权她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这段婚姻是没有爱情而言的，

但是她却做得那样从容不迫。她的从容不迫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值得吗？她告诉我说事情没有值得与不值

得的区分，只存在着能负责与不能负责的差别。我曾经亲眼看见一场车祸，被汽车撞死的小男孩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难道没有

梦想吗？没有欲望吗？有！他肯定有！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来实现了。所以，在我结束我的演讲之前，我只想跟朋友们说：或许我们每个

人都会遭遇一种车祸，那就是不可抗拒的死亡。我们之所以没有抛开一切去追寻自己的梦想，那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会活得很久。但也许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很多人的生命有了质的不同：有的人把梦想变成了现实，有的人把梦想带进了坟墓！谢谢大家！！”龙儿走下台去

，走回幕后，仿佛根本无视台下的群情激昂。他们高呼着：“闻小姐你太棒了！”“闻小姐，好样儿的！”“闻小姐，我爱你！”她只是

平静地坐在后台，对着镜子给自己卸妆。十分钟后，她领了200元钱的讲课费，匆匆赶回公司上班去了。晚上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好象没

有一丝激动的成分了。我说：“你把我叫来，实际上是让我加入这个传销是吗？”她点头。我说：“那关鹏呢？也是被你传过来的？”她

说：“他是自己要过来的。他对我好到了不能再好的地步了。”我说：“这……可行吗？”我摊开手上的报纸，“报上说传销是非法的，

要被取缔了。”她淡淡地一笑，说：“那是操作上的偏差。”我说：“那我还是要先找一份工作先做着，我不能指望传销，等着它让我发

财。”她说：“这也是我的意思。”我说：“那关鹏呢？他来了两个月就一直这样闲呆着？”“是啊。”她叹了一口气说：“总是找不到

合适的事情做，我也顾不过来。”我迟疑着说：“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吧。”她说：“怎么会呢？你有手有脚，也有才华。”我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