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小许漠然的眼神中浮起感动,然而让我失望的是他没说什么,而是努力地将自己重新隐藏起来,狠心地转身。
“小许!”
我拉住转过身去的小许,从他的背后紧紧抱住他。[77]
我像要留住什么似的,双臂穿过他的腰间揽住他。
这是我熟悉的军装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气息。
两个多月以来,这两种与小许相关的气息掺杂成一种记忆,总在熄灯之后成为我对小许所有向往的一个由起,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
侧,难以睡去。
我感觉到小许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的手迅速地落在我从背后环在他小腹的双手上,好像是要掰开我的手,又好像只是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
而我当时就那样紧紧地扣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只要我一松开,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一样。
“严亮,你别这样!”
“小许,我……”
或许相隔太久了的拥抱,也或许是小许的气息撩起了我对他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欲念,总之,觉得有一股冲动我的身体里升腾。
我紧扣着的双手沿着小许的小腹,慢慢地向下移去,隔着军裤,我握住了小许。
或许有人会说我自私,说我虚伪,说我多此一举,因为明明刚才说过了要做普通同学的。然而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那样了。当自
己日思夜想每每SY
的时候反反复复想着的一个人,他的后背紧紧地贴着自己,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只能把那个时候的言行不一解释为理智与冲动的距离,归咎
于血气方刚青春冲动的年
纪。
“严亮,能不能别这样,行吗?”
我以为小许还像刚才不拒绝我紧扣的双手一样,因此有恃无恐地继续。
“严亮!”
突然,小许使劲挡开我的手,一转身,紧握的右拳,狠狠地打在我的肩上。我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打得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在身后的槐树上
才停下来,不至于摔倒在地。
“老严……”
小许一个箭步,但并没有过来扶我。
我震惊地看着仍然握着拳头的小许。
他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用力。但我却从小许的这一拳中清醒过来,至少他这个第一反应让我明白了,眼前的小许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许
,我们许许多多的亲近不论他是厌恶,还是有所苦衷,都已经从他的心理上拒绝了,隔离了。
“老严,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不对。”
“老严,你别怪我,我也不知道,老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只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好,我不能这样。
”
“小许,我知道,我以后绝对不了,我知道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你不知道!老严,你不知道,我他妈快要疯了!”
小许抱着的头,靠着那身边的那棵槐树,慢慢蹲下来。
我走到小许的身边,看着他抖动的肩膀,压抑着的低声哭泣,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一个人所承受的压力,作为母亲唯一的依靠,维系着母亲
生命的那笔巨大费用让他无能无力,而他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种种禁忌更像绳索一样缠住他,让他难以喘息。
我已经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去安慰他了,我只能抬眼看那棵槐树的枝桠无力地伸向夜空,我和树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个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一种特别想骂人,特别想去暴揍一顿别人的感觉。但我又不知道能去骂谁,又能够找谁去发泄,我想我所怨恨的是
命运吧,小许的命运为什么对小许如此不公呢?
寒冷的夜风吹在我的脸上,才发觉得我的眼角也是冰凉的。
好久,小许才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整了整他的军装,像对我又像是对他自己说:“回去吧。”
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但我知道我们应该是远远地离开了。
78-80
[78]
我不怎么喜欢冬天,尤其是那一年的冬天。
或许是一种错觉吧,南京在我的印象当中是一个有着灰暗的记忆的城市,一到冬天,这个有着太多悲痛太多纪念的城市更让人觉得一种肃杀
与阴冷。
小许就像那年的冬天一样,完全地冰封了自己。我知道他的这种阴冷也许是他逼自己装出来的,但无论如何,我不再看到他的笑容,哪怕只
是微微的一丝笑意,也几乎听不到他与任何人交流说话的声音,他就那样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人沉入在无边的死寂之中。
看到小许这个样子,我也痛恨我自己!!!就像贴子里几位朋友骂我的一样。我痛恨自己的表里不一,至少是在礼堂后面的那个晚上,我无
聊,甚至是无耻,我
很自私,如果自己没有那样的举动,如果自己真的按照一开始说的那样做听小许说话的普通同学,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
小许也许会在心里怨恨我吧,那样的时候会滋生出那样的欲望,也许他会以为,他承受的那些挫折与重负我会不会认为与我无关。到现在回
忆起来的时候,觉得
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再去解释一次的,然而我却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说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的那种疏远因为宋浩的离世
,我有了冲动去找他,而
这一次,或许是让他更为彻骨的失望与疏远,我好象是更没有信心去找他了,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再开口。以至于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以为这
是一个终生的遗憾。
那时候我好象是第一次有了那种审视自己,认识自己的思维过程。如果说以前都是在浑浑沌沌的过着或是幸福或是平淡的生活,并不曾留意
过自己,应该说就是从那个阶段开始慢慢在生活中有了一些自我认知。
我好像渐渐意识到,包括现在可能仍然如此,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一个冲动多于冷静,感性大于理性的人。很多时候往往是冲动在左右着自
己的很多行为,偶尔
的感触,可能也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难以名状的影响。从本质上来看,自己大概是一个避繁就简的人吧,感情炽烈,单纯而幸福的时候,自己
能通过种种努力,让这种
幸福成倍增长,而当感情变得繁复,自己也觉得难以驾控的时候,往往就会陷于一种迷惘,一种似乎是骨子里的惰性就会在潜意识中指使自
己慢慢远离这份感情,不
论这种远离会不会让自己在日后追悔莫及,也不无论这种远离的过程,在当时有多么痛苦。
那天下晚自习之后,自己也没去洗漱,而是去服务社买了一包烟,一个人回到礼堂边上的那个角落里,就坐在地上,靠着墙边的槐树,点燃
了嘴里的香烟。以前几乎没有抽过烟的,也不想抽,那晚却一支接着一支的抽了半盒多。
看着黑暗中烟头的点点红光随着我的抽吸而变得艳丽无比,看着扔掉的烟蒂的亮光渐渐灭去,我的思维就那样地停滞了在了一种状态,明明
那是因为一个人的离
去而带来的空白,空虚,空乏,心里面却又觉得有一种东西在迅速地蓄积,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似乎就要窒息,感觉自己好像那些吸食大麻
的人一样,贪婪地、依赖
着地吞吐着,似乎进入我身体里的烟雾能够填充因为失去而带来的空白,似乎能够带走我胸口郁结的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
站起来的时候,我一阵眩晕,那是第一次知道了不只是酒精能麻醉一个人,香烟也会。
每一门课期末考试的前两天,队干们对于就寝时间就不怎么管了,因为他们也想看到学员队里太多的学员挂红灯。记得那次是第二天就要考
战略学吧,我的这门课却半点儿都没复习。一直到头一天我才跟方建东借了复习重点,准备开夜车。
然而,当自己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夜深人静之中想要心无一物地去看书,是多么一件愚蠢的事。我就那样拿着书和笔记,木然地看着,
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是在复习,可一不留神又会陷入那种对于小许的思念与愧疚当中,就那样断断续续的,一直坐到了黎明。
那门课也是自己在军校当中唯一经过补考才过的课程。
又一年的寒假就这样来了。我没有去留意小许什么时候走什么点的列车,更没有勇气再去他今天春节他会和生病的妈妈,两个人怎么过。
我像一个逃兵,迫不及待地逃离了校园里这一个阴沉的冬天。[79]
父亲总说我到部队之后才懂事的,我不知道他衡量的尺度是什么。不过可能他有一个依据,这就是当兵以前我几乎不怎么在家里呆着,而从
到部队以后,一旦有探亲假什么回来,基本上是足不出户。
这年寒假回来,没去找在家时的高中同学,也没去见一起入伍回来探亲的战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碟,练毛笔字,租一堆武侠小说回
来看。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他,可是那个从阳光到阴冷的影子总是不时地从心底泛起来。
父亲似乎也意识到了我情绪上不对,他最直接的反映就是我恋爱了,或者是失恋了,因此也总在找机会证实他自己猜测。
爱酒如命的父亲每晚总是要雷打不动地喝上两盅的。倘若我们都在家,坐在他边上陪着他说话,他的酒兴就会更浓,心情也是极佳。
“现在一个照相机多少钱?”父亲问我。
这天晚上,母亲和妹妹去前屋看电视去了,我坐在桌边,陪着喝酒的父亲。
“看什么样的了,各个价位的都有。”
“那你在学校买的那个花了多少钱,怎么没见你拿回来啊?”
我这才突然想起自己骗父亲说开摄影课买像机的事,其实摄影正是寒假完了之后就要开的课程,我也正愁着摄影教员会不会像上一届那样,
要求大家都配像机呢。
“我的,我的借给我们同学了。”我说。
“什么同学那么重要啊,我跟你妈还想着你这专业学了摄影的回来给我们拍照呢。”父亲抿了一口酒,似乎是在夸我,又有些失望的样子。
我在父亲面前没怎么撒过谎,也不想再瞒父亲。
“爸,我们班有一个同学特可怜,他妈妈得换肾,家里就他跟他妈两人,他爸前年春节去世的。上学期我们学校都给他捐款,可捐的那些钱
根本就不够。”
“所以你就捐了一千?”父亲放下酒杯,看着我。
“……”
“你从当兵开始就没跟家里要过钱,按说我不该说你什么的,一千块钱不算多,但也不是十块二十块的,捐这么多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帮助别人是对的,我没说你捐钱不对,但应该量力而行,而且你应该想想,你捐出这一千块钱就能解决问题吗?人这一
生,很多事情别人是无能为力的,只有靠自己。”老三届的父亲历练了很多人生坎坷,有一些话细细回想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个同学和你关系很不错吧?”父亲问。
“你怎么知道的?”
“傻小子,知子莫若父。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我是觉得反正摄影买相机我得跟家里要钱,所以打算真开摄影的时候跟别人借着用用就行了,我对摄影又不感兴趣。”
“那另说了,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呢?”父亲问这话的时候,我感觉他好像喝醉了似的,不过远远没到他酒醉的量啊。
“怎么可能啊?”
“呵呵,喜欢也很正常,这没什么的。”父亲看着我的窘态,很开心地说。在他的心里理所当然地认为那钱的去处,包括这一个寒假我的反
常,肯定都是因为一个女孩,一个可能会成为他儿媳的女孩了。
我当然没有勇气去坦白什么,更没有勇气去拆穿父亲或许在心里规划着的关于子嗣承欢的幸福。
“捐钱的事儿别跟你妈说,她理解不了的。”父亲故意地低声对我说,又抿了一口酒,很享受的样子。
看着父亲幸福的表情,我的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我也许根本实现不了父亲所规划的那种幸福,此刻我仍然还在想着小许,他在家做什么呢?
面对生病的母亲,懂
事的他一定不会如学校那般抑郁了吧,一定是以阳光般的状态让母亲不要担心他,而他的母亲呢,什么时候能筹到那笔钱,什么时候能够康
复,让她的儿子重新阳
光,重新快乐起来。
我不敢多想,我甚至很快地用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来宽慰自己,很多事情别人无能为力,包括可能与你融为一体你所深爱着的人,一样无能
为力。[80]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这个成语应该是从我刚记事的时候就在父亲写的春联中懂得了大致的含义。在人们的传统观念当中,大年初一往往比元旦这天更具有辞旧迎
新的意义。
可是新年,我的起点在哪里呢?
初一一大早就被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吵醒,还在被窝里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小许,寒假回来不见他已有十多天了,不知道他的
除夕是怎么过的。心想,且不管小许怎么认为了,打个电话,即使什么话也没得说,那就说声过年好,当是拜年吧。
在被窝里想来想去的,好久之后,起床找到了去年春节的时候自己记在本子上的小许家电话号码。
“023*******”
拨下这串号码的时候,心里咚咚直跳,自己竟然有些紧张起来,希望电话那头是小许,但又害怕是他,特别复杂的感觉。
“嘟……嘟……”
长久的待机声中,紧张慢慢地变成了失望。
又打了几遍,依然无人接听。只好安慰自己,小许一定是和去年一样和妈妈一起上姥姥家过年了吧。
放下话筒,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我的手像触电似的,飞快地拿起话筒。
“你家电话怎么这么忙啊,打好几遍进不来。”
洪伟的声音在电话显得特别牛B,感觉他的语气像是后勤部的领导在责怪春节期间伙食没调剂好的司务长。
“不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心里面本来就有些失望,加上听到洪伟好像有点不阴不阳的腔调,觉得特别反感。
“师兄,怎么不奇怪我哪儿来的你家电话啊?”
“洪班长,叫我严亮行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手里拿着的话筒中本不应该是这个声音传过来,心里觉得有一股怨气没处发。
“严亮,严亮,严亮,这下行了吧?”
“有事快说,我还没吃东西呢!”
“不会吧,严亮,大年初一的,谁惹你上火啊,我这儿还想着给你拜年呢。”
我这才重新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头一天,我似乎确实也犯不上和洪伟生什么气。
“哦,那我也给你拜年了,过年好……”
“大哥,谢——谢——袄!”没等我说完,洪伟那边就模仿了一句昨天晚上中央台春节晚会中范伟回头对赵大叔的一句经典台词。那年春节
联欢晚会的卖拐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一大家搞笑时的基本素材。
“看不出来,洪班长学东西还挺快的,脑子很好用啊。”
“忽悠,你这绝对是忽悠。”
洪伟是烟台人,他的烟台版东北话一下子把我从刚刚接电话时的那种失落情绪中拽了出来。
“哎,刚才就问了,你怎么不关心我从哪要来的你家电话啊?”
“这用得着问啊,林宇飞那儿要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