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 + 番外——寒雨连江

第五章
虽然是周末，又是假期开始的第一天，但林寒江起得很早。一口气喝下一大杯淡盐水后的他”唰“的一声拉开了略显厚重的橘黄色窗帘，窗外的阳光热情得让林寒江下意识的抬起了手臂并遮住了微微眯起的眼睛。也许就这么站了几分钟，林寒江才慢慢走进了卫生间，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却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洗干擦净的林寒江一屁股坐在粉蓝色的迷你型布艺沙发上，左右蹭了几下后索性一下躺倒，还不忘了抓起旁边那只雪白的大毛绒兔子垫在脑袋下。定定的看了十分钟天花板上那块屡擦不去的黑斑并确定自己不会才思爆发变身维吉尼亚伍尔芙（注：着名意识流系女作家，其名作《墙上的斑点》就是根据墙上的一个斑点生发开来的。）后，林寒江一骨碌又爬了起来。半仰着头知道脖子泛酸后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了起来，抓起昨天晚上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和围巾穿上身，背好背包后顺手带紧门，又小心的用钥匙在锁眼儿里转了两圈，这才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虽然今天的阳光很灿烂，但是略显强劲的风力却让大街上的人们都把脖子缩短了那么几分。厚厚缠上一圈儿围巾的林寒江半低着头，把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部藏进那团淡灰色的毛线后面，于是在别人眼里只剩下了一双藏在银色镜框后的大眼睛，墨一样的瞳仁却被垂下的眼帘半掩着，只能看清黑色的长睫毛在微微抖动。黑色的半长大衣立在稀稀落落的等车人群中也算不上显眼，但还是有几个眼尖的女孩子们凑在一起一眼眼的看过去，蹑手蹑脚的指点和低语让林寒江一下子偏过头去，几张微红的脸孔和略受惊吓的眼神让林寒江又很快转开了视线。轻轻把围巾往上又拉了拉，林寒江把头埋得更低了。
已经感到很是不自在的林寒江在车进站后的第一时间跳上了去。也许周末是大家习惯的补眠时间，早晨的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目光也都基本集中到窗外的风景或手里的娱乐设施。知道自己坐不了几站的林寒江挑了个靠门的位子坐下，这才轻轻的出了口气放松下来。伸手从背包里摸索出已经半旧的psp后用耳机塞住了耳朵。随着熟悉的旋律声，林寒江在心里默默哼唱的同时彻底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看着窗外掠过街道两旁闪烁的玻璃门，林寒江微微挑起了嘴角。
车在还未聚集起人潮的路上行驶得很顺畅，两首歌还没结束的时候林寒江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路口。待车停稳后的他几步从车上跳下来，熟门熟路的拐进了旁边某个并不起眼的小街。走了几步后那个熟悉的淡黄色招牌不出意外的映入眼帘，林寒江嘴角边的笑涡不由得又深了一个层次，脚下也加快了速度，几步踏上两级矮矮的台阶后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装饰了淡绿色绒布的玻璃门--
”叮咚叮咚--“依然是熟悉的风铃声让林寒江轻轻笑出了声。在暖风开得很足的空气中伸了伸腰，俨然熟客一名的他习惯性的穿过一排排泛着金属光泽的硕大架子直奔角落里隐藏极好的窄窄楼梯--木制的楼板在脚下很有些年头的吱呀呻吟着，在安静到让人屏息的空气中格外响亮。林寒江下意识的皱皱眉，脚底下的力道更放轻了些。还好这段路程不长，很快踏到第二层的地板上，林寒江轻笑着开了口：”老齐，又在偷懒啦？“
”哪有啊！你说你啊小江，一来就制造冤假错案！“从靠窗的小茶几边上传来一个同样满含笑意声音，浑厚而温和，倒是与旁边垂落的呢绒窗帘相得益彰：”今天有空过来了？坐吧！你倒来得正是时候，西峰毛尖儿，刚沏得的！“
林寒江倒也没客气的拉开椅子坐下来，小心的捧起细瓷茶杯，酽酽的蒸汽让他舒服的眯起眼睛，嘴上却没表示丝毫宽容：”还说没偷懒？营业时间跑到这里喝茶，也不怕你们那点儿家当让人搬空喽！让你家欣宝儿知道了还不活剐了你！“
”啊？！“对方一脸的出乎意料：”下面没人？不可能吧，荣欣应该在下面的啊？你没看着他？“
”没啊！“小心翼翼的呷了一口热茶，林寒江舒服的叹了口气，嘴角挂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忍俊不禁：”别是趁你不注意和什么人跑了吧！“
”得了吧你！“那人也忍不住笑了：”乱吃饭可以，乱说话不行啊！他说不定是临时有事儿出去了。你先坐着，我下去看看。“说着话那人就要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却听见楼下一阵响动，随着便是一声清脆的高喊：”士杰？士杰你在吧？赶紧下来，把东西提上去！唉吆重死了--“
”得！来啦！“齐士杰一边高声答应着一边得意的对着林寒江挤挤眼睛：”说曹操曹操到！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一准儿临时有事儿出去了。得嘞我还是赶紧下去啵--“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略弯着腰消失在楼梯口，林寒江无声的笑了笑，一口气喝干杯子里清香四溢的液体后，嘴角却慢慢的恢复了平稳下滑的趋势。轻轻站起身，林寒江也慢慢走下了楼梯，还差一半儿没走完的时候林寒江略微偏了偏头，从架子间的缝隙望过去，正看见齐士杰一脸心疼状把谢荣欣的手拢在自己手里揉搓着：”这大冷天儿的，怎么就不记得戴手套呢？看你这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没事儿！才几步道儿啊！我这去去不就回来了！“一脸”你太小题大做“表情的谢荣欣听见楼梯响，转头间看见刚刚走下来的林寒江，声音马上提到了一个八度：”小江？唉吆可好久没见着你了！跑哪儿去了啊你！“
”最近不是期末么，学校事情太多了。“林寒江微笑着走了过去，却差点儿踢翻了旁边深褐色的无纺布袋：”哎呀不好意思--买这么多东西啊？“
”没事儿没事儿！“弯下身把袋子往脚边随意拖拖，谢荣欣一脸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没办法啊！这家伙，“横了一眼身边笑得一脸狗腿的齐士杰，谢欣荣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心血来潮要吃饺子！他哪知道家里一根儿菜毛儿都没了！这不我这刚从超市回来！这么些个东西，我手都要拎断了！“
”那你不早说啊！“齐士杰一脸委屈：”这点儿事儿我去不就结了！哪还--“
”你去你去！话说得好听！“齐士杰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让谢荣欣来了个炸毛：”我放心让你去吗！上次让你买蚝油，愣是给我拿了瓶绍酒回来！还狡辩什么颜色差不多一样用，你还让我怎么说你啊！啊？！“
”那不是--我记错了嘛--本来就是差不--“眼看着谢欣荣的大眼睛又圆了一圈儿，齐士杰赶紧赔上笑脸：”得得得都是我不好！行啦我的小祖宗！小江看着呢，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切--“狠狠瞪了一眼身边那人，谢欣荣转身面对林寒江时已经是一脸的阳光灿烂：”得了，赶早不如赶巧，小江今天就在这儿吃吧！正好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啊？“林寒江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换上一副实在不巧的惋惜表情：”啊--这个，太不巧了，你看，我今天和别人约好了有点事情。我得走了现在--“
”不行！“谢欣荣一下子皱起了眉毛：”怎么就有事儿啦！推了推了！告诉你啊今天怎么着你也不能走，好不容易来一趟的--“
”真的小荣！我不是别的意思--“林寒江一脸的的诚恳：”我就是顺道儿过来看看，想问问你那本书的事儿。我真的和别人约好了，上星期就约了。“
”真的？“谢欣荣挑起一边的眉毛，”那，那也不行--反正你今天--“
”行了荣欣，别难为小江了。他肯定是有事儿。咱下次吧。啊！听话！“一直在一旁收拾的齐士杰此时走上来揽住了谢欣荣，又冲着林寒江笑了笑：”书的事儿我帮你问了，那边说库房里还有一本儿。过两天我去进货的时候帮你带过来。你有空就来拿吧。“
”真的？太好了，谢谢啊！“林寒江笑着点了点头，又一脸抱歉的转向了微微努着嘴的谢欣荣：”这次真的不好意思了小荣。下次吧，鄙人下次一定登门蹭饭，决不食言！“
”噗！“终于多云转晴的谢欣荣摇了摇头：”那可说好了啊！既然这样的话，这次我们就不留你了。出去路上小心啊。再见啦！“
”嗯，知道了，谢了啊！“林寒江挥了挥手，转身推开了玻璃门，随着又一次的”叮叮咚咚“声，自己重新站回到了寒风凛冽的街上。稍微激灵了一下的林寒江拉起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转身的同时，眼角的余光透过玻璃门看见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的齐士杰被谢荣欣结结实实在脑门儿上敲了一记，却依然笑得很开心。林寒江一时间没舍得移动脚步，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角落的楼梯处，自己才慢慢走下了台阶，融入了街头已然稠密起来的人流中。
想想时间过得还真快，自己和谢欣荣的初识已经是近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刚刚基本恢复正常的自己从E中应聘成功回来，想到稳定的新生活即将开始，满心欢喜的林寒江一开始并没发觉冬日阴暗黄昏中的小巷里有什么不太寻常的动静。但是没走几步后，几声压抑着的哭泣让听力敏锐的林寒江疑惑的回转了脚步。就这么着，谢荣欣满面泪痕一身龌龊的出现在了林寒江的生活里。被这个漂亮却悲伤四溢的少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寒江用几张面巾纸就”轻易“得到了他的信任，于是随后在少年宽敞明亮却一片狼藉的公寓里，依然没有太反应过来的林寒江看着男孩儿眼底空洞的寂寞，当时想到的只是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米汤。
后来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三流小说电影那样”浪漫“下去。出身教师世家又学艺多年的林寒江很快就在少年身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慢慢学会了自尊和尊人的少年幸运的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也成全了某个默默付出多年的痴情种子。皆大欢喜的结局让林寒江打心底感到了快慰，当然也有些隐隐的成就感。现在的谢荣欣较往日而言，多了些”生活的味道“，说白了就是烟火气息。可是漂亮就是漂亮，这种东西与生俱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变数不大。
想到这里的林寒江笑了笑，不经意间却从旁边橱窗里看见自己的身影。微微愣了一下就很快转开眼睛的林寒江重重叹了口气，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掏出了手机。刚刚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想要按下通话键，却猛然想起那家伙从来没有改变过的的”美国时间“--按照Dan那昼伏夜出的习性，现在他还应该在自己那张大床上做四仰八叉状吧。
握着手机发呆的林寒江过了半晌才从路人有些好奇的眼神中醒过味儿来。有些尴尬的他决定还是打道回府比较靠谱，街上呼啸的北风让他空空如也的腹部抗议的厉害。虽然小窝里的一切都在提醒自己的一个人状态，但是好歹有着温暖的空气和一大堆永远不离不弃的书本碟片。一壶热茶几部电影，也不失为一段安心而慵懒的下午好时光。想到这里林寒江的眉头又舒展了些。正想转身走向最近的公交车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透着惊喜的温和呼唤--”这不是小林吗？“
”啊？“林寒江惊讶的回过身，嘴角却一下子扬了起来，”怎么是您--“
第六章
”怎么，很惊讶么？“那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步走上来，抬起右手不轻不重放在林寒江的左肩上：”出来逛街吗？看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啊--“林寒江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半张，还好厚厚围巾的遮盖没让他处境更尴尬：”还--还行--我就是出来转转，看一个老朋友--嗯--冷吗？我还--还好吧。啊，那个，我要回去了，许校长您慢慢逛吧，我--“
”唉？回去？怎么，见着我就要跑啊？“许温祥一下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时左手一伸就抓住了林寒江的右臂往自己身边一拉，毫无准备的林寒江差点儿一头撞进对方的怀里，慌乱中林寒江抬起头想婉言谢绝一切，却只能够在对方无可商量的温柔目光中慌乱转开了目光：”不是的--我--您--“
”什么您啊您的！你叫着顺口了，我听着不别扭嘛？！还有，别叫我校长了，这又不是在学校！“看着眼前这人一脸青涩的手足无措，许温祥的眼中精光一闪，却很快又恢复了一派温润如水：”叫我温祥不就得了？要是实在觉得别扭，叫我一声祥哥总归可以了吧？嗯？“
”啊--那个--嗯--祥--祥哥--“最后一个字只有林寒江自己能听见了，但是对方的耳朵似乎比自己的还灵敏，哈哈笑了几声后的许温祥心情大好的稍微用力揽了揽身边的林寒江：”这还差不多。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街上风大。看你，“低头看看围巾滑落后林寒江一展无余的大红脸，许温祥抬起手刮了一下那个挺翘的小鼻头，言语动作里是满到过了界的亲昵：”鼻尖儿都红了。“
再次受到惊吓的林寒江下意识的想跳开，却被肩膀上那只大手以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按住，惊惶四顾的他果然看到了几束讶异加好奇的目光。恨不能此时来个乾坤大挪移的自己再抬头看看那张比平时放大了不少倍的俊逸面孔，林寒江只能无计可施的点了点头。
一进西餐厅的门，林寒江就以一副不管不顾的姿态直奔角落而去。尾随其后的许温祥笑的一脸宽容不在意。落座后的林寒江依然”固执“的将眼神转向桌面地板服务员以及一切的实体或非实体--除了对面那个越笑越让人脸红心跳的家伙。嗯嗯，选择性无视选择性无视--林寒江的头越来越偏，却一不小心连脖子都有些粉了--
”我说--“对面那人却没打算放过他，调侃的语气一下子又让林寒江的脸红了一层：”你这是干什么呢啊小寒江？歪了这么久了，脖子不酸吗？“
”我--“被这个亲昵的让人发慌的称呼”震“到的林寒江嗯嗯了半天妄图顾左右而言他，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在瞬间内退化严重。慌乱间看见桌子上的水杯，林寒江二话不说先抓起来挡在脸上。微微掀掀眼皮偷看一下对面那人，却差点儿没被对方眼底里的宠溺柔情呛直了脖子--”咳咳咳--嗯--“
”慢点儿慢点儿--“许温祥不禁哑然失笑，一边摇着头一边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方雪白的手绢儿递过去：”很惊讶吗？“看着林寒江略略睁大的眼睛，他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我这个老人家还是用手绢儿比较习惯。放心吧，我每天都要换洗，很干净的。“
”呵！“尴尬万分的林寒江干笑着接过了手绢象征性的在嘴角擦了两下，一阵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林寒江忍不住又多嗅了几下：”很好闻的味道啊祥哥，洒香水了么？“
”我哪有那么高雅的生活爱好！“许温祥一下子笑出了声：”檀香皂洗出来的效果罢了。从小就用这个，就这个味道我还算比较习惯。“
”唔唔--“一边点着头，林寒江又把原样未变的手绢递了回去，却被挡了回来：”你留着用吧。“看着猛然一愣的林寒江，许温祥赶紧笑着解释：”别多心啊小寒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以后出门带块儿手绢儿比较好，和用那些纸巾什么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哪怕老得洗呢，也值得啊。何况--“许温祥身体微微前倾，唇角的微笑愈发诡秘：”你能随身带着我给的什么东西的话，这对我来说意义可重大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