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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宁丹曦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耳熟,皇上寻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儿的消息,早已在京城宣扬开来,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成日守在店铺里为生意奔走的宁丹曦也多少听过,只是他从来没和十四王爷照过面,虽然听过这号人物,但却没有记下他的名号。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大家在传的,我是不知道这王爷是何方神圣,但他抢走我们的客人实在是太过份了,"总管一脸激动,彷佛将那王爷当成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恨不得踩他个两脚。"很多想拉拢王爷攀交情的富豪士绅都到对面的布庄去买布了,再加上他刻意压低价格,连我们布庄以往的常客都被吸引走了,以致于生意一落千丈,亏损连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开的布庄卖的布比我们卖得多又便宜,自然会把客人吸走。"宁丹曦倒是相对的冷静得多,多年的历炼早已将他的性子磨平。
"话可不是这么说,那王爷分明是有意打压我们,处处和我们作对,到处放风声凡是与我们作生意的就是与他作对,所以才会搞得全京城的人都不敢上门买我们布庄的布。"
"真有此事?"宁丹曦惊讶的抬起头,"我从来未见过十四王爷,也不记得有与他结怨,为何他要这么做?"
"这我也不明白,会不会是老爷以前得罪过他?"
宁丹曦沉思了一会,"既是如此,有必要登门拜访,把误会解释清楚,就算王爷真与爹有过什么嫌隙,希望他看在人死为大的份上请他原谅,不要再与我们布庄为难,改明儿我就上王府一趟。"
"少爷,你变了!"总管看着他,"你以前从不会向人低头。"
"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的大少爷了。"宁丹曦淡淡的说,早在辰恒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失去那种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热情。"身为宁府的支柱,我不学着妥协也不行。"
总管不由得老泪纵横,"我知道辰恒那孩子离去以后,也把你的魂也带走了,要是老爷那时候没有把他赶走....."
"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宁丹曦连忙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不愿再重提伤心事,"倒是总管,这么多年来多亏有你帮我,府里那些家仆婢女在得知发不出工钱以后早就一个个走得走、逃得逃。"
"别这么说,我一家三代都在宁府为奴,死都不会离开宁府,更何况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会一直服侍少爷左右,直到我死为止。"
"他走了,爹也走了,到头来只剩下总管没有离开,"宁丹曦感慨万千,"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就在这时忽地响起敲门声,"相公。"一名温柔婉约的女子端着热腾腾的瓷碗开门走了进来。
"夫人!"总管躬身向她行礼。
宁丹曦举目望去,看到成婚十年的结发妻子李云娘正缓步向自己走来,一时有些惊讶。"你不是在用膳过后就带着儿子到房里去睡了?怎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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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勤早已睡熟,只是云娘半夜睡醒了,想起身到厨房喝口水,经过书房前看到有烛光,就知是相公在处理公事还未睡,便顺道炖了碗鸡汤送过来。"她将鸡汤放在桌上。
"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夫妻说体己话。"总管识相的离开书房,留给小俩口独处的时间。
"云妹实在不必这么费心,"宁丹曦站起身,说话的口吻十分客气有礼,实在不像一般丈夫对妻子亲腻的应对。"大半夜还特地进厨费心血炖鸡汤,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李云娘清秀的脸蛋浮出善体人意的微笑,使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宁大哥待我恩重如山,不仅对我照顾有加,连书勤也视如掌上明珠般呵护备至,我一直感激在心,总希望能为宁大哥多做点事。"
"云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我照顾你和勤儿也是应该的,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不然就是不把我当大哥了。"宁丹曦照实说出感受,虽然当年他在宁老爷的逼迫之下与李云娘拜堂成亲,但这十年以来他们一直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并未有过夫妻之实,两人相敬如宾,如兄妹般互相扶持,就连非自己亲生子的宁书勤,宁丹曦也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李云娘眼中泪光闪烁,"宁大哥待我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你才好,当年我嫁过来以前已和他人私订终生,暗结珠胎,但爹已为我订下了宁府的婚事,我本欲在成婚前夕与情郎私奔远走高飞,想不到那人却失约未到,我在心灰意冷之下只得披上嫁衣,出嫁到宁府来,心头却早已抱着悬梁自尽的念头,所幸宁大哥将我救下,还不计前嫌的收留我和肚里的胎儿。"
"那是因为你和我同病相怜,"宁丹曦回想起洞房花烛夜在新房看见为爱心碎、一心求死的新娘就像看到自己一样,怎忍心见死不救?"我在婚前有个心爱的人,却得被迫分开,那时我也恨不得死了算了,是云妹你和勤儿救了我,让我觉得我不振作起来不行,有个同样痛苦无助的弱女子正等着我伸出援手救她和那肚里无辜的生命。"
"原来宁大哥有过深爱却无法厮守的人,我以往都没听你提起过,那位姑娘一定很出色,能让宁大哥这么爱她。"李云娘对他曾拥有男情人一事完全不知情,还以为他爱的是女子。"宁大哥一定到现在都还爱着她吧?有没有想过把她找回来,向她解释清楚当年必需分开的苦衷?"
"没有用的,当年那样的决别,他必定恨我极深,连我给的盘缠都不愿拿,我担心他身无分文会无法过活,曾派人偷偷去打探他的行踪,但是人海茫茫,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到处都没有人看到过他,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何方,过得好吗?是否还记得我?"
"像宁大哥这么深情专一又温柔体贴的人,谁会忘记?我相信那位姑娘一定也日日夜夜思念着大哥,恨不得能见上你一面呢!"
"恐怕今生难有再相见的一日。"宁丹曦轻轻的叹息,转头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冻结已久的心就像无尽无边的夜空一般苦苦等待着破晓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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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宁丹曦特地起了个大早着装出门,上街采买伴手礼,准备前去拜访十四王爷。
一到气势磅礴的王府前,两名严阵以待的守卫立即挡住他的去路,"闲杂人等不得接近王府!命你快快离去。"
宁丹曦向他们拱手作揖,"我是宁府布庄的主人宁丹曦,今日有事前来想拜见王爷,请两位大哥行行好,帮我通报一声。"
"原来你就是宁公子。"其中一个高头大马的守卫打量着眼前玉树临风的青年,开口转告王爷的传令。"王爷早已恭候大驾多时了,快随我入内参见。"
宁丹曦一听不禁觉得纳闷,他怎么说得一副王爷早已预料他会前来的样子?莫非这十四王爷真是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不成?
"那就有劳您带路!"虽然心里疑云满怖,但宁丹曦还是不动声色的跟着那位守卫的引领进入王府里,穿过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到达位于内院深处的一间华丽的房间前。
"王爷就在房里等你,快进去吧。"
"王爷接待宾客不都是在大厅?怎会是在王爷的房间里,这似乎不符合礼仪。"宁丹曦讶异的提问。
"是王爷这么吩咐我的,我也是听令行事。"那名守卫说完就转身离去,把宁丹曦一人留在那儿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既来之则安之,宁丹曦这么鼓励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王爷,我是宁丹曦,特地前来拜见王爷!"
"进来!"一个慵懒的嗓音传来。
宁丹曦战战兢兢的开门,宽大豪华的房间除了小厅之外还有内室,他穿过珠帘踏入小厅,只听得一声声男女交合的呻吟声不断从内室传出,宁丹曦呆愣住,脸色涨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王爷未免太放荡不羁,竟在大白天里当着来访的客人面前干出这事!
即便他已非人事不知的少年,但真正发生过亲密关系至始至终只有辰恒一人,长到二十七岁,他连女子的手都未摸过,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实在无法用悠然自若的态度等闲视之。
"既然王爷.....有事要忙,那我先退下,改日再来拜访。"宁丹曦困窘得只想赶紧离去。
"谁准你走的?"那慵懒的嗓音再度传来,夹带着一股威严。"我王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宁丹曦踌躇道:"但是......"
"还不快过来,本王可没闲工夫跟你磨时间!"
"是!"在十四王爷的催促下,宁丹曦无奈的走进内室里,只见巨大的屏风挡在大床前,两具交缠的人影映照在屏风上显得春色无边。
"王爷,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宁丹曦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摆,只得俯下头看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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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稀奇,宁大少爷竟会有事求人!"话声刚落,屏风被用力推开,露出搭着罗帐的华丽大床,一名赤身裸体的年轻男子正抱着怀里同样赤裸的娇艳女子,以下半身结合的姿态呈现在宁丹曦的面前。
总觉得十四王爷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昔日辰恒那熟悉的声调,宁丹曦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床上望去,当他的视线一停在男子那张令他永生难忘的俊颜,不由得一惊,脑中瞬时一片空白,手上的礼物咚的一声掉落在地,"辰恒......是你.....真的是你吗?"
他不敢置信的从嘴间吐出颤音,挺直的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惊喜交错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秒也不愿移开,深怕自己看到的只是镜花水月的泡影。
"放肆!我现在是名震京城的十四王爷龙啸天,再也不是你口中那个被你当傻瓜似呼来唤去的贱奴了!"龙啸天出言怒斥,他的眼神冰冷,一点也找不出昔日的柔情。"不准你再用那个名字叫我!"
宁丹曦震惊得像石像般呆立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他比十年前的辰恒看起来更成熟、更具气势,英俊的轮廓与健壮的躯体依旧,但他整个人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双总是深情注视他的双眼变得冷漠无情,犹如覆盖了一层千年寒冰,那总是对他施展笑颜的薄唇变得刻薄残忍,彷佛笼罩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纵使他的容貌和记忆中的辰恒相距不远,但是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一般满怀恶意。
"王爷,这无礼的人是什么来头?您以前认识他吗?"龙啸天怀中的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撒娇的贴在他坦露的胸膛上。
"也不能说不认识,我跟他过去曾有一段情,可别看他外表斯文,一副凛然不可侵的样子,一脱下衣服那股骚劲,跟你一样淫荡得很呢!"龙啸天故意指桑骂槐,"你说是吧?宁大少爷!"
宁丹曦闻言像被甩了一巴掌似脸色煞白,浑身冰冷,万万都没想到他竟会当着宠妾面前羞辱自己,一股深沉的悲哀涌了上来,他清楚的体认到辰恒到现在都还恨着他,更恨不得能撕裂他、毁掉他。
"原来他曾是王爷的"入幕之宾"!"女子向他投去轻蔑的一眼,彷佛在看个见不得人的男宠般,"王爷真是风流倜党,魅力无双,连男子也不得不屈服在您身下,莫非他今日前来是为了求王爷再宠幸于他?"
"就算他想,也得看他能不能引起本王的兴致,毕竟那是我玩到烂的身子!"龙啸天坐起上半身,肆无忌惮的打量他,活像他没穿衣服一样。
宁丹曦努力压抑想逃跑的冲动,他是为了宁府一家的生计、为了布庄的生存而来,他绝不能就这么落荒而逃,即使内心正四崩五裂般火辣辣的疼痛。"您误会我的来意了,我这次前来是想恳请王爷放我们一马,不要再派人打压布庄,王爷若无法忘记对我的怨恨,请针对我一个人就好,不要拿宁府祖传的布庄陪葬,那是我的祖先们与父亲辛苦打拚下来的基业,也是我宁府一家赖以维生的来源,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让我做不成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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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这么想守住布庄?"龙啸天紧盯着他,十年的光阴让青涩瘦削的少年成长为坚强挺拔的青年,却丝毫无损于他的美貌,他就像当年一样绝美脱俗,但那不会改变他曾背叛他的事实,在他的眼中他只是个背信忘义的贱人罢了,一看到他成为王爷以后就想巴上来求他施舍他一点恩惠。
"王爷若肯网开一面,给予布庄一条生路,不管王爷有什么吩咐,我愿意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你倒是挺大胆的,竟敢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龙啸天脸上噙着一抹冷笑,"我的王府多的是侍从与仆人会为我做事,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人力,唯一就是少了个侍寝的男宠,总觉得光是拥有娇柔的宠妾们少了点乐趣,不如这样吧,你用身体来侍寝一次看看,要是侍候得我开心,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宁丹曦脸色乍变,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番羞辱人的话来,他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他抬眸迎视龙啸天投射过来那不屑一顾的目光,心头一震,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他倾心相爱的辰恒,而是一个试图践踏他自尊以作贱他的冷酷男人。"王爷,我宁丹曦虽然一心想守住宁府布庄,却从未想过要以身体来换取王爷的眷顾,如果王爷以为我会答应这屈辱的条件,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王爷要恩宠于你是天大的光荣,你竟然敢拒绝还敢对王爷这样说话!"那女子一心要在龙啸天面前出风头,便插嘴训斥他的出言不逊。
"你闭嘴,给我出去!"哪知龙啸天不但没有降罪于宁丹曦,反倒赶她出去,自知踢到铁板,女子只得摸摸鼻子穿上衣服走出去。
"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吩咐都愿意赴汤蹈火吗?"龙啸天翻身下床,朝宁丹曦大步走来,丝毫不在意自己裸露的身躯。"这么快就反悔了吗?宁大少爷还是跟以前一样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是王爷提出的条件太过强人所难!"宁丹曦挺直身子强撑着,心中隐约明白他是刻意要刁难他、看他出糗,那他又何必继续留下来自取其辱。"请恕我告退。"
"慢着!"正要拂袖而去之际,龙啸天叫住他。"你难道不担心你这一走本来就苟延残喘的布庄会从此关门大吉吗?"
宁丹曦停住脚步,"天无绝人之路,我会另想谋生的出路,不劳王爷费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与布庄共存亡,不会看它倒在我手里。"
"好个志节冰清的宁少爷!坚守节操,宁死不屈,真是令人佩服!"龙啸天大笑,拍手鼓掌,他走到宁丹曦身边不怀好意的靠近他耳边低语:"听闻令夫人贤良淑德,这十年来待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侍奉三餐不遗于力,想必为了帮助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丈夫一臂之力,甘愿牺牲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