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修改版)——璇儿

作者:璇儿  录入:02-15

苏千岚道:"是,不过我现在后悔了。你可以走了。"

连亦天见他态度冷漠,心下不解,坐了下来,道:"眼下天色已晚,附近又无人家,可容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苏千岚微微一震,答道:"茅屋草舍,留不下贵客。连楼主还是另谋他处吧。"

连亦天更是连剑都放下了,道:"我不在乎,我就住这里来得惯。"

苏千岚拿他没辙,站起来一扭身进了里屋。连亦天也跟了进去,只见苏千岚背对著他,道:"你缠著我作什么?我们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连亦天心下愈奇,道:"我们又不共谋一事,是不是一路人有什么要紧?何况,你叫我来,是有事跟我说吧?"一低头,却见苏千岚双手紧握著衣袖,月光下依稀看得他指节都发白了,心中大惊,一个箭步踏上,道,"千岚,你这是怎么了?"

苏千岚低下头,道:"你送我的琴......被我弄坏了。"

连亦天心里顿时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却更觉得苏千岚可爱,拉了他手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唬得我不轻。不过是一架琴罢了,是与人开心的物事。坏就坏了,以后我再找架更好的给你。"

苏千岚道:"你不生气?"

连亦天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倒真是说得奇了。莫说不是你弄坏的,就算是,那又如何?一琴能博你一笑,我便心满意足矣。"

苏千岚低声道:"可是......可是,这飞泉,是千年古琴......再难得寻......"

连亦天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放心,再难寻,我也能给你再找架来!飞泉是名琴,但天下不见得只有一架名琴!"

苏千岚摇摇头道:"我不要了。"

连亦天奇道:"为什么?"

苏千岚微微抿了唇,烛火下看去却有几分稚气,看得连亦天怦然心动。"再送我,我爹看到也会弄碎的,你有这份心我便高兴了。"

连亦天想了一想,道:"那我送些你爹弄不碎的,如何?"

苏千岚还是摇头,道:"我不要。"

连亦天笑道:"我见你喜欢这荼蘼花,我替你建一个庄子,里面什么都不种,尽种荼蘼,可好?"他本以为苏千岚听了此话总会莞尔了,没料到苏千岚更是无精打采,道,"名剑山庄里便尽是荼蘼,我还要你建?"

连亦天苦笑,便道:"我是为你而建,花是为你而种。那意思可大大不一样了。"见苏千岚还是一副不著意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口说无凭,待我修好那庄园,我再约你来看。"

苏千岚嗯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到走到门边,推开了柴门。"你走吧。"

连亦天一怔,片刻后方道:"若你想我留下,我自然留下。"

苏千岚叹了一声,道:"不必,你终是要走的。明日天亮,你便走吧。"

开到荼蘼8

他也不再理会连亦天,径直走到屋后那日的垂钓之处,却拿著那没装饵的钓竿发呆。白茫茫一片芦苇,分不清是芦花还是雾气。苏千岚站在比人还高的芦苇丛里,一身青衣随著夜风飘拂,风姿如仙。

连亦天看了他半日,走到他身旁笑道:"等庄子建好,你可愿前来?"

苏千岚道:"那得要多久?"

连亦天道:"一个月。"

苏千岚突然一笑,道:"那也看我高不高兴了。"他眼中掠过一丝恻然,道,"我们最初见面,便是在此处。你可还记得?"

连亦天笑道:"当然记得。魂里梦里,无时不忘。我们最初见面的地方,虽没有芦花,却也是满天满地的落花。你就一手握了那没装饵的鱼钩,等著我这个傻子上钩。"

苏千岚吃吃一笑,道:"那得怪你的马饮春风饮醉了,一脚踏进了泥水潭里。如果不是溅上了我的衣服,我也不会主动跟你搭讪。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人,并没有跟你招呼的打算。可是,看到你跟马都是一副半醉不醉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玩,就跟你说话了。"

连亦天微笑,一瞬间心仿佛也像被春风吹过似的,舒展开来。苏千岚笑著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不会认识,也许我就会直接找个机会来刺杀你。我到畅春园,只是心里暗暗地想著,或许那个答应要还我鱼的人会来,我并不真的认为你会来,可是,你来了。"

连亦天微笑道:"我说了要还你,自然是会还你的。"

苏千岚看著他,低低地道:"你不怕我?你不怕我来杀你?"

连亦天摇摇头,笑道:"你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况,江湖上风高浪险,迟早会有失足之时,与其死在别人手中,死在我心仪之人剑下也要好过些。"

苏千岚道:"我并不是想杀你。"

连亦天奇道:"杀手不杀人,还想做什么?"

苏千岚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很快,一闪即逝。连亦天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这时看得分明,心中似乎也被什么刺了一下。

"千岚,对不起。"

苏千岚淡淡一笑,道:"若是我想过杀你,也仅仅是为完成任务。只是,天哭门规严格到了残酷的地步,对背叛者的处罚更是令人发指。我宁可一剑了结自己,也决不愿受那背叛的处刑。"

连亦天恻然,心里是一阵又一阵地发疼。无论如何,苏千岚以前也不是没有机会杀自己的。念及此,向他走近了一步,温言道:"千岚,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替你办到。连亦天一言既出,决不反悔。"

苏千岚却退了一步,道:"若我要你龙渊,你也愿给?"

风越来越大。芦花被风刮得满天狂舞,白茫茫地一片迷了人的眼。苏千岚离他很近,非常近,脸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连亦天长吸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

苏千岚道:"我本来当初就是为此而来的。你知道,我......并不想杀你。"

连亦天神色骤然轻松下来,笑道:"你为何不早说?"

苏千岚微微一惊,道:"难道你肯?"

连亦天苦笑道:"你若早说,我早就送你了。还用等到今日?不过一柄剑而已,用什么不一样?你名剑山庄藏剑甚多,我也不差这一柄两柄。"说著便要解剑,苏千岚忙道,"你可想清楚了,我若拿回去,就决还不回来了。"

连亦天啼笑皆非,道:"千岚,难道你真觉得在我心中你连一柄剑都不如?"

苏千岚楞了一楞,低声道:"我在我父亲眼里的价值,不过就是一柄剑,不,还不如。"

连亦天心中更怜,朝他走近了一步,微笑道:"那是你父亲。我不会。"解了剑,双手递与他,苏千岚怔怔看他,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连亦天道:"我喜欢你,所以不忍心看到你难受。"

苏千岚接了剑,背过身去,在剑身宝石上摩挲,轻声道:"又受了你这么重的礼,我......我何以为报?"

连亦天笑道:"你真要报答我?好,回过头来。"

苏千岚本就在他身旁,这时便回了头。连亦天与他相隔更近,几乎是肌肤相接,苏千岚的发丝一缕缕地在他的脸颊上拂过,有种酥麻麻的感觉。忽然唇上一热,却是连亦天的唇贴了过来,舌尖灵活地撬开他的唇齿。终于连气都透不过来,想推,浑身却毫无了力气。

连亦天顺手将他一带,苏千岚已落在他怀中,又低头吻了下去。苏千岚何尝被人这么吻过,已软在连亦天怀中,只知喘息。两人只吻得情烈如火,厮磨之间,衣衫都已半褪,月光明亮,一片春光无垠。

"自第一次见你起......我便中了你的毒......无药可医......"

忽然一阵笛声响了起来,清亮悠扬。苏千岚顿时变色,推开连亦天望去,只见远处芦苇深处荡出一叶小舟,渐行渐近,一个男子站在船头,一色白衣,手中执了一管白玉笛。

连亦天远目望去,那叶小舟已到江心。再不过半柱香的时分,便会靠岸。此刻月光如水,照得江面上一片清朗,那白衣男子面目也看得分明。容貌极俊美,当得起面如冠玉四字。

连亦天笑著盯了苏千岚道:"你虽生得好,若论眉目,比这人还尚逊几分。"不待苏千岚回话,又道,"只是你一股清越之气,却是谁也学不来的。"

苏千岚脸腮通红,却道:"相貌生得如何又怎样?我又非女子,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连亦天咬了他耳垂一下,问道:"那人是......"

苏千岚连脖子都红了,哪里还顾得上想该不该回答。"天哭四大护法......我为苍龙,他为白虎......"

连亦天见他这般,便不再挑弄他,问道:"苍龙为首?"

苏千岚道:"却次次输于你手,你是我天生的克星。"

连亦天突然笑了一笑,这一笑却笑得颇有调侃之意,苏千岚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连亦天笑道:"这话我喜欢听,我就想克著你不放。"

苏千岚脸一绷,道:"这时候了,你还知道油腔滑调?"一面伸手整衣,却见轻舟上那人已跃了下来,拍掌笑道:"千岚,好,好。我还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香艳的景致。"

苏千岚哼了一声,道:"你来干什么?"

华明楼喝道:"千岚,门主是如何命你的?你此次不仅失手,更与这人如此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苏千岚不理他,只取过那柄龙渊,运力朝华明楼掷了过去。"劳你将此物送与门主,千岚并未辱命。"

一言未毕,身形已在数丈之外,连亦天竟拉之不及。狠狠瞪了华明楼一眼,心道你早不来迟不来,偏此时来坏我的好事。恨恨道:"我不管你是天哭的什么人,以后再莫让我遇上你!"

华明楼看著手里那柄龙渊剑,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忽听不远处有笑声,一回头,竟是归南渊。

华明楼气极,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件事,没派你来吧?"

归南渊道:"是霜妹要我来的。她怕千岚有个闪失,叫我来瞧瞧。果然不出所料......"

华明楼哼哼一笑,道:"所料什么?你来晚了,没看到好戏。你可知道,我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

"什么?"

华明楼沈了脸道:"是他跟那连亦天在那芦苇地里,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归南渊一怔,道:"你胡说什么?"

华明楼道:"这种事我还骗你不成?颠鸾倒凤,露天席地,他们好生快活!我还没见过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归南渊有些犹豫地道:"千岚自小便在天哭里长大,潜心学武,门主对他一向管束极严,他又哪里懂这些?他跟这连亦天才见了几面?"

华明楼冷笑道:"正因为不懂,才会这般干柴烈火,一点即著。我还真没看出来,平日里他对谁都冷冰冰的,连对霜妹都不怎么亲热。今儿个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他以为那连亦天对他真是真心?那连楼主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千岚连男女之事都不懂,跟他比真是个雏儿,被卖了大概都会帮他数钱!"

归南渊道:"算了,明楼。千岚已经把剑给你了,你带回去复命便罢。"

华明楼还是不甘,想想又无计可施,恨恨道:"这次算千岚走运,未料到那连亦天对他倒是这般慷慨......"

归南渊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明楼。否则总有一天,你必会自误。"

开到荼蘼9

连亦天自别了苏千岚回归一楼后,也未出门,本来楼中积压事务便甚多,归一楼产业遍及大江南北,甚是繁琐,连亦天也嫌烦,才会常常溜出去。这时候为了朱红芷,也打算乖乖地呆上几天。

他命宋之玄找了工匠,将十里之外的一处庄园遍种荼蘼,日夜兼工。不出月余,便已颇见成效。

那庄园四面环水。水旁皆种了荼蘼。白如雪,红如血,黄如酒。那香掺气了水气,更是氤氤浮动,一丝丝地渗入了人心。

这夜,他看到有人站在花前。一身青衣,颜色淡淡,随风而飘。微仰了头,一头柔黑的发拂在肩头,一缕缕,一丝丝,如同初春的柳。

他一手拈了一朵大红的荼蘼。花如血,手如雪。

连亦天一向爽朗洒脱,一时间竟觉得喉间发紧,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苏千岚回过头来,月下一张脸秀逸无比,真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他一双黑如翦水的眸子直看了连亦天,良久,眉梢微挑,轻启了唇一笑道:"我来了,你难道不打算请我喝酒?"

此时已是明月半天,花枝疏影就在水面波动。两人在水榭相对而坐,面前桌上摆了酒菜。连亦天提了酒壶,替苏千岚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苏千岚端了酒杯啜了一口,道:"这些花是你才移来的?荼蘼花期此时已尽,这时候移来,不易活。"

连亦天微笑道:"我只是想博你一笑。"

苏千岚也笑,端了酒一口喝完,又自己满上。"如若只是为此,那你已达到目的了。"

连亦天道:"我未曾想过你会来得这般快。我以为......至少也得等到明年花开。"

苏千岚却不再言语,眼神却痴痴凝在连亦天背后。连亦天回头顺著他眼神望去,却见是一枝火红的荼蘼。枝条疏落,唯花枝顶端一朵,艳如蒸霞。伸手折了下来,花瓣却纷纷地洒了下来。

连亦天把那枝花递到苏千岚手中,苏千岚微微一笑,拈著那花凝视了半日,忽道:"我娘便最爱荼蘼。"

连亦天奇道:"你娘?令堂现在何处?"

苏千岚撕下了一片花瓣,鲜艳如血的花瓣卧在他白玉般的掌心,如一滴血。"死了十多年了。我父亲杀的。"

"那你父亲是......"

苏千岚朝掌心里的花瓣吹了一下,如血珠一般飘开了。"天哭门主。"

连亦天浑身顿时绷紧,血都涌上脑门了。天哭门主何等神秘,却竟然是苏千岚的父亲?江湖上猜测甚多,却从无一人见过天哭首脑人物的真面目,莫说天哭门主,连门中四大护法也是身份如谜。

"他究竟是谁?"

"他姓风。"

连亦天一楞,随即叫道:"原来天哭门主便是名剑山庄的庄主......"话未说完,便被苏千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苏千岚道:"你知道便是了,何必大声说出来?这在江湖上可是个大秘密,我还不知道连楼主这么沈不住气。"

连亦天讪笑一声,替他再斟上一杯酒。见苏千岚喝了几杯,面蒸薄红,眼波如水,心中不由得一荡。"我自然谁都不说。只是,你爹姓风,可你却姓苏......"

苏千岚淡淡道:"我跟我娘姓。"

连亦天道:"你为何要跟你娘姓?"

苏千岚沈默了片刻,道:"你可知道我娘是为什么死的?"

连亦天叹了一声,道:"如我所料不错,恐是令堂叛出了天哭吧。"既是夫妻,纵然天哭门规森严,若非天大的错失,必不致死。而门派之中,无论正邪,最大的忌讳就是背叛。天哭亦不例外。

那枝花从苏千岚掌中滑下,落到了水里。只听他淡淡道:"不错,我娘受不了我父亲,跟门中旁人私通,生下了我。过了数年,此事暴露,他们都被处死......而我,据说是我练武天赋甚高,才把我留了下来......"

连亦天见他眼中神色哀伤欲绝,不再看他,却转了头望天,道:"已近初夏,天却还是觉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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