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 第一部 隐——洪原蛮荒

作者:洪原蛮荒  录入:02-14

说到这,不光是赵兵头,连李全都有些黯然的垂下头。这才相处几天而已,李全便也知道那人的好。可就是这样的好人,被老天爷给收了去。

“咳咳……”似乎觉着气氛有些低沉,赵兵头缓了口气,看着盛水的马槽,表情怪异的起了另一话头。

“小子,知道将军的小侍伤了手后,咱们的将军是怎么养着这‘乌蛟’的?”

李全一愣,幻想着将军表情柔绵手持‘乌蛟’细心擦拭的样子,不尽在这寒夜里打了个冷颤。

“对了!将军啥都不做!”赵头呵呵真乐,“杀敌后一股血腥子味,直接把‘乌蛟’倒插入地,竖在那任风吹日晒的。后来杨左将看不过去了,提醒了一句,‘将军你好歹也用水洗下吧?’结果你猜咋的?”

6.出征

一惊一诧之间,李全的胃口全被吊起来,瞪着黑白分明的眼,追问,“咋了?”

“呵呵,结果咱们将军啊,看着这马槽的长度够了,直接把那染满煞气,凶兽缠身的‘乌蛟’随手一甩,直直的就扔这马槽里了!”

“这马可是有灵性的啊!一股子戾气直冲而来,除了将军那坐骑外,其余战马都惊得摇头摆尾,前蹄高扬,鼻中喷气的连连哀鸣。瞬间尘土飞扬,‘轰’的一声那临时搭的马厩应声而倒了。”

回想当时盛景,赵兵头又幸灾乐祸的直咂巴嘴。

李全傻傻的张大嘴,琢磨着半天,才挤出一句,“将,将军他,还真是有……威仪……”总不能说那人似乎缺根筋吧……

了然的拍拍李全的肩,赵兵头感慨良多的又说了一句,“咱们将军是个好人,相处久了也就明白了……你,就好生的伺候着吧!”说完,绑了马便挥挥手,施施然的回了营帐。

只留下那呆立在原地,抱着“乌蛟”的傻小子。

李全总觉得他那话里有话,只是……将军是好人?回想刚才在帐中听到的话——

“你是兵,而我,是将。”

然后之后发生的事……李全腹内五味交杂的,将军,真是好人?

第二日清晨,点卯之时。李全呵欠连连,不过见着身边一个个站得笔挺的兄弟们,硬是忍下了睡意。

不消多时,近十万将士都聚集在将军帐前。

帐前早已清空,架起高台。澡盆子大的牛皮战鼓旁,红底黄纹的旌旗在高处迎风舒展,映称着西蛮特有的冼蓝天空。

征远侯樊将军与其左右副将及穿着儒装的军师,正立在高台之上。

虽说经过昨天一晚,李全对樊落有了些微词。但此刻,将军身着精铁乌甲,身后染血战袍当空翻袂。如玉面上一派肃容,双目微敛直视众将士。那英姿顶立在天地之间,犹如一尊神祗。

男儿血性,天生崇尚英武,于是李全咽了咽口水,神情呆愣的仰视着将军,再也发不出声。

出征点卯已是惯例,为的是鼓舞军心。李全在守军时也碰到过,那时江总兵总是手捧一册照着读——那是师爷连夜赶的,不外乎于提点几句忠君爱国,保家卫民。

于是此刻李全也打算一耳进一耳出的,一双圆眼直瞪着天仙似的将军——饱饱眼福也好。

可出乎李全意料,将军什么话也没说。烈日之下黄沙微扬,而他也只是神情淡漠的扫视台下,偌大的平地上仅闻呼吸声。

然后,樊落冲着左右副将额首示意,便转身,直直的立在那巨鼓前,手执木槌,“咚”的一声,击在了那黄皮鼓面上!

“咚”,厚沉而滞闷,似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咚”,又一声,却逾加低沉,鼓声嗡嗡,似是黑云压顶。

“咚”、“咚”……

一声又一声,不疾不徐循着固有频律,缓缓敲击着。

李全凝视着将军的侧面,凤目飞挑入鬓,神情专注,宝相庄严。不觉间,倒抽口气,这心便被高高吊起,随着鼓击安生不得。

突然,只见韦右将猛的抽出腰间宝刀,刀背宽厚,刀锋森冷。他高举宝刀,虎目一瞪,那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罡气如脱栅猛虎,直扑而下。

他,只吼了一字,“杀!”

杀!杀夺我山河之人!

杀!杀害我同族之人!

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待李全回神之际,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也和着全军将士,这心,这眼,全在将军身上!心无旁鹜,冲着那苍茫天地,裂声怒吼着,“杀!杀!杀!”

血气翻腾,双目赤红,神情暴戾,焰气高涨!锐气冲天!

杀!杀!杀!遇佛杀佛,遇魔斩魔!挡我者,皆杀!

三言两语,便撩起每人心中都隐着杀虐之气。这,便是杀戮之军的将!

在一片震天怒吼之中,将军转身抽出佩剑,而此刻,杨左将正将昨日战俘押送上台。

“嘶”的一声,寒光掠过,便人头落地,血溅高台。

台下突然一片寂静,可是不消多时,便又是一阵欢腾,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叠着一声,“杀!杀!杀!”

瞬时,台上身着异服的数十名战俘倾刻间便身首异处。血痕飞浅染上旌旗,居然汇成血溪,顺着杆旗蜿蜒而下。而征远侯依旧面目清冷,剑气森寒,映着眉间一点腥红,如同修罗。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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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落是一名杀将。

其父乃先帝所封,素有“战神”之称,驰骋沙场方多年定了大金的疆土。而后,迎娶先帝胞妹产下一子,世袭其父之位,成就了当今的征远侯。

樊落初上战场时,年仅十四。一干老将盯着这唇红齿白面如女娃的小侯爷,都犯了愁。

今晨一役,当小侯爷坐于枣红马上,立于阵前时,竟引来敌将一阵耻笑,“大金没人了吗?竟派一个俏生生的女娃儿来叫阵?”

虽说樊落并未因此而落败,却毕竟打击了阵前势气,此役未输,却也未胜。

就在老将们思量着让小侯爷戴上个鬼面时,樊落独自一人来到战俘营。

隔日再战,敌将还未出阵,却见他那口中的“女娃儿”突然挑枪,凌空扔来一物。待他接过细细打量后,不禁一个冷颤。

这是人头,且看此人束发样式,正是本族之人!

此人双眼暴睁凸出,口大张长舌吐出。这满面的惊恐可见死前受过何等折磨,至死也无法闭目。

“好个凶残之人!”敌将震怒,双目赤红举箭便射,却如同儿戏般被樊落挥枪轻松击落。驱马向前,像“女娃儿”一般的小侯爷指着自己的胯.下马身两侧。

顿时,敌将便噎了声,双眼暴睁,再也无法动弹。

肌如白玉,眉眼如画,俏生生的女娃身下,居然是层层叠叠,密布着数十颗人头?且个个神情惊恐,面目狰狞扭曲。

佛陀端坐白莲之上,而嗜杀修罗身下踩的,却是那阿鼻地狱……

此役,大胜!至此,普天之下,再无人敢轻视征远侯——樊落。

于是,朝中人赞称,虎父无犬子,“战神”征远侯在天之灵必当万分欣慰。

智勇双全,以杀止杀,是为杀将!

听到这儿,李全终于忍不住,歪头“呸呸呸”的啐了数声,直道那京里的爷们都被屎给糊了眼吗?

将军他,他只是……太过,随性了些……

好吧,说难听点,李全觉得将军这人或许天生就缺根筋!所以,才不惧那些堆积如山的人头。

此刻,李全刚给将军梳洗完,捧着木盆出了帐。便见刚操练完的赵头正没事围着篝火,向那些和李全一样新来的,说着将军的一些逸事。

可是当听到这时,李全便再也坐不住了。

这阵子,无论甘愿与否,李全还是乖乖的候着时辰到将军营中报道。除了帮其抹抹乌甲,擦擦‘乌蛟’,行军时便也紧贴着其马身,护其左右。

晨起,午膳,晚膳,有时连个‘宵夜’都得帮他顾上。想到这,李全不名有些脸红,最初那种令他撩心的‘发泄’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也渐渐习惯。

望着上头微染薄红拧着细眉的将军,李全自个儿也脸泛红了。后来琢磨着或许将军还年轻,这精力是足了那么一点……有时去的早了,见杨左将居然正从将军帐中出来……这脸皮子一薄,又红了。

后来为了防着将军兴致来了,半夜去近卫营找他,李全平时不巡夜时,便也自觉的蹲在将军帐内,等着将军睡下了,方才离开。

结果就有那么一夜,睡眼惺忪的坐一角打着盹时,却见将军似乎凑着豆大的烛火,仔细辩认一小纸条上的苍蝇字。

探子送来的密函,许是前营动静,将军看得认真。

不过,李全没志气的想,小兵只要听将军话便成了,其他的不用管,便想翻身继续打盹。结果不小心又瞄到了将军的那张芙又脸,便眼如铜铃,嘴角还露出那傻傻的笑,有时还挂下几缕口水——说真的,哪个男人不好色?李全常想,如果能娶到像将军一样天仙似的人多好啊……

当然,前提是这性格要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不要这种冰块似的。

就这么傻愣着,直至听到细微的“咝咝”声,才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对劲了……一个机灵挺尸般的跃起,李全大喊着,“将军!小心啊!”便飞扑而去,直直的把将军压在身下!

帐外的守卫听到呼声掀帐探了一眼,见这情势,便又连忙退了出去。

昏黄灯光之下,两人交叠,四肢缠绕。李全一直肖想着的将军脸正仰面直视着他,肤如白玉,眸如点漆。

7.杀将

不过现下,李全却全然不顾,仿若圣人坐怀不乱,只是捧着将军焦黄的发梢,一脸痛惜。

“将军,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原来,刚才樊落凑着烛火过近,低头垂下几缕乌丝,便落入烛火中,焦枯了。

李全心痛的直皱眉,摸着将军的长发。顺直乌亮,黑到极致便隐闪着紫光,即使连日曝晒,也不见丝毫枯败,入手更是如凉滑,如夏日打上的井水……

李全还记得在守军时,一次江总兵的老母过大寿,从京城特意订来一箱绮罗,自个儿便和兄弟去帮着去搬运。那时,小心翼翼的连手都不敢摸一下,细软绵滑的,就怕乡下人的粗手一小心把它给撕破了。

而现下,将军大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啊!!一边摸着头发,李全一边在心里悲恸啊!

倒是樊落,看了看李全那拧紧的眉,便也有丝疑惑的跟着拧了。推开压在自己那活儿上丝毫无知的愣小子,樊落便利落的抽出一旁长剑,抓起那头齐腰长发竟想生生的给斩断!?

“啊!!将军将军!您,你这是要干啥啊!?”李全一急,也顾不上许多,直握着将军的手不让他动分毫,“这,这头发,您,您是要全给斩了?”

樊落脸色依旧不为所动,过半晌看着自己握着剑柄,而李全握着他手的姿势,对方那双圆眼闪着光,直直的瞪着他,丝毫不退让。

诡异之下,樊落倒也老实的吐出一字,“烦。”

眨眨眼,再眨眨眼,李全明白了——敢情将军就是嫌着麻烦,想剪了这一头别的姑娘家求都求不来的头发啊!

“不成!死也不成!”一股子牛脾气给犟上来了,李全居然越上的夺过将军的长剑,“唰”的一下干净的剁下了那一截枯发。

按着将军坐上了案头,又从自己刚洗净的衣裳下摆削了一圈。行军的军服藏青色,挺结实。李全梳着将军的头发想到自家的妹子,小时候自己也常给小妹绑辫子。

不过,无论想着将军是梳着麻花辫,还是羊角辫,都是一阵恶寒。最后,李全只是松垮的给将军打了一个结,垂发绑成一束,滑落腰间,倒有些像说书老口中不拘小节的江湖豪侠。

“看,将军,这样不就成了?”邀功般,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成果,一边傻笑着,梨涡深深,黑白分明的眼闪着光。

直至一室静默,帐外的冷风“嗖嗖”的吹来,这时李全才回过神来,瑟抖了一下,知道自个儿逾越了!

盯着将军那如火烧似的眼,干笑着,“呵呵,将,将军,我,我去擦一下乌蛟……”说完,拔腿便往外跑。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条铁臂勾着李全的瘦腰,往后一拉便又开始了那持续多日的“活血”动作……

呜咽着,李全委屈的通红了脸,身不由己的像只小狗般哀哀的叫着。

没过多久,李全也明白了将军那嫌烦的小孩子脾性。

譬如,晨起时乌发缠绕,一套乌甲穿着烦了便拎起长剑挥了下去。

沐完浴后,将军嫌这长发干的慢,便又举剑挥去。

有时用膳,李全忘了给将军绑这长发,柔丝滑落入了汤碗,还是挥剑……

不知否因为贴身小侍离得久了,这样的事越发的频繁。每次,喜欢着美人发英雄救“美”的李全便又被人“吃”了。

一回二回的,李全也有些懵了。这离了小侍,便如此娇惯,随性而至,仿若任性幼童的,便是自家别人口中的一代“战神”?

可是自己这豆腐心肠每次盯着将军剑下的乌丝如见泣泪的小美人正对着他哀求。再一咬牙!又不是什么贞节烈女!不就多吹几次萧吗?男子汉大丈夫的,怕啥!

想到这,李全便更豁达了,一梗脖子,便把将军的起居都照顾起来,活脱脱的真成了专候他的小侍!

赵兵头裂嘴痞笑着:“我说小子,好生侍候着,可别乱吃豆腐啊!”

杨左将也欣然:“这下,我也不用起个大早专给将军更衣了……小兄弟,辛苦了,好生侍候着!”

而韦右将眼神古怪的打量着他半天,哼了一声,鼻吼朝天的大摇大摆的又走了。

连那总是躲在凉帐里的方军师,都摇着羽扇,啧啧称奇:“兄台,莫非您身怀异术?”

总之,这厢,李全觉着自己那平实的给自家妹子赚嫁妆的宏愿,越离越远了……自个儿似乎在接了“乌蛟”后,又接下一烫手山竽,而且这个还是连抛都不敢抛的……

“喂,全子,怎么这会儿还呆在这?还不照顾将军去?”赵兵头看着举着水盆脸色青白交夹的李全,连忙出场哄人。

“啊?我这不刚出来吗?”李全委屈的搭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挤眉弄眼的,赵兵头怎么听得进去?“快去快去,待会儿将军出来寻人,打扰咱们可不好了!大伙说是不?”

随即,一阵哄笑,李全这脸便红透了。收拾了下东西,卷着铺盖,又向将军帐赶去。

可这回,有人比他更快。只见杨左将那青甲一晃,翻身下马,掀帘疾步窜入帐中,和善的脸上一派凝重,冲至案前,风淡云清的脸上,竟现出一片焦容,沉声道,“将军,方军师所在后中军,三刻前遇袭!”

樊落笔下一顿,挑眉问,“伤亡如何?”

“伤亡近百人,所幸军师并无大碍,皮肉之伤,已请区军医为其诊治。”

“李全,”樊落静默片刻,拣起案上军牌,扔了出去,“去区军医处。”

李全估摸着一是让他去看看方军师的伤势,二呢,则是将军们商量军机,少生一张耳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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