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沈碧染再次跪拜,“那臣先行告退。”
永乐宫屋外满园的夏花热闹喧嚣的开,屋内也在热闹喧嚣着。
“侯爷怎么突然要离宫?”风音求着道,“求侯爷也带上奴婢一道去吧,”
“侯爷也带上奴婢,”风吟也跟着开口,“侯爷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
“还有奴才。”又跪下来一个。
“在宫里早呆闷了,”沈碧染一叉腰,“你们当我是去打群架呐,人多了壮观?我可是老江湖,还能有什么事?都不许再多话!”
沈碧染说完,自顾自进了卧房,利落的卷了两件衣服和一些银票,简单的一裹,然后轻吹一声唿哨,一只小翠鸟飞了来。
“小碧,这次我要去大漠去了,你一个人留下来要乖乖的哦。”少年对肩头的翠鸟轻道。说着,人已走到殿门口,“小音姐,我要赶时间,等我走了你再替我向熹瀚他们告个别吧。”他笑着挥挥手,“我会早去早回的!”
夏日的傍晚的余晖洒落,少年浅碧色的身影如一汪泉水。
沈碧染策马赶到城门时,天色已黑,城门刚关。“真不巧,”他抱怨着,向站着的守城小兵道:“开城门!”
“这个时辰要出城门得需要令牌,”兵爷看着马上的少年俊美灵动,不由放软了语气:“现在将要入夜了,有什么事还是明早走吧。”
沈碧染忽然想起,自己走的太急,竟没带令牌。这该如何是好?正懊恼着,忽然听得后面轰隆马蹄声急切的由远而近,他转头一看,一个挺拔的玄黑色身影在马上狂奔,宽大的袍子飞扬的像一双黑色的翅膀。
熹瀚?少年露出欢喜的表情,有了他就好办了。
司马熹瀚听到暗卫说沈碧染要离京的消息后,连一秒钟都无法停顿,亦无法思考,身体已不由自主的直直追来。
乌骓马停在少年的雪吟马旁,仿佛也感到了主人的焦躁不安,耳鬓厮磨,打着响鼻。
“熹瀚,城门关了,”沈碧染眼巴巴的看着熹瀚,“帮我令他们开城门吧。”
“你要去朔漠边关?”熹瀚的声音低沉,忽然有些颤抖,“是因为熹逸么?你……就那样急着去找他?”
少年神情向往:“我很早就想去大漠看看,现在终于逮到机会。熹逸那家伙太不够意思,都不事先和我说一声……”他的话音忽然停住了。是因为熹逸么?自己那样着急竟是要找熹逸么?少年的表情略带迷茫:“我……是要找熹逸……我有事欠了他,有话要和他讲……”
此时夜幕已经渐渐笼罩下来,掩涌时光移换。
黑衣男子久久的沉默,半响无语。他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要和眼前的少年说,想说他不要走,想求他留下来,想说这几日的想念,这数月的煎熬,……可他只觉内心酸涩,说不出话来。
有一种隐忍其实是蕴藏着的力量,有一种静默其实是惊天的告白。
“你是来送我的么?我走的匆忙,没来及和你说,”沈碧染看向熹瀚,笑的明丽动人,“遇上什么好玩的我一定会想着兄弟你……”
“你,很想去大漠?很想去找熹逸?”熹瀚双目沉沦深邃,“一定要去?”
“嗯,”沈碧染的眼神有明亮的执着和向往,“我一定要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以前读这句就感叹不已,现在一定要亲眼看看。”
熹瀚看着他眼睛,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口翻涌。漫漫人生,总会有一些事一些情绪是叫你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而等你想去说明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还是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断辗转的过程。
“既然你一定要去,那么……”熹瀚低头轻叹一声,悠悠长长。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继而拿出了皇子令牌,让身后跟上来的暗卫开城门,“既然你执意走,把我这几个暗卫都带上,一路注意安全,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到了报平安来,早去早回……”
他终是不忍阻挠他的愿望和想法,不忍让他有丝毫勉强和为难。末了,还是那句当时在围场时就许诺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来你身边。”
“哦。”沈碧染虽然有些奇怪一向沉默寡言到极点的熹瀚莫名变的如熹逸般啰嗦,还是笑着应着,“你放心吧。”
话刚落音,那边的城门开了。守门官因看到七皇子令牌,吓得速度比谁都快,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
“我走啦,”沈碧染转头挥手,“兄弟保重哦,再见呀!”说着策马而去,那些暗卫们也忙的全部跟上,忠心遵循自家殿下要求保护侯爷的命令。
马蹄翻滚,亦行亦远。
守门官心里诧异的紧。怎么早上是八皇子,晚上是七皇子,那等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大人物,今个儿竟然让他见到俩儿。
现下所有人都出城了,那些棕衣侍卫也一个不留。只剩下一位墨衣男子,稍一靠近就能感觉他的凛冽气势。那等阵仗,除了传说中的七皇子谁还能有?守门官想着,便小心翼翼的道:“七殿下……您是不出城的吧……那么,小的关城门了……”
见七皇子微微颌首,守门官忙指挥下头小兵准备关城门。他忍不住好奇,再次偷偷瞄过眼去,打量起七皇子来。青年男子玄衣如墨,冷傲尊贵,灼灼其华,俊美如神邸。守门官心里想着,这些皇子们,当真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可这样的夜色里,这样孤单的一人一马,守门官忽然觉得有浓重的孤寂和凄凉不断涌透。疯了吧自己?官爷被这个想法唬了一跳,忙摇着头低下脑袋。
司马熹瀚静静坐在马上,保持着刚与沈碧染送别的姿势,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般岿然不动。良久,他猛的记起了自己原本想了一路要和沈碧染说的话:他要告诉少年自己爱他。他第一次说这句话时,少年却是在昏睡之中,而此后便一直没再寻到机会。熹瀚心中突然涌现无尽的焦急和害怕,他还从来没有告诉过少年自己的爱恋,他想让少年知道,他该让少年知道。
熹瀚猛地慌张起来,他迅速驱马,大声呼吼,“开城门!!快开城门!!!开门!!!”
这声声嘶吼如此急切惶恐,在这寂静的夜幕中,守门官只觉得听起来分外惊心,他心底也跟着一慌,那样大的钥匙竟拿不稳,抖了几次才插进锁孔。这边门刚推开一小半,只见那个墨色身影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司马熹瀚策马狂奔,狠狠的甩着马鞭,缰绳在手上勒出深深的痕印,几乎渗出了血,夜风呼呼的刮的脸颊生疼。他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追上那个少年,要告诉他,他喜欢他。
熹瀚不知自己奔了多久,剧烈的颠簸使胸口和腿上的剑伤又迸裂开,疼痛一丝丝侵袭,心里的抽痛更甚,胸腔窒疼的无法呼吸。可长长的路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少年的身影怎么也看不见了。
终于,熹瀚颓然勒住马,停在寂寞空旷的荒原上。
一别如斯呵,常常别了一次,就错了今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