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寻一行连夜赶路,慕寻不顾大病未愈,不停歇的直到第二日傍晚,行至洛口,渡船顺江南下。
莹白的月光,为豪华精致的大船笼上了一层迷离的银光。夏夜的明月挂在江上,仿佛就在眼前,引人想要伸手去够。可是无论船行的多快多远多努力,也是无法触碰。
慕寻倚在床榻,安静的看着船舱外的月亮,脑袋因病而昏昏沉沉,心中茫然一片。他常常午夜梦回,会有种错觉,以为这近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春秋大梦。可醒来后坐在床头,面对漆黑的夜,心里的疼痛感让他清楚地知道,过往的那些哀伤和绝别,不是梦,而是无法追回只能追忆的现实。
那种疼,就像前日意外的远远望见他的感觉一样,疼彻心扉。再次目送那个碧衣身影消失,远远望着他背对着自己,在他爱的人的怀里,双双离去,从此,永远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慕寻微微翻身,手指忽然触碰到一个东西,吃力的抬手把它拿起,病痛使他无力将它握紧。
紫衣男子看着看着,缓缓闭上了眼,手也慢慢垂在了地上。
随之滚落在地的,是一根碧玉簪子。
很多年很多年后,很多人都死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三国再度分分合合,什么如意门、红衣坊,传承了好几任,也早就衰败了。那些在江湖上曾风流一世叱吒风云的人物,最后留给后人的,最多只剩一个名字。
武林后辈们走马江湖的空闲,会听到市井间说书人戏说当年在江湖上称霸武林的如意门门主慕寻。怎样武功超绝,一人单挑六大门派;怎样翻云覆雨,在南国一手遮天。最后,说书人呷了口茶润润干涩的喉咙,捋着山羊胡子总结:他狂傲到睥睨天下,他阴邪到冷酷无情。
没有人知道他的情。
没有人知道他曾怎样的深爱过。
没有人知道,当年他追至东祁,在那个傍晚立在巷口,对他深爱的那个人说出那两句绝别的话时,他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在那根碧色的玉簪落地的那刻,如意门的金牌杀手如漠,静静看着那个他愿追随一生的紫衣男子,想到的却不是说书人说的那些。
他的确叱吒风云,倾天下之狂,但是更为爱而寻,痴情执着。别庄里真心相许,红豆相思;枫林下恣意飞翔,痴定终生。他说这世间虽宽大,这浮生虽繁华,但此一生,只愿得他一人,不管到哪,都会前来寻他。
……
“要不要回信?”红衣女子歪着头问眼前一身明黄的男子:“不回信么?”
夏红裳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御书房,带来了红衣坊刚刚传来的蜡丸。上面主要是司马熹瀚的笔迹,简要的讲述齐大人奏章上的那件贪污之事,信尾,沈碧染加了几句话。
司马熹逸将手伸往笔架,刚伸出去时停了一下,伸到中途又停了一下,最终,收回了手。微笑着轻声道:“彤彤,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府吧。”
彤彤是夏红裳的小名。侍卫随从早被命令退远,夏红裳最终点点头,走出宫门。
目送夏红裳走后,司马熹逸转身慢慢坐回桌案前,倚靠在王座之上,目光不知落向了何方。一只手缓缓的垂了下去,宽大的长袖抚起地上浅浅尘埃。
过往皆化为尘埃。
空闲的时候,他去了几趟沈碧染曾住过的永乐宫。那里已经无人居住,摆设却因宫人的日日擦拭而一切如新。晚上的时候,命宫人在殿里点了几盏长明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浅浅淡淡。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除了些零散的记忆,一无所有。
司马熹逸微微坐直身,然后轻轻摊开那封信,轻抚上信尾那流利好看的字迹。那里只有寥寥几句,无非是劝他注意身体,不要日夜操劳。
恍惚中,忽然看到了京郊的行馆、如烟的大漠。听到少年好听的声音,一声声在叫自己的名字。司马熹逸猛地慌张游目四顾,御书房里空空荡荡,灯火灼灼,有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
熹逸吹熄了灯。
耳边真的听见,碧衣少年坐在宫阶上,一声迭一声的软声轻轻叫着。
“逸、逸。”
窗外的夏虫,一声迭一声的念着千百年不变的字句。
“寂、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