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湿了满脸。
“心语!”乍接到殷莫邪和殷水遥噩耗电话的殷水痕,立即从学校飞奔而至,俊逸的脸上满是焦灼,“小舅和大哥目前的情况如何了?”
红着眼眶,苍白着脸,再再显示出受惊的心情未定,庄心语蹙眉忧道:“水遥还好,医生说有脑震荡的情形,只要住院观察几天就好,但是莫邪……虽然水遥及时拉开他,可是他受到的撞击较大,尤其是他的右脚恐怕会有残废的可能。”
残废,殷水痕呆若木鸡地盯着庄心语,不知该做何反应:“那……那么……”那么什么他也说不出口,整个脑海里不停重复小舅会有残废的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小舅已经是个言障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一想到莫邪的遭遇,想到殷莫邪一身坎坷,殷水痕就忍不住要为他感到不平,同时,一股怨慰之火也不由得熊熊烧起!
“对了,你通知我妈妈了吗?”
“通知了,不过因为殷副董目前在南部开会,所以一时半刻还赶不回来。”
点了点头,殷水痕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理智一恢复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在今天早上还笑着和他道别的人,竟会在短短的几个钟头内就被送进医院手术室里,而且再加上伤者其中一个还是他怨恨的人,他的大哥。
庄心语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哽咽中慢慢说出他们策划告知殷莫邪关于孤儿院的事实,和安排莫邪跟其中一些在台湾见面,再到殷水遥不知何故知道他们的计划而杀到,动手打人并发生激烈争执,然后殷莫邪出面——然后就发生了这件叫人心胆欲裂的事情来。
“所以问题就在于小舅究竟和大哥‘谈’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做出这种自杀的举动?”沉着脸,殷水痕脸色难看得紧。
“嗯。”庄心语沉重地点头,可心中却大约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抬头看了殷水痕后,庄心语选择摇头。不论他猜到几分,这都不该是他或任何人能够议论的:“我想说什么都不重要,如果莫邪不能安然脱离危险,说再多也是多余。”
闻言殷水痕沉默了。没错,目前最重要的是小舅的安危,其他都不重要了。
意外发生得突然,不只庄心语等人阻止不及,更让殷氏陷入人仰马翻的情况。连续的不幸让人不禁感叹殷氏正值多事之秋。
而且不只董事长出事,就连总经理也跟着出以外,顿时少了两位重要领导者的公司,让身为副董事长的殷遥蓉忙得几乎快忘了今昔是何昔了。也因此到医院探望殷莫邪和水遥的重担全落到殷水痕身上。
所幸殷水遥当天就清醒了,较让人担心的还是殷莫邪,不只右脚有残缺之虞,至今两天已过他却仍未清醒。
病床边,头上裹着纱布的殷水遥眼光停在殷莫邪脸上,平静无波的俊容上少了火药味,也少了阴戾的狠劲,紧抿的唇瓣诉说着心中无比的懊悔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为什么还不愿意醒过来呢?皱着眉头,殷水遥不禁挫败地低下头,右手也同时覆上殷莫邪没有注射点滴的右手掌,随后拉到自己身前。纤细的手掌唤起殷水遥数度不愿承认的错误,让那早已隐藏许久,不见天日的良知浮上了台面。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殷莫邪竟会选择自杀来结束一切,他应该让殷莫邪就这么死去,好报他心中多年怨恨!
但是……为什么当他明白殷莫邪的意思后,心在刹那间疼如刀割?满脑子只想着要阻止他!为什么要阻止?找不到理由。为什么会心痛如绞?想不出原因。只知道不准他就这么死去!不准!
“大哥。”
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扬起了眉,殷水遥依然握着殷莫邪的手。
“大哥,小舅还好吗?”来到床前看到殷水遥的举止,殷水痕不由得怔忡了下。
“……”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殷水遥依旧不言不语。
其实答与不答根本没有差别,如果小舅有了什么变化,医院都会和他们联络,询问不过是一种惯性而已。
“你很闲吗?”虽然不打算回答他,可也没有人能够让人一直盯着看。
耸了耸肩,殷水痕抿唇浅笑道:“我只是关心,也……很想问……”
“问什么?”
眸子一转,顺手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到殷水痕旁边道:“我听心语说是你阻止小舅寻短?”
“又如何?”
又一耸肩:“不如何,只是为什么?”
迎上殷水遥终于看他的眼神,殷水痕一点也没让那冰冷如刀的利芒吓到,反而道:“依妈妈的说词,你对小舅该是有恨的,但是你却阻止小舅?为什么你要救一个你恨之入骨的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而且是有很大的关系。”睁大了眼,殷水痕煞有其事地说,“他——”一指殷莫邪,挺起胸膛道:“是我小舅!”
“喔?”
正眼注视殷水遥含带讽刺的瞳眸,殷水痕难得正色道:“我不管十六年前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对小舅做了什么,但是小舅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和爷爷的死都应该可以抵过了,小舅也被你逼得走上极端,人家说一死万事休,可偏偏你又救了他,若你只想更加折磨他而救他,我是绝不会允许的。”
“如果我说是又怎样?”
猛然吸了口气,殷水痕语气倏然沉道:“那我发誓,就算是倾我所有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以殷氏的地位来说,要对付你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十足挑衅的话是该让殷水遥怒目相向的,可是殷水遥只是抬起头,冷眼瞪视。殷水痕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直到殷水遥又将眼光转移到殷莫邪脸上,之后缓道:“我不知道,在我心中有恨也有歉疚,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做出明确抉择,所以……愿意谈谈吗?”
乍听前段话殷水痕笑意微扬,心喜大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可当听到最后那句时,不禁怔忡,谈谈?是指和他吗?疑惑不解中也发现了殷水遥的眼光并没有看着自己,而那方向竟是——“小舅。”
是的,殷水遥眼眨也不眨看着的竟是原本昏迷中,却不知在何时清醒的殷莫邪。
看来方才那句话是朝着谁说的……早已十分明确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耸耸肩,殷水痕笑容可掬地回应庄心语的好奇。
“你不知道?”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庄心语不禁愕然。
“因为之后我就不在场了嘛。”殷水痕依旧笑容不变地端起桌前茶杯,轻轻喝了口。
闻言庄心语不禁扬起眉头,随之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扬起甜笑,也端起茶杯缓缓喝着。算他问了一个笨题!试想,通常要一个人说出心里话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要自尊心高,脸皮却薄的水遥在第三者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这无非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了。
第十章
“你说什么?你想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殷水遥?”病房内,没什么时间出现的殷遥蓉此刻难掩惊愕之色朝着殷莫邪吼。反观殷遥蓉错愕的模样,殷莫邪依然端着平静无波的神色,无语静观。
“不行!莫邪,你不能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殷水遥。”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
殷遥蓉气得几乎不知该怎么说了:“莫邪,难道你忘了殷水遥是怎么对待你的吗?难道你忘了爸爸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忘了孤儿院的下场?而现在你竟然原谅他,还要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
“他虽然收回了土地,但是并没有危害到孩子,反而为那些孩子安排了最佳去处,这点我该感谢他的。而爸爸的死、我所受的种种苦真要比起水遥他们所遭到的只怕还不够偿还。蓉姐,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就趁这机会消弭这段仇恨呢?”
“但是……”
“再说你也应该清楚,水遥比我还适合董事长这位子不是吗?”
“但是莫邪……”
急欲辩解的话再度止于殷莫邪决然的表情下,静默了好一会后才无奈一叹道:“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无话可说,谁叫你是现任董事长呢?”
“为什么要将位子让给我?”听闻殷莫邪的打算,吃惊的人不是只有殷遥蓉而已,就连当事人殷水遥也是。
面对殷水遥突如其来的质问,殷莫邪不急不徐地比着:“你不愿意?”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俊眼一眯,原本到嘴边的怒语在看到殷莫邪的刹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放软了语气,“你就不怕我掌权握势,再度对你做出不利之举?”
“你不会。”
“喔?”就这么肯定?
“因为你明白要我死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神的。”就如同这场车祸一样。
没有声音,却锐利如刀深深刺入殷水遥体内,刺得他那名为防备的心霎时碎成无数片,同时,一股莫名之火也熊熊烧起。只知道那把火是因为那句“死”而燃起,他——极度不爱死这个意思从那双修长手指中比出来。
“水遥,不论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接掌董事长这位子,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胜任的。”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
就算不恨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父亲一生辛苦所建立的产业交付给一个曾经是仇人的外人啊。
微垂眼眸,随即又抬眼轻笑:“你应该懂的,我并不适合担任董事长,你虽然不是蓉姐真正的儿子,但是你却是殷家的一份子,将殷氏董事长继承人的位子让给你也是理所当然。”
“至少还有水痕。”
“你也知道他不爱这个,何必非要拖他下水?”
“殷遥蓉呢?”
“比起你,董事会会如何选择?”
“但是……”
眼光不由得落在覆盖在棉被上的双脚,尤其是那只因为他的自尊而恐有残废之虞的右脚。为什么不怪他、不恨他?反而要将继承人位子让给他?无数个疑问盘根错节于心中,想问,却偏又在开口的刹那发现问不出口。
说不知道为什么是骗自己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对于殷莫邪的善良怎么可以不知道?也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觉得羞愧难当啊!
望着殷水遥阴晴多变的神色,殷莫邪像是了解他想法似的,轻轻扯扯殷水遥的衣服,以唤回陷入自责之中的神智。
“若是觉得对我有愧,就答应我继承公司董事长的位子好吗?”不能让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在他手中。
认真的眼直视着殷水遥,深邃的瞳孔里满是真诚,迷人的脸上不带玩笑之意,乞求般的神色不禁让殷水遥软了心,也点了头。看着殷莫邪因为自己的点头而扬起的开怀笑容,他竟然也觉得有丝开心和满足……
有了殷遥蓉和殷水遥的同意,再加上本来就不怎么认同现任董事长的董事会,对于让位一事自是十分赞同。而安抚经过一再更换董事长而显得有些人心惶惶的员工,以及殷遥蓉本身的职务,应付好事的媒体采访,才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让殷水遥险些累死。
精力过度耗损之下,探访在医院休养的殷莫邪的时间也变少了,三天前至少还可以一天跑两、三趟,现在一天能跑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听见庄心语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邵廷洛气急败坏地找上他之后了。
没有人知道庄心语上哪儿去了,店里小姐只知道庄心语在失踪前一天一样忙到店里打烊才下班,可是隔天向来准时开店的他却没有到,本以为他有事耽搁或是睡过头了。可是一天没去,两天没去,第三天忍不住跑去他家找人,老板一直没去怎么可以呢?谁知道这么一找才发现庄心语莫名其妙失踪的事实。
殷水遥等人几乎快急疯了,庄心语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天使般的存在,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宠着庄心语,任凭当初他一再扯他们后腿!也因为庄心语失踪,殷莫邪又认识叫方时寒的男人,也是当年事件的遗孤,却是第一个不表明不报仇的人!因为他是个员警,也正巧是承办心语失踪的负责人。
也就在众人急得焦头烂额时,另一个事件再度袭上,某家报社竟报导庄心语的失踪和殷水遥有关!
当然,殷水遥在盛怒之余还是嗤之以鼻,可是警方不知从哪里找来证物,证明庄心语的失踪殷水遥涉嫌重大!于是,董事长之位尚未来得及交接,殷水遥反而先进拘留所去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人措手不及,无法相信庄心语失踪和殷水遥有关的殷莫邪更是难以接受。开玩笑!水遥怎么可能和心语失踪有关?谁都看得出来岁要对心语多疼爱,他根本就不可能对心语做出任何不利之举。
再说就算水遥真的记恨心语,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下手,毕竟殷氏继承人的权位对他来说已是垂手可得了,他又何必非在这时候对心语下手?
“莫邪你在想什么?”端着一杯温牛奶,殷遥蓉轻唤回沉思中的殷莫邪。
庄心语无端失踪,紧跟着又是殷水遥涉嫌重大被拘留,殷氏登时成了八卦报社的最爱。为了新闻,多次想潜入医院采访的记者,更造成院方及殷莫邪诸多烦恼,为了杜绝不必要的干扰,殷莫邪征得主治医师的允许,回殷宅静养。
微微摇头,美丽略嫌憔悴的脸上布满担忧之色。
“别骗我,你担心水遥是不是?”将牛奶往桌上一搁,殷遥蓉一语道破殷莫邪心中隐忧。
无声的叹息,殷莫邪点了点头。他担心被拘留的水遥,更担心下落不名的心语,不知道他是否安好?对于心语这个第一个对他示好的人,他一直将他当成亲弟弟看待的,而今他失踪了怎能不叫他焦心?
“别这样,莫邪,你我都知道庄心语失踪绝对和水遥无关,我相信警方一定会还水遥一个清白。而且你身体尚未复原,不要忘了王医师交代要你好好休养,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可是要再将你送回医院了喔。”
三分责怪七分关怀的话让殷莫邪不怒反笑。见状殷遥蓉不禁无奈地瞪一记白眼,再端起牛奶放入他的掌心:“笑笑笑,你只会笑!挪,这杯牛奶乖乖给我喝下去,然后回房休息,知不知道?”
轻轻抿唇一笑,虽然被骂却一点也不委屈,然而在殷遥蓉的利眼监视之下也不敢怠慢,只得乖乖端起牛奶一口一口地轻啜着。
担心庄心语的人不只殷莫邪,被拘押在警局的殷水遥也是!但经过这两天的拘留却让他隐约察觉不对劲。心语的失踪太过突然,那所谓的证据更是可笑得叫人难以置信,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知证据是假,却仍将他拘留?
心中疑云不断攀升,如毒不断侵蚀着他。为何不安?答案隐约可知却又不敢去挖掘,只知道那道纤瘦身影不断盘旋脑海……眼内……心中……
脚步声,钥匙声及开门声唤起了殷水遥的注意,抬眼望去就见拘留室的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也同时出现眼前,只是乍然看到来人脸上那异于寻常枯井无波般冷漠的焦急神情时,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凛。
还来不及开口就已先听到他略显焦急地道:“快跟我走。”
“你确定?”就这么放他走可以吗?
“没时间跟你废话,要救殷莫邪就快点走。”话一说完,也不等殷水遥的反应就兀自转身而去。
殷水遥唬地一声从椅上站起,俊脸突变急声追问:“时寒,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无端抓他现在又无端放他,然后再顺道赠送一颗令人惊惶之色的炸弹给他?
“少废话!路上再给你解释。”
“咚”的一声,杯内液体犹剩半分满的杯子从颤抖的手掌中滑落,刹那间涌上如火刀般的剧痛灼烧他的喉咙,腹痛如绞让殷莫邪从轮椅上滚下倒跌在地。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扭曲抽搐的丽颜有着无比的痛苦,因承受不住加剧的痛楚而嘶哑的呻吟着。
身上的疼痛让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迷乱的眼看着前方正扬着一抹得意阴狠笑容的殷遥蓉,殷莫邪酸楚而无声地问,为什么?
冷眼看着毒发的殷莫邪痛得在地上打滚,殷遥蓉依旧无动于衷,原本慈祥温柔、和蔼可亲的容颜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森冷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