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这个时代,日本的武士们是比欧洲的骑士们干净许多的。德洲家康的爱人建造了温泉殿,武田信玄非常爱泡温泉这些事海斗也曾听说过。
“我会在条件允许下满足你的要求,如果你觉得好的话。”
杰夫利抚着左颊说。
“因为不能失去你么,这以后你打个喷嚏我都会坐立不安了。”
海斗恶作剧地笑笑。
“因为会被圣法兰西斯杀掉?”
“是因为祖国。”
杰夫利干燥的手擦拭看海斗还带着水滴的脸颊,露出认真的表情。
“有时我会想,为什么只是生在这里就会如此爱着她呢,我找不到理由。我是无法在陆地上生活的男人,既然如此,在遥远的海上,我想着的全是英格兰。可能是我相信那里有我能够回去的地方,才能挺身到危险的航海中去的吧。那是我能够相信的唯一的东西——为此我必须忍受着把西班牙人踏翻在地,消灭他们的事。”
“我明白。”
海斗打从心底这样说。
即使住在外国,仍然清楚自己体内流着的是什么血。虽然比起来还是英语说得更好为了不忘记日语,一直与和哉练习着。这样想着,海斗胸口不由一痛。
“你也想回日本去吧?”
杰夫利说。
“渥多大人虽然说你再也回下去了,但等我的国家从危机中解脱出来的,我无论如何都会送你回去。”
“真的吗?”
海斗放弃似的问,很感谢他的心意,可是自己要回的不是日本,而是二十一世纪普利茅斯的球之丘。杰夫利的话,去日本也许不是不可能,但越过时空之壁却是完全不可能。
“嗯,我虽然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守诺的男人。”
“我想多半是这样吧。”
杰夫利微笑了。
“你在怀疑吗?我也不认为这是件简单的事,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已经到过,我为什么就做不到?他们只不过是一时走运比我先到而已。”
还是一样的了不起的自信,海斗苦笑着说:
“我很期待。”
“对嘛,我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去访问你的国家呢。”
杰夫利拍拍海斗的背,催他早点休息。
“所以,你可别伤风感冒什么的让我担心哦。”
“是,船长。”
这温柔是发自内心的。脱下鞋子解开紧紧的上衣的扣子,海斗心想,至少现在杰夫利没有一点要侵略日本的样子。就像他从心底爱着英格兰一样,他也知道海斗有多么怀念自己的祖国,才会与海斗订下这个约定。
“我还有件事要和你约好。”
海斗钻进被子里后,杰夫利说。
“什么事?”
“你是世间少有的占卜师这一点,是只有德雷克阁下和我才知道的秘密。所以你要连克罗利娅的船员们一起瞒住,在他们面前,你只是我的船舱侍者。”
“没问题。”
海斗爽快地答应下来,本来就没想四处张扬的,但是有附加条件。
“当着大家睡地板是没有办法的啦,能不能准备褥子啊?还有,我想要几身换洗的衣服,可能的话,最好有薰衣草小袋,那个味道真的好香。”
杰夫利作出一付愁眉苦脸的表情。
“给你点好脸色看你就得寸进尺啦?”
海斗抬着眼珠看他。
“可是,我如果生了病,船长也会困扰吧?”
“坏心服的小鬼。可恶,现在是来不及做了,从我的衣服里挑几身给你吧,薰衣草什么的,你想要就都买给你。”
“耶~~”
海斗在内心偷笑,这个样子的话,无论自己多任性他也会听自己的。以自己做人质就可以要挟杰夫利,这太有意思了。杰夫利绝对不会伤害海斗的,无论发生什么也会守护自己。就算是那个罗嗦的那捷尔也一样。
“对了,出航的时间决定了吗?”
海斗问,杰夫利仍然拉着脸回答。
“回港就马上出发。”
“啊?”
“沃尔辛厄姆阁下也许很快又会将渥多大人派回普利茅斯,所以要赶在他之前出海比较好。然后就等着与德雷克阁下会合,之前可以袭击一两只乱转的西班牙船,既储备资金又打发时间。”
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海斗不由着急起来。
“这、这么快?不会打乱计划吗,”
“没办法啊,你会到这里来已经在预定之外了。”
杰夫利俯视着海斗,轻轻地微笑了。
“你怕吗?”
“不、不、不怕……”
“别逞强了。”
杰夫利抚摸着海斗的头。
“不怕才怪呢,你刚刚被海盗袭击,但是只要乘船出海,就无法避免这种危险。因为这是个不杀人就会被杀的世界。克罗利娅号也有曾经在袭击西班牙商船的途中被西班牙舰队打退的时候,那时我真的以为完了,全身都是冷汗呢。”
“船长您也是?”
“嗯,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啊。”
忽然,杰夫利的眼中掠过一层阴云。
“但是,你的心却会像绢一样,发出悲惨的声音被撕碎的。所以有必要让你有些自信。”
“自信?”
海斗祈祷着,希望不要是什么可怕的事。
“为了养成在紧急时刻可以迎敌的气概而进行剑术特训。”
“我不要,那么野蛮……”
“我又不是让你去杀了谁。”
“可、可是,万一受伤可怎么办?”
“会教你闪避的方法的,所以放心好了。总之,能够用剑的话活下去的几率就会增加,为了你自己,加油吧。”
杰夫利看着海斗的脸,“你想活着回日本去,是不是?”
“……我试试看。”
海斗勉勉强强地点头,的确比起手无寸铁来还是持有武器强一些,而持有武器的话,自然还是学会用法的好,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虽然祈祷落空,杰夫利提出了可怕的要求,但为活下去,除了听从他的劝告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好,那么,晚安了。”
杰夫利站起身,海斗跟着他似的,猛然坐了起来。
“怎么了?”
杰夫利皱着眉问。
海斗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在杰夫利要走的时候忽然就不安起来。很怕一个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身边总是有人在的,今夜是第一次要一个人独处。一阵从未感到过的寒意迫向海斗,让他大大地哆嗦了一下。
“喂喂,小心点,这样会感冒的。”
杰夫利又在海斗身边躺下,把掉下的毛毯和被子拉上来。
“再拿一床毯子来比较好吧?”
按住肩头隔开空气的那只手好温暖——海斗为了不失去它,不加思索地将脸颊贴了上去。
这个行为令杰夫利的手为之一僵。
“你……”
虽然在说之前就已经后悔,但海斗还是开了口。
“我一个人,睡不着……”
杰夫利挑起一侧的眉毛,海斗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只、只有今天,今晚……请留在这里。虽然我知道说这种话很丢脸,会被你觉得像小孩,可是,我心慌。”
“不带别的意思?”
海斗点头。
“即使你知道我有那方面的爱好?”
“我睡不好的话,明天会不舒服的。这样上了船就会更难受……”
“啊啊。又来了。”
杰夫利倦倦地撩起头发。
“你还真是恶劣,想考验我的耐性到什么程度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说不定这正是真正的目的,海斗心想。正是为了确定杰夫利能对自己照顾到什么程度才说出这句话的。就在这一瞬间,海斗发现自己在依赖杰夫利,本来不想这样做,也明白不该这样做,但发觉时已经成了这个结果。海斗为自己其实是个不争气的家伙而害羞,虽然防备却无法拒绝杰夫利的手。现在海斗真切地感受到有个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在了。
“知道啦,撒娇的小鬼。”
杰夫利叹了叹气,轻轻拍拍海斗的脸颊。
“某种意义上来说挺新鲜的,说要我陪睡的人,你可是第一个。好,靠过去一点。”
海斗一下放松了身体,然后,盯着躺到身边来盖好被子的高个青年。
“你不脱衣服吗?”
“穿着比较好,说不定我睡昏了头会侵犯你啊。”
看着浮起被吓到表情的海斗,杰夫利微笑了。
“开玩笑的,西理尔也说不许浪费精力,所以没事啦。”
“西理尔?”
“磨坊姑娘。”
海斗瞪着杰夫利。
“你都有恋人了还要逼我啊?”
“笨蛋,那怎么能叫‘逼你’?”
杰夫利竖起食指压在海斗的嘴唇上。
“不过如果我认真地逼你,你会为难的吧?”
“嗯……”
“那就闭上嘴巴,晚安了。”
海斗抬眼看着杰夫利。
“哪,眼睛也闭上。”
杰夫利吻上海斗的额头,海斗反射性地闭起了眼。杰夫利的嘴唇离开了,他在海斗的旁边躺下来。海斗稍稍侧过头去,把眼睁开一条缝,看见黄金色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在枕上散开。杰夫利果然如海斗所希望的,什么也没做,只是把身体的温暖传了过来。
“谢谢你,长官……”
海斗低声说着,再一次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向睡眠之路滑去了。
结果,全部的准备都结束了——或者说,强行结束——克罗利娅号起航是在从巴格拉特·阿比回来的第二天。
“还没有装上足够的水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你就没有抗议一下?”
当然,那捷尔的心情不太好,杰夫利花了很大的劲儿来宽慰他。
“我当然说了,可是圣法兰西斯是一旦决定就不会收回成命的人,这你也知道的。阁下的愿望是将西班牙舰队的注意力从普利茅斯引开,而能做到这个的,除了既有大胆的行动力又有神出鬼没的敏捷度的我之外再没别人。为了响应这个期待,我们就来华丽地大闹一场吧。”
“居然对这种一拆就穿的漂亮话这么起劲,你还真是抽了根下下签啊。”
那捷尔叹了口气,看看藏在杰夫利背后的海斗。
“圣法兰西斯对这小子的事说什么?”
“很同情凯特,还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儿子。”
“那就请把他带到自己的船上去啊。”
“凯特不要,他不想去不认识的人那里。”
杰夫利微笑着。
“这就可以证明他不是来暗杀圣法兰西斯的刺客了吧。”
“也可能是故意不出手让人掉以轻心的作战。”
“你可真是个固执的家伙哪。”
“随你怎么说,我只是忠实于自己的心。”
那捷尔把视线从海斗身上移开,转向杰夫利。虽然嘴上说着这种话,他的灰蓝色眼睛却在闪亮,一看就知道,他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了。那捷尔毕竟也是海之男儿,难以隐藏对出海的期待的。
“……随时都可以出航,就等你的号令了。”
“知道了,谢谢。”
杰夫利飒爽地大步走去,那捷尔跟上他,海斗追在他们后面。
“呜~~”
海上的冷风吹得海斗缩起脖子,马西缝在上衣内侧的薰衣草香袋的味道掠过鼻尖。没错,杰夫利遵守约定了。他以航海归来就购买新潮衣服为条件,从各个裁缝店弄来了很多香草。
“不风风光光地回来可不行,我们这里还有多少生意等着你做啊!”
他们这样说,海斗忍不住微笑起来。即使在山丘上杰夫利也是广受欢迎的。看到那个叫西理尔的少年的难过与叹息就知道了。磨坊姑娘原来是演女角的少年演员。在这个时代,女性被以会扰乱风纪为由禁止出现在舞台上,这和歌舞伎是一样的。
“你要平安回来,船长先生。”
大大的眼睛浮起泪花,西理尔抱住杰夫利。
“你也要保重。”
“嗯,这么说,这就是倒在球之丘的孩子?”
西理尔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盯着海斗看。
“趣味还真是奇怪,不过仔细看看还算可爱啦。”
“比不上你的。”
“那是当然。不过,在那群肮脏的臭男人里他会有些显眼。哪,你可不要被手边的野草迷住就忘了远方的玫瑰啊。”
被称做“手边的野草”的海斗愤愤然。的确,即使不扮做女装,西理尔也是个谁都会为之侧目的美少年。他和杰夫利站在一起的样子就像一幅画。可是,性格方面却像他自称的玫瑰一样满身是刺。
(哼,就算杰夫利和你睡过又怎么样,有问题的时候他一定选择我)
海斗在肚子里这样说,算是出了一口气。
“集合!”
接着是一声哨响,路法斯在召集水手,一瞬间的工夫,甲板上就站满了人。
杰夫利上前一步。
“诸位,早于预定,今天船要起航。为了令这次航海取得比任何一次都要丰硕的成果,现在起大家就要开始干活了,期待你们的活跃!”
水手们发出“哦”的齐呼,声音大得让海斗几乎想塞起耳朵。
“目的地在航行到外海时再宣布,好,起锚!”
那捷尔叫道。
“女王陛下赐给我们神的护佑!”
男人们的口中呼喊着求神降福的言语。
“去干活吧!混蛋们!”
在路法斯的命令下,他们又迅速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那捷尔走向船尾。
“好风。”
杰夫利抱着海斗的肩,站在正中的桅杆——主桅下。海斗双手抱头,防止红色的头发飞进眼里嘴里去。就像在兰斯恩得时那样。但是,这回不只是俯视着海洋,而是向那片大海进发了。
“升帆!”
杰夫利叫。
“拉紧帆索!”
路法斯马上把命令传达给部下,孕满风的帆鼓胀了起来。
“转舵!”
船慢慢地改变了方向,转向港口外。
杰夫利以他清朗的声音像歌咏一般地继续下着命令。
“张起三角帆!起风了。转前帆!那捷尔,船尾帆也张起来!”
“是!长官!”
克罗利娅号滑行在海上,海斗向船缘路去。波浪拍在船腹上发出哗哗的声音,溅起的飞沫打湿了脸颊。已经不能回头了,海斗开始了冒险之旅。
抬头看去,初春的晴空辉映着洁白的船帆,好似一只巨大的海鸥的翅膀。克罗利娅号将以这对羽翼将海斗带到水平线的彼方。而后,那里一定有什么存在着。
(是英格兰海盗们活跃的世界啊。)
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海斗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来看一看的梦想实现了。
(如果说不恐惧也不会不安,那是撒谎,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用这双眼睛看到全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