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风云Ⅳ 荣光的诣见——松冈夏树

作者:松冈夏树  录入:02-05

爱利诺亚褐色的眼睛闪出了恶作剧的光芒。
"狗肚子中生出来的就是小狗,那么从愚蠢的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不也是笨蛋了吗?不过这么说起来,大人您看起来倒像是不借任何人的力量就生出来,靠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呢。"
德雷克皱了皱脸。
"我只是装着忘记了过去。想起喝着母亲的奶哇哇大哭的那个时候,就丢脸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连平常心都做不到了。换句请说,这就是说我连撒娇的毛病都还没去掉呢吧。"
"说起来啊,我们女人家也会很娇惯男孩子呢。如此制造出人类来的上帝也真是全知全能。不过上帝太忙了,所以作品就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坏的。"
"真聪明啊,爱利诺亚,你绝对是做得最好的那一类的。"
"您真是温柔呢,老爷。我简直像被求爱了一样,心儿乱跳呢。"
把德雷克和渥多引领到二楼的客间后,老板娘向着厨房嘁:"艾德蒙!快点把餐点拿上来!也别忘了酒哦!"
厨子点点头,拍了偷看样子的侍女们的屁股一巴掌。就像暗号一样,牡牛亭的食堂兼酒场像蜜蜂炸了窝一样喧嚣起来。身穿酥胸半露的裙子、送来淡啤酒的侍女们的娇声,兴奋的男人们的口哨声,餐具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干杯之歌--与将平安结束航海的欣喜一口气爆发出来的伊莉沙白·波那文察号的水手们形成鲜明对比,来自克罗利娅号、仍然要面对难关的三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连凯特脚边放着的笼子中的那一只也是,它睡得沉沉的,喵都不喵一声。
"我们也快点吃完,赶紧到房间里去吧。"
杰夫利说,那捷尔点头。
"这里太吵了,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的话,快点把饭菜......"
这个时候,那捷尔背后忽然多了一个高挑的男子。围绕着白皙的额头的丰茂头发,形状漂亮的眉毛与双眼皮的眼睛,还有装饰在嘴上与颚下的髭须--这些全都是浓茶褐色。那双闪耀着理智的光芒的眸子和丰厚的官能的嘴唇,将他的内在鲜明地表现了出来。可以说是优雅得近乎冷淡吧,他即使身处嘈杂之中,也绝对不会被卷进去,可以保持着平静地在旁边观察。
但是,如此超然的人却也有着让人惊到灵魂出窍的举动。这个男人突然用双手抱住了那捷尔的头,强迫地把它向上扳去,向那张惊愕地张开的嘴上落下了热烈的一吻。然后,感动之极地宣告道:"我的阿波罗德洛斯......!没想到能在这里与你再会啊!"
那捷尔激烈地挣扎着从男人的手臂中逃出来,一脚踢开椅子站起身,厌恶地向地上吐着唾沫。
"谁是你的赞美者(阿波罗德洛斯)啊......!"
男人微笑着。
"那么,就叫我的阿尔基维亚迪斯(美青年)好了。但是,请你放心好了,我和那死脑筋的苏格拉底不一样,绝不会拒绝你的诱惑的。"
面对着满不在乎的对手,那捷尔的忍耐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你要我用拳头封住你那肮脏的嘴吗......!"
杰夫利抓住马上就要挥拳相向的好友的肩膀,想办法宽慰他道:"你就别计较了。这家伙最爱开差到底的玩笑,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所以,我才没有每回每回都要忍耐的必要啊!"
"当然是这样没错,可是请你再忍耐一次,一次就好。没时间了啊。"
"可恶!你这个狗运超好的混蛋!"
那捷尔甩开杰夫利的手,在为突然的事态惊得呆掉了的凯特身边坐下,叫住了过路的侍女。
"给这孩子一杯啤酒,给我拿白兰地来。"
"是啦,其他几位呢?"
"随便拿什么都行,我不管!"
侍女耸耸肩膀,向着厨房里的同伴怒吼:"这边要一杯啤酒,-杯白兰地,还有总之先要两杯淡啤酒!看起来肚子饿得要发火了,再拿点火腿和面包来!"
看起来总算先过了这一关,杰夫利和男人打起招呼来:"好久不见了哪,基德。看来你的新工作很顺利的样子,我们也想为你庆贺啊。"
"你还不是跟着圣法兰西斯一起好好地大闹了一番么。"
"你听谁说的?"
"另外一位圣法兰西斯。我稍微拜托了一下,才能来见你们。"
说起来,这位坐在无法拒绝的那捷尔对面的基德--克里斯托佛·马洛,是作为剑桥大学出身的才子、自由自在地书写着无韵诗的诗人、剧作家而知名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公然宣称无神论,身为同性爱者并大肆标榜的异端之徒。正因为这些被向教区司祭告发了,他才跑到迪特福德这种地方来。
(真是有着复杂的面孔的男人呢。)
但在这其中杰夫利最熟悉的,还是他身为沃尔辛厄姆率领的间谍组织成员之一,是个手段了得的间谍这一面。
"到底是什么请求?"
"康巴斯·库里斯蒂那块石头,说我行为不良加上缺席太多,居然开玩笑说什么‘不能给你修士学位'的话。"
基德嘲笑地歪了歪嘴角。
"权力掌握在比自己愚蠢的家伙手里,不是很让人生气吗。这个就先不说,就算我一个人去抗议也没法洗脱冤屈。态度恶劣的事情不好说,缺席可呈因为去为阁下的工作尽心,所以就去拜托阁下帮我说服了。"
"然后呢?"
"真不愧是天下第-的沃尔辛厄姆阁下,一句‘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就顺利地拿到了学位。而且还被授予了在女王陛下御前上演我的最新剧作的荣誉!"
"那不是太好了吗,恭喜。"
杰夫利的祝福让基德微笑了起来。
"谢谢。这次的戏剧可不是合作的,是我初次-个人写出的作品哦。所以真的非常高兴,巡回公演的时候得到了相当的好评,不知道在宫廷会怎么样呢。"
"会成功的吧。到现在你都没有失败的前例呢。"
"如果失败了,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好,我就这样相信着向前进吧。"基德由于讨厌国教会强制改宗的事情亡命到了法国,在耶稣会设立在兰斯的神学校里学习,附带背负着监视意图颠覆英格兰政府的旧教徒的任务。自从克罗利娅号航行到诺曼底海岸以来,两个人就持续着交情。
(多半是因为有很多共通点,从而有了亲近感吧。)
杰夫利也是和信仰无缘,对和男人同寝也没有任何抵抗感,再加上也不想隐瞒。两个人的工作都与沃尔辛厄姆有关,于是就常凑在一起以说难伺候的上司的坏话为乐。没错,两个人其实相当臭味相投,不过这一点是瞒着航海长的。"这是神造就的御业,使奇迹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出神地看着这位航海长--满脸不甘与愤怒地呷着酒的那捷尔,基德歌唱一样地说。
"啊啊,真是无论如何观望都不会看够的面容啊。可是专程与你相会却离普利茅斯如此遥远,至少在肯特郡边比较好吧。"
杰夫利不由苦笑。
"你还在追击这家伙啊?"
"那当然。我见了兼备美貌与伶俐的男子就难以忍耐自己的欲情呢。"
"那么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对我搭过话?"
"恋爱有如狩猎。最愉快的部分就是获得猎物,这个过程越困难,得到的瞬间所感到的喜悦就会越大。所以我对那种说着‘好啊,请吃吧'地把身体送上来的家伙并没有兴趣。"
杰夫利哼了一声。
"送上来的话你不还是一样会吃。"
"已经摆在那里了么。精力旺盛的男人食欲也很旺盛,肚子很快就饿了。所以该吃的时候就是要吃的。"
基德向杰夫利笑着,把茶褐色的眼睛转向凯特。好像到现在才注意到一样--自然,这是不可能的。
"对了,这个可爱的孩子是?"
呆呆地看着基德的凯特为突然丢过来的话吓了一跳,身体向那捷尔靠了过去。看着他们,杰文利的胸中生出了一丝嫉妒。量近凯特比起自己来似乎更为依赖那捷尔,这让他很是不快。
"我是克里斯托佛·马洛。"
杰夫利桩嫉妒的火焰燃烧着的时候,凯特已经迅速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我叫凯特。初次见面,马洛大师。"
"‘大师'就不用了。叫我基德就好。你是在哪里出生的,从皮肤颜色来看是东方人。从土耳其的船上被掠夺过来的吗?"
"这个......"
凯特把视线投向杰夫利。
(怎么办?)
杰夫利也迅速地思考了一遍。基德为沃尔辛厄姆工作的时间比自己为德雷克工作的时间都长,气质也受到了传染。
(这么做的话,说不定是能够打破这个状况的。)
杰夫利下了决心。把凯特的来历公开,并和他商量不把凯特交给沃尔辛厄姆也能过关的方法。
"这孩子是从ZIPANGU来的。"
扭着头的那捷尔慌忙转过来打断了杰夫利的话。
"喂,为什么对这种家伙......"
杰夫利看着那捷尔示意他不用说话,自己继续把凯特奇异的经历介绍了下去,还有秘书长官对他执着的理由。
"......结果受到了那个可厌的渥多的监视,到了这个地方来。"
杰夫利闭了口,基德发出感叹的叹息声。
"原来如此,真的是比戏剧更戏剧化的人生啊。"
那捷尔尖锐地指摘他:"并不是凯特自己希望如此。"
"人也无法如自己所愿度过一生啊。我的话,就觉得如果能安稳地迎来最终时刻的话,这也是很难得的经验呢。"
杰夫利探出身子。
"问题就在这里。凯特能不能像这样活下去享受生活的乐趣,就全看沃尔辛厄姆阁下的意思了。但我们不想去赌这个危险。那一位大人意志非常强,并且只执着于自己的思考。如果发现凯特身上有什么他不中意的东西,当场就会把他排除掉了。"
基德皱起了眉头。
"的确,阁下是‘怀疑既惩罚'的那一类人。"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让阁下放弃的手段?你的话,应该能想到什么的吧。"
"学位的事情他照顾了我,我并不想背叛阁下......不过,既然是朋友拜托就没办法啦。"
基德有点困惑似的笑了笑,看着缩起了身体的凯特。
"这孩子要去谒见女王吗?"
杰夫利点头。
"恐怕是。"
"那么,就要煽起她的对抗心。"
"陛下的?"
"是的。这是从本人那里听来的话,高傲的女王陛下经常对阁下干扰自己的意见很是不满,虽然给阁下以重臣的待遇,但绝不对大人抱以好意。阁下还感叹过,陛下给予同样服侍已久的巴里卿以征取土地和酒的税金的权利,却连自己为谍报活动投入的私财都不予返还。还有阁下的爱女弗朗西丝本来要与陛下中意、现在已经亡故的圣非利普·西德尼结婚,可勇敢的阁下为了可爱的女儿去寻求婚姻的许可时,却被愤怒的陛下彻底地叱骂了回去。"
基德耸耸肩。
"女人是绝对不会原谅夺走自己男人的人的。所以不想把凯特交出去的话,首先要让沃尔辛厄姆阁下主张‘所有权',那么女王绝对会从他的鼻子底下把小鬼抢过去,不给其他人的。不过我不保证还会不会还给你们了。"
"没关系,只要不去阁下那里什么都可以,我们什么都做。"
杰夫利握住了基德的手。
"谢谢,能够在这里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如果他也能这么想我就高兴了。"
沐浴在基德捉弄的视线下的那捷尔,以怃然的表情说:"感谢你的忠告。"凯特也郑重地低下头去。
"听了您的话,我又有了希望。真的多谢您了。"
基德微笑了。
"为了可爱的男孩子这根本没什么啦。如果厌倦了杰夫利就到我这来吧。"
"啊......不,这个......"
凯特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杰夫利私下苦笑。他做什么自己都觉得好可爱,看来恋爱的病越发沉重了啊。
"对、对了!"凯特突然改变了话题,"刚才听到了您的话,您要在女王陛下面前上演作品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发自内心地祈祷您的成功。"
"谢谢。"
ZIPANGU也有戏剧吗。而且看起来凯特一定是个热心的爱好者。他看着基德的眼睛像发热一样闪着光辉。杰夫利发现自己又产生了轻微的嫉妒,费了些工夫才压了下去。
"能请教您作品的名字吗?"
少年的问题让新锐剧作家自豪地挺起了胸。
"亚细亚的大帝,‘帖木儿'。"
凯特倒吸了一口气:"MITEMlTEE!HONTOUNOELISABEISUCHUENGEKIDA!IMAJA,MALO-UNOSAKUHINWA,MEETANIJUENSARENAIKARANA!(注:海斗太过激动说起了日语:"我要看我要看,来到伊莉沙白时代真是太好了!现在的话,马洛的作品可是很难得上演的呢!")
基德皱起了眉。
"是ZIPANGU的语言吗,是什么意思?"
"啊,呃,我也很想看......"
"那就去看不就好了?"
"唉?"
不只凯特吃惊,杰夫利也睁圆了眼睛。
"说的倒轻巧,是在王宫上演吧?只有女王招待的客人才能进去不是吗?"
"装作是剧团的成员混进去就成了啊。"
基德恶作剧地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附带一提,上演是在后天。解决了阁下的问题后我们再神轻气爽地再会好了。那么今晚我还要再重审剧本,先失陪了。"
为了送他,杰夫利也站了起来。
"再一次从心底感谢你。"
"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就帮忙撮合撮合我和那捷尔吧?"
"很遗憾,我对他人的恋情不予干涉。其他还有什么我能做到的?"
"那么帮我付消遣费好了。前阵子和老板娘的男人为酒钱大闹了一场呢。"
"你又来了!"基德苦笑。
"卖掉剧本也只得了十个镑,这可真是又辛苦又得不到相应回报的生计啊。如果能做剧院老板又另说。"
"那就去做不就好了。要我出资也可以的。"
"我可不适合,而且也没有做那个的闲工夫,和阁下打交道的时间一长,写剧本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赶紧补回来可不行。"
基德以宫廷风的礼仪优雅地弯下身去行了一礼。
"那么,请多保重啊,我所爱的那捷尔。其他各位也祝好梦。"
目送他上了二楼后,凯特对杰夫利说:"那个人还是不要再来这里的好。"
"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听他说‘老板娘的男人'的时候,我有不好的感觉。基德很爱和人吵架吗?"
那捷尔冷笑一声。
"他在修地奇的旅店杀了那里的儿子。虽然表面上是作为事故处理的。"凯特屏住了呼吸:"那他还这么冷静......"
"这种家伙才是激情型的人。"
"真遗憾。如果他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的话,一定一定能写出更多了不起的作品的。"
杰夫利皱起了眉头。很不可思议,有的时候,凯特不用镜子也能说出预言一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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