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恋人————小愉

『不要这样，虽然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答案，但如果我没办法让你活著，那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走。』见他对自己这麽没信心，欧子阳有些激动地捧住他的脸，让他面向自己。

紧闭著眼睛，这样的话让范希玥的心震动了一下，却不愿意睁眼见到欧子阳再度允诺的脸，否则他会舍不得将他让给张简雅馨，会有……

化学治疗又告一个段落，范希玥也休息了几天，他趁著体力还可以时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裤，披了件外套，拿起欧母为他添购的毛帽，打开一旁桌子的抽屉，取出自己的皮夹放进口袋，看看病房四周的环境一眼，偷偷溜出病房。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范希玥在人群中特别显著，因为他的身型十分瘦弱，脸色也十分苍白，还不时地喘息著，看得经过他身旁的路人不禁惊叹，深怕他会突然昏倒。

但是，他仍然不顾路人的关心在街道上閒逛，摇摇晃晃的身躯来到一家金饰店，看著橱窗里的一对非常朴实白金对戒，不到一会儿它就被店员取走，眼睛不舍得跟著它离开橱窗。

它曾经是他的梦想，是他想存钱为自己和欧子阳买下的梦想，如今梦已碎，而它已经被另一对幸福的恋人选走了，子阳也有了喜欢的人在身边了，那他还剩下什麽，还有什麽是他活下去的支柱？

眼见戒指被别人买走，范希玥神情失落的离开橱窗，踏著每一步皆会耗尽体力的步伐往下一个目标去，他想趁自己还有体力的时候到其他地方走走，去回忆一下曾经和欧子阳一起渡过的地方，不然，以後可能没有机会了。

摇摇欲坠地走离金饰店，范希玥坐车到欧子阳曾经带他去过的海洋公园，坐在喷水池旁的阶梯上，看著公园里的人群。

一对对的情侣、一家大小一起同乐的画面看起来好快乐、好开心，让范希玥好羡慕，顿时一股忧伤涌上心头，苦涩的感觉不禁让他红了眼。

硬是忍住没让眼泪落下，范希玥抬头看看喷水池旁的时钟，自己也离开医院大半天是该回去了，起身离开喷水池没几步路远，突然感到胸口一窒，眼前一阵昏黑，硬生生倒在人来人往的人行步道上，见状的路人跟著他的昏倒开始慌乱起来。

另一方面，医院上上下下早被欧子阳搞到天翻地覆，没想到他才去动一个手术回来时，范希玥人就不见踪影，心急的他顾不得一切劈头将值班的护士骂了一顿，并将医院的作业搞得乱七八糟。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欧子阳丢下手边的工作决定奔出医院找人，因为，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此虚弱的他这麽一走出医院大门会发生什麽事，更不敢想像病重的他会不会想不开。

却在欧子阳要飞车出去找人时，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跑出来阻止他，『欧医师、欧医师……希玥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室了，你快过来看看他。』

闻言，欧子阳立刻奔向急诊室，看到一动也不动的范希玥躺在病床上急救著，眉头不禁紧皱起，心也不禁跟揪紧，但他依然保持冷静加入急救的行列。

『阿托品注射……实施心外压……氧气浓度升到六哩特……』

打从心底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当然身体也会跟著排斥，这是范希玥复发接受治疗以来的第一个急救。

『不可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就这样离开，如果你敢死，我保证一定随後追上，范希玥，你听到了没有……』专业急救动作虽然确实，但急诊室的气氛却显得战战兢兢，欧子阳的声音也充满恐惧和霸道，边拼命抢救、边大声斥喝著。

『要插管吗？』心里也因为整个不安的气氛而感到恐惧著，何况，现在不是安慰他的时候，大家只能尽力跟著急救，而得到通知的欧子凌也跟著加入急救。

『还不必……继续心外压……护士，请随时注意ＢＰ、ＨＲ……』边为范希玥做心外压边交代著，欧子阳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的生命就会从他手边溜走。

『欧医师，心跳、脉搏、呼吸恢复，目前血压：８４／４０……心跳：４０……』同样会担心范希玥就这样离开，急诊室的护士将仪器上的数据告诉欧子阳。

『好，停止心外压，点滴全开，氧气浓度降到三哩特……』看著仪器上的数据慢慢回升，欧子阳终於松了一口气，停下所有急救动作，慢条斯理地交代著。

确定范希玥的生命徵象恢复到正常值，欧子阳亲自将他送回病房，而欧子凌牵著张简雅馨的手尾随在後，到了病房确定范希玥一切稳定，才牵著她的手静静地撤离病房，留下欧子阳独自一人。

凌晨一点多，范希玥又突然出现呼吸困难、心跳和血压下降，让一旁陪伴的欧子阳吓坏了，赶紧按下急救铃，通知值班的护理人员前来，自己也一同加入急救的行列，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才安心。

欧子阳坐在床旁，双手紧紧握住范希玥的右手，双眼直盯著他一上一下的胸部瞧，就担心他的呼吸停止，还不时地检查仪器的运作、和点滴的滴速。

一夜未阖眼，直到黎明破晓，欧子阳的姿势动作依旧没变，就连手也没离开过地与他紧紧相扣著。

记得自己好像要去某个地方，然後……不知道为什麽，他却来到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事物，什麽都没有，只有一道光，一道五彩缤纷的光芒，少了欧子阳在身边，他根本不晓得该怎麽办，只有一味地往那道光芒前进。

就当他走到光芒照射到的据点时，一个霸道的声音将他唤住，虽然声音充满了霸道和怒意，却带著浓浓的悲伤，那种无法言语的感觉牵扯著他的心，阵阵拉扯的抽痛，不得不让他停下脚步。

声音的牵动伴随著一个使劲地回拉动作，将他拉离了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迷迷糊糊中，范希玥感觉自己仅有的手被人霸道地紧紧握著，紧到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动了动唯一还能动的手指，扭动起沉重的身体。

一直处於紧绷状态的欧子阳也感觉到他的动作，赶紧站起来压住他扭动的身体，『那里不舒服？还是呼吸困难？……』

听到欧子阳的声音，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右手想挣脱被紧握住的手，他想拿开罩在脸上的氧气罩，嘴巴没发出声音的动著。

『想说什麽吗？』见他嘴巴不晓得说些什麽，欧子阳松开握住他的手，将脸靠在他脸庞问。

右手一自由，立刻往氧气罩去，拿开令他不舒服的氧气罩，范希玥气虚地说：『你好霸道、好凶……我都被你吓回来了。』

『为什麽要离开医院？你知道我因为差点失去你而把医院砸了吗！如果我再不对你凶、霸道，你会舍得回来吗？』闻言，蹙紧眉头一松，露出担忧忿怒的眼神，欧子阳眨眨酸涩的眼睛，伸手抚摸著他的脸庞，声音有些哽咽地斥责道。

『对不起……我只想再到我们曾去过的地方走走，原本想看一看就回来的，并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范希玥抬高右手抚上欧子阳疲惫、充满怒意的脸。

『玥，求你别吓我，求你……』俯下身抱住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欧子阳头靠在他的颈窝声音略带哽咽的道。

气虚的范希玥听得出他的恐慌，对於自己差一点就要永远离开他，心也跟著揪痛，泪水忍不住由眼角落下，满是歉意，『对不起……。』

他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他怎麽能不难过，欧子阳紧紧拥住他不放，脸埋在颈窝中，不让他瞧见自己落泪，『我已经经不起你吓了，千万别再吓我了，好吗？』

头一次听到欧子阳难过哽咽的声音，范希玥知道他是真的为害怕失去自己才会如此。

经过上回大闹医院的事後，王院长终於答应让欧子阳可以有多一些时间照顾范希玥，卸下肿瘤外科主任的位子，给同样相当资深的副主任直接接替他的位子。

『我们都晓得你对希玥的感情有多深厚，才同意让你卸任，那可是让我考虑了很久才答应，毕竟你是医院不可缺的人才。』

『谢谢院长的成全，我一定会尽所能让希玥健康。』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王院长心慰地拍拍欧子阳的肩膀，『听说你最近在安排要给希玥一个婚礼？』

『是的。』

『好，做得好，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地方，不用跟我客气，尽管说。』

『到时候，麻烦请院长停业一天，为我们见证，顺便可以让我们在相遇的地方完成婚礼，这样就够了。』欧子阳非常诚心诚意地请求。

『那有什麽问题，只不过……听说希玥在短短的一周内就进行两次急救，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我希望你们能尽快举行婚礼，看能不能唤回他的求生意志。』已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眉的王院长，三年前认了范希玥当乾儿子，他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听到急救的事，欧子阳不免满脸忧愁，最近他一直处在恐慌的状态中，深怕自己一个闭眼休息，范希玥的心跳、呼吸就这麽停了，『我会的，请您放心。』

『子阳，你变了，变得不再冷漠，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不关紧的年轻人了。』他是亲眼看著欧子阳一点一滴的为范希玥改变的人，当然也是将他们牵扯在一起的人。

『是啊！以前的我从不知道怎麽对人，更不懂得爱人，但是，当年的我一看到希玥就是无法狠下心不救他，就像现在的我依旧无法承受他会离开我的事实一样。』

叩！叩！叩！欧子凌见办公室的门没关，探头进来看看欧子阳在不在，见他正和院长谈话，礼貌性的敲门。

『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了。』对於范希玥异常的情形，欧子凌感到很疑惑，特地来找他大哥谈谈，刚好院长也在他的办公室。

『是不是希玥有什麽状况？』欧子阳紧张问。

『没事。他现在正睡著，身边有雅馨陪著，你放心吧！』欧子凌走进办公室，虽然没有什麽见不得人的话要说，还是顺手将门关上，『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希玥的事。』

见欧子凌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王院长很识趣地开口：『该去开会了，你们聊吧！子阳，就像我们刚刚谈的，你要尽快喔！』

待王院长离开办公室後，欧子凌才开口，『你晓得希玥误会你跟雅馨在一起的事吗？』

『我不晓得这件事，是希玥跟你说的吗！』蹙眉，欧子阳不敢相信地问。

『他是没有说的很清楚，但在开始进行第三阶段疗程时，他有问过我，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让你不爱他了，结果没多久他就越来越消沈，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

直到为他做第二次急救後，我和妈咪谈了一下，才知道他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你。』

『我不懂，你说清楚一点。』他还是不明白，为什麽希玥会误会他。

『希玥曾经和妈咪说过，他希望自己死後妈咪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子，让你结婚生子，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妈咪不肯，而後，他又无意间见到你和雅馨谈论婚礼的情形，误以为你们在一起，所以放弃了生存的意念。』误会再不解释清楚让欧子阳知道，等到范希玥真的香消玉殒时就来不及了。

『我怎麽都没发现，真该死！为什麽你早点让我知道这件事！让他傻傻的误会我，甚至於连自己的命都放弃不要了。』懊悔著自己的粗心，欧子阳不禁咒骂自己。

『我很抱歉，没有早一点提醒你。』

『算了，请你们帮忙策划的婚礼进度如何？如果这一两天还是没办法完成到计划的进度就算了，我们就直接举行，我不想让他等了。』这下子他已经顾不了能不能给希玥一个隆重的婚礼，欧子阳只希望赶紧完成这场婚礼，好唤回他的求生意志。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雅馨说後天就能完成，今天和明天我们也会通知医院各部门的人员，至於爸妈那边，我昨晚就跟他们说了，他们都很高兴你的决定。』欧子凌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谢你们！』现在除了说谢谢，欧子阳也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麽。

『不必谢我们，我们唯一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都要看你了，希望你能唤回希玥的求生意志，给他一辈子的幸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欧子凌知道他大哥这些天的忧心和辛苦，为他们筹备婚礼不过是件小事，他并不希望他挂心。

後天的婚礼，或许能给范希玥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不能失败，也不能有任何失误，一定要顺利完成才行。

欧子凌和张简雅馨加紧脚步安排著他们的婚礼，连医院大大小小的医生、护士，及其他工作人员都想要给欧子阳和范希玥一个难忘且盛大的婚礼，都加入他们的行列秘密进行著。

终於在所有支持他们的朋友们帮助下，将这场盛大的婚礼布置完成，医院也为了他们的婚礼大胆的停业一天，由欧子阳的父母主婚，王院长当主事者兼媒人，欧子凌和张简雅馨当证婚人，喜爱范希玥的小朋友们当花童，及医院所有的人的祝福下举行。

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欧子阳一大早带著一套白色燕尾服到隔离病房，轻轻唤醒沉睡中的人，『玥，该起来换衣服罗！』

范希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见他一身装扮，愣了一下，『你为什麽穿这样？我们要去那里，为什麽我也要换衣服？』

『你别管要去那，只要你愿意将自己交给我就行了。』

欧子阳扶起虚弱的范希玥，用湿巾为他擦拭憔悴的脸，换上白色的燕尾服，打好领结，取来丝质的方巾绑在他光裸的头上当头巾，一切准备就绪，亲自抱著他走出病房。

一路上，范希玥都一脸好奇的望著欧子阳心喜的脸，他不晓得他们为什麽要做这样的装扮，还有他们现在要去那，他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愿意将自己交给他，不论他要带自己去那都可以。

当他们一踏进医院的大礼堂，范希玥充满惊讶地看著眼前的场景，忍不住疑问，抬头望著欧子阳的笑颜。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欧子阳给怀里的人一抹幸福的微笑，抱著他随著音乐一步一步踏在红地毯上。

两旁参加的人不约而同的身穿白色礼服，手里拿著红色的玫瑰花，站在红色的地毯上的小花童也提著充满玫瑰花花瓣的篮子，礼堂的最前头，王院长站在牧师的身边，底下还有欧父、欧母和欧子凌和张简雅馨等著。

见欧子阳抱著范希玥步入礼堂，灯光马上暗下来，小花童立刻让出一条走道洒著花瓣让他们走过，一旁参加婚礼的人也点起蜡烛迎接他们。

就定位後，灯光一亮，欧子阳缓缓地将范希玥放下来，让欧子凌撑住他虚弱的身体，自己则是整理起他身上的衣服，确定一切ＯＫ。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从刚才到现在范希玥还是一头雾水，处在震惊中。

『这是我答应过要给你的婚礼，你忘了吗？』欧子阳拿出范希玥常到金饰店橱窗前偷偷凝望，渴望的那对白金对戒，呈现在他眼前。

『没……没有……我没忘记你的承诺……』它的梦想又回来了，范希玥感动落泪地看著那对戒，虚弱的声音哽咽到不行，连看著他们一路走来的人都跟著哭了。

这是三年多前第一次动截肢手术时，欧子阳给他的承诺，他怎麽会忘，只是没想到会在他已经选择放弃的时候举行，将他已经失去生存的意志又给拉回来了。

『那你愿意和我共渡一生吗？』欧子阳单脚跪在他的面前，取出准备好的戒指。

『我……』范希玥望著欧子阳深情的脸，迟疑了。

转头看了身穿白礼服的张简雅馨一眼，现在他如果答应他的求婚，那麽张简护士怎麽办！

范希玥的迟疑让在场的人都摒息，此刻，欧母走到他们中间，捧起他的脸，在他的脸庞吻了一下，『孩子答应他吧！我们都相信你们等这一刻等很久了，所以你千万不能拒绝喔！』

母亲的话让欧子阳兄弟都吓了一跳，母亲和希玥到底还隐瞒了他们什麽事，为她什麽要这麽说？不到一会儿，错愕的情绪却在希玥的点头答应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