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不以为然地吐了口气,疲惫地向衣柜瞟了一眼。“在那里,你自己挑。”
宋家诺没脾气了,这人是烧糊涂了吧,居然真要赔他衬衫?
再度端起杯子,“喝!”
沈非扭开头,“没用的。”
?烧糊涂了?
“我大概是旧伤有些发炎,不消了炎症,是退不了烧的。”沈非说。
“你怎么不早说!”宋家诺几乎要疯了。
“我好累,想睡。”沈非低着嗓子,软软地说。
宋家诺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浇熄了。“消炎药在哪里?”他柔声问。
沈非看了看药箱。一番折腾下来,他是十分疲倦的了。此刻再也撑不住,终于软软地倒在了宋家诺的怀里。
宋家诺看着沈非又可爱又可气的样子,完全没了脾气。小心地把他放平让他躺着,再次翻弄药箱,找药。
一瓶瓶一罐罐的看说明书,全是针对脊椎损伤病人的。宋家诺这才知道,沈非要靠大量的药物才能维持体力。他的心痛了起来。这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是把他的无奈通通锁进了这狭小的药箱啊!
他找到了消炎药。这次,他很轻地托起他的头,沈非也不再挣扎,乖乖地把药吃了。保险起见,宋家诺又喂他喝下了感冒冲剂。沈非的身体火炭似的越来越烫,宋家诺到冰箱里找到了一盒冰块,用干毛巾包了,压在他的额头。
如果天亮还不退烧,他必须去医院!宋家诺想着。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宋家诺叹了口气,看来他只能好人做到底了。整个夜晚,宋家诺一遍遍地为沈非换着融化的冰块。他的身体热度不退,宋家诺只得又一遍遍用冷水绞着毛巾,在沈非的手上、胳膊上擦拭着。
半夜,沈非突然非常不舒服,他的身体烧得好象快要裂开一样,脸色泛红,烦躁地喘着粗气,不停地摇着头,拒绝疾病再打他的鬼主意。
宋家诺怕他弄伤自己,只得又把他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再用胳膊钳住他!沈非挣扎不动,紧蹙眉头呻吟着,喃喃地叫:“难受……”
宋家诺注意到,沈非的胸口滚烫,小腹以下却是一片冰凉。他腾出一只手在沈非背后缓慢地游走,不出意料地,他找到了那伤疤,高高地突起于平滑的脊背,他的手继续向下移动,伤疤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的长。
沈非的身体猛地悸动一下!
宋家诺知道自己弄痛他了!他忙搂紧他,柔声安慰着,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象哄一个生病的孩子。
沈非皱皱眉头,吞了下口水,垂下头,又安静地睡熟了。宋家诺轻轻帮他撂开额前的碎发,无聊地瞪视着他。
他的额头宽而饱满,细腻的皮肤因为发烧而失去光泽,眉骨微微隆起,一对英挺剑眉斜斜地飞入鬓角,因为是睡着,显得有些乖巧秀气。鼻子非常端正,嘴唇的颜色淡淡的,有些干裂。他大概有一个坚毅方正的下巴,因为瘦的缘故,便有些尖,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两三岁。
宋家诺叹了口气。他从没有这样仔细的端详除了自己以外别的男人。宋家诺长着一张大众情人脸,25岁以前,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他在电视台始终不能得到重用,几乎是个花瓶角色。直到三年前,当时明星台的一个导演慧眼识珠,把他包装成儒雅英俊的知性男主播,他的事业才一帆风顺起来。因此宋家诺从来不觉得男人有副出色的外表是件好事,可是现在他端详沈非的脸,却被他深深的打动了!
英俊而清秀,坚毅而温润,强势而柔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把两种完全不同的美感结合在一起的!就象此刻,他的嘴唇线条刚毅,棱角分明,却因为高烧而苍白皲裂,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亲他一下!
宋家诺这样想着,就行动了!他低下头,在沈非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皲裂起皮的嘴唇带来的特殊麻痒使宋家诺全身一震!他在做什么!
宋家诺瞪圆眼睛,他竟然亲了沈非,一个男人!
他把一丢下沈非,跳下床!
突然失去倚靠,沈非不舒服地呻吟一声。宋家诺懊恼地摇摇头,他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这一个吻就扰乱了!
沈非在床上无助的挣扎,宋家诺呼出一口气,瘫坐在床边。他抬起沉重的手臂,一下下抚摩沈非的胸口,给他一点点安慰。宋家诺觉得自己的身体热得象要燃烧起来一样。他一定也是发烧了!
天色微明,沈非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额上也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宋家诺细心地帮他擦净汗水,掖好被子。沈非的表情宁静而安详,头却无力地歪向一边,虚弱得象刚初生的婴儿一般。
宋家诺眼皮发涨,他整整一夜都没有休息,现在脑袋都是昏沉沉的。想他好歹也是个王牌主持人,以前哪干过这种照顾人的活!沈非一个人睡着一长大床,宋家诺顿时感到不平,把沈非轻轻往里挪了挪,自己栖在他的身边,倒头就睡。
第 5 章
好象只合了一下眼睛,又好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耳边传来悉悉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宋家诺艰难地挑开眼皮,看到沈非正奋力支着胳膊,慢慢坐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宋家诺睡意全消,弹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非挑着眉毛。
忘恩负意!昨天老子可是一夜没睡的守着你!
宋家诺咬牙,“你发烧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啊。”沈非淡淡地说,“我的轮椅呢?”
“你要干吗?我帮你。”宋家诺说。
“上厕所,你帮的了吗?”
宋家诺大窘,快速地从客厅推来轮椅,顺便很义气地把沈非抱了上去。沈非不但没有感激,反而双手推动钢圈,向后推了两步,轻声说,“我自己可以的。”
宋家诺不和病人计较。沈非推动轮椅进了洗手间,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他洗过澡了,轮椅滑过,留下淡淡的熏衣草清香。头发滴着水,苍白的脸色被蒸汽蒸得微微发红。
宋家诺吞了一口口水。天!他又想到了昨天夜里的那个吻,他觉得自己又发烧了!
“那个,我出去给你买早餐,你吃什么?”宋家诺冲到门口,背对着沈非问道。
“粥就可以了,学生食堂32号窗口。”沈非倒是不客气。
宋家诺逃也似的离开了了沈非的家里。他买了粥,又买了小菜,还买了小笼包子。毕竟是航空院校,伙食好象很不错。
再度回到沈非家,他已经穿戴好教官服,系好领带,清瘦的身体,俊美的面容,虽然有些倦意,却也英姿勃发。
“我八点半有课。”沈非解释说。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病成什么样子?还上课?一节课没上完你就会晕倒!”宋家诺忍不住吼道。
“不会,你别忘了我是飞行员训练班出来的,底子好,训练有素。”沈非挺起胸脯说,终究是小病初愈,声音还有些软弱。
“别说那么多了,先吃东西吧。”宋家诺拎着东西往餐厅走,沈非在后面跟着。
餐厅连着一个小小的厨房,十分干净,没什么烟火气。沈非确实是饿坏了,几乎狼吞虎咽了一碗白粥和两只小包子。宋家诺惊异地看到,他的精神立刻好了很多,几乎可以称为神清气爽了。
沈非看看手表,“我得走了,还有半小时上课”
宋家诺被他打败了,“先吃药,然后,我送你上班。”
“从这到教学楼只隔两条街,不用麻烦你了。”沈非说,他戴上了教官帽,天那,他真是年轻帅气得象一棵挺拔的青葱!
“你自己推轮椅走两条街,还有力气讲课么?”宋家诺说。
沈非客观地估计了下自己的实力,决定接受宋家诺的帮助。
宋家诺推着沈非的轮椅,传过两条街道。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向他打招呼,沈非淡淡笑着回应。他身后的宋家诺眯起狭长的眼睛,似乎也体会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骄傲。
沈非的教室在21楼。进入教学楼后,他回头对宋家诺说:“我自己乘电梯上去就行了,谢谢你。”
宋家诺愤愤地把这个过了河就拆桥的家伙塞进电梯,他是睡饱了,刚刚退烧就那么精神,自己可是几乎一宿没睡!主持人不用坐班,晚上有一场直播,他下午四点去电视台就行。反正现在也没事做,上次录节目的时候听沈非说航空学院的西餐吧有非常棒的咖啡,宋家诺突然想去尝尝。
选了靠窗的位置,要了极品南山,宋家诺又自己拿了两本杂志。也许是缺少睡眠,使味觉灵敏度大大降低,宋家诺觉得咖啡不过如此,但沙发非常舒服,宽大而柔软。学校的环境就是比较纯净,这里一个认识宋家诺的人也没有,宋家诺非常放松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用一本杂志盖在脸上,遮住室外的阳光。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阳光暖暖地照在宋家诺身上。“糟了!”他跳起来,杂志滑到地上。
飞快地买单,冲进教学楼,电梯到21层。还好,沈非还没有下课。
宋家诺站在教室外面,远远地看。这是一间100人左右的阶梯教室,沈非坐在轮椅上面,不苟言笑地讲解,板书。为了尽可能多写一点,他把胳膊举得很高,另一只手不得不紧紧撑住轮椅的扶手。
沈非很快就写满了半黑板,上面的一半他够不到,只好叫前排的同学上来擦黑板。宋家诺注意到,沈非偷偷把一只手放在后背,轻轻的揉着。他要连续支撑三个小时,那么瘦的人,宋家诺想到他硌人的骨头,还有后背那条长长的疤,心脏一下子收得很紧,很痛。
老师讲得认真,学生听得也是专心致至。他讲得大概是航空理论之类的课程,边板书边画图,十分严肃,课堂一点也不象在他家时那样放松热烈。宋家诺知道了,在课外,沈非是学生们的朋友,哥们,在课堂上,他是他们的老师,是权威。
总算下课了,沈非照例被学生包围住,他一一讲解学生提出的问题,有的还帮他们在笔记本上划着。等所有学生都走光了,他才收拾讲义,慢吞吞推着轮椅走出教室。
烈日当空,沈非不禁虚汗淋漓。他想起了宋家诺,那家伙说的还真不错,一堂课下来,他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双手几乎握不住轮椅的钢圈。
他把轮椅停在树阴下,他必须歇一歇,才有力气把自己挪回家去。
轮椅自己却动了,沈非回头一看,竟是宋家诺。
“你还没走?”他惊讶地问。讲了三个小时,一滴水也没敢喝,他的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音调。
“你讲课的样子满有魅力的嘛。”宋家诺装得满不在乎地说。
沈非微微笑了。他没有力气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宋家诺又去食堂买了盒饭,到了沈非见,先给他喝了水,又看着他吃饭、吃药。沈非是相当的累了,乖乖地任由宋家诺安排,象个孩子。
“下午没课了吧?”宋家诺问。
沈非点头,“我一周只有三次课。”
“三次!每次三个小时!比我在电视台的直播多多了!”宋家诺说,“你们航空学院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沈非笑了,“我的课比较重要嘛!”
看他的样子还挺得意。忘了自己是病人了吗?宋家诺故意凶起一张脸:“赶快上床!午睡!”
第 6 章
外省一台名叫“城市联盟”的互动电视节目邀请皇冠台派对参与。皇冠台派宋家诺主持,并带领一班赞助单位鼎立支持。宋家诺出了整整三天的差,跟外景、录幕后、做直播,夜里还要与节目组一起讨论第二天的拍摄计划。功夫不负有心人,宋家诺带着皇冠队折桂而归。回来自然又要受到台里一番嘉奖,晚上节目部总编请所有相关人员吃饭庆功,宋家诺却自称有事,独自到酒吧坐到深夜。
回到家里,宋家诺洗了个澡就把自己抛在床上,热水一激,体内的酒精似乎也更活跃了,宋家诺顿觉昏昏沉沉,眼前飘来晃去的,竟尽是沈非的模样。宋家诺终于知道自己在外省为何每天魂不受舍,被要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才能麻痹住自己。
他竟然在想念一个男人。宋家诺心里一惊!
宋家诺交过的女友几乎不计其数。因为相貌英俊,成绩优异,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女孩子竟相追逐的对象。对于送上门来的感情,只要对方长得漂亮,宋家诺通常都会欣然接受。但是这样的爱情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因此宋家诺的恋爱依然是只开花不结果。久而久之,他也就厌倦了所谓感情游戏,干脆当起单身贵族。
15岁那年,他第一次收到女生的礼物,高兴得一夜没睡好,但那仅仅是那名女生在全班同学面前满足了他的虚荣心;18岁,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他和初恋女友完成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宋家诺把那女生搂在怀里,他兴奋的却是自己终于成了一名真正的男人;后来,他又交过好几个女朋友,甚至一夜情也是有过的,有的是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有的是为了填补心灵的空虚。自他成名后,女人对他更是趋之若骛,但他觉得那些女人无非是为了他的名和利,更有甚者,是为了借助他王牌主持的身份往上爬。宋家诺开始刻意回避女人,甚至厌恶女人。
而此刻,宋家诺竟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跳!对象竟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残废了的前X航副机长!
难道,自己竟然是一个同性恋?
自己从来没有对女人真正对过心,原因竟然是他命中注定要喜欢男人?
宋家诺不懂命运的安排,但他有想得到就立刻争取的性格。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宋家诺立刻驱车赶到沈非家里。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沈非深深锁起了眉头。他却还是把宋家诺让进客厅。
“你先坐,我给你倒茶醒酒。”沈非板着脸说。
茶几上就有茶筒,沈非拈了一撮茶,又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推动轮椅,去饮水机处冲水。沈非的行动显得有些笨拙,在醉眼朦胧的宋家诺看来,却格外有诱惑力。
想也没想,他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沈非。
沈非大惊,下意识地一个反转擒拿,竟钳住宋家诺的胳膊,宋家诺顺势就被扣到了沈非的面前,热茶泼在他的衣服上。
怎么每次来衣服都会遭殃!宋家诺不满地嘀咕着,不合时宜地打出一个酒咯。沈非反感地皱紧眉头,“看清楚我是谁,别把我当成你的哪个红颜知己!”
坐轮椅身手还这么厉害。宋家诺立刻对沈非刮目相看。而他此刻挑着眉毛瞪着他的样子,更是让宋家诺心驰意荡。
宋家诺吞吞口水,“我知道你不是红颜知己,你是沈非——我喜欢你。”
沈非往复被电击中,迅速放开钳制宋家诺的手,推着轮椅倒退三步,抵住了身后的茶几。
“我不是同性恋,你找错人了!”他飞快地说,眼睛警惕地看着宋家诺。
宋家诺懊恼地摇摇头,自己真是喝多了,这种表白,应该采取迂回战术吧!沈非毕竟是个受正统教育出来的航空教官,自己一定吓到他了!
可是此时,他似乎没有退路了。
“我也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愿意顺应我内心的感觉!”宋家诺说。
“可是我对你没有那个感觉!”沈非非常干脆地说,因为激动,可能还有愤怒,他的胸脯一起一浮,始终瞪着宋家诺。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表白了,他真是流年不利!
仿佛一盆水浇到宋家诺的头上,把他淋了个头心凉。沈非竟然选择了最有力的拒绝方式。
宋家诺酒醒了七八分,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坏了事情,可是看着眼前英俊异常却怒目圆瞪的沈非,竟是越看越喜欢。
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虽然强健的体魄已经被毁坏,坚毅的精神却还在!虽然只能困坐于轮椅的狭小天地,心灵依然展翅翱翔!我不会放弃你的!宋家诺想。
“我会让你对我有感觉的。”宋家诺咬着牙说,摇晃身子着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