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下决定,里面有些慵懒却气势不减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何事?”
郑公公心里一跳立刻便有了决定,“咚”的一声跪下:“陛下,奴才有事启奏。”
里面安静片刻,然后声音再度响起:“进来。”
郑公公叩首应诺,小心轻声的推开门走进去跪在外间,他听到娇柔的女声撒娇般的轻嗔了声:“皇上。”他认出来那是贞妃的声音,而后再没了任何声息,不多时任极掀开珠帘走出来,衣衫整齐神情冷漠,丝毫瞧不出他刚刚正与女子翻云覆雨。
任极在他面前站定,冷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回陛下,奴才刚找过几位太医诊治,连杜太医都请了出来,只道怕是不行了。”
任极刚硬的眉皱起来:“不行了?”
郑公公打个冷战,叩头道:“是奴才办事不力。”
衣袖甩过带起风声,年轻的皇帝冷哼道:“原本他这般不济么?”郑公公跪在地上没有接话,安静地等着下文。
皇帝却已经开始往内室走去:“死便死了吧,死了正好,倒是便宜他。”郑公公还是跪上地上没有动。
皇帝果然回头:“你把他带过来,再把那几个会诊的太医也给我叫来,告诉他们,人要救不活,他们也不用再活了!”
郑公公这才再次叩首道:“奴才这便去办。”
任极的脸色阴冷的可怕,却并不是被打扰到好事的不快。他想死?没那么容易,在他还没有折磨够以前,他只能活着!
想到此处,任极的嘴角翘了起来,更何况,自己才说过要征服,当然更不能让他死。刚刚馨香柔软的女体正给了他灵感,征服,也有很多种方法的,不是么?
郑公公办事既谨慎也很迅速,当晚莫纪寒便被移到任极的寝宫“昭德殿”里的一处偏殿里,避开了宫中所有明的暗的耳目,连同那几个以杜太医为首的太医也一并转过去,只派了两个小宫监两个小宫女过去服伺,人是他打小训练起来的,嘴巴严实办事牢靠。
杜太医他们自然也已经自郑公公那里听到了任极的旨意,个个冷汗满身,只得拼了命的想办法吊住莫纪寒的命。
身上的皮肉伤好处理,最要命的是那封住七住大穴的金针,封住内力的同时也封住了气血的运行,没有足够的气血要调理这破败的身体更是难上加难。不光如此,便是现在他想把封穴金针取出重新引导内力和气血运行也已不可能,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禁制解除后那瞬间的冲击,说不定命还会送得更快。
最后几位太医被逼得没法,拟了套方法反复捉摸后决定治着试试,横竖现在这头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搏一搏总是好的。
针灸是不能做了,只能慢慢用药。临下药的时候,几位太医为保无虑斟酌到最后把药性强的全部换掉,怕高热呕血,只用参须黄芪这类最普通平温又补气行血的药材辅以少量灵芝雪莲先给他恢复元气,份量拿捏间最是头痛,既不敢下多更不敢不足。
同时叮嘱伺候的宫监宫女一定要勤换敷额降温的布巾,连他们几个晚上都不敢睡着,轮换着守在床边。短短几天时间便弄得几个年纪本就不小的老人家更加苍老,日日感叹,只怕就算治得好纪莫寒皇上不要他们的命,他们也差不多得入土了。
而那些鞭伤刀伤烫伤加外几处骨折,说起来虽然都算是皮肉伤,跟上面的比起来看起来轻上许多,却密密麻麻布满了莫纪寒的身体,更有些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包扎起来极为不易。每每挤出脓水上药时所有人的手都会止不住地微颤,但全身遍布这些伤痕的人即使是在昏厥中也只是皱紧了眉头,连哼都不哼一声。
太医们用的方子进境虽然极慢,却到底还是将莫纪寒的命给保了下来,热度也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退下去,只是仍未转醒,脸庞苍白憔悴,由于只能喝药不能进食,整个人更是瘦下来一大圈,静静躺在床上完全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即使这样,也还是让那几个老太医松下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期间任极也来过一次,只瞥过一眼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他醒了便来通报我。”
短短一句话,就让几个老太医才松下的气就给提了起来,心也再次悬到嗓子眼,这人的命虽然算是保下来了,但脉像仍旧浮浅极虚,气血也是差到不能再差,要等醒,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若是他就这样一睡不醒,那他们是不是仍旧得陪葬?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而关于莫纪寒能否转醒于他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太医们又开始夜不能寐,天天祈祷着他能睁开眼睛。
只是人老了怎样也是精力不济,再熬得几天,老太医们已经个个撑不下去,有几个已经病倒,另外的也不敢再熬夜,睡不着也逼着自己去休息,同时也给自个儿开了药,天天对着莫纪寒捧着药碗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这可苦了那四个宫监宫女,郑公公为防人多嘴杂只派了四人过来伺候,开始他们只用照顾莫纪寒一个,现在又突然多了五个老太医,顿时就感觉分身乏术,几天下来也是人人顶着黑眼圈脚步踉跄,没奈何的央着太医也给开了方子。
于是这小小的偏殿里终日药味弥漫不散,十个人统统将那些汤药当茶饭,郑公公刚来时差点就被浓郁的药味给薰得吐出来,再后来每次过来也是苦着脸,走的时候比什么都跑得快。
这样的日子对于那九人来说是煎熬,对于莫纪寒来说又何尝不是。他虽昏厥不醒,偶尔还是会有清醒的时候,尽管睁不开眼睛,所有的感觉还是清晰的传达到脑海里:伤口的疼痛、经脉的疼痛还有满嘴的汤药通通都叫他苦不堪言,但对他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这些。
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不是在喝药便是在换药,一双双的手在他身上来来去去,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他连睁眼的力气的都没有更别说想要自尽,尽管这时正是自尽的好时机。
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好起来,却更让他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好起来之后的日子他已经能够预见,这样的折磨要受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也曾想过一睡不起,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那些人的努力,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多,这样的状态瞒不过自己也同样瞒不过那些太医们,他能感觉到,他离真正醒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第 4 章 逃跑无门
莫纪寒真正转醒的时候是在大半夜,按理来说应该是醒得很安静的,可是不然,他一醒来便出了一场不算太小的动静。
那晚当他眨着酸涩的眼睛醒来时,床边跳跃昏暗的烛火还有浓郁的药味刺得他眼眶阵阵发痛,眼泪止不住的就要涌出眼眶,让他直得闭起眼睛,不想让眼泪留下来,那会让他觉得很窝囊。
他正闭着眼睛,忽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然后一阵脚步声,脚步声也同样很轻,但可以听得出来那是个没练过武功的平常人。
来人来到他的床边停下,然后是什么东西放下“喀”的一声,再来是水声,接着一方温热的布巾就贴上自己的额间开始细细擦拭起来。
莫纪寒闭着眼睛没有动作,脑中却心念电转,按照刚刚的情形来看,现在似乎是深夜,而这个人又是个完全武功的,那他,是不是能趁此机会逃出去?!
这样的想法刚刚跳出来,莫纪寒的心就开始跳得快起来,虽然他很快就想到禁宫重重要逃出生天几如神话,却还是决定一搏。尽管他在受刑时一心求死,却并不表示他不想活,只要有机会,他会比任何人更想活下去。想到此处,莫纪寒不由在心中苦笑,这就是他一意求死却总是死不成的真正原因吗?
擦拭的布巾移开,又是一阵水声,接着布巾挪到了颈侧,就在这瞬间,莫纪寒猛的睁开双眼伸手扣住了拿了布巾的手腕,接着用力翻身而起,同时伸手捂住那人几欲出口的惊呼,却也在同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莫纪寒用力闭闭眼再睁开,凌厉的目光一扫之下发现自己抓住的原来是个小女孩,被他扣住的手腕很纤细,裹着嫩黄宫装的身体如同弱柳般瑟瑟发抖,大大的眼里都是惊惧,看着已经快流下泪来,手里的布巾也早落到地上。
这么个小姑娘让莫纪寒不由皱眉,他本打算制住来人再让人带路,至少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可是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恐怕连站都站起来了,还怎么带他出去?
小姑娘这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淋漓而下,细细的呜咽声就算捂着嘴也还是隐隐约约传出来,在寂静的空间里竟然格外清晰,听得莫纪寒心烦意乱,一咬牙手刀下去劈在脖颈上,将她弄晕了。
他现在赌不起,任何一点意外都不能发生,体力未愈,那记手刀也不可能让人昏迷很长时间,他必须在人醒过来之前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门再次被推开,两个小宫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还在小声喃喃:“唉,我说,那位什么时候才能醒转过来啊?”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他也得躺下。
另外一人却没回答,说话的人正奇怪,就听到他的同伴僵硬的道:“我想他已经醒了。”
那人不解抬头,就看到一对明亮凌厉的眸子正盯在自己身上,顿时将他惊得僵住,同时旁边那人突的惊呼一声,扭头就往外面跑去:“啊啊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郑公公郑公公……”
被旁边人的叫声惊到,还呆在原地的小宫监缓缓转了视线往时探去,看见不久前进来帮莫纪寒擦拭的宫女小若正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色顿时就骇得惨白一片,牙关“喀喀”打颤地拖着步子也想跑。
莫纪寒从初时的怔愣中回神后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两人制住,岂料他才刚刚一动其中一个竟然就跑了,虽然他下意识的便要去将人抓住,但长期昏迷后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突然的动作,他只能无奈的那个身影惊叫着奔逃出去。
目光再转间他看到另一呆怔的也有想逃的迹象,意识到这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莫纪寒赶在他转身的前一瞬疾步上前抓他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动。”另一手已随着声音扣上那人的咽喉。
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尽管他不认为这样一个小宫监的命会被任极放在眼内,但他却不得不试。
为了制住人,他不得再次强行提起的真气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在脆弱迟滞的经脉间乱窜,喉口一甜又被他咽回去,他现在不能有弱点。
被逃走的小宫监的惊叫声惊醒的人来得很快却不多,在莫纪寒刚刚跨出门几步后就已围 了上来。郑公公面色凝重的站在最前面,他身后是两名武官,莫纪寒认得是将自己押上金銮殿的那两天,再后面的便是几个老头子,一身的太医打扮,旁边便是那个逃走的小宫监和另一名小宫女。
莫纪寒咬紧嘴唇,手指用力抓紧身边的小宫监,一步步的往外挪去,在他对面,一群人退了一步便即停下,郑公公仍站在最前,佝着身子对他揖了一揖,说道:“莫将军,何苦如此,你明知道这样逃不出去的。”
莫纪寒冷哼一声却不答话,他不能说话,只要一开口,勉强压在喉间的血气便会直冲上来,眼前此刻也已经开始阵阵发黑,他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摇摇欲坠。
虽然他的腰身挺得很直,目光更加阴冷,可是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泛青的脸庞和被咬得发白的下唇还是显现出了他的虚弱。
郑公公皱眉看了他一眼,突然拉住站在他左侧的杜太医,低头说了两句话,然后抬头一挥衣袖往右跨出一步,说道:“退下吧。”
另外的人全都露出愕然不解的神色,却还是无声的按着郑公公的吩咐做了。莫纪寒也有些怔住,怀疑的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郑公公眉眼不动,略低下头说道:“你手上抓的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不光他,这里面的几个全是。我是个阉人,不可能有后代,我便当他们是自己的孩儿。”
说到这里,郑公公抬起头,瞬也不瞬的看着莫纪寒。两人对视半晌,莫纪寒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他已经不能再拖,就算这是个陷阱,他也得闯!
扣住咽喉的手指猛地用力,手中的小宫监顿时发出哀鸣,现在的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进行威摄了。
对面的人都没有动作,只是站在最边沿的小宫监和小宫女已经浑身发颤,那个小姑娘更是泪流满面,几欲跌倒。
莫纪寒却不敢掉以轻心,踏着戒备的步子慢慢走过,人群的背后就是这处偏殿的出口,在跨过人群见到出口后,莫纪寒的心下意识的松了一松。
突地,背后猛然一人喝道:“动手!“
与此同时背后风声突起,莫纪寒已经无法做出反应,只来及回头一瞥,眼角余光看到隐约的银光没入自己颈间,随即黑暗笼罩,压在喉间的腥甜溢出喷得满身。
那个小宫监完全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双腿不住打着抖,“啪”的一声坐到地上拼命喘气。
那边郑公公已经道:“还在那做什么,赶快起来!”那小宫监一个激灵,赶紧抓起来撑着还在发抖的双腿跟在郑公公后面。
制住莫纪寒的武官将他搬到床上,原来倒在床上的宫女也已经被挪开,大家这才知道她还活着,只不过是晕过去而已。
杜太医用有些抖的手抽出那根刺进莫纪寒睡穴的银针,刚刚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郑公公站在他身边,这时说道:“杜太医,刚刚叫你受惊了。”
那也是他逼不得已想出的办法。幸好那时是深夜,幸好他知道杜太医有随身带银针的习惯,他甚至不用找他要,只要几句无关的话麻痹住莫纪寒,自己伸手在杜太医袖中掏出银针,也幸好骁卫够机灵,在自己把针塞到他手中时他就已经会意。
不然,这当中若是出了一个差错,便无法善了,到时就无法向当今万岁交代,想到此处,郑公公心时发寒,扭头道:“今日之事,绝不要再提一个字!”至于皇上那里,恐怕已由暗卫通报,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说。
那些人年纪大的在宫中宦海沉浮,年纪小的是由郑公公亲自调教,利害关系自然清楚得很,纷纷点头应是。
隔天任极下朝后便到偏殿来,那时莫纪寒正被灌了安神汤药刚刚睡下,任极只在床前看了一眼便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太医道:“他这模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几个太医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由杜太医说道:“回陛下,金针封穴两月有余,已是太久,而且……昨日莫将军又妄动真力,本就受损的经脉已经更加脆弱,若是再不将金针取出,恐怕……而且,就算取出,也已经无法完全恢复。”
任极先是面色一沉,继续目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再问道:“那他能恢复几成?”
“他的经脉受损极重,便是全力施为,运气好最多也不过五成。”
“那么你便医吧。”
随着这句话,任极踏出偏殿,唇角已经勾起愉快的弧度,毕竟要征服的话,怎么说一只有爪牙的山猫也比没有攻击力的老虎要有趣得多。
他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了。
第 5 章 红绡(上)
莫纪寒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腕被锁住,皮质的腕套紧紧箍在手腕上,上面连着银白森冷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被钉入床头墙上。
郑公公在他醒来时对他说道:“莫将军,我们只是不希望你再逃跑,并非要限制你的自由,那锁链很长,至少,你能在室内自由活动。”
说完他晃晃手中的钥匙,继续道:“这钥匙只有一把,由我保管,每日只在你换衣时开一次。而且,”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莫纪寒一眼:“你体内的金针已被取出,太医们喂了你‘浮尘’,你现在内力全失,便是想跑,恐怕再也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