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劫之桃花劫+番外——翼暝

大夫认真地为桃花搭脉。玉浣幽焦急地看着大夫一边搭脉，一边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半天没有回音，整个心都悬了起来，担心桃花会不会有事。

“只是受了点风寒，我开点退烧、去风寒的药，喝几帖应该就没问题了。”

玉浣幽闻言，整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桃花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并且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他见到自己被爹娘卖给了大舅，大舅又把他卖给了幽，然后幽又把他卖给了别人……即使自己再怎么恳求，幽都不再对他柔柔地说话，脸上带着的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冷冰冰的表情。他好害怕，好害怕……

桃花害怕得渐渐忘了这是在做梦。只觉得心中的害怕让他感到寒冷，唯有蜷缩起身子才能好受一点。突然他碰到一个暖和的东西。好暖和！他遵循着本能，靠了过去。真的好暖和，仿佛只要靠近这个暖和的东西，自己就再也不会感到害怕了。好想一直这样靠着它……

那个暖和的东西也抱住了他，让桃花感到更加地暖和。可是他一直摇晃着自己，干什么？它要把我叫醒吗？不要，我不要醒！醒了就会看见幽和那个小姐在一起了，醒了就会被幽卖掉了。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像现在这样就好……

桃花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醒来时，桃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又是这样。桃花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别的地方。他害怕这样，因为或许哪次自己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又被卖了。

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感觉涩涩的。然后又闭上了。他不想醒来。睡着吧，这样或许幽就会趁着他睡着把他卖了。那他就不用看到幽冷冰冰的表情了。那个表情会让他觉得心好痛，痛得就好像人会裂成两半一样。他不要看到那样的幽，就算幽把他卖了，也不及那个表情让他难过。

桃花想翻个身，尽管他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尽管他觉得现在自己浑身都痛。他只是不想看到门口。这样就算幽来了，也不会发现他醒了。那他也可以不用看到幽的脸了。他怕自己会哭。

为什么会哭，桃花不知道。上次被爹娘卖掉的时候，他都未曾哭。可现在他却好想哭。他不懂自己体内那股感觉是什么，他只是想像小时候那样放声大哭，就好像受了很大委屈，好像被别人狠狠欺负了，好像被人抛弃了……

娘，桃花好难过，来救救桃花吧……

桃花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地不让别人发现他醒了。可是右手却被什么拽住了。桃花转过头，想找出是什么拉住了自己的手，却看见了坐在床尾握着自己手，此时已睡着的男人。

男人面色很差，头发凌乱，衣服也是凌乱不堪，还有好多褶皱，不复往日的潇洒俊逸。只是双手却紧紧握着桃花的右手，仿佛怕他离开般。

泪水悄悄地滑落了桃花的脸庞，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怎么也抑制不住。桃花小声地抽泣着。本还克制住的哭泣的欲望，却在见了男人如此的样子后，再也抑制不住。桃花只觉得本还疼得仿佛要裂开的心里，此时满满地充溢着温暖，就像梦中感受到的那个暖和的东西所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桃花好想去摸摸男人的脸，可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去摸他的脸。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男人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视线与桃花的交融在一起。桃花不明白男人眼中突然迸发出的光彩是怎么回事，他害怕男人在下一秒会变成梦中的样子。

“小桃花，你终于醒了……”男人抱起桃花，紧紧地，语气依然是柔柔的。

是幽，是他的幽！那果然是梦……

桃花的泪水一下子决了堤，像洪水般倾泻而出。

玉浣幽欲放开桃花，命人去给桃花准备粥食，却突然觉得颈部一阵凉意。放开桃花，看见桃花一脸的湿润。“小桃花，怎么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桃花早已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地摇头，一边拿手背去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玉浣幽瞧桃花不说话只是哭，心里更是焦急，刚才见桃花终于醒来时的高兴心情顿时消失殆尽。“小桃花，你不要哭啊，是不是哪不舒服？”

桃花还是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满满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幽说。

玉浣幽见桃花只是一味地哭，认定桃花肯定是很难受，遂决定命人去请大夫。可他才刚起身，衣摆就被桃花拽住了。玉浣幽疑惑又担忧地转身看向桃花，桃花仍旧还是在抹眼泪。

“小桃花，把手放开，我好去叫人请大夫，大夫来了你就可以不难受了。”

桃花却仍是摇头，手丝毫没有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

玉浣幽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坐到床边，将桃花揽入自己的怀中，哄道：“桃花乖，乖乖地躺床上去，再睡会……”

“我……我没有……哪不舒服，只是……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了……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桃花仍旧抽噎着，却已经稳住了气息，打断了玉浣幽的话。

玉浣幽心里松了口气，“小桃花不乖，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四夜了？担心死我了。”

“幽，不……不要把我卖……卖了……”桃花似是没有听到玉浣幽的话，只是将自己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他害怕着，他害怕说了这话，刚才那个对他柔柔的幽就会消失不见。可是他还是说了。

玉浣幽心里十分奇怪桃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难道自己平时疼他还不够吗？“小桃花，我为什么要卖了你啊？”

“因……因为我没力气，干……干不了活……”

“家里有那么多下人，哪还需要你动手啊？”

“我不是你买回来的吗？被卖掉的人不都要干活吗？”桃花渐渐止住了泪水。

“谁说你是我买回来干活的？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哭？”玉浣幽此时心里真正是郁闷到了极点。这个笨小孩，怎么老是钻死胡同？

“那你买我回来干嘛？”桃花被搞糊涂了，卖掉的人不干活还能干嘛？

“小桃花现在不是在学怎么算帐么？等小桃花学会了就可以帮我算帐了啊。”虽然玉浣幽很想说买你回来是让我疼的，但他觉得桃花未必懂，而且如果以后懂人事了，那可能以为自己只是把他当成娈童。那不是他所希望的。

“那幽会不会把我再卖掉呢？”桃花拽住玉浣幽的衣摆，小心地问着。

“不会啊，小桃花那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把你卖掉了？”玉浣幽揉揉桃花的头，安抚道。

“真的？”桃花不相信地再次确认道，眼中却透露着些许愉悦的神色。

“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把小桃花卖掉。”说着，玉浣幽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拇指。他明白这个仪式对于桃花来说是绝对神圣的，只要约定了双方都不能反悔的。桃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勾住了玉浣幽的小拇指。

玉浣幽同时在心中暗道：一辈子都会好好爱你，不离不弃。

虽然玉浣幽此时心里还不认为自己心里对桃花的感情是爱，然而却已将桃花当作自己一生的伴侣。他的确觉得桃花对他具有特别的意义。每次看到桃花，心中总会有股暖流；看到桃花生病难过，会感到难过；看到桃花可爱的样子，会产生欲望。但是那种感情应该还不是爱情。他将其定位为比喜欢上一层次，但还没到爱的层次。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非常非常爱这个人儿的。过去从不曾想过自己还能爱人，然而却在遇见这个人儿后一切都变了。从第一次见到他时毫无理由地将他要了过来，旅途相处时对他的温柔态度，到后来对他产生了欲望，想要宠他疼他，玉浣幽自己也惊异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对这个人儿产生如此多的感情。或许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命中注定。

第十二章

玉浣幽不禁感叹自己居然也会相信命运，不经意间摇了摇头。

“幽，怎么了？”玉浣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然而却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桃花眼中。桃花一直看着玉浣幽，他生怕玉浣幽会反悔。乡下的那些大孩子经常会耍赖皮反悔。上次他们要他告诉他们城里的事，就曾经跟他拉勾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可是后来自己还是被他们狠狠地欺负了好久。

玉浣幽一回神，看见桃花的眼中有一丝害怕闪过。害怕？害怕他吗？“桃花的脸怎么这么白？”

“幽，拉过勾就不能反悔的哦，否则就是小狗。”

原来还是可以反悔的。

“以前乡下的大孩子们就经常反悔。他们要我告诉他们城里的事的时候明明说好以后不欺负我的。结果没几天就又开始拿石头砸我。幽，你可千万不能跟他们一样哦。”

玉浣幽听到桃花说起自己小时候被欺负的事情，心中一痛。明明长得如此漂亮应该被人捧在手心疼的孩子却一直遭到别人的欺负。“你爹和你娘也不帮你教训那些孩子？”

“开始的时候哥哥们还会帮我，可是后来他们也觉得我没用，就不帮我了，有时候还会和那些大孩子欺负我。爷爷不喜欢我，老骂我没有力气，干不了活。爷爷有时候看见别人欺负我，就当没看见。爹和娘都听爷爷的话，而且爹要下地干活，娘则要忙家里的事。不过后来，我渐渐不出门了，那些大孩子也欺负不到我了。”桃花说起小时候的事，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难过。尤其是想到自己好几次被人按在地上打时，爷爷经过都不来救他，甚至在自己哭喊着他时，他的冷漠态度真的让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玉浣幽紧紧地抱住桃花，希望他能感到这个世上还是有人会疼他的。

“幽，抱太紧了，喘不过气了。”

玉浣幽温柔地揉揉桃花的头。他懊恼自己让桃花回想起这么痛苦的回忆。

“不过，还好最后我被大舅买走了，总算对家里有点用。大舅买我的那些漂亮衣服和好吃东西能让家里过得好一点。而且乡里的其他人都好羡慕我们家，爷爷天天都笑呵呵的。”桃花继续说着。

“小桃花，不要说了……”玉浣幽实在很佩服桃花，明明以前生活得如此痛苦，却仍能闪耀着光亮，温暖着他冰冷的心……

“幽，你怎么哭了？”桃花伸出他的小手，轻轻地为玉浣幽擦去泪水。

玉浣幽惊异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手指接触到的是一片湿润。原来他居然为了小桃花流下了十年都不曾流过的眼泪。自从他娘去世后，他就曾经发誓再也不为任何人流一滴泪。而如今，只是听桃花说起自己的身世，眼泪就这么在他不知觉间流了下来……

“幽，你哪儿不舒服吗？”桃花小心地帮玉浣幽擦泪，一边小心地问着。

“或许，我错了……”玉浣幽觉得自己心中的冰块裂开了一块。

玉浣幽刚还觉得自己对于桃花的感情是介于喜欢与爱之间。然而那几滴泪水却彻底否定了他的想法。如果不是爱上了他，自己怎会打破誓言？也许，自己在见到桃花第一面时便已爱上了这个单纯的人儿，而如今这份感情早已超过了爱。这个人儿对他来说，已经是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了。

玉浣幽轻轻地握住桃花为自己拭泪的小手。桃花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刚哭过的眼睛有点红肿，却丝毫掩盖不住其中的光芒。美丽得不像男孩子的脸还显现着丝丝病态。瘦弱的身体因为连日的高烧变得更加单薄。然而这些此时对于玉浣幽来说都不再重要。也许最初的确是因为桃花那过分美丽的容颜而注意到他，可如今在他的眼中见到的却是桃花那单纯而又坚强的灵魂。那美丽的灵魂温暖着自己，即使此刻桃花变得丑陋无比，他还是会紧紧地抱住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玉浣幽一生中的第二个誓言。虽然世俗还不能容许他娶桃花，然而这一生，只有这个人儿可以成为他的妻，伴他一生。

娘，这个人就是你的儿媳妇，你看到了吗？虽然玉儿曾经发誓在替你报仇之前是不会娶妻的，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怪我吧，因为桃花的灵魂跟你一样美丽……娘，我会好好爱他的，不会和那个人一样，即使他的容貌变得丑陋，我也会对他不离不弃！

玉浣幽轻轻地吻上桃花的唇，带着虔诚的态度。这一吻有着太多的意义。

玉浣幽并未加深这个吻，就离开了桃花的唇。

“幽，你还难过不难过？”桃花始终不忘刚才玉浣幽掉的泪水。在他的认知里，幽是个很厉害的人，一般厉害的人都不会哭的，像他爹爹也是很厉害的人，他从来没见过爹爹掉眼泪。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痛苦委屈都要往肚子里吞，怎么可以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一样。所以幽肯定是哪不舒服了才会哭的。

“桃花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也再也不会被卖掉了，幽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耍赖的。”玉浣幽没有理会桃花的问题。在听过桃花的身世后，他终于明白桃花为什么老是担心自己会被人卖掉。如此聪明的桃花，却只因为待在乡下干不了活就遭受了如此的对待。难怪桃花偶尔会有自卑的心理，虽然或许桃花不懂什么叫自卑，但他内心中隐藏着的不安全感着实让他感到心疼。

“嗯，我相信幽。”桃花扬起他的小脸，依旧是那灿烂而单纯的笑脸。尽管病态的脸上挂着泪珠，然而这个笑脸却是玉浣幽心目中最美的。

“幽，你真的不难过吗？”桃花始终记挂着玉浣幽的身体。

玉浣幽看着桃花如此担心他，暖流涌入心间。一个淡淡的笑容在嘴角浮起。“嗯，不难过。”

“那你刚才干吗哭呢？我小时候每次哭，娘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小桃花又为什么哭呢？小桃花也是男孩子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开始的时候我担心自己会被你卖了，觉得很难过。后来想到如果幽以后用冷冰冰的表情对我说话，再不对我那么好了，就觉得心很痛。后来醒了之后看到幽那样子坐在床边，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心痛也好了。幽，以后你能不能对我冷冰冰的，不要像上次你在一个大房子里面那样，桃花会觉得心很痛的。”桃花乖乖地告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个人儿真的太可爱了！玉浣幽又将桃花揽入怀中。他真想就这样把他一辈子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幽答应桃花绝对不会那样。幽会一辈子对桃花好的，除了桃花，我不会对别的任何人好的。”

“幽骗人！你那天还对那个唐小姐好呢……”

“我哪有？！”

“明明就有。你明明对掌柜大叔他们都是冷冰冰的，可是那天却对那个唐小姐那么好，跟她说那么多话，还对她笑，而且把名字都告诉了她……”

原来小人儿是在吃醋，虽然他自己还不明白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那我以后就只对桃花好，只跟桃花说那么多话，只对桃花笑，只告诉桃花名字，可以了吧？”

桃花很想点头，可是却觉得怪怪的，感觉像是自己在欺负幽一样。“呃，幽以后可以对我认识的人好，但是不能太好。也可以跟别人说话，但是不能太多。”

“那笑和名字呢？”

“反正大家都知道幽的名字。不过幽只能对桃花笑，桃花最喜欢幽笑了。幽笑了，桃花也会觉得开心。所以幽不能对别人笑，别人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那就要跟桃花抢了。桃花每次喜欢一样东西，总是会有人跟我抢。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喜欢过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