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听「扑通」一声,水清寒抱着小兔子也跳入泉水。
温泉本来就是温的,现在又被大火这么一烤,温度就更高了。
介子威烫得大叫,银玉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大概皮厚比较不怕烫。
水清寒忽然抱着小兔子大嚷起来:「小兔子,小兔子,你怎么了?」
「他不是早昏了吗?」银玉狐奇怪水清寒到底在鬼叫什么。
「本来是昏了,但被水一浸就醒了,不过刚刚醒来就溺水了,现在又晕了。」
被水清寒这么一解释,晕的不仅是小兔子,就连银玉狐也开始跟着晕。
「溺水……」介子威注视着水清寒怀中的小兔子,脸色变得沉重。
四周一片火红,烈火燃烧的劈啪声中混杂着房屋的倾塌声。但无论周围情况如何恶化,都影响不到温泉中的四人,现在他们已经绝对安全,安全到聊起天来。
「我想起来了,」水清寒忽然抬头道:「小兔子说过,他连雨水落在脸上都觉得难受,是个天生的小旱鸭。」
银玉狐淡淡一笑,把小兔子抱入怀中,低声道:「小兔子怕水并非天生,而是小时候……差点被人溺死。」
「被人溺死?」水清寒吓一大跳,睁大眼睛问道:「谁要杀小兔子?」
银玉狐什么也没说,抬头静静的望着介子威,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介子威在水下紧紧捏拳,但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不……我不想杀他,我真的不想杀他,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当年我不杀他,我们两个都要死……但我们之中必须有人活下来报仇……当时华童只是婴儿,能报仇的人……只剩下我……」
故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
当年先皇游历江南,巧遇一名红颜知己,于是留下半块玉佩当信物,约定接女子入宫为妃。但漫长的等待之后,先皇再无音信。女子失望至极,只得另嫁他人。半年之后,生下华恩,也就是现在的介子威。但除了女子之外,没人知道华恩身上流的是龙血。
秘密就这样一直隐藏下来,藏了整整十年。
但十年前,皇上水清寒无意中在皇宫发现了玉佩的另一半。
因为一时好奇,水清寒就让御清卫去把遗失在民间的另一半玉佩拿回来。
御清卫出重金想从华家买回玉佩,但女人却说破华恩身分的秘密,希望御清卫带华恩入宫,给华恩一个皇子的名分。
但她天真的愿望非但没有实现,反倒让自己在华家难以生存。
正好当时华童出生不久,华家之中便盛传华童也是野种的流言。
女人忍受不了,乞求御清卫带她和孩子离开华家。
这次,御清卫终于答应,不过并未亲自出面,而是把事情托付给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当时扬州城的谭知县,也就是这次事件的死者;另一个,则是当时荣华楼的老板,也就是秋若草的父亲。
但这两人财迷心窍,将女子在半路杀害,抢走那块值钱的玉佩。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把孩子也杀了,但华恩却带着他出生不久的弟弟侥幸逃脱,逃上秀水山。
谭、秋两人紧追不休,华恩抱着华童躲在树丛中,但华童却突然大哭起来,眼看哭声就要引来凶犯,华恩只好将弟弟溺死河中,自己逃生。
谭、秋两人没能找到华恩,下山去了。
但玉佩因为来路不清,无法转手卖出,此后五年,玉佩一直由荣华楼保管。但谭知县却以此为由,对荣华楼进行无穷无尽的勒索。
十年后,长大成/人的华恩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他抢在新任知县介子威进城之前,敲昏新知县的头,抢走官印,以新知县的身分复仇。他不仅要杀死仇人,而且想尽办法搜查山寨和荣华楼,甚至还搜过知县府,为的就是找出当年他娘的遗物。
但可惜,那玉佩却在银玉狐手中。
为了嫁祸秋若草,介子威假扮成荣华楼的人,重金收买护送谭知县归乡的侍卫,让他们把谭知县杀死轿中,然后诬陷是秀水寨山贼所为。
这样,他不但杀死了谭知县,而且还能将荣华楼和秀水寨当作罪犯一并惩治。
计画是按照预定进行着,谭知县死后,当他听到银玉狐自愿提出追查真凶时,本不愿意,但却在听到银玉狐从杀害谭知县的凶器上判断案子和荣华楼有关后,却改变了主意——就让秀水寨和荣华楼去狗咬狗好了。
找到凶手,处死秋若草;找不到凶手,处死金丝燕。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可以报仇。
但他算来算去,却不巧算漏了一项——就是没有算出秋若草和银玉狐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还记得介子威当时反问过银玉狐「你以为本官这么笨,会让凶手自己去抓凶手」。
但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的确是让凶手自己去抓凶手。不过是在他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何等讽刺?
不过,二十年前的一切不幸之中却有万幸。
就是那名被华恩溺死河中的婴儿并没有死。
婴儿第二天被秀水寨前任大当家救回山寨,交由当时寨中年纪最轻的金丝燕和银玉狐抚养长大,改名童狡兔,也就是现在的小兔子。
因为小时候差点溺死,所以小兔子对水怀有本能的恐惧,以至于就连雨水落在脸上都会喘不上气。水清寒曾经利用这一点,趁着下雨天,从小兔子眼前逃出秀水寨。
「但是说来说去,仇人也只有荣华楼和谭知县两个,和秀水寨有什么关系?」水清寒听迷糊了。
「秀水寨的前任大当家……」介子威捏紧拳头,「就是那个御清卫。」
「什么?」水清寒张大嘴巴,「你说山寨头子是御清卫?」
银玉狐道:「这不奇怪。散布民间的御清卫都是隐藏其真实身分侦察皇室遗留物的下落。五年前扬州突发瘟疫,前任大当家病死,金丝燕继承山寨,而我,则继承了他御清卫的身分。当时荣华楼的秋老板和他的儿子秋若草也都病死在瘟疫之中,但我看荣华楼人流汇集,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才换走秋若草的尸体,自己顶替秋若草成了荣华楼的当家。」
「原来你是御清卫?」水清寒的心脏承受不了这种刺激,「那你为什么不送朕回宫?」
「把你送回去了,金丝燕怎么办?」银玉狐早已猜出金丝燕在京城干了些什么坏事。
刚讲到这里,忽然只听「哗啦」的水声从外面传来,还不等水清寒想明白那是什么声音,就见数条人影冲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小贤王,跟在身后的则是十多个大内侍卫。
那些侍卫一冲进来,就把华恩团团围住。
小贤王把水清寒从温泉里面扶起来,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道:「皇兄,你没有受伤吧?」
这前后反差令水清寒一时接受不了,愣愣地问:「皇弟不是不认识我了吗?」
「那是因为臣弟担心皇兄安危,想认也不敢认呀。」小贤王把水清寒拉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边抹泪一边解释道:「臣弟听说皇兄出宫以后来过王府,立即从京城出发寻找,一路寻到扬州,却偶然在山边救到一人。
那人自称是扬州城的新知县介子威,本来赶去就职,但在半路却被歹徒敲昏了头,抢去绶印。臣弟出发匆忙,身边人手不多,怕把皇兄身分说穿以后无法保护皇兄的安危,所以一边下令调集侍卫,一边暗中保护皇兄安全,现在大内侍卫已经赶到,皇兄不必担心,臣弟立刻护送皇兄回京。」
「回京?」听到这两个字后,水清寒不是眼前一亮,而是心口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总吵着要回京,但现在真的能回去了,反倒有些留恋宫外的生活。
「皇兄……」见水清寒有些犹豫,小贤王不禁担心起来。
「皇上……」银玉狐走过来,似乎也有话想说,但却说不出口。
「朕……」水清寒眉毛拧成一团,痛苦挣扎在回与不回的边缘。
忽然,水清寒一把抓过银玉狐,把他带到没人的角落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三番两次对朕无礼?你是不是把朕当成金丝燕?」
银玉狐答道:「当然不是。其实在你来山寨的第一天,听你说出『御清卫』这三个字时,我就知道你是皇帝。因为御清卫的存在,只有少数皇室成员知道。」
「既然不是金丝燕的替代品,你、你……你为什么……」
「还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陪他睡觉嘛。」银玉狐笑得贼淫贱,说出山寨里面用来教育小兔子的这句话,随后又在水清寒耳边蛊惑道:「皇上,留下来吧,以后有机会我们继续睡。」
水清寒听后脸刷啦一下红到耳根。
银玉狐继续在他耳边小声道:「本来我受金丝燕委托照顾你,如果随便吃了你,对他也不好交代,但无奈皇上你看上去太可口了,于是我……我就……」
「就企图用秋若草的身分吃我?」水清寒说穿银玉狐的诡计。
想不到水清寒变聪明了,银玉狐只能干笑,「不是也没成功吗?呵呵。」
什么让自己去荣华楼收集情报,根本就是让自己去荣华楼乖乖当他的嘴边美食嘛。
水清寒气得狠狠踩了银玉狐一脚。这只可恶的狐狸!
那之后,水清寒拒绝随小贤王回京,留在山寨。
真正的知县介子威恢复官职;华恩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知道水清寒真正身分的人,扬州城中只有银玉狐一个而已,所以扬州县衙只把这次的案子当作冒充官府,买凶杀人,企图嫁祸来审理,而没有牵扯到皇室上去。
就在开堂前一天晚上,小兔子拉着水清寒爬上屋顶看月亮。
秀水寨被大火烧得只有骨架,看上去格外凄凉。
小兔子说:「大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好像有焦急、有恐惧,也有不舍……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有白光闪动……昨天,我又梦到那双眼睛了,这次……我看清楚了,那闪动的白光是眼泪,是我哥哥的眼泪……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说着竟哭了起来。
「这次……他,他……他会死吗?」
水清寒把小兔子抱在怀里,安慰道:「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最后杀的却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杀人凶手,也许会从轻处理吧?」
「虽然我说过我不关心自己的家人是谁,但是……」小兔子吸了吸气,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但那声音和表情却比哭还难受,「但是,我不想他死……不想。」
水清寒抱住小兔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严格来说,华恩也算是他的哥哥,小兔子则算是他的半个弟弟。
谁又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呢?
就像二十年前,华恩看到他娘惨死刀下,就发誓不惜一切代价报仇一样。
以为自己再无亲人,所以才能豁出一切。
但现在,大家都已经不是孤单一人,也许……想法也会有所改变了吧?
水清寒抬头望着天空惨白的月亮,低声说道:「小兔子,你也好,我也好,你哥哥也好……我们都不是孤单一人了。如果他大难不死,我们就做好兄弟,好不好?」
小兔子在水清寒怀中点点头,使劲擦干眼泪。
江湖好大,皇帝好小。享受着夜风拂面,水清寒望着远处发呆,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还应该看得更远,所以在自己看得更远之前,不能再被囚入皇城的高墙之中。
尾声
水清寒拜托小贤王帮华恩说情,才让知县从轻处理此案。
华恩最后只被发配边疆,连杖刑都没受,皮肉完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秀水寨接到金丝燕的飞鸽传书,说让他们快点把水清寒送回来。
但谁料这封传书却落入水清寒手中,他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金丝燕的一块燕子令。
所谓燕子令,就是金丝燕没事打发时间想出来的玩意。一块令牌有效期一年,一年之内,得到燕子令,并且成功找到金丝燕者,可以要求金丝燕为他偷一样东西。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如果金丝燕偷不到,就从此金盆洗手,归隐江湖。
于是水清寒瞒着银玉狐把燕子令用老鹰送了回去,还附带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金丝燕,燕子令在此,朕要你为朕偷一样东西——就是朕的皇位。短期之内,朕不回宫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注:如果偷不到朕的皇位,朕就向全天下宣布,金丝燕也有偷不到的东西,臭你名声哦!」
嗯,这样,自己就可以暂时留在秀水寨了吧?哈哈。
水清寒终于变聪明了。
《全书完》
后记
写出来以后才发现和我想像中有点不太一样。《飞鸟与鱼》里面的水清寒好像还要再笨一点的样子;《龙在江湖》里面看上去有时候还有些小聪明似的。
比起两个主角,我个人更喜欢小兔子,总觉得有他出场就会很热闹。小贤王也很有趣的,从小就被水清寒欺负。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把他写成反面角色,不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所以直到最后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忠是奸。
最近又开始慢慢看一些少女漫画,但总觉得是不是好看的漫画都在中学时看完了,再看什么都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最近也开始听一些甜蜜的情歌,想找到一点恋爱的感觉。以前喜欢的歌都是一片大漠黄沙的感觉,地是裂的,天是灰的,一个满身伤口的男人立马横刀。我觉得那样很帅。
好友帮我算过星盘,她说我是那种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都还能活得下去的超强星盘,汗。其实简单来说就是耐得住寂寞,习惯一个人过。故事里的世界总是很热闹的,但自己的日子却总显得有些简单和苍白。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才有了小/说。
其实我以前有文字洁癖,比如说「屁滚尿流」这种词是绝对不会使用的,但现在已经完全麻木了。人总是变来变去的,这样才有趣,才是崭新的。
最后,感谢阅读,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