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愉快的会议仍在进行,人人数着心跳的频率,小心说话。
会后,虎皮拉长着脸走出来,“那个老不死的,怕他做什么。”
陈南俊懒得多看他,“以你现在的实力,说这话还早了点。今天晚上之前,断了所有生意。”
“什么?那我还指望什么!”
“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照我说的做。”
“那个老不死的不是说……”
“不会计较?哼,他会做一时的缩头乌龟,却不会做一辈子的伪好人。你在最不该的时候踩了他的禁忌,要想保命,就给我低调点。坤哥不是你亲哥,他谁也不会罩。这一秒他敬你是英雄,转过头
,你的名字,他早就忘光了。还有,新南帮的事你先别插手,等我查清楚,我们再----”
“陈南俊!”
“虎皮!”
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陈南俊深深望着他,“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想害你,只要你肯听我的----”
像意识到什么,他说不下去,缓缓低下了头。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想害你……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能害你……
我是你的兄弟,我……
虎皮,不会有那一天的,我绝不会让那一天来到我们之间,在那之前,我们、我们……
我是你的兄弟,我不会害你,帮你摆脱这一切,虎皮,我们绝对,走不到那一天……
隔阂
虎皮不痛快,非常不痛快。
喉咙里卡了一根刺,上下不得,卡在那里,撩心地烦。
听着陈南俊的,他在一夜之间斩断所有私底下的生意,少赚不少的同时,还引来手下弟兄的阵阵抱怨。
虎皮火了,憋闷得直想找找出气的事做。
在一次从俱乐部逍遥后出来时,与本帮另一分堂主手下的红人起了争执,本来嘛,男人之间吵两句打两次没什么大不了。可那男人挑的时间不对,再加上又犯了虎皮的忌讳,他打从心底看不起虎皮
的出身,混了十年也混不出名堂的小瘪三,靠着陈南俊那小白脸搭桥上线。
虎皮连想也没想,操起酒瓶就开了那人的瓢,一脚踹飞他,正式开战。
双方都是出来玩乐,所带人马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好勇善斗的虎皮就占了便宜。他将那男人打个半死,在他头上洒了泡尿,才痛快地带着手下回烈火堂。
陈南俊房间的灯还亮着,虎皮想了想,一脚踹开门,踉踉跄跄走进去。
“你又喝酒了。”一身的酒味,薰得陈南俊直翻白眼,将他扶到椅子上。
“我……我要睡床。”
“闭嘴,回你床上睡,臭死人了。”
虎皮乖乖地闭嘴,靠在椅子上,一副不醒人世的样子。一仰头,满脸的伤就露了出来。
“你又打架去了!”陈南俊拿出药箱,不禁哀叹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每次他打架回来,自己都要帮他上药。想起来了,是他死皮赖脸的往自己屋跑,看着那一身的伤,总不能不管吧!于是,他养成
了备药的习惯,定期补充。也于是,那小子跑得更勤了。干脆,自己考医师证去得了。
“唔……”虎皮含含糊糊地呓语。不知是在答他的话,还是疼得直哼哼。
“我说你能不能有一天消停会的。”一边上药的同时,一边不忘千篇一律的唠叨。虎皮没有一次听进去,有时会皮脸地嚷嚷,“你到底是我兄弟还是我老妈啊!”陈南俊也不回嘴,阴阴地笑,擦药
酒的手不自觉加重,就引来他满意至极的效果。
“啊----”惨叫连连,可惜虎皮永远学不会教训。
今天的他异常安静,腰板都僵直了,眼皮都挤出纹了,愣是没哼一声。
“装什么呢!”陈南俊特不习惯。上完药朝着他大腿猛拍一下。
虎皮咳了几声,睁开眼,“噢……南俊啊,你看我,怎么又跑这屋来了。打扰了你不是,我这就回去啊……”
陈南俊嘴角扯出一抹笑,抱胸等他下一出戏。不出意料,那歪歪斜斜的身子用不了两分钟就会倒他床上去。
“你看看,又麻烦你了不是,下回我一定到诊所去看。”嘴里嘟囔着,眼角瞟了瞟铺得整齐的床铺,没走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特标准的躺到了大床上。
“哎哟!”嘴里哼哼叽叽着喊疼。
陈南俊捏捏眉头,走上前,踢一脚他的小腿,“给我滚去洗澡去,一身臭味。”
“疼疼……”虎皮清醒地揉揉小腿,对上他犀利的眸子时,立马犯晕。“哎哟,我头晕得厉害,我今儿就睡这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啊!”一翻身,裹上被子,呼呼梦周公去。
陈南俊叹口气,他一向拿他没法。
收拾了药箱,脱下外衣,进浴室沐浴。
虎皮赖在他这儿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渐渐习惯,再加上都是大老爷们,也没感觉有什么不方便。
他们认识有三个年头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他们吃睡在一起,当依赖变成习惯,默契变成感情,就没有什么能轻易打破的了。
因为廖冰莹,他们闹过一阵不愉快,可兄弟毕竟是兄弟,伤好后,舔着彼此的伤口又厮混在一起。
难得的和谐,他不想再被什么事改变。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漫长的岁月,一个人孤独的走太过寂寞,他想抓住现在这种关系,拥有一个受伤时能靠一靠的肩膀。
四年,他放弃了自己四年,追寻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答案。
低矮的墙头,大片的常青藤,红砖白墙,记忆中的家越发模糊。
慈祥的、严厉的、温柔的、刻板的、盼望的、希冀的爬满皱纹的面孔,记忆中的家人烙在心头。
四年,他连一眼也没有看到。
还要多少年,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热水从头浇下,冲走一身泡沫,一身污垢。
手机被调成震动,轻微的声响还是吵到了虎皮,坐起身摸索到陈南俊放在床头边上的手机。
是短信。
望一眼传出水声的浴室,虎皮没考虑太久便按下了查看键。
[南俊,你睡了吗,如果没有的话,陪我聊会天好吗?from:廖冰莹]
廖冰莹三个字如三个硬邦邦的大冰块砸在虎皮头脑中。
他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愣,直到陈南俊一身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
头发擦得大半干,陈南俊才发觉不对劲。回过身,虎皮正拿着他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疑惑地夺回手机,上面的短信页面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小子又开始闹别扭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女人。”
“废什么话!”陈南俊不想理他,缕顺头发,便想上床。
“南俊,你那么白干什么?”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在这潭脏水里淌着,你还想干净吗,你白得了吗?”
“虎皮,你想说什么!”
“是因为廖冰莹吗?你想干净着,你怕她嫌弃你吗?你怕她知道了,对你不利是不是?”
“……”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不喜欢她,你说你跟她绝不可能。他妈的,一转眼,你们就勾搭上了,你耍我呢!”
虎皮后来是吼出来的,该爆发的迟早要爆发,憋在心里始终是个隔阂。
陈南俊默不作声,任他发泄。
“你他妈的,把老子当猴耍,我当你是兄弟,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喜欢廖冰莹,我跟你说过了吧,我喜欢她。可你呢,畜生,你跟我说什么,你他娘的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行,你NB,老子当你装深
沉,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刚跟你说过喜欢她,你就跟她搞上了,好啊,你有本事,我虎皮是傻子才没看清你。你跟我玩阴的你……”
“虎皮,你跟她不合适,你们----”
虎皮一拳挥上来,陈南俊脸一歪,一口鲜血愣是没忍住,吐在书桌上。
虎皮不依不饶地揪住他衣领,脸庞逼近,“你再说一遍试试看。老子宰了你。”
陈南俊紧盯着他凶神恶煞的脸,离得那么近,甚至能感受到拂在脸上的他的气息。
“就为了廖冰莹?”一个问得疑惑。
“就为了廖冰莹!”一个答得肯定。
很好,他明白了。陈南俊笑得凄凉,伸手用劲拽开他的手,在抽屉里摸索到烟,点着。
烟雾升腾,一圈圈无奈,一道道苦涩。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喜欢到非要不可?”
“我一定会得到她,陈南俊,我不会再跟你客气,咱们走着瞧。”
虎皮走到门口时,陈南俊突然出声,“我们,还是兄弟吧!”
门摔响的声音给了他回答。
凌乱的床铺是那人留下的痕迹。陈南俊掐灭了烟,拿起手机。
[冰莹,明天10点在XX咖啡馆见,我有话跟你说。]
确定。
发送。
也许真该讲清楚,有些东西是可以抛掉的,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也舍不了的。
哪怕那个人从没在乎过,哪怕那个人可以轻易甩开,一份兄弟情,他看得很重、很重,重到可以舍弃生命。
就像那个人曾对他所做过的一样。
一生,还不清。
隔阂
第二天,虎皮惹的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赤火堂堂主李威叼着烟带着一众手下,大模大样地走进来。
杂毛昌笑脸相迎,可不成想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李威没打算跟他客套,扯着嗓子气冲冲地喊:“把你们家的虎皮交出来,纪昌啊纪昌,你养了一条好狗!”
杂毛昌没搞清事情原委,可用脚趾头一想也知道虎皮在外面又给他捅了大漏子。
“去,把虎皮叫出来。”吩咐完下人,杂毛昌笑着转过脸,“李哥,看你这火发的,总得容我搞清搞清状况不是,消消气,先喝杯茶。”
一把推开下人递上来的茶水,“搞清状况?再等你搞清,我赤火堂都能被他给掀了。好你了纪昌啊,我明里暗里帮你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吧!给我下这一手,怎么,过河拆桥了?我告诉你,今天你
要不给我个交代,我李威这脑袋就搁你这烈火堂了。”
“看你说的,李哥对我纪昌是没话说,我都记着呢!虎皮这小子劣根难驯,他若是惹火了您,您尽管带走,我绝不包庇。”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只是不知道,虎皮又是哪儿做错了,惹您那么大火。”
陈南俊跟在虎皮后头出来,一见这架式,虎皮转身便想躲回去。
“虎皮!”杂毛昌横着眉毛把他吼回来。
“你自己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好事,没亏心,他跑什么。”李威铁青脸、叉着腰,气得指着他的手直哆嗦。
虎皮臭着脸,不甘不愿地走到杂毛昌身边。“昌哥。”
“说,你最近干了什么!”杂毛昌太了解他了,那火爆个性早晚得罪完人,如今倒好,把平日和他们烈火堂交情甚好的赤火堂给惹毛了,耽误了他的事,他虎皮的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那小路跟了我多少年,啊,出生入死的,他就是我亲弟弟,连他你也敢动,你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好,今儿这事,咱也不多要求,他搁哪你就给我到哪儿做陪去!”
“那,他搁哪儿呢?”虎皮傻呼呼地问上一句。
“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李威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没那么严重吧,就拍他两酒瓶、两砖头,哪至于啊!”
杂毛昌一脚就把他踹倒了,“再给我贫!”
陈南俊上前扶起虎皮,好心倒惹来人家一个白眼,一句“多管闲事”。
“你看这事闹的,”杂毛昌闭闭眼,装思索一番,最后来个痛心疾首的总结语。“这样吧,出了这种事,我也不能让道上兄弟耻笑了。虎皮你尽管带走,是杀是剐,我绝没二话。”
“好,爽快!”李威一扬手,“把他给我带走。”
手下人一冲上前,陈南俊挡在虎皮面前,“等一下。”
“南俊。”杂毛昌皱起眉。
“昌哥,好歹也听听虎皮怎么说。”
“他怎么说?他打了人还有理了不成!”李威的怒火再次被挑起。
“总该知道为什么打起来,就这样把人带走,不是更让道上兄弟说您不分青红皂白吗?”
“南俊!”杂毛昌显然也被他的话激怒了。
“好一个陈南俊,好好好,”李威频频点头,“纪昌,这事你怎么说。”
“南俊,让开!”
“昌哥,就听听他怎么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纪昌低眉叹气,“李哥,咱做大哥的也不能不听底下弟兄的想法,一意行事,那不是让人说咱吗?路子的话你听了,现在就听听虎皮怎么说,他若没理,我一准让你带他走,谁也拦不住。”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威恨恨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虎皮,说吧!”杂毛昌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他并不关心虎皮的死活,让人带走了更是好,这小子最近忒不听话,他烈火堂里不能再放个随时会炸的危险品。哪天捅出更大的漏子,那帐算
到他头上,就更不划算了。
虎皮憋着一口气,大不了跟他们死拼。“我能有什么好说的,那小子嘴欠,该揍!”
“虎皮!”陈南俊快被他气过去了,现在这种要命关头,还说刺激人的话,真的找死吗?平时油腔滑调的,这会不能编个保命的瞎话,过了这关再说吗!
“哟,您大爷可真在理啊!听听,纪昌,我没冤了他吧!这人,我还就带走了。”李威气得吹胡子瞪眼,“都死杵在那干嘛,赶紧的,把人给我拎走!”
“等一下,”陈南俊可真急了,看一看杂毛昌,指望他是没戏了,只好只身上前,“威哥,今儿这事,虎皮是有错。不管怎样,把人打伤了就是他不对。威哥,看在大家都是烈焰帮兄弟的份上,打
个商量。”
“打个商量?”李威好笑地瞅了他半天,一巴掌拍上他脑门,“你他妈算老几啊?跟我讲条件!谁跟你是兄弟,就凭你,一条狗,还敢跟我平起平坐了!”
一巴掌不轻,拍得他脑晕,陈南俊眨眨眼,抬起头,“昌犯了威哥,求您,饶了他这一次。”
“南俊!”杂毛昌没料到他会这样,站直身子。
“陈南俊,你他妈少管闲事,让开!”不知为何,虎皮就是看不惯陈南俊现在低三下四的模样,那人该是顶天立地的,那人绝不该有求人那一面。
“我若是不饶呢?”李威斜斜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南俊深吸一口气,双腿弯曲,左膝着地,右膝缓缓放下。
沉重,却值得。为了虎皮,什么都值。
“陈南俊!”虎皮倒吸一口凉气,他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人前下跪,为了他,只是为了他。
“这算什么?”李威摊开手,四处观望。“你这是演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