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惠一。
「好久不见了,你很早就来了嘛!肚子饿了吗?」
友久摇着头回答我说:
「事实上我五点之前就到了,由于我中午没吃饭就赶着搭车过来,所以抵达这里的时候,肚子饿得不得了,还好三浦惠一来接我以后,就先陪我去吃饭了。」
「是这样啊!」
坐在另一边的三浦惠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和也,喝咖啡好吗?」
「啊,谢谢。」
大概是他注意到桌面只有两杯咖啡,由于没有我的份,所以他才会想要帮我倒一杯来吧!正当我这样想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厨房里。当他一不在这里,友久便凑到我的耳边说:
「喂!那家伙怎么有些奇怪啊?」
友久用不一样的口吻说着。
「奇怪…?他?」
灰久的眉头一锁。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太累了?今天在餐厅的时候,他虽然也点了餐,但是他吃得很少,而且好象很容易口渴的样子,只见他猛喝水,只是走一点点路,他就显得有些气喘,这绝对有问题。
于是,我就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却回答我「没关系」,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那家伙究竟有没有到医院进行定期的检查?」
友久问我也没有用,因为,我对于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了解,至于他是不是有去附近的医院做定期检查,我没有问过他,而他也没有对我说过。也就是说,他的病情我根本不知道,而且我也从来
没注意到,他是否有不舒服的情形发生。对于什么也答不出来的我,友久这才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当初三浦惠一对我说,要和你一起住的时候,虽然一开始我非常惊讶,但老实说,我也因此而安心不少,我还以为你们两人的隔阂消失了,总算在他结婚以前,也有人可以帮忙看着那家伙。」
三浦惠一回到客厅,友久这时突然闭嘴。当三浦惠一将咖啡交到我的手里以后,整个人用力跌坐到沙发里,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才想起友久刚刚说的话,他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太舒服。我虽
然看不到他的内心,但至少看得到他的脸,他的脸色看起来显得很苍白。
「你哪里不舒服呢?」
三浦惠一听到我的话之后稍微看了我一下,他边笑着边摇着头,然后将手肘放在沙发扶手上拄着他自己的脸,眼睛则望着墙壁上的某处,接着以一副漠然的表情说话。
「有一点…累了吧!」
一边说话一边微笑的模样,这样子的他的确有一些不同。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侍在家里休息就好,我也可以去接友久…」
「这也没什么,反正我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不舒服。」
三浦惠一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
「喂喂,这个时候还抽烟?你自己不是说过,医生禁止你抽烟的吗?」
友久很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三浦惠一手中的香烟拿走。
「如果你一直做这些不该做的事情的话,你会死得很快的。」
友久柏着三浦惠一的肩膀,一心希望三浦惠一能够听从他的劝阻。
「你之前不是才对我说过要结婚的事吗?难道那不是真的吗?」
「又还没有决定。」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结婚…是谁要结婚啊?」
友久立刻回答我说:
「是谁就要问三浦惠一了,就像你的对象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我上次打电话来的时候,三浦惠一才对我说他可能要结婚的事…等一等…」
友久摸着自己的额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惊讶的我,再看看一旁低着头的三浦惠一,然后着急地说:
「难道说…和也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第一次听说。」
「三浦惠一,你没有对和也说吗?」
「是啊!」
友久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三浦惠一,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却不和你身边的和也商量一下?你们两人之间不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吗?」
三浦惠一濑洋洋地接着说:
「我一开始也想对他说,我也希望他会为我感到高兴,只不过…」
那一瞬间,我的背后好比是被人泼了冷水般的寒冷。
「我要睡了。」
三浦惠一微笑着离开客厅。友久转而看看我,脸上露出一副不愉快的表情叹息着。
我让友久睡我的房间,并且在床铺旁边另外铺好一张床,再拿出新的被单让友久使用。在我铺床的时候,友久则穿著我的睡衣坐在椅子上,然后什么也没说地看着我。
「三浦惠一的女朋友有孩子了。」
听到友久所说的话,我一屁股坐到了刚铺好的床上。
「上次我打电话来,他就对我说他的女朋友怀孕了,所以可能打算结婚。」
「是吗?」
友久搔搔头发继续说着:
「我向他打听很多事,三浦惠一也都会回答我,无论是他自己的女朋友,或者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
「我只是和他住在一起而已,其它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你啊!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了,却不愿意和他说话。」
这句话可是一针见血啊!
「去年夏天,他和你一起去旅行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女大学生的事情,你知道吗?」
去年夏天的记忆,那是在营区里所认识的大学生当中的一个女孩,我记得是一名姓国元的女孩子吧!至于脸孔则记不得了。
「因为有孩子了…所以要结婚?」
三浦惠一果然是那种不负责任男人的典型。对于自己的行为丝毫不懂得负起责任,真是差劲男人的标准典范。
「像三浦惠一这样的人很多,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才一说完,友久便慌张地遮住自己的嘴巴。
「你也是这样吗?如果有的话就会考虑结婚了吗?」
对于我的问题,友久咬着嘴唇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啊,大概会吧!」
三浦惠一21岁的时候结了第一次婚,那时候的小孩今年也已经六、七岁,是个小学生了,正是我当初第一次和三浦惠一碰面时同样的年纪。一想到这里,我的背脊突然一紧,那不就是三浦惠一的分
身…
「和也,这个呢…」
友人似乎很难启齿的样子,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
「一开始没有对你说是我的不对,虽然也没有说的必要,但是…我现在必须说出来,为三浦惠一说句公道话。」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说的是什么。」
友久困惑地搔着他自己的头。
「事实上,这件事由他本人对你说会比较好,但是我看到你现在的表现,我发现他是不可能对你说的了。而且,事到如今要你去问他是不是有小孩又不太好,所以…」
友久苦笑着说话,看起来很需要喝点小酒的模样。
「那家伙的第一个孩子很早就夭折了。他一生下来肺部就有缺陷,即使动手术也没有用,活着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从此以后,那家伙陷入了无底的低潮,整天喝酒不工作,于是,家里的老婆便和外
面的男人跑了,」
「…是吗?」
他的不幸又不是我造成的,那是他自作自受。
「离婚之后,他他戒了酒,并且正打算要开始认真工作的时候,却发现他得了现在这种病,真是可怜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要睡觉了。」
我不想听到关于三浦惠一的事情。为了不让友久再说下去,我将手放在日光灯的开关上。
「你就这么不想听到他的事情吗?」
「我要关灯了喔!」
我按下开关,然后躲进自己的被窝里,故意装做要睡觉的样子。
「你知道他的小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吗?」
「名字…」
我微微扬起眉,反正友久无论如何都会继续说下去的,我干脆让他的意图说出来好了。
「因为是男孩子,所以他就取和你相同的名字,三浦惠一自己说,他和你之间还是没有缘分啊!」
「晚安。」
我的思考回路有如开着的电灯,如果和刚刚的开关一起被关掉而停止思考的话,那该有多好。即使我闭上眼睛,努力地不去想它,脑海中却还是充满了那未曾谋面的孩子的声音,和我相同名字的孩
子…我好象做了一个噩梦。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在这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坐在长椅子上的是一名低头哭泣的女孩子,我则漠然地站在她的面前。现在已经是半夜了,然而,医院的会客室里还有四个人影!一名哭泣的女孩、
一名安慰着他的男孩子,以及望着那两个人的另外两名男子。黑色的西装下搭配着白色领带,友久在结婚典礼结束后,便刚好赶到这里来,他一边搔着自己的颈项,一边开口问眼前的这名女孩:
「妳姓国元吧!我现在还是不太了解状况,妳可以再对我说一次吗?」
「我们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
女孩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脑后,坐在旁边的男子代替哭泣的女孩子回答。他像个守护者似地搂着女孩子的肩膀,眼睛则往上瞪着友久。我曾经见过这个眼神,那是去年夏天参加露营的大学生里的其中
一人,应该是姓齐藤吧!我记得他戴着眼镜,有一点神经质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齐藤的眼神一直像只猛兽般锐利,并且用一副好象要把我们吃掉的方式对我们说话。
「我偶尔会到她住的地方去玩,今天在我抵达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家伙…看三浦先生对她进行粗暴的行为,就像这样子,又抓她的头发又打她的脸,于是我便进去阻止他,我不过往他的肚子打了一
拳而已,他就这样倒了下来,而且一动也不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好赶紧叫救护车来了。」
「这些我已经听过了。」
灰久困惑地耸了耸肩。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打他吧?我也无法想象三浦先生怎么可以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就对这样一位女孩子行使暴力?」
「在这种情况下,你叫她要说什么?她是这样的震惊…害怕,妳也多少考虑她现在的心情吧?」
友久感到有些气愤,他索性不理会眼前这名男子,然后弯下腰来,一直弯到和女孩子的相等位置为止。
「本来问三浦惠一本人是最好的,但是刚刚护士说他吃了药,好不容易睡着了。」
友久用温柔的声音对眼前的这名女孩子说话。她就是三浦的恋人.国元佐美,她哭泣的脸总算抬起来看着友久。
「即使来到这里,她还是显得很不稳定,使院方根本无法为她进行检查,真的是很糟糕!」
女孩子微微地点着头。纤细的下颚,轮廓漂亮的眼睛,明明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右颊上却有被殴打而显得红肿的痕迹。
「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吗?」
女孩子按住自己的嘴,然后露出一副讨厌的模样摇着头。
「对不起,请问三浦先生的家属在这里吗?」
一名年轻的护士站在会客室的门口询问着。
「医生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和友久互望着,结果是我和他一起到医生那里,在标示着第一内科的狭窄的诊疗室里。一名年纪差不多30岁左右的医生,戴着眼镜坐在椅子上看病历表,当他见到我们进来时,便示意我们坐下,
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的说:
「他是因为吵架被打伤,所以才会来这里就诊的吧?我认为这部分没有么好担心的,而且,他的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内出血的情形发生,让我比较担心的是他的肾脏,他本人也应该知道自己
的病情吧?」
我尽量不去多想。
「我已经为他做过检查了,他尿中的蛋白质过高,正是造成浮肿现象的原因,也就是非常严重的意思,他的肾脏机能越来越差,他最近有没有说过他没有食欲,感觉有些累等等的话?」
「啊啊…是有说过…」
我回答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我们会为他进行食物疗法,并且让他按时吃药,如果情况依然没有改善,那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对于这种病来说,规律而正确的生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连他本人都不想医好的话,那就是他自
作自受了。」
「有这么严重吗?」
友久紧锁着眉头,医生则将病历表放回桌上。
「还好…因为他还年轻,住院治疗个两、三周,情况应该会好转,等病情安定了以后,就可以回家自行疗养了。」
我们在走出诊察室之前,没有再说过半句话。当走出门将门把关上以后,友久小声地说: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放任他的病情恶化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友久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是知道了也不会去管,不知道的事情也不会想要去了解的,不是吗?」
我不了解为什么自己必须站在这里被友久责备。我生气着却说不出口,只好咬着牙离开,恨恨地走在友久的旁边。当我们走回会客室的时候,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于是,友久急忙跑
到走廊下寻找,我也跟在他的后面走去,当我们发现齐藤搂着女孩子的肩膀走下楼梯的时候,友久立刻飞奔到女孩子的面前,然后抓住她的手。
「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妳。」
齐藤则抓起友久的手,将他从女孩子的手腕拉开。
「今天就让她回家吧!」
女孩子倚*在齐藤的手臂当中,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指头之后,她总算抬起头来说:
「我对他撒谎,那个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见了面也只是睡觉而已,几乎不太过问我的任何事,我为了想让他感到困扰,便骗他说我怀孕了,如此一来,他却显得非常高兴地表示要和我结婚。
」
安静而昏暗的楼梯间,只有女孩子的声音回荡着,从她的双眼流下了泪水。
「在那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开始温柔地对待我,这让我非常开心,心里更认为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该有多好。后来的刚开始,我会主动要求他,他却说这样子对孩子不好,所以完全不碰我
的身体,接下来,我开始考虑到继续骗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怀孕的肚子会变大,日子越久,我只是更加痛苦而已,所以,我只好向他坦白,告诉他一切都是谎言,于是,他非常地生气,说了
『妳把我当笨蛋吗?』这句话之后,就开始殴打我。」
看来,女孩子并不知道三浦惠一的事,如果知道的话,她就不会开这种玩笑了。友久皱皱眉,然后点点头说:
「我想,妳说谎是不对的,三浦惠一当然会因此而生气,但是,他将妳打成这样也是不对的。」
悲鸣般的哭泣声,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三浦惠一应该没有对那女孩子说过任何一句她想要听的话。
在三浦惠一入院期间,我经常都是在医院和家里之间往返。其实,并非我真的想去,而是觉得这样做会比较正确罢了,或许是比较安心的缘故吧!最主要还是友久,当友久知道我和三浦惠一之间的
冷淡关系后,两天不到的时间,他一定会打电话来询问三浦惠一的病情,这让我无法不去关心和探望三浦惠一。
三浦惠一的女朋友也来过几次,但是,他总是说不想看见她的脸,而拒绝她的来访,即使我怎么劝他都没用,他不愿意见就是不愿意见,三浦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于是被拒绝久了,女孩子来得次
数也就变少了,最后,甚至再也没有看过她的踪影了。
我在三浦惠一住院后的第二天,便回到学校上课了,在我探病的期间,就算我坐在他的旁边,他也不太和我说话。我当然也不可能受得了长时间侍在这么凝重的气氛之中,我总是经常注意着时钟上
的时间,心里一直期侍着能赶紧离开病房。
有一次在学校的时候,森本老师她突然叫住我,问我为什么最近都这么早回家。于是,我便老实回答因为同居人住院的关系,她便问我可不可以去医院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