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的五四班——未夕

一共二百八十块五角。

沉永恒说：“老师，这些绝对不够的，要不我发动同学们捐款吧。”

绿绿老师说：“不用了，我有办法。我们不好随便叫同学捐钱的。”

永恒同学很机灵：“老师，你是不是要自己贴钱？你一个月才......”

绿绿老师赶紧说：“打住打住！不要随便透露我的财政状况。我可以去找赞助。”

绿绿其实早就打好了主意了，现放着资本家哥哥不去敲敲竹杠太可惜啦。

绿绿给大表哥打电话，跟大哥起腻：“大哥，听说你在美国的分公司业务开展得很不错，你很受美国人民欢迎啊！”

哥哥说：“绿绿，你想要什么？”

绿绿说：“啊呀，大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实用主义！”

哥哥逗他：“不说的话，我就挂电话，你就没有机会罗！”

绿绿赶紧说：“给我买十五套小姑娘的公主裙！”

哥哥跟他开玩笑：“你要给大姑娘买裙子嘛，多少套哥哥都支持你。可是小姑娘......”

绿绿气死了：“你好不庸俗！”

玩笑归玩笑，哥哥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很快就把公主裙送来了。

那一堆雪白的裙子，真是美得象天上的云啊。

每一个人，包括男生们，都看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口热气把美丽的裙子吹化了。

小姑娘们更是小心地捧宝贝似地捧着裙子，试穿起来，虽然套在长袖长裤衣服外面有点不伦不类，可是她们都迈着细碎的步子，微微仰着头，象真正的公主那样。

小然老师对绿绿说：“就象萧伯纳说的，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淑女，不在于她如何言谈举止，而在于她如何地被对待。”

终于到了比赛的一天，六四班参加表演的同学约好了穿着大棉袄，轮到他们班时，大家哗地把衣服一脱。

啊，全场震惊啊！天哪天哪！垃圾班大变身啊！漂亮得象公主与王子啊！

等到绿绿老师牵着陈李的手在队伍里出现时，全场沸腾啦！

音乐声缓缓响起时，尖叫声，口哨声，说话声一下子都停止了，悠扬的乐声里，绿绿和他的小蜡烛们翩翩起舞，他们旋转，他们微笑，他们从容地变换队形，他们就象一个梦境！

音乐渐行渐远，六四班的男生们，当然包括他们的绿绿老师，对女士微微欠身，女孩子们轻轻地从男孩的身边滑开，捏着裙角，对观众们行曲膝礼。

六四班大获全胜！他们的这次表演，在以后的数年里，被类思人津津乐道。

所有的课任老师们都发现，这次以后，六四班的小蜡烛变得文静起来，有气质起来。

原来华尔兹有这种功效啊。

沉永恒在表演过后把公主裙的来历背着绿绿老师在班上宣布了，女生们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裙子捐给学校的舞蹈队。他们的经费也是很紧张的，有时候演出服上的装饰都是老师们用金银纸剪出来贴上去的。

绿绿老师知道以后，非常赞同。

在与美丽的裙子告别之前，女生们纷纷穿上它们，拉着绿绿老师照相留恋。

绿绿说，集体照一张吧，天太冷了，你们会感冒的。

可是她们还是坚持在一个一个地跟绿绿老师照相。虽然因为天气冷只能在教室里照，小姑娘们还是很满足。

男生们在一旁看着好不眼红，小声地议论：

“女生真是骚包啊。”

“真骚包真骚包，看她们象牛皮糖一样地粘在绿绿身上。”

“就是就是。以为是女的就可以有特权吗？”

“我们也去粘吧。”

“去去去。大家一起上！”

绿绿老师在把裙子交给舞蹈队之前偷偷地留下了一件。

这一件，是送给陈李的。

绿绿把这件裙子悄悄地交给陈李。

冬天的阳光把绿绿老师的影子投在墙上。因为是中午，所以影子短短的，胖胖的，就好象绿绿老师长胖了，变矮了一点似的。

陈李轻轻地靠着墙，依偎在绿绿老师的影子上。

她的姿式轻柔，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

她以为绿绿没有看见，其实绿绿老师看见了。

他背过身去，微笑起来。

34、你跳，我也跳

元旦集体舞大赛，六四班出尽了风头。

可是，没想到，比赛这一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让六四班更出风头。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风头。

那天，在六四班掀起一个高潮之后还有一些精彩的节目，比如五一班的大头娃娃集体舞，还有六二班的万圣节面具集体舞，都牢牢地吸引大家的视线。整个操场简直一片沸腾。

就在这一片欢乐的音乐与舞蹈的海洋里，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比赛结束后，有六个班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有钱，有手机，有游戏机，有MP3，还有一部数码相机！

类思从来还没有出现过这样重大的失窃案！合计数千人民币啊！校长都被惊动了，因为害怕是有人趁乱混进来行窃，但是门房许师傅说不太可能，因为他一直牢牢地守着大门，来的几位热心校务的家长也一直都在操场上录相、拍照。

校长与大队辅助导员还有德育处的主任研究了一下，初步认定是学生做的案。

正在这时，二年级的老师来汇报，说是有一个小男生看见有高年级的一个女生比赛的间隙在几个教室里窜来窜去。

于是，校长就命令大队辅助导员带着这个小小目击者去五六年级每个班里去认人。

小目击者来到六四班时，绿绿老师正在上语文课，辅导员小张老师把绿绿老师拉到一边说悄悄话，那个小男生就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地看。

大家都零零碎碎地听说了这件事，大多数的人都故意地挺直背，鼓起胸，显得格外地光明正大。

吴昀、徐白那几个小活宝还拉着人家小男生：“看我！看我！你看我呀！我很清白吧？”

沉永恒笑话他们：“你当然清白了，难道你是男扮女装去做的案？真是二百五！”

小男生走到最后一排，突然在一个人面前停住了，然后，回头，看着辅助导员张老师：“老师！老师！”

张老师严肃地走过来，问他：“是她？”

小男生点点头。

张老师按住小男生的肩膀：“这个事很重要，你是好孩子，老师相信你不会说谎，你好好再看看，真的没有认错人？”

“真的没有认错。”小男生坚决地说：“这个大姐姐那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棉衣，她还在吃泡泡糖。”

那个人，正是乔韵芝！

乔韵芝连同她的书包被张老师带走了。

六四班炸了营。

“不得了不得了！咱们班出小偷啦！”

“你说警察会不会来？”

“她会不会坐牢？”

“会吧会吧，有专门给小孩坐牢的地方啊！”

“那些人叫少年犯！”

“天哪！真是害人之马啊！”

“是害群之马，笨蛋！”

“她可能是狐狸精变的！”

“啊呀啊呀，难怪我妈妈新给我买的钢笔不见了呢，肯定也是她偷走的！我的迪斯尼钢笔啊！”

“安静！”绿绿老师大喝一声！

大家很久没有听见绿绿老师这么严厉的声音了，小蜡烛们发现，绿绿老师的脸都气得刷白！

绿绿老师下课以后也被请进了校长室，在里面呆了很久。

后来，绿绿老师把乔韵芝带了回来，不过没让她进教室，而让她在办公室里呆着。

绿绿老师宣布，今天放学后不补课，全体都按时回家，如果有任何人胆敢私自留校打探情况，一律重罚：不仅要打扫一个星期的卫生，还要写检查！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心痒痒地想知道事态的发展，但是，看绿绿老师的脸色，都不敢轻举妄动，果然乖乖地回了家。

其中只有吴昀还想耍耍心眼子，被沉永恒一举看破，叫他不要不识相，押着他出了校门。

绿绿老师把乔韵芝带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绿绿老师问，他从来都是一个快活的微笑着的老师，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地严肃。

乔韵芝低头不答，她的神情里已没有了平日的骄傲，额前的头发全披下来，看不见她的眼睛。

上午在校长室里，当校长和张老师从她的书包里搜出MP3和两只手机时，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象死人一样地白，从那里候起，她的头就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相机在哪里？”绿绿老师接着问。

“在......在家里。”

“家里突然多一个相机出来，你爸妈没有发现吗？”

“他们......晚上回来得晚。我......把东西......藏起来了。”

“等会儿我会陪你回去拿来。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韵芝不说话。

“我告诉你乔韵芝，一个人的衣服弄脏了，可以洗干净，可是一个人的品行弄脏了，就很难弄干净，成绩不好，不算什么，没什么好羞愧的。可是灵魂的污点，是一辈子的耻辱！”

乔韵芝过了半天抬起头来，咬咬牙说：“老师，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家长？”

“不，不行！”

乔韵芝刷地抬起头来，绿绿老师看见她眼里满满的眼泪，转过头去。

他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老师！”

“不，不行！这件事必须通知家长，只有家长跟学校配合起来一起监督，你才能改掉这个毛病，你懂吗？”

绿绿老师真的跟乔韵芝回了家，找出相机还有另一只MP3，还有一个小钱包，在她家一直等到很晚才等到她爸妈回家来，绿绿老师把事情告诉了他们。

第二天，乔韵芝来上学的时候，大家发现她没有把头发象往常那样高高地扎起来，而是披在脸上。

绿绿老师只让她上了语文数学和外语课，在体育课和音乐课时，绿绿老师把她单独带走了。

乔韵芝一步一蹭地跟在绿绿老师的身后，快走到四二班门口时，她停住了。

绿绿老师回头看着他。

“老师！”乔韵芝说：“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绿绿老师说：“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起后果来！”

乔韵芝开始哗哗地流眼泪，她也不出声，就那么淌着泪，靠在墙角不肯动。

绿绿老师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擦眼泪的时候，绿绿老师看见她肿起来的半个脸颊。

“老师，老师！”乔韵芝边哭边说。

“来！”绿绿老师拉起她的手。

她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向后坠，可是绿绿老师到底比她劲儿大，还是把她拉到四二班门前。

很快，从四二班出来一个男生，绿绿老师带着乔韵芝把一个手机交还到他的手里，绿绿老师陪着乔韵芝一起对着那男生鞠躬。

乔韵芝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就这样，绿绿老师和乔韵芝一起，一个班一个班地走访，一个人一个人地归还东西，每一次，绿绿老师都和乔韵芝一起给失主鞠躬，乔韵芝都会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对不起，请原谅我。

绿绿老师告诉乔韵芝：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是可以说一声对不起，请原谅我就可以挽回的。

幸好，你还有着挽回的机会。

这件事看似过去了，其实它造成的余波还远远没有完。

首先，学校出台了新的规定，从此以后，学生一律不准带手机来上课，还有象MP3这样的数码产品也不许带来！小学生走在队伍打手机，这象个什么样子？课堂上发短信更是不象话！一旦发现有人带来，一律没收，叫家长来领。

大家都迁怒六四班。

现在六四班的人都觉得面上无光，因为其它班的人都说他们班不仅是个垃圾班，而且还是一个出产小偷的班：“光穿得象王子公主有什么用？光跳舞跳得漂亮有什么用？垃圾还是垃圾！”

“就是！”有那伶牙利齿的孩子说：“下里巴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

六四班的人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剥掉了，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被乔韵芝这个害人精给破坏了，所以，全班同学都开始声讨乔韵芝。

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儿，甚至没有人跟她说话，有的男生从她身边走过都要捂起鼻子嘴巴，好象她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乔韵芝在这下的境况下，完全地抬不起头来。

终于有一天，出了大问题。

那天是星期五的下午，原本是课外活动日，各人都跑到自己的兴趣组去参加活动。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突然，有人惊叫起来，接着，所有的人，同学与老师都聚过来，抬起头看着楼上，还有的人急急地往楼上跑，尖叫声响成一片。

绿绿老师正好从图书馆借了图书抱着往回走，抬头一看，手上的书全落在地上。

他飞也似地往顶楼跑去。

连校长也出动了，还有老师给110打了电话。

乔韵芝坐在顶楼的栏杆边儿上，一腿在里一腿在外，绿绿老师冲上去的时候，辅导员张老师正在劝说她。

乔韵芝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用手指着老师与同学，尖叫：“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绿绿老师和声说：“乔韵芝，来，下来，到老师这里来！”

乔韵芝哭叫：“不要你过来！你走！你走！我要跳楼！我要跳楼！”

突然之间，绿绿老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一步冲到乔韵芝面前，象她一样跨上栏杆！

“好，乔韵芝！你听好，今天，你跳，我也陪你跳下去！”

乔韵芝愣住了。

罗奇和李汉汉则在一旁放声大哭，带动了一群六四班的人都哭起来。

趁着乔韵芝一愣神的工夫，张老师苏剑老师还有张小然老师一冲而上，抓紧了乔韵芝的胳膊腿，把她拉了下来！

绿绿老师在其它老师的帮助下也下来了，他顺着栏杆滑坐下来，好半天都没动。

罗奇他们挨过去，抱着绿绿老师唔唔地哭。

他们发现绿绿老师在发抖。

乔韵芝被送进了学校的心理室，在里面一直呆到放学，被她爸妈接走了。

绿绿老师又被叫进了校长室，也好长时间没有出来。

六四班的教室里异常地安静，在沉永恒的带领下大家认真地上着自习。

最后，是张小然老师来给他们放学的。

大家都围上去问张老师，绿绿老师怎么样了。

张小然老师不肯回答，叫他们统统回家。绿绿老师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家没有办法只好回家，沉永恒本来想偷偷留下来的，可是被张小然老师看破了心思，叫他班干部一定要起带头作用，越是关键时候，越是要有分寸。

但还是有一个人成功地留了下来。

是郑宵。

他快走到校门口时一个闪身藏在了树后头。谁都没有发现。

郑宵不放心绿绿老师，他觉得今天要是看不到绿绿，他会一夜都睡不着的。

郑宵一直躲在西边楼梯的拐角处等着，他知道绿绿每天下班时都会走这边的楼梯。

等啊等啊，郑宵的手都快冻僵了。

一直等到六点多，才看见绿绿低着头下楼来。

郑宵迎上去叫：“老师老师。”

绿绿看见他非常诧异。

郑宵冷死了，下巴直发抖，他只好用握成拳托着，否则没法子说话。

“老师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

可是郑宵不相信，因为绿绿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