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语笑笑:「我等你这个电话很久了。」
安臻说:「那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
夏景语说:「好。」
当夏景语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翻看咖啡店提供的杂志。这个男人好像都没有变什么,一直都冷冷清清的,那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所以夏景语讨厌他。
安臻闻声,抬起头来,看见夏景语来了,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
夏景语在他对面坐下,他也也跟着坐下,问:「想喝点什么?」
夏景语跟安臻随便点了两杯咖啡。
夏景语说:「你是要开门见山还是虚与委蛇?」
「开门见山。」安臻说,「我说为什么谢庆转变这么大,是你搞的鬼吧。」
夏景语不屑地说:「你说话的口气眞让人讨厌,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安臻冷冷地看着她:「你把我的耐心逼至了极点,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说话方式,也请先检讨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
夏景语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是谁?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夏景语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五年前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景言在外面受不了就会自己回来了,但是你『美其名曰』帮助了他,害我父亲一气之下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夏景语喘了口气,阴郁地说:「那个时候景言跟家里人说他喜欢男人,父亲气得把他赶了出来,把他的卡也给冻结了。我本以为他在外面晃晃就知道家里的好了,谁知道他想在外面赚钱,被人骗到这里来了。」夏景语顿了顿,说,「这点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救了他,还不知道他会被人折磨成什么样。」
「要怪就怪你家人不理解他。」安臻冰冷地说。
「这是我家的事,你凭什么评价!」夏景语说,「不过我也恨你,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支持,景言怎么会一直都不肯回家,就连我亲自来,他也不愿跟我回去给父亲道歉!」
安臻扫了她一眼,说:「当年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有劝他回去,他说他不独立的话很难让你们接受理解他,他执意在这里工作,我就帮他安排了。你还是觉得他不回家是我教唆的,我也无能为力。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骂我的吗?我眞该感谢上帝,你现在成熟多了。」
夏景语的脸色一下子变白。
「后来小言想有更好的发展,才离开了这个城市。从始至终,他都是按照他的想法一步一步地走的,可能开始他没有经验,所以才会被人欺骗。但是他的成长实在让人看了欣喜若狂。」安臻问夏景语,「作为他的姐姐,你难道一点也不为他高兴?」
夏景语转过头,说:「……你懂什么?」
外人怎么会懂?懂她那种既高兴又失落的心情,离开了家里的庇护,弟弟反而更加茁壮了,这叫她情何以堪!
所以,她才会托关系去了弟弟的杂志社,她实在无法忍受弟弟离开她的视野太远。
夏景语与安臻同时跌进了回忆里,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安臻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谁知道夏景语听了,冷笑着说:「是啊,我也以为是过去的事了,可是没想到绕了半天又绕回你身上了。我听说谢庆跟人同居之后,找人一查,居然对象是你,我就想,你他|妈|的眞是阴魂不散。」
谢庆发现夏景语居然出去了,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待在房间里,会觉得更冷,可是平时要出去的话,夏景语一定会跟着,现在好不容易她不在,谢庆决定到外面去转转。
谢庆走出酒店,抬头看天,居然觉得天蓝蓝的,好可爱。
谢庆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就像变态怪叔叔看见了可爱的小罗莉那样,又兴奋又变态……
唉,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回去杂志社并没有让谢庆觉得太高兴,谢庆知道在杂志社最快乐的时光已经随着夏景言的离开而逝去了。
他踢着脚下的石头,突然想念照相机。
其实他很久没有想摄影的念头了,但今天他一个人出来散步却很想念照相机。
就在他边想心事边走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拦在他的前面,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小彤?」谢庆惊讶地喊出来。
安彤脸色非常不好,闷闷地问:「听说你要离开这里。」
谢庆不知道说什么,只憋出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员警干什么?」安彤说。
谢庆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彤深吸一口气,说:「我也不是来骂街什么,只是有个问题不问你憋在我心里实在不爽。」
谢庆连忙点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安彤一听他这句,立刻更加生气:「老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别人说一句,你说三句,现在看你这窝囊的样子!」
谢庆有点恍惚,有多长时间他没听安彤叫这么一声「老板」了?
于是那些画面一幅一幅地在眼前晃过,他坐在花店前晒太阳,安彤在一边喊,老板,小哥又来了。然后他抬起头,就看见下班了的安臻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啊,小彤,你刚才说你要问什么来着?」谢庆突然醒过来一般地问安彤。
安彤沈默一下,一字一字地问:「我问你,你爱不爱我小哥?」
安臻听了夏景语的话,居然,没增加火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说:「夏景语,你眞可怕,你居然监视谢庆这么多年。」
夏景语拿起勺子搅拌杯子里的咖啡:「你以为我想吗?那个人跟你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娱乐了安臻:「但是他是你最爱的弟弟所喜欢的人不是吗?即使你觉得恶心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夏景语被他说得脸色铁青,不过不久她就一笑,说:「既然是景言喜欢的,就只能属于景言一个人。」
安臻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是个疯子。」
夏景语喝了口咖啡:「是,我是疯了,在我得到弟弟死讯的那一天我就疯了。」
「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弟弟,为什么那个人不去死。不过既然是景言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他就一辈子属于景言。」她双手撑在桌边,看着安臻,说,「即使是你想拯救他也不行。」
「所以你就逼他?逼他离开我,离开这里的一切,跟你回去?」安臻挑眉,然后他侧过头,抹了一把脸,说,「我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你弟弟都不想去伤害的人,你没有资格去伤害他。」
夏景语冷冷一笑,眉目里都是鄙夷:「但是我弟弟是为他死的!」她低下头,口气满是怨恨,「我可怜的弟弟为了他死在千米高的雪山上,可他却在这里拥有了新的生活。事业爱情……这些我弟弟都永远不可能得到了,他凭什么拥有?」
安臻看了夏景语半天,突然倾身,凑近夏景语,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冷得有些阴森:「他凭什么拥有?就凭夏景言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他好好活着!」
「他的命是夏景言换来的,你他妈现在在糟蹋夏景言的命!」
夏景言跟他小心翼翼认眞保护的人,却被这个女人一步一步逼到了极限。
安臻看的出谢庆已经很努力地想获得安宁的新生活,连他都以为谢庆就要成功了,可是这个女人破坏了一切。
安臻狠狠地将带来的纸袋扔在桌上,说:「你在谢庆面前说些怪话就算了,但是你找人袭击我,是为了让他害怕,还是让我害怕?找人纵火烧了花店,是为了彻底断了他的牵念?」
夏景语看着桌上的证据白了脸。
安臻说:「夏景语,中国有句老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夏景语被他吓到,缓缓摇头,说:「可是谢一眠还活着,比起我弟弟,他还活着……」
安臻比比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说:「人跟其他动物的区别,是除了身体,这个地方也需要活下去。」
夏景语愣住。
「如果夏景言要的是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他何必赔上自己的命。你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再这么对待他心爱的人,百年之后你就等着去给他赔罪吧!」
安臻觉得头晕晕的,他眞的是好久没有这么生气了。他说:「这些材料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我知道你讨厌我,刚才我说的话你当没听见也没什么。只是你再搞什么小动作……」
安臻哼了一声:「反正我也不在乎你更恨我。只是——」他鄙夷地看着夏景语,「你不觉得你自己把自己弄到了让人怜悯的地步?」
别人会说,这个女人因为弟弟而疯了,眞可怜。
安臻留了纸袋在桌上,再扔了几张钱就大步跨出了咖啡店。再停留一下,他眞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遇上夏景语,他总是把握不好底线。这个女人总能让他最恶劣的一面爆发出来。
几年前她找他逼他把夏景言赶出他家是这样,夏景言出事后她情绪失控打电话给他迁怒他是这样,现在为了谢庆的事她还这样。
妈的,他本不是激烈的人,可非要做跟人吵架这种激烈的事。
都是为了那个人。
安臻觉得好累,筋疲力尽。
谢庆呆呆地看着安彤。
安彤等他的回答,可他半天都不吭声,安彤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不是男人啊,这都不敢回答?」
谢庆的身体猛地倒下来,把安彤吓了一跳。谢庆做出个失意体前屈的pose,一手撑地,一手捶地,说:「我靠,要是不爱,我还逃个什么劲啊!」
安彤惊慌失措,这个人果然是个囧人,大马路上就抽风了。安彤很想装作不认得他,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说:「既然爱你还逃个什么劲啊!」
谢庆站起来,抽抽鼻子,说:「小姑娘懂个什么。」
如果不爱的话,他就能很平静地跟安臻一起生活下去;如果不爱的话,他就不会觉得对夏景语有亏欠;如果不爱的话……他就不会觉得背叛了夏景言。
怎么办,小言,他爱上了另一个人。
为了惩罚自己,他一定要走,走得远远的。
安彤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说:「我眞的是无法理解……」她喃喃地说,「以前我觉得你很乐观像一个人,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像。你比他差远了。」
谢庆疑惑地抬起头,问:「我像谁?」
「几年前住在小哥家的人,小哥把他捡回来,他被家人抛弃了可照样整天乐呵呵的,可惜后来……好人不长命。」安彤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事了。」
谢庆觉得怎么这个世界都在摇晃呢?过了一会,他才发现是他自己在发抖。
他听见自己用机械的声音问安彤:「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安彤说:「夏景言,那时候我还老让他帮我补习功课呢。」
安臻疲惫地回到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夏景言的信都翻出来。
他坐在阳台上,找了个瓷盆,用打火机一封一封地烧那些信。盆里的黑色灰烬越来越多,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安妈妈惊讶地看他做这件事,说:「怎么就烧了呢……」
安臻说:「有些事留在心里就好了,表面上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它过去吧。」虽然很无奈,可是怎么办呢?人总是要活着的。
跟夏景语冲突之后,他反而清醒过来。其实执着于过去的不仅仅是谢庆与夏景语,他也是。因为总是惦记着谢庆心底的伤,总是记着夏景言跟谢庆之间的关系,他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怕触动了谢庆敏感的神经。
就是他这种暧昧放纵的态度,反而帮助了夏景语伤害了谢庆。
「小言,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夏景言不是个会退缩的人,所以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更不能输给他。
安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说:「你无论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安臻一愣。
难道老妈看出来他喜欢男人了?
谢庆听到了那三个字。
他确实听到了那个名字,从安彤嘴里,从一个他认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嘴里听到的。
下一秒,他恍然大悟。
他之所以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景言总是提起,景言说这个城市的风景不错,人也很好。现在,他终于懂了。
安臻,安臻。
夏景言说,在那个城市里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夏景言说,那个人曾经经帮助过我,他是个好人。
谢庆终于知道他来到这里的眞正意义。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人牵引着他?
这个城市里有安臻。
这个城市的夜晚很明亮。
谢庆后退几步,突然转身就跑,把安彤又吓了一跳。
这人干什么呢?她刚想去追,杨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拦住她,笑眯眯地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安彤一脸痴呆:「哦。」
她被要求问谢庆爱不爱他家小哥,以及说出一个名字,虽然过程是诡异了点,但她眞的是完成了任务。
「然后呢?」安彤问。
杨简掏出电话,打给王锦程,嗯嗯啊啊一阵之后,对她说:「go,我们去第二现场。」
安臻呆呆地坐在阳台了,过了一会叹了口气,刚要站起的时候接到电话。
「安臻……安臻……」
手机里那个人喘息着,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安臻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只有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我在你家楼下。」
安臻听到这句话,立刻冲出屋子。安妈妈看了摇摇头,别人家的孩子是小时候毛躁,长大之后稳重,只有他家的安臻跟别人是倒过来的。
安臻下了楼,却没看见谢庆的人影,正焦急间,有人一把拉住他,拖着他往一边走。
安臻被拉着,只能看到谢庆的背影,手臂被抓得紧紧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被他拖到车库,找了个背光的地方,谢庆回过身,还没等安臻看清他的脸,他就猛地把安臻压在墙上,嘴啃了过去。
虽然重逢就接吻的情节很老套,可是老套还被情人们不断重复着,就说明了它的实用性。以舌尖都要被吸出血的力度啜吻对方,交换着津液的同时,上颚被爱抚得脊背都酥软了,过了好久,直到再不分开就会窒息的时候,胶着的唇才离开。
安臻喘息着,腿一软,谢庆连忙抱住他。
「接吻会被吻到站不住,的,果然是受啊。」谢庆突然天外飞仙般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个囧人,破坏气氛的手段果然一流。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安臻捧住他的大脑袋,再次凑上唇去。
这一次一吻结束,谢庆趴在安臻的怀里起不来。
于是他干脆就不起来了,抱住安臻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沈默着。
安臻伸手去推他,他死活不肯动,然后安臻摸摸他的脸,一手湿润。
「第四次了……」安臻说,「眞是喜欢哭的男人。」这次又是为了谁?
谢庆紧紧抓住安臻的腰,渐渐地肩膀开始抖动,想要克制但是又不能。
安臻环住他的背,陪他默默地站着。
过了好久,谢庆才抬起头来,露出兔子一般通红的眼睛,安臻用拇指帮他擦脸上的泪水,说:「唉,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谢庆吸吸鼻子,说:「安臻,我还是不要跟你分手。」
安臻「啊」了一声,说:「那就不要分好了。」
谢庆暴走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很感动,然后哭着扑过来,揪住我的衣服,喊着『小庆庆,其实我一直不想跟你分开,你是我一生的守候』……吗?」
安臻平静地说:「八点档看太多不利于身心健康。」
谢庆笑了,继续抱住他。
两人相拥了一会,感觉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从来没有这么默契的时候,那些埋在心里话就永远埋在心里吧。安臻选择不说。
那么,谢庆也选择不说。
谢庆知道这是安臻的作风,比别人都沈默几分的安臻,拥有自己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