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君阁之莫回首——温柔的蝎子

言华不爱绿，一生都不爱，可是，言华却在她的墓前说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最宽恕他的一个人，没有人能超过，没有人能理解，只因为他们是同一个国度的人。

“爹，爹，爹……！”

从回忆中醒来，看见守言的脸，微笑，安慰性的笑笑，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对不起啊！”

守言怔了一下，困惑，却又清明，其实他知道，言华的这句对不起有多少无奈多少悲哀和痛苦……

“你还爱哑爹吗？”不知道为什么，守言想问，就算他们此次行程是为了那个人，但是，没有亲口找到答案，守言依然疑惑。

言华的手停留，然后收回，转过头，让风继续吹过自己的脸。

“都二十几年，也许这份所谓爱早已经变质了，我和他都老了……”

无奈的叹息，是阿，都老了，没有了那份年少轻狂也没那份拿得起放得下的豪迈，有的只是对过去的歉然还有追忆。

“那你又何必去接他？”

“因为我这里要他，十几年，他拿走了这里所有的温度！”微笑着回头，守言赫然发现，言华的鬓角多了雪白，脸上也多了皱纹，还有那双在心口不断微颤的手，苍白无力。

呆呆的看着彼此，什么爱是永恒？言华笑了，也许，永恒的爱就是彼此的心里，扎了一个彼此名字的根，很深，深得如果想要拔除，便会鲜血淋漓。

“如果哑爹不跟你走呢？”

回头，不看自己父亲的脸，守言知道，即使不爱，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彼此舍弃对方，哪怕肉体上的分开，可是，守言又了解和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哑爹，他的固执他的执着，甚至他的决绝。

“呵呵……我会对他说……”言华笑了，“我会对他说，和他相遇，是我的幸运，和他相爱，是我的荣幸，和他分开，是我的错过，和他重逢，是我的执著！”

寂静，哑爹有他的执着，言华也有，抛却了凡尘往事，有多少的幸运荣幸相伴，又有多少错过执着为伍，二十年的经历，谁都会长大，谁都会成熟，所以言华这次不会放手，他的执著，他的固执。

“我们都老了……！”

回首窗外，遥看大雁南飞，低头，近看叶落归根，多少爱恨情仇成为过眼云烟，又有多少海誓山盟成为兑现的诺言，江雁，今生，我不再放你离开，哪怕你已经老的飞不上你的天空，我愿成为你头上那咫尺蓝天。

“驾……！”

车夫焦急地赶着车，车轮辗过坑坑洼洼的泥地，溅起朵朵泥花。

声音在寂静的林间传动，惊起片片飞鸟……

“江雁，我来了，来接你回家……”

一滴水滴落进了树下池塘，清澈的池水掀起片片涟漪……

“江雁，我戴上了我的锁链，今生，便是你都化为这茫茫人世的一粒灰尘，你的另一半，也会是我，范言华！”

第二十三章

红尘滚滚，多少情仇随风飘逝，尘埃落定，掩盖了几多来时的路。

经过那枫叶林，言华抓住空中的一片落叶，火红火红的，美丽的让人感叹。

江雁，如果是你，你是否会爱上这火红的林子？

马车停落，奢华的车子引来林村人的驻足，窃窃私语。

“哟，那不是哑爹家的乖儿子小言嘛～！”

张嫂在人群里看见了守言，惊讶的叫道。

“张嫂，好久不见！”

笑着接近，本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却引来张嫂胆却的后退。

手被言华拉住，回头，守言看见的言华微微的摇头，此时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无可奈何，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当守言得到了父亲还有财富，可是他却失去了快乐的和村里人相处的融洽和洒脱。

停步，再望一眼那些熟悉却不敢靠近自己的村人，无奈。

“爹，我带你去吧～”

点头，一行人踱步向村边的小屋走去。

环视四周，言华第一次感觉到，江雁这十几年来的生活。

贫穷的村民，窘迫的坏境，甚至那肮脏的码头港口，似乎都留有江雁的气息。

“那是爹一直帮工的地方，不知道在不在！”

守言笑着介绍这里的一切，虽然临走时交待哑爹不许再工作，可是知父莫若子，守言可以肯定，哑爹肯定又偷偷来这里帮工的。

抚摸着身边的凳子，上面肮脏的粘着腥臭的海水，可是，言华似乎看见了江雁的笑，江燕坐在上面听那些粗人说话的情景，抬头，看向那遥不可及的大海，什么入如海波般翻滚，什么又如同海啸般吞噬……吞噬了一切的怨，一切的恨！

跟随着守言，看着守言的背影，言华笑了，江雁，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守言，因为他的身上有你的影子，有你淡然地性格，甚至还有你的气息你的执著。

谢谢你为我培养了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谢谢！

举目望去，一间不大的屋子，简陋的外墙，似乎还有点点的残次落下，言华微微的皱了下眉，江雁，我来接你了，接你回家！

“咦，怎么锁门阿？嘻嘻，哑爹有进步，出门记得锁门了！”

守言想起每次哑爹出门忘记锁门而被自己教训的事就好笑，不由得露出笑容。

轻巧的打开门锁，抬头看见的，便是桌上的那碗红烧肉。

若有所思地进门，双手轻抚那碗已经凉透的红烧肉，守言怅然若思，不由喃喃的低语，“哑爹，言儿回来了！”

“怎么啦？”

抬头，轻笑的对上言华，“没什么，恩，哑爹好像不在，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找！”

拉着言华坐下，守言便走出门，似乎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不知哪里！

“跟着他！”

等守言离开，言华对着黑暗中的谁说道，似乎言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让随行的保镖跟随，而自己，却留在了自己爱人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里，好像在寻找着江雁的气息，还有温度。

手轻轻的抚摸着陈旧却干净的灶台，眼睛看着灶台后的柜子，江雁，每天，你是否在这里煮饭烧菜？

似乎看见了江雁瘦弱的身体，站在灶台边，笑着准备晚餐，那柔柔的火光，将江雁照得分外迷人。

踱步走动，看见不远处的一扇小门，推开，看见明亮的小院子。

痴痴的看着院子里，似乎可以看见江雁迎着阳光回头相望的容貌，美丽和优雅的气质。

走进小院里的一间房间，言华知道，那里是卧室。

淡薄的被子折的很整齐，不多的家具显示出了主人的拮据，浓浓的药味让言华的眉头微微皱紧，江雁，你是否生病了？

跨出卧室，走进书房，迎面而来的是潺潺的水声。

书房外，有一条小溪，这声音，让人感觉舒畅。

环顾四周，看见的是简陋的书桌，可是上面却有详尽的书本，一张简单的椅子，还有一把粗陋的琴。

疾步走过去，如同珍宝似的抚摸着琴身……

“这是哑爹亲手为我做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守言已经回来，站在门口，静静的诉说，依然记得那天早上，朦胧中被锯木头的声音弄醒，开门，却看见哑爹一本正经的在院子里锯木头，脸上还有些乌青，细细一问，才知道哑爹为了给他做琴，跑去马局要马尾做琴弦，却弄得自己一身的马臭，可是，那时，哑爹在夕阳下将琴给自己的时候，守言笑着哭了！

看着自己儿子眼中流露的喜悦还有欢乐，言华的心微微的地泛着酸楚，回头，不看守言，看着手下的琴，这是江雁的心，江雁的情……

“江雁是爱琴的阿……！”

若有所思地诉说，太多的亏欠，那次的事件，生生的毁了江雁弹琴的机会，那天，大夫宣判他的手废了的时候，江眼茫然的表情，那迷茫的神情，甚至他嘴角那微微上扬的笑，无不刺痛着言华的心。

放手，那一刻，言华放手了，可是，这一刻，言华死都不会放了。

寂静充斥着书房，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屋内，两个人都在遥想当初……

“江雁呢？”

“阿，我找过了，可哑爹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上山了吧，我们等一下吧！”

守言刚刚出门询问，没有发现江雁的去向，而且看厨房里没有柴，猜想江雁是去砍柴了。

“是吗？”

轻声的诉说，依然环顾着书房里的一纸一墨，而守言则静静的看着，看着一个男人的情。

双手抚摸着可能留有江雁气息的一切，书桌上的笔，书桌上的纸，书桌上的墨，书桌上的砚……

剧烈的颤抖，手停留在书桌上的一封平凡不能再平凡的信上，可是强烈的不安充斥着言华，上面清晰地写着［范言华亲启］。

守言赶到言华身边，看着他拆开外面的信封，甚至可以看见那双颤抖的手……

娟秀的小字，字字入心！

［言华，汝见到此信时，吾已悄然而走，吾从未悔过爱你的决定，只是，往事如烟，就让彼此放手吧！

莫回首，回首已枉然，爱也好，恨也罢，风过无痕，吾心有你，不够耳？］

曾经的诺言吾已经不记得，只是，曾经的那份情，亦然刻于吾心，只是，太多的误会，太多的错过，太多不能舍弃的执著让彼此心力交瘁！

言华，我们都老了，已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争辩谁对谁错，就让那往事真的如梦一样，醒了，便不再了！

［言儿请细心照料，吾不能给其最好的，吾亏也！

莫回首，回首已无来时路，如有来势，吾愿爱汝依旧！

——江雁绝笔］

什么滴落，什么滑过，拿纸的手颤抖，泪湿了纸，那墨化开了花！

死寂的书房，只能听见屋外潺潺的流水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能那么决绝，为什么？”

痛苦叫嚣，想大声地质问，却只能听见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吼。

“莫回首，莫回首，你每次都在莫回首，可是，你每次都残忍的让我回首，让我去面对你留给我的种种，二十几年前的离别，你留给了我爱了却找寻不到你的痛苦，十几年前，你留给了我恨了却依然爱你的伤害，可是现在，你又留给我这份决绝的绝笔，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怎么样啊……！”

跌坐于地上，泪水依然“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江雁，我不要来生，我就要今世，我要今世和你为伴！”

言华似乎想到了说们，坚决地说道。

如箭一般的冲出书房，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甚至连言华身边的守言都反应不及，只能站在原地苦苦叫嚣～

“爹，你去哪里啊？”

“哈哈哈～我去接江雁回家！”

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言华对天长啸，接江雁回家，这次，我不会放手，不会回首，我只要看有你的前方！

抛开所有，你我相爱依旧，守言守言，我又何尝不懂你的心意呢！

泪痕未干，言华却笑了，江雁，等我，我来接你回家！

火红的枫叶林，高高的悬崖，有一点血红点缀着芬芒的红色，火一样的红！

半夜里离开自己的家，江雁不知该何去何从，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亦然站在悬崖边，风声咆哮，催促着江雁的跳下，却引来江雁的清笑。

坐在悬崖边，淡薄的衣服承受着冬天的寒冷，可是，江雁又如同不是自己一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渐渐转亮，看着云儿渐渐聚集，又看着天空漫漫阴沉，

要下雪了吧！

江雁对着天，又笑了，他来这里不是想要自杀，只是无处可去的他不想离开这片血红的地方，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明白，他，白江雁，爱红，喜红，怜红，可是，曾经打开橱门，看见的都是白色，只因为有人对他说过，

雁，你适合白色！

所以他不再去碰红，不再去看红，不再去奢红，所以他永远只会穿着白衣。

可是今天，他为自己买了件红衣，血一样红的红衣。

一片，两片，三片……

点点的白色飘飘，落在了叶上，林间，江雁的红色衣服上，慢慢的汇聚，如有人看见，真不知是红染了白还是白衬了红。

朵朵飞花飘落，伸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入了狰狞的手中，慢慢的，化了，化成了水，流出，流出了指尖。

轻轻的添了添指尖的残留，冰凉的，引得江雁皱眉，却又轻笑！

放下手，用手撑着悬崖，探头望下，看见的是不见底的山谷，想要大叫，听听他的回声，却发现，自己是个哑巴！

老天，如果有来世，请给我一副能说话的喉咙，让我能为我爱的人唱歌，吟诗，最起码，能让我用自己的声音对那个人说——“我爱你！”

仰望苍天，看着大雪从阴沉的天上落下，进了江雁的眼中，化成了点点的水滴，好像泪水，可是，哭泣的人却是笑着的。

检起地上掉落的枫叶，小小的，却红的灿烂！

轻柔的抚摸着叶子，感觉叶子上面的纹路，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连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无奈的将叶子放于身边，叶落归根，不是吗？

风吹着，雪下得特别的大，不一会儿，便遮盖了那火红的林子，还有悬崖上的那个人！

红色的衣，黑色的发，还有白色的雪！

身体靠着身边的一棵枫叶树，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微微的闭上眼睛，一晚没有睡觉的江雁很累，很累！

老天，如果可以，请让我睡个好觉，因为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安心的睡过一觉了，我想，我真的累了！

寂静的世界，似乎可以听见雪的声音，轻轻地，柔柔的～

言华，你知道吗，雪落下的声音与你一般！

脸上泛着微笑，江雁依然闭着眼睛，因为他怕睁了眼，便睡不着了！

“江雁……江雁……”

言华疯狂的跑向悬崖，会来这里，是因为想起了曾经江雁执著于红色的情景，其实言华一直都知道，江雁喜欢红色，爱着红色，可是，言华喜欢江雁穿白色，所以，江雁从不曾穿过红，一次都没有。

看着那个小小人儿坐在悬崖边，双脚悬挂在崖外，言华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从山下一路跑上来的言华，似乎有直觉一般，没有多走冤枉路的找到了江雁，如果可以，言华愿意付出一切的感谢上苍！

气喘嘘嘘的跑向那人，接近了，却又不敢靠近，江雁如仙子般的睡在这白色与红色的世界里，安详而耀眼。

小心的靠近，抚摸着这颗离开胸口很久的心，泪水再次崩溃！

滴在了江雁的手上，脸上，还有心上……

江雁睁开眼睛，模糊地看见言华的泪，他笑了！

老天，谢谢你，谢谢你在梦中还可以让我看见这个我爱过恨过却永远舍不得的人，谢谢，真的谢谢！

抚摸着那人的脸，那人的鼻子，那人的眼睛嘴唇，依旧那么迷人，那么帅气，那么让人羡慕，曾经好多次在梦醒时分嫉妒的埋怨上天的造物，将自己造的那么不健壮，那么纤细。

你老了！

僵硬的指尖在言华的掌上微微的滑弄，多少年的离别，多少年的爱恨情仇，多少年的苦苦等待，都化在这句话语中！

“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

抓住那双冰冷的手，紧紧抓住，言华说过，不放手，永远不放手。

视线模糊，江雁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雪依然在飘，风依然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