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练文定的情况还是持续的慢慢恶化下去.
现在的他,甚至已经失明且无法动弹的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痛苦的咳着血靠着任魂天天输入精气来维持生命.
“阿傻...”
原本安静的练文定突然开口,紧抓住任魂那一直握着他不放的手.
“你听我说...在我死掉之后你绝对不可以也跟过来!你不可以因为我而就此有轻生念头,听到没有...我要你答应我!”
“我不要!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你死我为何要独活?你死了我活在这世上有何意义?!”
任魂语气激动的回着,练文定突然有力的举起手狠狠挥了任魂一掌.
“不要这样子感情用事!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个连同自己性命跟王位都交给你的那个老魔王?!”
他厉声的斥喝着,因为失明而没有焦距黯淡的双眼突然放出精光.
“答应我!听到没有...我要你答应我!!!你如此有才有力,只要你愿意努力,你一定可以将魔界壮大!我不要你因为我而选择将你的大好前途跟未来断送跟我一起死去...你要是敢这样子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练文定嘴角溢出黑血的语气坚定认真的说着,手深深掐进任魂的手背肉里.
“快!我要你答应我!!”
任魂看着他又转为苍白的脸孔,咬牙的应了声好.
练文定听了安心的露出了微笑,手也慢慢松开了.
“文定...?”
任魂突然心头涌上恐惧的轻声唤着脸孔放松带着微笑的练文定,练文定却像是定了格般的只是这样子一直挂着微笑没有响应.
接着,原本被任魂紧握在手的练文定的手同着练文定整个人在剎时间化成了灰烬.
柔软的床上只剩下灰烬所残留下的人形在空空荡荡的衣服内,被染着黑血且还残留着微温的丝被盖着,证明了练文定曾经的存在.
任魂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瞬时间化身为一条巨大的黑龙,冲破了雅房的屋顶,直直飞上天空对天咆啸.
天空霎时由晴变阴,开始打起隆隆大雷,劈下阵阵闪电.
魔界整个天地被此凄厉的龙啸撼动,更有不少妖魔因为受不了这龙啸里头所夹杂的巨大力量而当场自爆而亡.
于是,任魂就这样子不停发出凄厉龙啸的长达了100年,直到一直在暗处观望的冥界出手将他强制制服之后,才又恢复平息.
阿傻-(14)
人亡有此忽惊喜, 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 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 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 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 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 今日梦魂生泪泚。
题春绮遗像/陈衡恪
“醒来了啊.”
陌生且异常低沉却柔和的声音在任魂左边响起.
任魂轻轻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寝宫内,浑身如散了架般的酸疼不已.
“托你的福,魔界这次可是继第一次跟天界大战之后惨伤最糟糕的一次呢,魔界新王任魂.”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跟丝毫嘲讽的平板说着.
任魂对他所说的话没有表现多大反应的忍着酸痛将脖子跟身体侧了过去,好看清说话的人是谁.
映入任魂眼帘的人是一个除了他的眼睛外露之外,其余全身上下都被一种泛着奇异的光芒的黑色布料给包裹住的男人.
他有一双很美丽却冰冷的金色眼睛.
就如同被冰冻的凡间正午烈日的碎片一般,耀眼的却冰冷的令人窒息.
这是当任魂与他对上视线时,闪过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接着记忆便如同潮水般全部一次涌现了出来.
从他自小的记忆到练文定在他面前化成灰烬,使他悲伤过度现出原形的在魔界天空中盘旋发出凄厉龙啸的长达100年的事情,全部一次一口气记了起来.
任魂顿时面孔扭曲的发出了一声低低压抑的哭喊.
那从头到脚被黑布盖住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任魂躺在床上悲伤的哭泣着.
“文定...文定...”
任魂声音挟带着浓厚的悲伤哀戚的喃喃反复的念着练文定的名字.
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强烈伤痛的整个缩了起来,疼痛早已被他内心里那股更巨大更强烈的哀痛给取代麻痹过去.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你都还没同我一起偕老,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就放开了我的手自己先走...”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
那人在看着任魂如此悲痛的样子许久之后,淡淡的自他那被掩住的口中吐出这段诗词.
“情这种东西居然能让一个堂堂魔王哀伤到不能自主的亲手毁掉自己近一半的国土跟子民,果然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他语气还是依旧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说着,而任魂的哭声却在他话止时突然停了下来.
任魂脸上挂满未干泪水跟以干泪痕的起身看着他,原本充满哀伤的脸孔瞬间冷了下来.
“这不干阁下的事情吧?还有阁下是何许人物,你不是我大魔之界之人,也没有仙界人特有的仙气...”
“我是冥界的子民.”
那人简洁明了的回答了任魂的疑问,然后又接着说下去.
“本来的确是不干我等的事情,不过因为魔王陛下您已经几乎要波及到我冥界国土来了,所以不得已我等只好出手停止您...要不然就算您高兴毁去整个魔界我等都绝对不会对此干涉一分一毫的.”
任魂一脸没表情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想要扯下那人脸上的黑布.
那人察觉到立刻反手挡下任魂的伸过去且几乎要碰触到他脸上那块黑布的手,然后一把抓住任魂的手,不费任何力气的将他轻松拉离床边倒到他的怀里.
那个人的手跟身体冰的不像一个活着的生物.
“你做甚么?!”
任魂感到微微吃惊及更大怒气的甩开那个人的手,然后自他那冷冰冰的怀中迅速弹开回到床边站好.
“不敢现真面目者,必有问题!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我?!”
任魂望着那有着一双自刚刚都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金色瞳子,现在却突然透出一些复杂眼神的黑衣人厉声质问着,手已自动开始结起手印.
“我叫做炽,不示真面目给你不是因为有任何居心,而是因为我不能示.”
他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说着,眼神又恢复到之前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就如同他自身给人一样的感觉.
“是吗?”
任魂语调提高的说着,大光明印已经结好.
“是的,冥界之人从不说谎.”
炽回着,没有摆出任何防御动作.
任魂挑了挑眉,收起手印.
冥界之人从不说谎,这点他是曾听过.
据说如果冥界的人恶意说谎就会立刻当场被冥界里最可怕的炼狱之火给烧成灰烬.
“对了,任魂陛下.我想你应该会想要这个,所以我那时同我的同伴赶到时有帮您收集留了下来...”
炽自他那身黑布中摸出了一小条链子,链子上面有着个泛着淡色红光的水晶状坠子.
“由我们可以尽量收集到的,您死去情人的骨灰所制成的链子.”
他将链子递到了任魂的手里,任魂脸色转为苍白的双手在他将链子递过去时微微发颤.
“谢谢...”
任魂低头望着那躺在他手心里泛着淡淡红光的水晶,声有些颤音的说着.
炽没有回话的盯着任魂一脸泛起悲伤的脸孔,眼睛中又浮起了复杂的情绪.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任魂闻言抬头对上炽那掺着复杂眼神的金色双眼,然后感到冰冷的东西抚上了自己的脸.
是炽的手.
“抱歉...我失礼了.”
望着任魂因为讶异而有些发愣的美丽脸孔,炽察马上觉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及无礼的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并且语带歉意的道歉.
“总之,我等会在魔界待到陛下您完全复原可以开始重新主持大局之后才会离开.当然我们也会帮忙陛下重整魔界当中被您损毁的地方及事物,毕竟我等都不希望看见魔界被仙界趁虚而入...”
在道歉完之后,他语气又马上恢复同之前一样平淡且不带情绪的向仍是一脸有些失神的任魂解说.
“任魂陛下?”
“啊,喔!那真是十分的感谢你们的帮忙.”
任魂听到炽的唤声瞬时回过神的答着,脸孔也立即恢复回没有表情.
“我代表我魔界所有子民跟冥界表示感激.”
炽听后点点头的表示收到.
“那...就这样子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陛下你多歇息养好精神跟身体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那十分精致的门边,轻推开门跨过门顺手将门带上离去.
任魂在他离去后立刻失去力气的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手中那用炼文定的骨灰做成的链子又开始失声痛哭了起来.
炽无声的站在门边透过门上雕花间的小缝细看着哭的近乎肝肠寸断的任魂,眼神又出现了与刚才相同的复杂神情.
一种称之为怜惜的感情.
自君之出矣,红颜转憔悴。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自君之出矣,明镜罢红妆。
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
阿傻-(15)
惨.
任魂在出去大约巡回了魔界一圈之后,皱眉的想着.
原本就给人不是很好感觉的魔界现在变得更是糟糕.
随处可见的是遍地焦土,是尸横遍野,是怵目惊心的景象.
依然冒着黑烟的土地跟有些不知已经烧了多久的焦黑森林;被雷击的坑坑疤疤的地面堆满了无数妖魔的尸体跟白骨;宫殿也被他自己在化为龙形之后给扫到毁去了一大半.大片的残璧跟断成数段的梁柱还有碎成无数细碎大小不一的砖头全都暴露在外头,如同废墟般的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在做无声的哀鸣.
他皱眉的越飞越远,越飞越边界.
途中,许多的妖魔一见到任魂更是犹如老鼠见到猫般的,见了就跑.从他们脸上的害怕神情,任魂很明白的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畏惧再度加深了一层.就连那些在宫殿里面居住,正在努力做着修复工作的等级高强的妖魔们,也再见到他时脸上露出了些许胆怯的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保持距离.
任魂见了也没有说甚么.
他只是淡淡的吩咐他们去继续努力坐着修复,而他自己则是要出去巡一下魔界,好确认一下魔界的伤残指数有多高,要花多久才能完全复原.
然后,当他飞到最边界,也就是位于魔界跟冥界入口的交叉地带时,他看见了炽.
炽还是如同昨天他见到的那样一身会发出奇异光茫的黑布打扮.他跟那些也是穿著一身黑却有露出面孔的同伴们正努力的指导着其它妖魔们如何施法修补城墙跟监视塔台等等.
任魂没有飞下去跟他打招呼的只是静静的停在空中看着.
他觉得十分纳闷.
他不明白冥界为甚么要这样子帮助他们.
据他所知,冥界近年来有开始蠢蠢欲动的现象.
一直沉默观看仙魔两界对战了数千万年的他们,最近也似乎开始想要扩展版图范围.
可既然他们有那样的意图,为何不趁现在魔界被自己毁的一踏胡涂的时候将魔界占为及有,反而还帮忙修复重建呢?他说他们是因为不想让魔界被仙界趁虚而入...他这样说是因为顾虑仙界,不想让仙界变得太强大嘛?可是从他昨天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对仙界没甚么太大的顾虑的感觉...
还有仙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甚么仙界的人没有插手进来伺机给魔界一个雪上加霜,让魔界整个纳入他们的范围...他们不是一直都很想这么做的吗?为甚么...为甚么他们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冥界插手阻挠嘛?可这样子不就摆明了就是样仙界挑战...不可能!这不像是冥界的作风...
任魂站在空中陷入沉思.
雨也在任魂陷入思考的同时不知不觉中开始落下.
“你会着凉的.”
任魂闻声回神,发现炽以不知在何时站在自己身边.
他身上现在泛着淡淡银光,形成一道保护层,阻挡了雨水沾湿他自身那一身泛着奇异光芒的黑衣.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鹅黄衣杉已被雨水打到湿透,有些若隐若现的透出白皙的胸膛,任魂不以为意的施法瞬间将自身弄干,再施上一层跟炽相似的保护结界还阻挡雨水弄湿自己.
“多谢关心.”
他转身面对着炽,语气淡淡的望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
那美如凡间烈日碎片的双眼还是不带任何情绪的波动,冰的像雪.
“不会.我想应该预计在50年内可以将魔界重要的地区跟防守带地的建筑及兵力给大致恢复完全,其它部分的话则可能还要花上100~200年.”
炽轻声的说着,低沉宛如低音大提琴的柔和嗓音也是不带任何的情感.
就如同他那炫丽的眼眸一般,有着烈日的色彩却冰冰冷冷.
“谢谢你们的帮忙.”
任魂垂下有着长长眼睫毛的眼帘,声音很清很细.
“我真的不是个好君主,居然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私人情感而让整个魔界几乎陷入灭亡的危机...”
他低低的说着,眼帘越垂越低.
“情是种可怕的东西,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感受过.”
炽声音突然透出些许情绪的开口.
“我看过很多人都因为一个情字而从朋友变成了敌人,却也可以从敌人变成情人.很多人为它心碎魂断,却也为它喜悦美满...为它甘愿付出一切甚至不求回报...我不明白,情的魅力在何处?为何它能让你们这样子伤到肝肠寸断,却也同时让你们甘之如饴?”
任魂望着炽那透出困惑的眼睛,顿时明白这人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甚至从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动心心碎过.
所以他不懂情.
所以他不明白任魂为何可以因为练文定的死而发狂.
“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是吗?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朋友...”
任魂闻言有些带着吃惊及怜悯的望着炽说着.
“那是不同的东西.”
炽指着任魂的胸口,胸口前挂着那条泛着红光的水晶.
“我说的是你对你情人的那种可以让你痛彻心肺,噬之入骨的情爱.我从没有过,所以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