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华握住了悠凝玉的足踝,轻轻地提起,柔声道:“听话,悠,别乱动,我不想弄疼你。”重重地,他覆上了悠的身体。
又是一个充满恶梦的夜,悠喘着气,身体在疼,心也在疼。秀丽的眉头绞拧着,撩人的绯红染上了双颊,玫瑰色的唇瓣半启半翕,颤抖着,却将痛苦的呻吟声咽在喉间,像离了水的鱼儿,在干涸的岸上无声地扑腾,零乱的青丝随着他的身体如波浪般地起伏着……
司华的唇贴着悠的耳鬓,梦呓般地道:“悠,你知道吗?今晚的月色特别地美。而你,比这月色还要美一百倍,一千倍……”
第九章 · 明镜
芙蓉薄绡斜斜地搭着,柔软地半掩在悠的身上。如云的黑发上沾满了津津香汗,湿漉漉的,披散在皱褶凌乱的枕巾上。悠微睁着星眸,目光涣散的看着床顶垂下的流苏。
流苏轻颤了一下。
悠缓缓地收回目光,动作艰难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起身下床。
赤裸的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泛起了不可抑制的颤栗,让悠踉跄了一下。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悠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挪到梳妆台前。
台上的银镜清如水,明如月,冷凌凌的映出了镜前的人影。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如丝缎般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细碎的吻痕和瘀伤,流露着放荡而娇艳的气息。修长的双腿内侧淌着几道断断续续的血丝,殷红得令人感到刺目。
悠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珍珠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他那冰玉雕成的脸庞,溅落在镶金的梳妆台上,一滴又一滴,在盈盈的泪光中泛着如丝的涟漪。
猛然,悠伸手抓起台上的一个琉璃镜匣,用尽全力狠狠地砸到镜子上。
“呯”一声惊人的巨响,琉璃裂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玉屑,零零落落地坠落在悠的?边。
银镜完好无损,依旧那么光洁明亮,清晰的呈现着悠的身体的每一部分,纤毫毕现。
终于,悠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滑倒在梳妆台下,如秋风中的落叶,颤抖着将身子蜷成一团,低低的啜泣着。
司华不在。外间的宫人没有司华的吩咐也不敢进来。空荡荡的寝宫,只有悠微弱的呜咽声,在空气中迷离地流动着,仿佛月夜下凄?的箫声,缕缕不绝。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悠,他止住悲声,抬起头。
镜中映出的那张熟悉的脸让悠惊呆了,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了毫无血色的下唇。
“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双手臂从背后温柔而有力地环住了悠。
悠想哭,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想你,悠。”炎雷扳过悠的身体,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用颤动的声音深情地道,“这些日子来,我像发了疯似的想你,你知道吗?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脑子里都是你的身影。”
他捧起悠满是泪痕的脸,“我爱你,悠!你走了以后,我才明白我是多么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悠!”
“炎雷……炎雷……”悠失神般地喃喃念道,却突然一把推开炎雷,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凄厉地叫道,“不要看,不要看我!走开!”
“悠!”炎雷抓住了悠的手,猛地拉过他,吻住了他颤动不已的双唇,覆住了他悲切的哭声。
“呜……”,悠逐渐停止了挣扎,瘫倒在炎雷的臂弯中,任炎雷在他的唇上狂肆地吮吸着。此时此刻,只有这样的接触才能令他真实地感受到炎雷的存在。他不爱炎雷,他想。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绝对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和炎雷的一夜缠绵只是因为不甘心失身于东御司华罢了。然而现在,他需要炎雷,需要这个他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良久,炎雷松开了悠,低声道:“悠,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次我混在进贡的使者中来到青龙国,没有人知道。今天趁东御司华去巡视都城,我买通了一个内侍,偷偷进来见你一面,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我马上就要走了。”
“不!”悠扯住炎雷的衣领不放,用楚楚的目光望着他,凄声道,“炎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求你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泪水滑过悠的脸颊,滚落到炎雷的手上。
炎雷的心如刀绞般地难受。高傲的悠,冷漠的悠,从来不曾这样恳求过他。一剎那,他几乎要动摇了,但是,他不能。炎雷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轻轻地拉开悠的手,爱怜地为悠拭去脸上的清泪,柔声道:“悠,不行。你再忍耐一段时间,我很快会接你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行。”他从胸口掏出一样东西,摊开悠的手,放在悠的掌心,“这是我在神殿为你求得的护身符,它是我的心,会陪你渡过所有厄运的。”
一块鹅蛋般大小的琥珀,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鲜艳而浓郁,在悠的手中闪烁着如火的清辉。朱红的琥珀是朱雀神的星宿之石,传说中不死鸟的化身,象征着生生世世的永恒。
“悠,你记住,我爱你,我一直都是爱你的。”炎雷揉着悠的手,贪婪地注视着他的脸,似乎要把他每一寸的容颜都深深地烙在心底。
“叩、叩、叩”,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炎雷猛然立起,恋恋不舍地道:“我要走了,悠。”他如羽毛拂过般轻吻了悠的额头,“我很快会来接你的,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悠痴痴地看着炎雷走出去的背影,不由地抓紧了手中的琥珀。刚才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场虚幻的梦。炎雷的吻还停留在他的唇际,炎雷的手还触摸着他的肌肤。可是梦已经醒了,只留下一块无生命的石头,冰冰冷冷,沁入悠早已破损不堪的心扉。
远远地,看见宫门了。司华的脑海里又浮现悠那清丽淡雅的脸庞,不由轻轻的笑了。他飞身下马,迫不及待的向寝宫方向走去。
一个内侍迎上司华,跪下禀报道:“陛下,两位长老有要事相商,已在昭明殿恭侯多时了,请陛下移驾昭明殿。”
司华止住了脚步,不悦地啐了一声,还是转身向昭明殿走去。
踏入昭明殿的正门,司华重重的哼了一声。两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忙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好了,好了,免礼吧。”司华苦笑着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心宿、房宿是为青龙国的两位御法长老,奉先王之命辅佐司华,在朝中德高望重。司华虽然嫌他们平日里唠唠叨叨的,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来听他们说教。
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年长的心宿长老踏前一步,开口问道:“听闻滟月姬王妃日前被陛下处死,却不知所为何故?”
司华冷冷的说道:”因为她对本王不敬。”
“不是因为那个名黎羽悠的男子吗?”房宿长老沈声道。
司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背过身去,扳着脸,一言不发。
心宿长老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原本后宫之事老臣等不该过问,但陛下如此沈迷于一个男子,似乎有悖天道人伦,恐为天下所耻笑。望陛下识全大体,切不可……”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们下去!”司华脸上的怒意愈来愈浓。
心宿长老不死心地道:“陛下……”
“下去!”司华暴喝道。一股凌厉迫人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周遭的空气兀然沉闷起来。
心宿长老与房宿长老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了。
司华?立良久,忽然一掌狠狠地击在殿柱上,低声咒道:“真该死!”
第十章 · 琥珀
“这两天来,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到底是这么了嘛?”司华托起悠低垂的螓首,眯着眼问道。
悠想将头别开,但下颌被司华牢牢地扳住,动弹不得,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司华不怒反笑,他贴近悠的脸颊,低声道:“是不是因为我前天晚上弄疼了你,所以你在生我的气?”
炙热的气息拂在悠的耳鬓,他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司华慢慢地将悠放倒到床上,伏在他的身上,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就开口告诉我,也许我会考虑一下,如何?”
悠知道即将来临的是什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仍然倔强的保持着沉默。
“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司华难掩心头的懊恼,粗暴地捏住了悠的肩膀。
悠睁开眼睛,厌恶地瞪着司华。
“你终于肯看我了。”司华轻浮地笑道。他抬起悠的腰,伸手拉过枕头,垫到悠的身下,“今天我们换个新花样,好不好?”
悠扭动着腰肢,本能地挣扎着。
一块红色的琥珀从枕头底下露了出来,司华一眼瞧见了,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
悠的脸色变了,伸手想去取那块琥珀,但司华比他更快一步。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琥珀,司华的脸上逐渐布满了阴云,他猛然一把拎起悠,寒声道:“说!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悠抿着唇,一言不发。
朱红的琥珀无可掩盖地散发着朱雀的气息。
“是南昊炎雷!是不是?”司华忽然醒悟过来,气得脸色铁青,暴怒道,“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悠冷冷地扭过头去不看司华。
“混帐!”司华怒不可遏,狠狠地将琥珀砸到地上,抬起脚想踩碎它。
“不!”,悠一声惊呼,摇晃着扑了过去,抓住了琥珀,司华的脚踏到了他的手上,却又踩住了。
“把手拿开。”司华森然道。
“不!”悠抬起眼,无畏地迎着司华的目光。他不能放手,那块琥珀代表着炎雷对他的承诺,虽然渺不可及,但却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希望,他绝对不能放手。
“我再说一遍,把手拿开!”司华脸上的暴戾之气愈来愈浓。
“不!”悠坚定不移地道。
司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嫉恨,举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几缕血痕在司华脚下慢慢溢出。
“唔……”凌厉的痛感让悠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可他仍然紧咬牙关,抓住琥珀不放。
司华忍无可忍,俯身从地上把悠扯起来,掰开他的手指,抢过琥珀。
“还给我!”悠凄声叫道。
“休想!”司华恨恨地道。他猛然用力一捏,琥珀碎了。
朱红的碎玉从司华手中坠下,如血滴般散落一地。
“不!”悠挣扎着想上前。
司华擒住了悠的手腕,嘶声道:“为什么?我哪一点比不上南昊炎雷?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他?”
悠手上的血缓缓地流下,染红了司华的袖口。他带着怨恨的语气冷冰冰地道:“我的眼中有谁,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司华狂乱地喊道,“谁说与我无关?我喜欢你啊!悠!”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慢慢地松开了悠的手,痴痴地望着悠,喃喃地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悠……”
悠倒退了几步,扶住墙,注视着司华,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东御司华。我讨厌你!在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司华觉得他的心好象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痛得他快要站不稳了:“不许说!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他用沙哑的声音叫道。
悠定定地看着司华,慢慢地,嘴角抿出了优美的弧线:“你很在乎我,是不是?”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悠的声音宛如天籁。
月光下的笑颜是如梦的婉约,是似水的嫣然。在绛唇轻启间绽放着旖妮的气息,在眼波流动中晕染着醉人的魅态。仿佛风中摇曳生姿的幽兰,微笑着的悠散发着近乎妖艳的风情。
“是……”司华怔怔地答道。脑海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离他而去,只有悠美丽笑容在他的眼前不断晃动,迷惑着他的心,他的灵魂,让他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司华的回答让悠笑得更加妩媚:“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你是不是会很生气呢?”
司华的心头如遭锤击,一下子从云端跌了下来:“你……你说什么?”他吐字艰难地问道。
悠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自己脖颈,留下一道艳红的血痕:“你不是第一个得到我的人。在来青龙国之前,我就已经把自己给了炎雷了。所以,你永远比不上他。”
“闭嘴!”司华如负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低吼,甩手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悠的脸上,“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下去了!”
绯红的血丝顺着悠的嘴角流下,他傲然仰起头,笑容中流露着让司华窒息的残忍“东御司华,你可以拥有我的身体,但是,我绝对不是属于你的……呜……”
司华的吻堵住了悠还未说完的话。悠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住了司华的嘴唇。
司华的身体微微一颤,反而把悠搂得更紧了。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悠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司华的血,只是觉得很苦,很苦……
浓黑的夜色。
黯淡的烛光。
像一只沈睡于花泥之中的折翼的蝴蝶,悠昏迷不醒地卧在雪松木的地板上。莹白晶润的肌肤上交错着殷红的血痕,几绺凌乱的黑发贴在泪痕斑驳的脸上。手上的血已经凝住了,艳丽得和散落在地板的琥珀的碎片一样夺目,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青影,凄婉而迷离。
司华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呆地看着悠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不会很久吧?因为,那种刺痛心扉的感觉还是那么鲜明,鲜明得像是针刚刚扎上去一样。
曾经以为,尊贵如青龙王的他,让所有的人臣服于脚下,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悠的冷漠,悠的高傲,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想看到那个水一样沉静的人在自己的手中崩溃的模样。可笑的是,到头来,崩溃的人却是他自己。他输了,输得毫无余地。沉下去了。明知是一泓冰寒彻骨的秋水,却仍然无可自拔地沉下去了。
希望一直守着悠,望着悠,让悠的眼眸中能够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所谓的“爱”呢?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应该是很爱悠的吧。可是为什么,却一直在伤害着深爱的人呢?也许,真的像悠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吧。
“悠……悠……”,司华叹息般地呼唤着,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悠的脸颊,像是在触摸着一片易碎的水晶。从指间传来的感觉,是水晶的清澈、水晶的冰凉。
第十一章 · 黄沙
薄薄的日光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烟,冷而浸微。鸿雁衔芦在天际拂羽而过。庭中的花木在秋风中渐渐的萧索了,清清零零地飘落了一地枯黄的落英。纤纱已释,暖衣当御。空气中开始悄然地流转着杳杳的青霜之息。揽镜顾影,镜中的人亦如秋叶般纤弱憔悴。两剪清眸,望不穿十里云汉。三千青丝,理不清百结愁肠。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悠伸出右手想去取台上的角梳,但却被司华轻轻地拉住了。
“不要动。”司华柔声道,”手上的伤还没有全愈,你自己不要动手。要做什么的话,开口说一声就可以了。”他回首示意,两位侍女忙趋步上前为悠梳理头发。
拔下发簪,黑发如流云般泻下,披在悠的背后,长可及膝。曼靡的芳泽在发上微微的荡漾着,柔如丝,轻如纱。
“这样就好了,不要再梳起来了。”司华兀然开口。
侍女退下了。
司华偎近悠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托右手。手上的绷带已经去了,但仍有些红肿和瘀痕。“还痛不痛?”司华带着歉疚的语气问道。
悠默默地凝视镜中的自己,对司华的举动恍若未觉。
司华对悠的冷落不以为意,他将悠受伤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细腻润滑的清冷:“快点好起来,现在只要你的伤好了,我才能安心地带兵出征。”
悠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他缩回了手,侧过脸,用冰冷的目光直视司华。
“对了。”司华低低地笑,眸中却掠过犀利的光:“你还不知道吧,两日前我已经向朱雀宣战,十万兵力已集齐在王都的郊外,只等我一声令下,便要向朱雀进发。”
悠顿时怔住了,他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
“因为我嫉妒。”司华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嫉妒得发疯了。我要让南昊炎雷知道,擅动属于我的东西会是什么后果。”
“我不是属于你的东西。”,悠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