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严清郎所料,一日过去、两日过去,十日过后,那群人似乎拿他无可奈何,除了如往常般的冷言相向外,便不再诸多刁难他。
但事情往往不如预料般的进行,有人故意疏离他,就会有人故意找麻烦,而这种人特别难缠,越是不理会,他越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特别是严清郎眼前这个人…
“呵…没想到曾是朝廷高官的严尚书严大人,如今竟成了我们千风楼的下人一名,而且还是在灶房洗菜的,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黑衣男子猖狂地踢翻严清郎洗净的菜,大冽冽地站在他身前
嘲讽道。
严清郎漠然地看向被踢翻的菜,旋即站起身,对上比他矮上半颗头的男子。“你只会做些拿菜出气和落下蠢话的事吗?”
话一出口,灶房内的所有人立刻静了下来,视线一至地投注在对立的两人身上。
“你说什么!”男子怒不可歇地上前揪住严清郎的衣领大吼。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地二次。”严清郎没有抵抗,仅是冷冷地回说道。
“嚣张的家伙!”男子显然是被气极了,抬拳就狠狠的朝严清郎那张俊逸的脸孔揍去。
枷锁拖曳在地上的声音立刻响起,伴随在后的,是一声闷哼,脸庞灼热的痛感,让严清郎得知,这一拳受得可不轻,啧!流血了。
他冷然地拭去唇角淌下的血丝,“然后呢?除了这些你还会做些什么?”
“你这家伙!”男子先是愣了下,随即气忿忿地冲上前,揪起倒在地上的严清郎,就想再给他一拳。
可惜这一拳还来不及碰上严清郎,就被阻止了。
“住手!”来人一把挥开黑衣男子,顺势扶直严清郎,阻挡在两人之间。
“尧风!你阻止我做什么?难道你没瞧见刚刚这家伙有多嚣张吗?”黑衣男子一眼便认出阻止他的人是谁,立刻忿忿不平地指责道。
尧风抬眸看向黑衣男子,神色是一贯的冷漠,与严清郎相同,却又多了分迫人气势。
“我是看到了,但是我只看到你所干的蠢事!倘若你再如此公私不分,就别怪我禀报楼主!”
“你!”男子气愤地指了尧风好一会儿,才愤怒地收回手,恶狠地瞪了严清郎一眼,才旋身离开。
严清郎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漠地拍抚了下身上的粗布衣,便蹲下身收拾被踢翻的菜。
待清理好一切后,便自行走回落院内的下房,毫不理会尾随而来的尧风。
方踏入屋内,身后的人立刻开口说∶“你不该开口激他。”
闻言,严清郎还挺讶异的,因为这十几日来,尧风从不曾对他说过半句话,如今他竟会主动开口,让他实感受宠若惊。
“这是我的事。”他仅是挑起一眉,便不再有任何表情。
“我以为你对他人的污辱毫不在乎。”尧风轻轻地关上门扉,走至桌旁坐下地说道。
“我也以为你不会插手我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你内份的事,你只需沉默即可。”严清郎也跟着坐在一旁,径自盛了杯茶水喝。
尧风抬眸望入严清郎的眸中,彷佛想将他看穿他的想法般,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池毫无波动的幽潭。
沉默瞬间笼罩住两人,却没有任何一人想打破这片沉默,直至尧风瞧见严清郎左唇角微微红肿,他才又开口问道。
“需要敷点药吗?”
闻言,严清郎不由得愣了下,旋即站起身,打算到床榻上躺一会儿。
尧风也似是被自己方才的问话吓愣了,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深皱起来;他…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人来了?不解。
房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这次,没有任何一人再开口说话,仅是任由这分诡异又化不开的气氛随意蔓延…
05
清郎…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话?什么话?严清郎睁开双眸,发现自己又陷入一片雾中,声音依旧如往昔般飘邈,彷佛离他很近,却又触不可及。
他反复地寻了好几遍,还是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围绕在他四周的,永远是那层浓雾。
我们的约定…别忘了…
约定?严清郎转过身,本以为身后仍会是那片朦胧不清的雾色,可这次,他清楚的看见一个人,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子。
他看见男子朝他伸出手,一股莫名激动的情绪徒生,连他也说不清为何会这般欣喜难抑,只是下意识地便往男子的方向跑过去。
原以为自己会扑个空,因为梦境总是如此不是吗?孰知,他真的碰到那人了,一个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人。
男子紧紧的拥住严清郎说∶“你总算回来了…总算…回到我的身边了。”
严清郎有些错愕、有些讶异,也有着疑惑,想不通这么个纤细的男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他…竟然丝毫无反抗的意念,啧!什么怪梦!
“这次…我是怎么也不会放你走了…”男子抬手挑起严清郎的下颚,便想吻上他的薄唇。
本看不清男子脸孔的严清郎,一下子全看清了,内心同时受着冲击,错愕的瞪着眼前半戴面具的熟悉脸庞,眼前这个人,不正是蔺舆风吗?
他半张着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想反抗,蔺舆风钳制他的力道却大得让他无法挣脱。
就在蔺舆风快吻上他之际,眼前的人忽然又变了个模样,那是一张清秀…又充满忧愁的脸孔。
“清郎…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是狠心的离我而去?现在连一个吻,你也不肯施舍于我吗?”
冷月!严清郎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一个闪神,冷月竟伸手抚上他的脸孔,温柔的彷佛在对待恋人那般,却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清郎…”冷月轻柔的唤了严清郎一声,旋即凑身上前,欲吻上他的唇。
“住手!”
严清郎猛力一推,睁大双眼地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粗喘着气;身上的衣衫,不知是因为被梦境所惊而汗湿,还是因为气候过于炎热所造成,几乎湿透了一半。
“严大人,就算再怎么厌恶我的拥抱,也不必这么大反应呀!”忽然被推开的蔺舆风,悻悻然地站起身,轻轻地拍抚衣袖说道。
“是你?”不知怎么的,发现站在眼前的人是蔺舆风后,严清郎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泄了气般地倒回软榻上。
“做了恶梦?”蔺舆风缓步走至严清郎身旁坐下,单手支在他身侧,俯下身地询问道。
严清郎抬手捂住额际,疲惫地回说∶“不关你的事。”
“严大人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蔺舆风轻轻地拉开严清郎的手,笑着抚摸他的薄唇道。
严清郎立刻别开头,警告似地瞪了蔺舆风一眼,随即推开他坐起身。“这里是哪里?”他环视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冷声问道。
“这里呀…”蔺舆风随着严清郎的询问的视线看了下四周的景象,旋即耸了下肩头笑说∶“难道严大人看不出这里是一处相当舒适的雅房吗?”
严清郎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儿是间房,敢情这家伙是故意要耍弄他,瞧他回答这什么话!简直将他当白痴一样!
“我想我们没什么话好谈了…”他推开蔺舆风,便想下榻离去。
可惜还来不及下榻,蔺舆风旋即抬起手将严清郎压回软榻上,“不…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谈呢!像是…今午发生的事。”
严清郎本想再行推开蔺舆风,可是当他听到他的话时,又停了下来,索性躺回柔软的榻上反问说∶“你是说有人故意来找麻烦的那件事吗?”
“是呀!我的属下公私不分,刁扰了严大人的清静,我自是惩治了他一番,还希望严大人别见怪那孩子的任性行为。”蔺舆风边说边观察严清郎的神色,想藉由这番交谈看出点端倪。
因为眼前这名严清郎,总让他感觉很不对劲,一向自尊心高的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做这等低下的差事,甚至持续了十来日,这挺叫他感到意外的。
“然后呢?”严清郎颇不以为意地闭上双眸地说道。
“为了补偿严大人你,我决定安排您到我的身边做事,就如同尧风一样,如何呢?”蔺舆风边说边坐直身躯,抬手掀开床幔,好让严清郎可以看见站立在门旁的尧风。
闻言,严清郎不由得睁开双眸,看向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的尧风。
他轻扯起一抹笑容,不知是真笑抑或是假笑,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很开心,没想到等不到几日,机会便主动送上门来,他能不感到开心吗?
若能在蔺舆风身旁做事,他便能自由的在千风楼内来往,熟悉地形后,要逃出去也不是这么难了,当然,最首要的是,他得想办法把这副沉重的枷锁解开才行!
“严大人…不,我该叫你一声清郎才是,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蔺舆风身旁的一条狗,大人这两字,怎么配得起你呢?”蔺舆风可没放过严清郎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怎么的,他出口便开
始讽刺起他来,是怒吧?怒他竟露出这般惑人的神情,敢情他又想耍什么诡计了,他得小心堤防才是!
严清郎没有响应,更该说他又恢复了以往冷淡的神态,不发一语地看着蔺舆风,彷佛再诉说他种种行为在他眼底,根本不值他开口响应。
而严清郎的态度,也确实让蔺舆风越发愤怒,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仅是牵起唇角,柔笑地抚着严清郎红肿的唇角说∶“小心了清郎…我可是很严格的主子喔!”
严清郎的响应是低垂下眼眸,连看也不看蔺舆风一眼,摆明了不想理会他。
见状,蔺舆风也不想自讨没趣,站直身躯地走至门前道∶“从今以后你们就住这儿吧!”他转过头看向尧风。“看好他!”
尧风随即朝蔺舆风一颔首,“是!楼主。”
蔺舆风满意的轻点头,回头看向严清郎,他仍是维持着方才的坐姿,一动也不动,也不望他一眼,令他心头没由来的又是一把火,冷哼一声地推门离去。
突如其来的宁静,让坐落于床榻上的严清郎,不由得松下紧绷的情绪,似是懊恼般地捂住额头。
该死的!这阵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怪梦?每夜都被梦境中那声声呼唤纠缠也就算了,为什么刚才竟然会梦见蔺舆风和冷月?梦中的那句话和约定又说明了些什么?他想不透
,头疼的直想甩开这一切。
尧风抬手轻阖上门扉,转过身,就见严清郎手捂着脸,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无恙否?”
“别管我!”严清郎难得失了冷静地低吼一声,拉起铁链便侧身躺回软榻上。
闻言,尧风不再多言地看了严清郎好一会儿,才卸下腰际的长剑,跟着躺在房内唯一能供人歇息的软榻上。
严清郎警觉地绷紧身躯,过了好一会儿,发现尧风躺在他身后便再无动作,这才闭上眼眸继续思考方才的问题。
撇开梦境不说,蔺舆风会将他从落院的下房带到这里就是一大问题,他想做些什么?又察觉到什么?为什么会忽然问起那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并非真正的严清郎,但是却与这具身躯的主人拥有同样的名字,这背后的原由他并不了解,也不知晓倘若被蔺舆风或是这里的某些人得知,他不过是一个已死的人,只是魂魄恰巧进了这具与他同
名同姓的身体里,他将会被如何看待。
不想死…还不想因为未知的原因而死,就算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也不想放弃活下去的机会,这是…将死的那天,他不断在内心呐喊的话语。
严清郎握紧双拳,彷佛忆起了那日火焰焚身的痛楚,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绝望的滋味,所以他必须小心,绝对不能让蔺舆风看出任何端倪!
他睁开双眸,不发一语地看着在黑暗中,依旧明显突兀的银铁链,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尧风,正以着令人费解的眼神凝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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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寥无人声,风不刮、叶不落,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风息,四周亦昏暗得教人看不清任何事物。
就在此时,一声破碎声响,划破了此刻宁静气氛,酒气伴随着散发在空气中的莲香,一同染上站立于亭内的男子衣摆。
他瞟了眼脚边破碎的瓷片,弯身随意拍抚了下被沾湿的衣摆,旋即走至亭内的桌前,重新点燃灭了许久的烛火。
摇曳的烛光瞬间照亮昏暗的凉亭,四周的景象也清明了起来,仔细一看,这儿竟是一座湖中亭!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浮莲,莫怪一呼一吸之间,总闻得到那股清淡的莲香。
另一名坐落于亭内的白袍男子,似是不满地抬手一挥,熄灭黑衣男子方点燃的烛火。
见状,男子也没说些什么,仅是摆放下被铁锁铐牢的双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在想,想眼前这个人为何带他到此处,本以为自昨夜后,他会对自己百般刁难,没想到竟只是带他来这儿看他喝一整日的闷酒,真教他意外!
但是…故意在他面前喝个大醉,就不怕他趁机挟持他,好拿到钥匙摆脱这副枷锁离开这里吗?
思及此,严清郎开始打量坐在栏旁的蔺舆风。
蔺舆风似乎感觉到严清郎打量的眼光,斜过头朝他微微一笑,“怎么?看了我一整日,难道还没看够吗?还是…你在打什么主意呢?”
“看来你还挺清醒的。”严清郎在内心冷哼了声,立即打消想借机在他身上搜出钥匙的想法,漠然地讽刺道。
“有你在身旁,不小心点不可行。”蔺舆风呵呵地轻笑出声,身形甚是不稳地摇晃了下,才站直身躯地走至严清郎面前说道。
“你大可让其它人陪你,又何必拉我出来,还得悬着一颗心处处提防我。”严清郎动也不动的看着蔺舆风走过来,冷淡地回道。
蔺舆风忽然抓住严清郎的手臂,欺身上前地将他压在身后的柱子上,吐着热息说∶“别忘了清郎…我要你死,比拈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我又何必提防你?更何况,你现在可是我的属下,一只可有
可无的棋子,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供我观赏玩弄,除此之外,你根本毫无用处!”他抬起手,轻抚上严清郎唇角那已然转紫的肿胀处,又说∶“真不明白…为什么冷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严清郎倏地皱紧眉头,扑鼻而来的浓厚酒气,让他肯定了眼前的蔺舆风是真的醉了,也难怪,从晌午喝到现在,不醉也难,至于他那声声威胁的话,就当作他是在发酒疯吧!“说完了吗?说完了就
赶快放开我。”他冷道。
蔺舆风却连动也不动,反将严清郎压在柱旁搂得死紧。
见状,严清郎索性直接将人推开,谁知,蔺舆风却死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松,让他走也走不得。
“为什么…这个世上有这么多傻子,谁也不爱,偏偏爱上像你这样的人?甚至…欲闯入千风楼想救你,我看了一整日…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今…还是无法明白…”蔺舆风迷惘地看着毫无表情
可言的严清郎,彷佛在等待眼前这名俊逸的男人给予他一个答案。
闻言,严清郎不由得愣了下,有人企图闯入千风楼救他?是冷月吗?不可能,倘若是冷月,蔺舆风早就将自己交出去了,那会是谁?
一股冰冷的触感忽然抚上他的脸庞,让他瞬间回过神地看向眼前靠得极近的脸孔。
“你不必费神猜想那人是谁,你是见不着她了。”蔺舆风呵笑地抚着严清郎俊逸的脸庞说道。
“你认为我会在乎吗?”严清郎冷笑了下,对他而言,来救他的人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他要走,就会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儿,无须藉由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