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桥+番外——晓雾暮岚

“嘿，别发愣了，去吃饭。”林潇的声音悠悠地飘进方亦浠的耳朵。

自从高二文理分班以后，林潇就不再担任方亦浠新班的班主任，只教他们数学。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午饭成了最好的机会。

“林潇……我很想你。”走了一半，停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方亦浠突然压低声音，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我也想你。”林潇看了看方亦浠皱着的眉头，迅速地落下一枚吻在他的脸颊。

“一年很长不是吗？”方亦浠的语气里透出些烦躁。

“别急，我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过去的。走吧，现在去吃饭。”林潇笑了一下，拉起了他的手。

“嗯。”方亦浠顺从地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秋】

九月中旬的一阵大雨过后，这座城市结束了沉闷的夏季，迎来了清凉的秋天。可高三的学生们完全沉浸在疯狂地学习中，一套套习题、一张张试卷，就如秋风扫过吹下的落叶，铺天盖地地飘落到他们的手中。埋怨、叹息，又能如何？只好低头拼命苦干。

“嘿，现在感觉还好吗？”午饭后，林潇和方亦浠如往常一样漫步在校园里无人的小路上。

“嗯，早就麻木了。”方亦浠看着林潇轻轻一笑。

“今天课后问我的题都搞懂了吗？”

“你觉得我是真的不会吗……”

“呵，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这个给你。”林潇递过去一个暖水瓶。

“这是什么？”

“菊花茶。加了糖，很甜。秋天喝，清热的。”

“真的很甜，很甜……”方亦浠幸福地笑着，然后被林潇拥入怀抱。

“这里没有监控器吗？”温暖的怀抱里，方亦浠的问题似乎很煞风景。

“我视察过地形，什么都没有。”

“不怕有人？”

“管不了那么多……”林潇用力地搂紧方亦浠。被搂紧的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幸福得快要窒息……

“咦，陈宣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那边在洗地。走其他路吧。”

……

【冬】

那是一年之内，方亦浠最讨厌的季节。那座城市，很少下雪，可却时不时下一场冬雨，湿湿冷冷的，让人难受。北风刮得最猛的时候是期末考试前的两个星期，因为学校里大部分是住宿生，所以晚自习也上得很晚。每天从教学大楼里出来，刺骨的寒风都驱赶着学生们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亦浠，这么晚了还不走？”肖嘉芸收拾好书本准备踏出教室，抬头看了看空空的教室和旁边丝毫没有意思要走的方亦浠，随口问了一句。

“嗯，很快，看完这一段再走。你先回去吧。”

“哦，那你也别太晚……”肖嘉芸退出课室，又很不舍地看来一眼安坐在里面的人。我就是这么容易被你忽略吗？

又过了五分钟，方亦浠确定四周无人了，才悄悄走出课室。空空的校园，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再加上黑漆漆的一片，真是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学校角落的小亭子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仿佛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唔～你终于来了，冷死了。”林潇一把抱住刚刚踏上亭子的方亦浠，顺便在他冰冷的脸上留下几枚温柔的吻。

“干吗非要约这里，这么黑这么冷，好恐怖哦。”方亦浠在林潇的怀抱里贪婪地享受那份温暖。

“这边不会有人啊。手怎么这么冷，不是让你戴手套的吗？”林潇笑着松开方亦浠，搓了搓他比冰还冷的手。又有些责怪。

“那个……老是忘在家里。”

林潇扬起巴掌对着方亦浠的屁股不轻不重就是一下。方亦浠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用手去揉揉后面，然后一脸委屈地看着林潇。

“这么冷的天记住要带手套，要不然跟你没完。”林潇再次搂过方亦浠，一直紧紧地不肯放开。

……

校门口，亦辰今天亲自开车来接弟弟回家，可在外面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打电话窗户被敲响了，敲窗的人正是方亦浠。

“二哥今天怎么亲自来接啊？”

“不欢迎啊？等你这么久你去干什么了？”

“不是……那个今天老师留我们讲了一些事，哎呀平时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嘛！”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约会就约会呗，躲什么躲。又没人会怪你。”

“那个……哥不是啦，什么约会啊。”

“还说不是，脸都红了。”亦辰满脸笑容看着弟弟。

“什么啊，不和你说了……”亦浠自知情况不妙，干脆把头扭到一边。

亦辰偷笑了一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弟弟呢，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春末】

高三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无情，方亦浠天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看着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发呆，为什么，时间就不能稍微停下来呢？好像自己，转眼间，就长大了。时间是在流逝，可对于未来所要面对的一切，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像这座城市短暂的春天，还没感受到那宜人的温暖，就要迎来烦闷的夏季。方亦浠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节课，而且还是数学课。

放学后，林潇把方亦浠请到了办公室后面的一个小花园，借口是“帮老师清理一下后面的杂物”。

“今天上课走神了？”林潇点点蹲在地上的方亦浠的脑袋。

“嗯……好像是吧。”

“小脑袋整天在想什么啊，警告你，下不为例。”林潇满脸的认真。

“哎哟，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清理的啊，老师我想回家～”

“不行，你要在这里陪我。”

“凭什么啊～哪有学生陪老师的道理。”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你的老师啊？”

“好啊，那我今天开始把你当老师，然后我们之间仅限于师生关系。”方亦浠吐了吐舌头。

“哼，你敢，看我不揍扁你。”林潇扑上去，揉乱了方亦浠柔顺的短发。

……

【盛夏】

终于，这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月份还是来临了。高考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课，林潇静静地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在一片寂静中翻书复习。他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看着他安静地翻书，认真地复习，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夕阳温和地注视着那个帅气的少年，久久不肯落下，最后一缕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影。他那么多年的付出和努力，他们相识两年的久久期盼，即将在那场考试后全部变成真实。

暮桥（三十八）

人头攒动的考场外，方亦浠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和其他送考的老师一样，穿着鲜红的衣服，他和其他老师一样，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拥抱，只是多了一句别人不曾知晓的耳语。

“亲爱的，加油，我爱你。”

……

“林潇，你应该回家看看。”安静的咖啡馆，林潇对面坐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叶成。

“我想……再等一等。”林潇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你不能再等了，你父母现在需要见到你，他们唯一的儿子。”叶成特别加重了“唯一”两个字。

“为什么，不能再等？”

“因为你爸病了，很严重的病。”叶成很严肃地看着林潇。

“病了？怎么会……”

“他们一直瞒着你，他们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谅他们，所以，即使是癌症晚期也不想让他们的儿子知道，唯一的儿子。”

走出咖啡厅，暴烈的阳光下，林潇痛苦地闭上眼睛。叶成告诉他，父亲的胃癌是两年前确诊的，两年前，就是自己留学回来却没有回家的那年，两年前，就是自己见到方亦浠的那年，就是自己开始全身投入为他却忽略了父母的那年 ……

L市的医院里，林潇颤抖地推开那扇门，门里有他多年未见的父母，有一直爱着自己的父母……

“妈，我回来了。”林潇看着母亲的背影，眼里腾起了一层雾气，她似乎没有曾经的那份优雅，更多的是在等待中慢慢苍老。

林母惊异地回头，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林潇搂住母亲，哽咽着重复同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你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儿子，你回来就好，你爸为了见你一面，一直挺到现在，快来看看他。”

林潇被母亲拉到父亲床前，父亲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枯瘦的身体让林潇难以把他和曾经那个神采奕奕，精明强干的医院院长联席起来。

“爸，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潇跪在床前，泪水滑过他的脸颊，一直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不肯放开。

“爸知道，小煜的事你一直在怪我，我后悔过很多次，为什么当初就没有顺着你的意愿让你去学音乐。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一直幸福地在一起……林潇，爸想求你，就算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这最后一个月，爸希望天天都能见到你……”林父虚弱的声音，如一把刀，每一个字都狠狠刺在林潇的心里，刺出鲜红的血。

“怎么会只有一个月……不会的。对不起，爸，都是我的错，我原谅你，我每天都来陪你，一定不止一个月的，还有很长时间，我陪你，一直陪你……”林潇猛烈地啜泣着，语无伦次。一旁站着的林母早已泣不成声，只有床上的林父透出艰难的意思笑容，只要儿子能原谅他，哪怕只有一天的生命，他也愿意。

林潇就这样专心待在L市，每天会待在病房里看着那些医生护士来往匆匆，看着父亲一天天瘦下去。他会亲自炖好汤送到病房，再亲自喂给父亲。一直到父亲陷入昏迷的状态，医生说，他的生命已经无法再延续太久，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潇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突然觉得很害怕，很害怕他在某一刻忽然离去，害怕有一天醒来看见父亲紧闭着眼睛，不再呼吸，不再心跳，剩下冰冷的身躯，就像那时候，他在医院，见到小煜那样……

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尽管多么地不愿面对，林潇还是拿起了笔，在那份无情的死亡证明书上签下了姓名。放下笔的那一刻，他觉得四周仿佛是一片混沌，头重脚轻似乎就要晕倒。可他站稳了，因为他看到远处还有默默哭泣的母亲，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值得去爱的人。

曾经不过是因为一时的任性，却成了心中永远的痛，无法挽回的后悔……小煜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或许珍惜才是最重要的。

林潇决定，不再错过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他要用一生好好爱他们。母亲、亦浠……

暮桥（三十九）

方亦浠无聊地漫步在午后的街道上。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方亦浠才意识到原来放假也是痛苦的一件事，林潇回家了，剩下自己百般无聊……一个月，他已经整整走了一个月了，思念一个人也是很难受的。方亦浠抬头看着蓝天，他还好吗？一个月他都很少打电话回来，或许，那边的情况很糟糕吧；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父母沟通吧……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方亦浠终于来到了和陈宣约定的地点。

中午的时候，方亦浠突然接到了陈宣的电话，说是要把之前借的一本辅导书换回来。方亦浠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借过什么书给陈宣，可还是按时赴约，或许是因为高三的生活实在太混乱了，干了什么事现在都记不清楚了。

“真是，约哪不好，偏偏约这里。”方亦浠小声地抱怨，望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大中午的，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你好，请问一下到火车站怎么走啊？”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方亦浠面前，拦着他问路。

方亦浠刚欲开口，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他，一块毛巾迅速捂住了他的口鼻，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昏过去了。中年男子迅速指挥身后的几个男人，把昏迷的方亦浠拖上了一辆小车，绝尘而去。

“老大，这样没问题吧？”车上，一个男人前后打量着车外。

“放心，把人交给陈社长，我们就等着拿钱吧。”戴墨镜的中年男子轻声说道。

“嘿，老大你别说，这小子长得真不错。”那个男子猥琐地笑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方亦浠的脸蛋。

“别乱来！”在中年男子的呵斥下，那个男人停下了手。

与此同时，小车的后面一直紧跟着另一辆银色轿车，里面坐着的是万分焦急的陈宣和莫俊岩。原来他们提前到达了约定的地点，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俊岩哥，他们要把亦浠带到哪里去？”陈宣此刻异常焦急。

“小宣你别急，我们先跟着他们看个清楚。”莫俊岩一边安慰着陈宣，一边紧盯着前方。

几分钟后，高速奔驰的小车停在了新兴报社一个隐蔽的后门口，莫俊岩的车也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暗暗地观察。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鬼鬼祟祟地抬着方亦浠进了后门。

“他们……他们怎么会到这里……难道又是我爸？可是他已经答应过不会再找方家麻烦的，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陈宣急得语无伦次。

“小宣别急，我进去看看，你一定要待在这里等我。我会想办法的。”莫俊岩安抚完陈宣，一个人走下车去。

《新兴日报》的地下室里，陈溟坐在中间，脸上闪着狡诈的笑容。他轻轻一挥手，两个属下立刻上前，“哗”的一声，一盆冷水直接浇到方亦浠头上。虽然是盛夏，可昏暗的地下室里散发着凉气，方亦浠被冷水一浇，瞬间清醒过来，身体因为寒冷微微地颤动，抖落一地的水珠。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手脚被绳子捆得紧紧的，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好一会才看清面前的陈溟。

“欢迎方公子来到鄙社，陈溟万分荣幸。”陈溟冷笑着，用手强行把方亦浠的头抬起来，透明冰冷的水珠还在不断地顺着他两鬓的头发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你……就是陈溟？”方亦浠瞬间想起一年前的那件事，那个派人跟踪自己和林潇，企图把他和林潇的亲密照公布于众的人。

“方公子还记得我，呵，不知方公子现在和男朋友的感情生活进行得如何啊？”陈溟笑着，方亦浠看见他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恶心，于是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睬。

“啪。”陈溟扬起手，一巴掌干净利落地扇过去，方亦浠的一边侧脸迅速红肿起来，只是默默闭上眼睛，任痛楚在脸上蔓延开来。

“方公子临危不乱，真是有大家风范。我真想知道大哥知道自己的宝贝弟弟被深陷绝境会有什么反应。”陈溟抽出方亦浠口袋里的手机，悠闲地把电话拨出去，不一会儿，电话那边即传来了方亦然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