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但言的搭腔,鹰长空也不急,双手扣在后脑哼着曲子,十分悠闲。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行武林盟的门徒快速向大门方向走去。
不用问,庄里人都知道,这种景况就是单*的杀手又来袭了。
弹拂衣袖,鹰长空笑的一脸愉悦,自怀里掏出紫玉重重吻了一记语带兴奋:“又来了,这一回我能不能为你报仇呢?你可得保佑单*这回有亲自来啊。”
抽了软剑,鹰长空快步跟上已经先一步向前冲的但言。
胸口被搬空了的人,果然还是需要鲜血来填满啊。
如果说映家是武林盟中最强的家族……武学修为江湖上无人能及,那云烁真的不得不承认映虚月的功夫真的是……太烂了。
一边想着,忍不住就喷笑出来。
他飞上半空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已经支撑不住摔下来了,他原本做好降落准备,所以轻功稍稍好一点,应该是不用受伤的。但映虚月的轻功实在太烂了,差点把他给摔死。如果不是橘红的底子出乎意料的不错,硬是将他们两人接住下,这下子真的是不死也都要交代上两三根骨头了。
现在映虚月面对一大群拿着大刀的山贼,那把剑舞起来,只能用手忙脚乱、惊险连连来形容。
听见笑声,映虚月竭力杀退一名贼人,含恨回头一瞪:“君子怀德!”
看来这个严肃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武功很烂,掩嘴喷笑一声,云烁难得的好心情:“这个我知道!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嗯,小的时候看过一回,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这里也读《论语》?”
这一应答,把主仆二人闹得趔趄了一下子,差点没直接被人砍倒。
“公子……”橘红皱着脸,一副哀求的表情,可怜的模样与某人黑脸一比,鲜明啊!
好啦,人家都求救了,云烁还懂得见好就收。心情放松了,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看看眼前,虽然也就二十来人,而且功夫都很差,但这两主仆对付的还真吃力,云烁也不想这样磨下去,如果谁伤着了,也就是吃亏。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人啊,映虚月能医,其他别指望,而他自己是一名病号,也别指望,现在就只剩下橘红负责担担抬抬,不好连他也背上一个伤员的名号吧。
拍拍包扎的结实的伤处,云烁站起来,一手一个将映虚月二人拉回来,强风自二人背后掠出,直接将二十来人吹倒,云烁重重喘了口气:“你们快走吧,我不想杀人。”
明显,说这话有点多余,而是这些个大汉就不信邪,建起武器又是不怕死的向前冲。
重重叹了口气,云烁也不跟他们客气了,直接挥手出去,冲起来的人又倒了一地。只不过这一回身上多了不少细细的割伤,不仅全愣了。
“再来就不只这些了。”寒着脸警告这些山贼。
看见真正的“高手”出手了这群乌合之众跑得连鞋子也掉了。
“你又胡来。”映虚月微责。
看了眼渗出血来的绷带,云烁只能假懈声蒙混过去,乖乖坐下来让人包扎:“如果我真的乱来,那我会是又飞起来一回了。”
“你还能飞起?”语气中掺了不少轻嘲弄。
瑟缩一下,云烁认了,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连自己也飞不起来,更别提带上这两个人了。
即使在野外,映虚月还是细心的把云烁处理得妥妥当当,这个原本会致命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然一次一次撕裂让痊愈速度减慢了。
“咦?”走前面的橘红停了下来。
“怎么?”
“我还以为要走很久才能见着城镇,怎么就到了?”橘红一脸呆滞的抬手指向人来人往的城门。
……他们刚刚才遇到山贼耶……
已经无力去想那群山贼有多天才,三人按了按抽动着的眼角同叹口气。
“要走到第一个城镇该要走十五天的。”橘红想不通哪里出错了,他们明明只走了三天。
云烁喷笑一声:“虽然只一会儿,可是我飞了不少路程。”
“是吗?”橘红点点头。
“别耽搁,准备一下。”
“是的,爷。”
去了两只纱笠,映虚月戴了一只也递给云烁一只。
等两人都戴妥了,三人便向城里走去。守城卫兵看了一眼二人,确定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就放人过去了。进了城,映虚月仿佛更着急了,走到前面去带路,走在陌生的城镇却是自如得很。
“爷曾经悬壶济世,去过不少地方,这城里也不只来了一次。”
“哦。”几步上前,云烁好奇:“你是在悬壶济世的时候遇着兰坤的吗?”
面对奇怪的问题,映虚月只是睐了云烁一眼:“嗯。”
才想再问问,云烁便被眼前的茶馆吓呆了,这馆不是问题,问题是那招牌--听雨楼?
“听雨楼不是在首都?”
“这是分馆,总馆设在首都,楼主一般也在总馆。”难得的,映虚月多说话了。
走进馆内,真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老百姓的,这就是这馆里的不寻常。
映虚月领着人就往柜台去,原本要说话,看见墙上对联,却又愣住了。
云烁也好奇地去看这副对联,不明白为什么映虚月这么大反应。
之间破破烂烂的红缎上就是苍劲有力的狂草。
左联:笑讽江湖黑白孽
右联:怒嘲月朝文武罪
“真狂。”云烁喃喃着,敢挂这样的对联,兰坤的确够狂的。
“剔透繁空残星数,通晓人间百家姓。”
“啊?”怎么对起来了?疑惑地抬首,云烁看不清那黑纱下的表情。
原本专心打着算盘的掌柜愕然地抬头:“客官,大楼主的对联早就不挂了,见你是懂得听雨楼的,你是要买消息还是卖消息?可以给你算个好价钱。”
单薄的几声笑自纱笠下泄出:“挂起对联?你们楼主在楼里是吗?”
啪的一声,掌柜的大掌拍在算盘上,那审视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这位爷,看来你多听雨楼知之甚深?”
“卖消息,但只卖给兰坤,你让他下来吧。”
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敢叫楼主亲自下来的人,是真的够狂妄了。一下子,连原本畅所欲言的武林人士全都停下来,只盯着这两个戴着纱笠的人看,各有所思。
真是……够张扬的。
心里虽然不知映虚月作何打算,但云烁并不阻止他,知道兰坤就在这楼里,他的心情也跟着升起更多的激动,为这四年未见的两人涌起喜悦之情。
“你卖的消息值多少?”语中含有更多的讽刺,一年间,要见楼主的人不下数千,掌柜的只当他是来捣乱的。
“就说……我知医圣之徒踪影。”
一言既出使全馆哗然,已经有人开始打算着要买这一消息。
一直成迷的医圣吗?
掌柜也被吓了一跳,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掂过轻重,便是了人上楼去。
未几就见刚刚上的人青着脸跑下来了。
“谁敢在这胡言乱语?在听雨楼卖假消息可不是笑笑就能结的。”人未到声先到,威严中含有浓重怒意的声音自阁楼上传来。
“卖假消息者,重则命丧此楼,轻则钩去舌筋。我没记错吧,还是楼里规矩改了?”视线定在下楼的高大身躯上,映虚月应答自如。只是细心观察,自是能看见他攥起的双拳已经泛出青筋,仿佛极力忍耐着。
原本寒着脸下楼的兰坤僵住了,一手捉住栏杆,仿佛只有这样才让他不至于摔下台阶:“你是什么人?”
“四次独对孤秋,已经足以让你忘记我了吗?”
话语刚落,原本还站在台阶上的兰坤已经跃到人前,大手一挥,纱笠飞起又跌落。
站着的人未动,平静的脸容,下弯的唇角,严肃挺直的腰板:“我的消息真切吧?”
深呼吸口气,兰坤闭上眼,额角微微跳动,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最后才徐徐睁眼,直至完全看清眼前人:“有易容吗?”
“没有。”
“是活人吗?”
“是。”
“名叫映虚月?”
“没错。”
“当年偷去一名大好青年的心,然后让他心碎的人吗?”
“……”
“呵呵……”零零碎碎地笑渐渐发展为大笑,一掌撑额上,兰坤笑得不可开交。
“你知我,我是不会道歉的。”面对兰坤的异常笑声,映虚月依然脸色不改。
“四年了,四年了!你总能比我狠心,到现在都一样。果然是能给人推宫过血、刮骨去腐,判人生死而色不变的能医啊。能人所不能!”
面对兰坤的怨嗔,映虚月始终不为所动。
说够了怨够了,兰坤颓丧地垂下双肩:“我很想你。”
只听见映虚月轻叹,然后双手举到垂头的人脸前,张开。
入目的是一片血肉模糊,连橘红都惊呼一声。
“你这是?”兰坤捉住着双手,一脸惊愕。
“你知我的骄傲,现在全给你。”下弯的唇角微抬:“我也想你了,想了一千五百二十三日。”
“你在数?你也有在数吗?”兰坤又笑了,只是这一回笑得一脸愉悦,将人抱了就往楼上去:“今天不做生意。”
不明就里的江湖人就这样被赶得一干二净,掌柜的知道云烁是跟映虚月一起来的,虽然仍在大楼主还活着的消息中震惊的未能完全康复,但还是懂得待客之道,连忙招呼二人上楼去。
“公子。”橘红担忧的轻唤。
云烁微愕,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的手。”
“啊?"疑惑的垂首,就见掌心又是一片的血红,竟然不知痛……
“公子?”
“呵,没事。只是看见你家爷的事,替他高兴,入神了。”手掌往衣服上随意擦拭以后,云烁跟上带路的小二。
几乎是逃的,云烁跑进为他准备的房间里,迅速关上门,也不理橘红的叫唤,背抵在门上,死也不开门。直到门外一片平静,确定人已经离开了,才蹒跚着走到八仙桌前落坐,无力地将上身趴到桌上。
埋首臂间,一头柔丝铺盖桌面,黑亮里夹杂鲜艳的红,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鹰……鹰……”
谧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声一声低唤,沉重的、深刻的。
无论悲伤的人,幸福的人。只要活着,时间仍是会一停流走,只是不知道他能带走多少悲伤多少忧愁,又能换来多少幸福多少快乐。
再一次,晨光照间房间内,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敲响。
“云烁。”
听见熟悉的声音,趴在桌上的人缓缓挺直腰身,将柔顺的发丝拨向脑后扎好,擦了把脸,带上温煦的微笑就去开门。
是兰坤和映虚月,连橘红也来了,手里拿着洗脸盘。
表情真精彩,兰坤好像一脸不相信的见鬼模样,映虚月的脸更严肃了,橘红一脸为难。
“早……”云烁先行招呼。
映虚月目光紧盯着云烁:“听说你没有洗脸,也没有用早膳?”
“嗯。”笑应了一声,云烁耸耸肩“累,所以没想这么早起来。”
目光转向整齐的被铺再转回云烁脸上,映虚月低叹:“对你来说,友人的定义就是这样?”
友?交心的朋友吗?云烁抬手擦拭眼角留下的泪液:“不对,朋友要交心。”
“嗯?”
“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抽了口气,眼泪流得更狂了。
兰坤紧皱眉头,一副要开扁的模样,只是被映虚月一瞪,又缩回去了。
“于礼:就算是男子也不应随意搂抱。不过于友,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不理会兰坤的哀叫,映虚月已经将眼前的少年抱住。
为这一幕感到好笑,云烁哼笑两声,随即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再笑了,低声哭泣取代笑声:“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想见鹰,我要到他身边。”
“我在听!”安慰地轻拍微微颠动的背。
温柔的对待让云烁放松,低泣不再,而是换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也不管原本酸酸的已经换成一脸惊愕的兰坤,也不管有点手足无措的橘红,也不管搂得越来越紧的映虚月,仿佛要将所有的眼泪都哭干。
不知道哭了多久,云烁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肿了,刚刚让橘红伤了药,凉凉的。因为哭得太厉害,一时缓不气来,仍在不停的抽泣。
兰坤微讶地喝喝茶水,乍舌道:“想不到你也会哭得这么……惊天动地。”
一边抽着气,云烁双颊微热,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洞躲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哭出来,也是好事。”淡淡地说这么一句,映虚月向兰坤看了一眼。
会意地点头,兰坤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云烁:“莲湛毓葬在莲府那湖边。”
深吸口气,云烁忍下抽泣瞪着桌面半晌后点点头。
“原本是想照他的意愿火化,但鹰长空说要土葬。”
“嗯。”
“鹰长空那家伙,回到映家去了,他说是回家,其实是想到那里等单*的出现,不明白他对映鸿志抱什么样的态度。另外听闻他跟天承愿有来往,大概是想合作……”
“天承愿?”跟那个阴晴不定、敌我不明的家伙合作?
“另外有消息说,天承愿让人从夏叶山庄里搬走了很多东西,你想知道是什么吗?”兰坤笑得有些狡诈,将一小包东西往桌上一放,打开纸包以后就露出里头的黑色粉末。
云烁双眸圆了圆,有不祥预感。
兰坤取了火折子就点火。
白光一现,黑色粉末在火花中化作一堆灰白痕迹。
“火药!”云烁蹬地跳起来:“他……莲什么时候……”
“听夏叶山庄的管家说,原本这些是要埋在山庄里,是要用来引单*进去,炸掉的。”
“引?”云烁总觉得还有文章。
果然,兰坤很满意云烁的敏锐:“听说,原本是打算以自己为饵……也就是说,他早就打算好这么样牺牲了。”
“爹爹大概是想在仅有的时间里,为云哥你有些事情吧。”稚嫩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云烁惊愕的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打开的门板,披麻戴孝的十三岁少年已经抽高不少,从海上回来,那肤色就变成健康的小麦色。父亲的丧事大概让他操了不少劳心,脸上
微微的疲惫,淡淡的憔悴让整个人看起来柔弱不少。
他身旁高大的一头银色的高贵血族翊。那堤伊。奈特罗德脱帽致意。
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云烁张口结舌,一脸呆愣。
总是家逢巨变,心力交瘁,但小莲依然有礼,向室内其他人都打了招呼才入内,走到云烁眼前深深鞠躬:“如果爹爹的作为对你造成困扰,请原谅。”
“……为什么道歉呢?明明是我罪无可恕……”害死莲的不正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