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暗暗握拳,冲他笑,说:「总经理好!」
好样的!只说了四个字!
一起跨进电梯,按了楼层号,看着电梯灯不停地变换数字。
还是很紧张,但是又觉得有点不一样了。只不过是知道了点小细节而已,但是感觉距离感少了很多,我成了拥有主角秘密的路人甲。我忍不住偏过头,对着电梯壁挤眼睛。
后面有个熟识的同事靠近我,小声跟我说:「早晨没洗脸吗?还是有眼屎?」
……我不跟这种没格调的人一般见识。
电梯有点挤,总经理与我之间的距离却很大。
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说:「总经理,可以右边来一点。」
他转头,问:「右边是哪边?」
电梯里很沉默。他瞪着我,我瞪着他。
「关总左右不分。」我突然记起昨天助理小姐的话。
然后,他默默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看了看我们贴在一起的袖子,再抬头,看见总经理的耳朵有点红。
晚上的时候,助理小姐又找我,跟我说:「关总不好意思的时候,耳朵会红哦!」
我对着电脑萤幕,开心地笑。我已经知道了。
最近几天吃饭的时候,我都提心吊胆,生怕杨简冲进来,抓住筷子施展佛山无影筷。
但是他都没有来……我拿着筷子戳米饭,一下两下三下。
突然电话响起,我一看是陌生号码,接了之后,劈头就是一句。
「守宁,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我一愣。杨简比曹操还快,曹操用说的才能来,杨简用想都就可以了。
我说:「我还在吃饭。」
「真可惜!我没有陪你一起吃,最近太忙了,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没求你吃我的饭……
「吃完饭有时间吗?」他接着问。
我想了想,也问:「有什么事?」
「这么问就是有时间了,我等下去你家接你,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啊?」还没等我回应,他就挂了电话。
真霸道,我努努嘴,有点不满,继续戳我的饭。
我突然想到,他刚才叫我什么来着?我们有那么熟吗。
等杨简按门铃的时候,我刚洗完碗。
他拖着我就走,我说:「哎!等等!等我脱了围裙!」
当我看到他的车,我发自丹田地嫉妒了,我想拿钥匙在上面划两道。
为什么同样是公司职员,我就没有车啊。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问他:「要去哪里啊?要见什么人啊?」
他终于受不了了:「如果不想上社会版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别干扰我开车。」
我闭上嘴。我不想上社会版,其实我一生的愿望是上娱乐版来着。
杨简带着我,进了一家pub。好像很高级的样子,放着轻音乐,服务生都是帅哥。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又开始问那些问题:「要见什么人啊?这里是哪里啊?」
他冲我笑,眼镜在pub幽暗的灯下闪光:「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你又没几斤肉。」
我有点委屈,浓缩就是精华啊。
他又领我进了一间包间,他进去冲里面说:「我带了个人过来。」
我越过他,看包间里面。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坐在里面,都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吞了吞口水。我看着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办。
杨简把我拉到前面来,介绍我说:「王守宁。」
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腾地站起来,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完,她就越过我们两个,走出门去。
我有点尴尬。什么嘛,幸亏我不喜欢女人……
又有个人站起来,对我说:「别理他,他自己找乐子去,来坐下来跟我们一起玩。我叫王锦程,我们以前是本家。」
看吧看吧,又是个姓王的。我冲他点头,笑笑。
后来,我被推到桌边,跟他们一起打麻将,我本来不愿意的,但杨简说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他的,我就勉为其难坐上桌。
刚好凑一桌,而杨简坐在我身后看我打牌。
「你怎么这么打?」他急得要死。
我瞪他:「观棋不语懂不懂?」
「这又不是下棋,你水准怎么这么烂啊……别看是我出钱你就光输不赢啊。」
胡说,谁说我的水准烂,我多有水准啊,我跟我们部长打麻将从来没赢过,这也是要点技术的。杨简在我旁边啰啰嗦嗦,坐我对家的王锦程说:「嘿,你们感情真好。」
我摇摇头,杨简却乐呵呵地说:「当然当然。」
「杨简你这个死小子,竟敢瞒着我们啊。」王锦程说。
我看看杨简,瞒什么呢。杨简揉揉我的脑袋,说:「这小子笨着呢。」
我继续不满地瞪他。
他还是躲在眼镜后面笑。
后来,打麻将也打得很火热,王锦程比较话多,而那个叫安臻的人很沉默,最古怪的是叫谢庆的人。本来打得挺好的,他突然说:「我想到了一个笑话。」
杨简连忙说:「好好打牌。」
王锦程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规矩打牌,讲个什么笑话。」
谢庆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
没有什么话的安臻突然说:「你们就让他说。」
谢庆听了这话像领了圣旨一样,连忙说:「四个人打麻将,员警来了,抓走了五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我一听,忍不住嘴角抽搐。其他的人除了安臻也跟我同一种表情。
「你太纵容他了。」王锦程埋怨安臻。
安臻一副扑克脸,不理王锦程,问谢庆:「为什么?」
「因为麻将是个人!哇哈哈!」
我们在谢庆放肆的笑声中一脸黑线。
打到半夜,那四个人说要去喝酒,我拒绝了,他们也没强求,杨简负责送我回家。
好久没有出来过夜生活了,有点累,但是又觉得有点好玩。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杨简边开车边说。「我们平时有时间就会聚一下。」
「哦。」朋友吗?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下次,再找你来玩,你还会出来吗?」
我侧过脸,问他:「如果我给否定的答案,你会同意吗?」
杨简笑了起来。他突然问:「我们是朋友吗?」
我点点头,他开车,看着前方的路,我不知道他看到没有,但是他没有再问。
我到家打开门,屋子里面漆黑一片,打开灯,家具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不早了,但想想明天是星期六,还是打开了电脑。
我听着开机的声音,心里舒服了许多,果然是连续二十四小时不上网,心里就像猫抓。
可是打开电脑,我又有些茫然。我还在想杨简的话。自从在高中的时候,发现我对我的死党有非分之想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认真地交过朋友,同学或者同事,他们都不算。
人们总在讨论男女之间是不是有单纯的友谊,但无论结果如何,在我身上好像都不适用。我是gay,如果钻一下牛角尖,是不是我与其他男人之间也无法存在单纯的友谊?
我抓了抓头发,真是个高深的问题,现在我打心底崇拜社会学家。
同时,我也打心底崇拜起我自己,我感觉我从思想上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就像武侠小说里说的,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上了MSN,依然没有人给我留言,虽然上面有很多人,但是他们的头像都是灰暗的一片。我又登录另一个号码,上面只有一位好友,但她却给我留言了。
八点钟的时候,怪阿姨问:「在不在?」
十点钟的时候,她说:「嘿,夜生活去了?我还以为你是下班宅型的。」
她其实说对了。每天下班之后,就会把自己关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刷论坛,偶尔出去活动,也是同事间的聚会。从来没有社会朋友,所以今天被杨简拉出去,有点恐慌。
杨简今天问,是不是朋友,是一种长期关系吗?
我在对话方块里打:「为什么不能有夜生活?」然后关掉聊天视窗,刚要关MSN,突然有声音传来。
妈呀,如果我以后得心脏病绝对是被MSN吓的。
我打开视窗,蹦出一句:「还没有睡?」
我回过去:「你也没睡嘛。」
然后长时间的一段空白,掉线了?我敲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又给我一个「怎么了」。
我翻个白眼,说:「熬夜可是女人的天敌。」
「那你呢?」
我差点忘了呼吸,我忘了……我看着自己的网名,抖了三抖,真不该起这个名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我说:「明天休息,可以白天补觉。」
「我也是。」
「……」无语三分钟。
抓耳挠腮,好久没有这种没话找话的感觉了,我记得助理小姐很能说的,以前聊天的时候她一个人刷屏,我偶尔发出「啊」「哦」,来证明我没有死在MSN上。
「你朋友多吗?」
打出去之后,我就后悔了,谁不晓得总经理助理八面玲珑,艳光四射,怎么会像我。
「不多。」
「啊?为什么?」
「虽然在职场可以认识许多人,但是真正的朋友只有几个。」
我点点头,话说得有理,电视里经常演,他们这种高阶层商务人士,常常会因为寂寞导致失眠、多梦、心悸、健忘等诸多症状。但是她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我决定有机会送她安神补脑口服液。就是不晓得她看不看得上眼。
我突然有点沮丧,因为我记起来,即使现在跟她聊天,但她也不是与我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又想到总经理了,虽然一起坐电梯,一起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但是碰不到的永远也碰不到。
即使我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注意我。或许最好的情况是,他回到办公室,换上他的兔子拖鞋,接过助理手里的牛奶,然后跟他的助理说:「今天我在电梯里碰见了那个总务部的员工,他说话又没打标点符号。」
我恹恹地用一根手指在键盘上施展一指神功:「为什么总经理不分左右?」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几乎以为她趴在键盘上睡着了,然后她说:「他小的时候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过,出来之后,对于方向感这类的东西就反应很迟钝了。」
心猛地一紧,我仓惶地说:「我要睡觉了,88。」
「晚安。」
当这两个字进入我的眼睛之后,我迅速关掉了MSN。
我躺在被子,看着满屋子的漆黑,突然觉得无法忍受,爬起来开了台灯,才睡着。
第三章 生死时速
星期一综合症持续性发作中。今天的公车尤其挤,我怀疑我的脚已经成了馒头。所以我走路走得特别慢,所以肯定也走得很优雅。
但我有点怕。
我站在转角,看见总经理在电梯边等电梯,我躲在墙后面,看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那天晚上跟助理小姐聊天之后,我就心里怪怪的,看见总经理后比平时更加紧张,不敢靠近。
我还是离远点好了,在我没有做出蠢事之前。
电梯来了,可是总经理让到一边,让身后的人先上,我看见有人询问他什么,他只是摇摇头。
我等着他上电梯,可直到电梯门关上,他还没上去。
呃……好吧,再不坐电梯,我就要迟到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站在他旁边,低着头,说:「总经理好。」
「嗯,早安。」
我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电梯上去又下来的过程中,又来了不少人。电梯门打开后,总经理先动,然后大家跟着一起进去。
「咚。」好响啊,怎么回事?
过了五秒钟,我才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揉揉额头,刚才低着头走路,撞到电梯门框上了……我听见有人笑了出来,转过头,瞪了后面一眼,然后走进电梯。
总经理皱着眉头,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问:「没事吧。」
「没事谢谢总经理我的头很硬比钢板还硬所以我一点也没事真的。」
我迅速退到电梯的一角,我一定是有轻功在身,因为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速度。
总经理将抬着的手慢慢放下。
电梯的门关上,大家按了楼层,开始的震动之后,电梯开始平稳上升。
我躲在人后,看不见总经理。额头很疼,钻心地疼,但是却不是因为撞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只是远远看看,觉得他长得很帅,然后上网要到照片,再然后在电梯边第一次正面遇到。
接着从助理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他的事,现在……额头上残留的温度让我感觉很不真实。
静静地等待到达要到的楼层,然后出去,开始工作,就能甩开所有的胡思乱想。
我还在怔怔地想着,突然眼前一黑,感觉脚底下猛地往下一降,好像失重了一样,然后又猛地停下,我没站稳,往前扑去,压到别人,而又有人压到我身上。耳边有尖叫,我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在黑暗中被人扶起,然后身边开始吵吵闹闹。
「怎么回事?」
「坏了?」
「快按铃啊!」
原来是电梯坏了,我第一反应是完了,部长绝对会骂人。
「大家镇静一些。」
我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电梯里安静了许多。
然后又听见电梯铃刺耳地响,在尖锐得无法忍受的声音里,我突然想到星期六的凌晨,我看到的那句话。「他小的时候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过,出来之后,对于方向感这类的东西就反应很迟钝了。」
我记得我看过不少电视剧或者小说,凡是小时候被关过黑屋子的人,长大了都有密闭空间恐惧症或是黑暗恐惧症。
虽然我觉得很俗套又很狗血,但是……我试着慢慢地朝电梯口的方向挤。
「谁啊,别乱动!」有人骂了起来,但我没出声,快速挤到前排。然后打开手机。
我抬起头,看见总经理在手机发出的光中,看着我。
旁边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也纷纷掏出手机,一时间,电梯里亮了起来。
「谢谢。」他跟我说。
我摇摇头,只有在幽暗的光里,才敢看他的眼睛。
虽然只要提醒一声就行了,但我还是想站在他身边,为他做小小的事。
所以才挤了过来,所以才拿出自己的手机。
大家在悉悉簌簌地说话,我在他身边沉默。
我低下头,看见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我头脑一片空白,抓住他的手。
我不敢抬头,只在手机微弱的光里看见我的手指攀上他的掌心。
他回握了我,紧紧地。我们身后都是人,电梯里不再那么黑暗,可是私下却十指交缠。我觉得心都要跳出来,觉得电梯里的空气有点稀薄。
当电梯门匡啷一声响了一下的时候,我猛地松开手。
不一会,门就被撬开,这时才发现电梯停在两个楼层之间,大半陷了下去,只露出大约半米高的出口。我看见我的部长老大趴在门边,对里面喊:「大家镇静点,现在只能一个一个地爬出来。」
我的老天,这不是在演生死时速吗?
大家叫总经理先出去,他却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让女性先上去。」
他默默后退,空出地方,我也跟着退后。
我看着一个一个人爬上去,别人要我也上去,我摇摇头,我是总务部的,虽然平时工作不太认真负责,但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先获救啊。
总经理也一再婉拒,结果到最后,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总经理,你先上去。」我说。
他说:「你先。」
我急了,说:「你先,我马上跟着。」
他还是不肯。
外面的部长也急了,说:「赶快!」
我咬牙,看着他的眼睛,深邃难明,只好走到门口,攀上外面的地面,试着爬上去。
我感觉腰上一紧,一双有力的手扶着我的腰把我往上托,我借力翻到了外面,立刻转身,伸手把他也拉了上来。幸好电梯没有真的掉下去。
我松了口气,看见助理小姐焦急地查看总经理有没有受伤。
我慢慢地退到后面,脚步还是软的,好吧,其实软的是我的腰。
我靠在角落的墙壁上,看见他回头,好像在找什么,但是下一秒又被助理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