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有,只是说说而已。”
被他一瞪,其他人只能讪讪地赔着笑。
他没好气地收回目光,“你们也该知道少爷的顾忌,这可不是平常随随便便杀个人往哪里一扔就完事的。待会儿进去盘查起来,各种手续跟病历证明都必不可少,把她们宰了,你们拿得出什么给人家?”
换了自己,何尝不图痛快省事,但这次绝对不一样。
两个丫头大闹尾山家,许多人亲眼目睹,因此主子才想要尽快、完全堵住她们的嘴。但有时候死人其实也会“说话”的,就算没有人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但豪宅失火、当事人死亡,若再根据原有的疑点,查出死者与其中某个疑犯的DNA具有相近的血缘关系,那这其中的内幕只怕就怎么也藏不住了。
所以她们不仅要死,还要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就如同在人间蒸发,连一点点渣屑都绝不能剩下。而种种方式之中,还有什么比不动声色地暗中烧成灰烬更加彻底?只要把骨灰悄悄往河中一洒,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别想再查出什么来。
至于主子,则可以理直气壮地声称对任何事情都毫不知情。对方不曾提出拜访过,也根本就没有谁见到她们,而那三人的失踪,自然也跟自己毫无关系。任由别人去怀疑,到最后还不是没有证据、不了了之?
这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买通了那家医院的医生,再在事先物色好的受害者饮食中动点手脚,没多久,所有条件就都具备了。他们将两个丫头大略化妆改扮一下,保持与死者相似的完整样貌,而就地杀人的念头随即兴起,本打算拉过枕头捂死她们,却不想一群闹事勒索的小混混偏偏在节骨眼上闯进医院,气势汹汹地向诊室走来。
医生惊惶地连声催促,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赶紧走人,在后门口把戏唱足就赶紧办正事。
待进了车,再想动手的念头,倒不是那么急了。
注意力反而放在了携带的各种文件上,作为人生的最后终结之地,在殡仪馆工作的日本人一向是很认真的。凡是送来这里的死者,都必定要有医院的诊断报告,而若有外伤则更加麻烦,轻则详细询问、多方求证,重当致死则还要出示警方出具的事故调查。
要是有一点不符被看出蛛丝马迹,他们大伙儿就全等着倒霉好了。而一番检查之后确信没有疏漏,他们这才安心下来,瞄见那本该安安静静的袋子里居然还有动静。
“这两个毕竟是活口,就算不说不动,可那群人不是瞎子,难道会看不出来?”
方才被制止之后,半晌,有人还是难免提出疑问。
“谁说的?”
“女子”冷笑了下,现在是,可不代表一会儿之后也是。
阴鸷地瞟了猎物一眼,那黑袋密不透风,从巢穴里出发这么久,不消片刻就会缺氧窒息。先前里面的微弱蠕动恐怕就是最后的挣扎了,如此毫无外力、神不知鬼不觉,任那些工作人员再仔细,也应该抓不出什么来。
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事关重大,终归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如果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补救也还不迟。
于是吩咐手下,“肆原,你去打开看看。”
“哦。”
一个男子应声,伏低身子正要动手,冷不防一下剧烈的颠簸却突如其来。
猝不及防的众人顿时不由自主地摔倒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碰撞得生疼,不禁低声咒骂。
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另一波更为猛烈的撞击声就随后响起,这一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冲击力则让他们仿佛连人带车都飞了起来。
似乎被什么撞上了,不同的景色在窗外飞速掠过,头脑却一瞬间停止了思维,里面的人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连续的撞击与坠落中失去了意识。
第三卷 第十五章养虎为患
由政府举办的聚会持续了三小时,邀请的是全国各地的名流富商。在就日本经济今后的前景及发展方向交流过意见之后,接下来的酒会则就是与会者各自的私人时间了。
风度翩翩的尾山弈真一如往常地吸引了众多同行的目光,在他们眼中,常常同尾山夫人一起出席各种场合的他与当家人的关系显然不同寻常。尾山夫人毕竟是一介女子,而丈夫又卧病在床,明里暗里处处仰仗小叔的帮助并不时提携对方,配合之默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下一任的总裁是否非其莫属。
而听到某些好友的戏谑,他则非常谦虚地给予澄清,自己只是为了家族的兴旺尽心尽力地辅助大嫂而已,至于以后,实在没想过那么多。
低调的态度和谦和的为人,及与之相反的出众的商业才能,让尾山弈真顿时赢得了大家的赞赏。尾山纯子站在心爱的男人身旁,闻言不禁也格外开心,与大家互相恭维,气氛热络不已。
于是,一时之间,上前攀谈的人越来越多。
一名男子自楼上缓缓步下,远远望见这一幕便停住了。他斜倚在楼梯上,修长的指轻轻晃了晃杯中酒,然后若无其事地仰头,红色的液体便滑入喉中。
“请问这位先生还要点什么?”
路过的侍应生自发自动地上前招呼,尽管样貌陌生,但与会者莫不是大有来头。更何况眼前人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再加上那价值不菲的名牌服饰,显然是出身豪门。
对方却优雅地挥挥手,“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他跟人有约,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于是下了楼,正迎上人群中尾山弈真的目光。
纵横商场多年阅人无数,尾山弈真虽忙于应酬,但对周遭的事态还是相当留心。只消一眼,正迎面走来的男子就给自己留下了一种特别的感觉。跟方才令侍者心折的所有外在条件无关,而是那种莫名的深深的吸引力,仿佛不上去结识一番,自己就一定会后悔。
因此他跟众人道声失陪,然后径自走人,上前截住对方。
“这位先生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是尾山弈真,请问阁下……”
在人面前站定,他非常热情地主动伸出手来。
男子笑了下,“原来是二少爷,幸会。”
听闻别人报出姓名却不回以同样的自我介绍是很失礼的事,但那笑容却实在让人如沐春风,自然而然,就难免让人将这些全忘记了。
尾山弈真不以为忤,反倒破天荒地有点看傻了眼。记忆之中,日本商界几时有过这样一位人物?难道是一直旅居国外、几大财团之一的未来继承人?
正在疑惑,冷不防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原来你在这里,村野。”
只见高木广贺远远招呼,随后就自人群中穿出,向他们走来。
“高木先生,这位难道是……”
来人的出现顿时让尾山弈真更加好奇了,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对方果然出身高贵。
“你们认识?”
见两人毫无拘谨之态,高木广贺愣了下,随即貌似责怪地望向后者。“你也太不像话了,村野,居然还跟我说在日本没有朋友,怎么叫都不肯回来。”
“叔叔你误会了,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男人一欠身,仍然微笑。
不过,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尾山弈真也很想补上一句。
但立刻让他在意的,却是对方口中的称呼。叔叔?!这男人是高木财团的人!
由于新闻媒体的无孔不入,前段时间发生的、有关这个显赫财团的令人同情的悲惨遭遇几乎人尽皆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位继承人就相继丧生、夫妻离散,对已年近六旬的高木广贺而言,无疑是个灾难性的打击。
可是高木财团并未倒下,公司状况也运转如常,看样子这位老而弥坚的商界前辈的确不容小觑,不仅稳住了阵脚,且这么快就扶持了接班人。
没有了嫡系的竞争者,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对方择定的继承人了吧?
“呵呵,你们年轻人啊。”
久逢商场的高木广贺干笑两声,却不做任何表态,倒是如某人所愿,开始介绍起来。
“尾山财团的二少爷,自然无人不晓,我这个侄儿来了这么久,想必已经认识了。”
“而这小子村野正男,是我侨居美国的表姐的儿子,今天刚刚回国。”
“是村野先生,难怪气质出众。”
尾山弈真再度惊讶不已,这高木财团在日本赫赫有名,而对方的家族在美国也同样是经济巨头,对业内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今后如果有机会合作,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我想,这个可能性不太高。”哪知对方却莞尔一笑。
呃?!
很少有人会在礼节性的场合如此明显地拒绝,不免让他愣了下,脑中正在寻思其中的意思,就见高木广贺赶紧打圆场。
“正男,你说话偶尔也注意点好不好。”
高木广贺瞪了侄儿一眼,转而向面前的男人澄清。“对不起,正男说话总是这样,没轻没重的。”
“二少爷不要误会,其实这孩子,并没有经商的兴趣。”
“哦?”
“他从小就不喜欢待在公司,倒是对学医非常有天赋,大学时候就做过不少研究、发表过很着名的论文,因此现在已经是约翰·霍普斯金医院最年轻的教授了。”
尾山弈真瞪着村也正男的眼神已经分不出是吃惊还是敬佩了,这张俊美面容如此自信自负,令初次听闻、本该质疑的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脑子里总有种印象,仿佛自己听说过这一切,报纸上、电视上曾不止一次看到这男人在一群医学界前辈的簇拥下走上讲台,用与此刻同样的笑容发表着独特的见解。
好像,就连日本政府也有授予过什么奖励吧?
具体是什么,他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但已确信有这么回事没错。
因此,纵然记不清,也并不重要。
“村野先生不愧是天才,那么,这次回日本来……”
“只是工作而已。”对方回答道。
“是啊,我三番四次叫他来公司帮我,他都一直推辞。这不是?要不是四少爷重金相请,只怕这小子还不肯回来呢。”
“说起来,我这次能跟侄儿见面,倒还多亏了尾山家的帮忙。”高木广贺也给予确认。
尾山弈真却倏然一头雾水。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怎么突然扯到自家去了?村野正男再有本事,可是……他也不记得几时有请过对方?
四少爷,说的是极真?!
“怎么,这件事弈真你不知道?”
高木广贺愣了下,看了同样疑惑的侄儿一眼,随即又笑了。
“是不是贵府的人贵人事忙,忘记知会你了?”
“也或许,他们不想打扰你。”
“高木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一心想要夺权的四弟做出来的准没好事,他迫切地追问着,想要知道原委。
“其实也没什么,令兄中风多年、重病在床,恰巧正男在这方面有过不少重要研究跟治疗心得,所以极真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够亲自来日本看一看,虽然并不敢百分之百担保,但也许真能有点起色也说不定。”
“不过,正男,对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大概五成以上,我已经研究过大少爷的病历了,就等明天亲自去看一下。”
“嗯,我们跟尾山家也是多年的朋友,一定要尽力啊。”
“叔叔,这用不着叮嘱吧。”
叔侄俩的对话听在尾山弈真耳中却仿佛晴天霹雳,顿时让他错愕当场,不知该做何反应。难怪极真这个一向心急的混蛋连日来毫无动静,原来,早已暗中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计。
把大哥治好,那纯子手中的权利就必须要交还回去,自己也不再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代言人身份决定一切。也就是说,到那时候,这尾山家或明或暗,都将不再是他和纯子的。而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本不认识纯子自然不会承认她和女儿,相反还会立刻调查她们的来历,甚至是自己妻儿当年的死。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可怕的,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冷汗浸湿后背。但随后咬紧牙关,又若无其事地绽出一个笑容。没有关系,事情绝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因为只有他和纯子才知道,大哥其实不仅仅因为病,同时还中了毒,导致神经系统已严重破坏,才会昏迷不醒这么多年。
因此,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村野正男再天才,对此也仍然无能为力才对。
“二少爷,你怎么了?”村野轻轻唤道,眸中隐隐嘲讽一闪而逝。
但尾山弈真乍然回神,自然不会注意到。“没有,我只是为大哥高兴而已。”
“对了,明天是吧?极真也真是的,这么仓促,如果不是今天偶遇,我一无所知,差点要怠慢了客人。”
“弈真少爷真是客气,很不巧我跟别人有约,那我们明天再见了。”
“叔叔,我先走一步了。”
“去吧。”高木广贺一脸慈爱地点点头。
而尾山弈真也不便挽留。“慢走,明天见。”
他抬起眼来,目送潇洒身影径自步向门口,一辆黑色法拉利正停在那里,侍者拉开车门,村野正男便坐了进去。
座位另一端的人影则引起了他的注意,尽管看不清晰,但他却分明认了出来,那正是极真没有错。
眼底不禁闪过一抹阴鸷,主意居然打到了自己的头顶上,一直以来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原以为布下眼线、把那些幼稚的把戏挡回去就可以了,哪知道却还是养虎为患,对方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极真啊极真,是你苦苦相逼。既然如此,就别怪自己不念兄弟之情了。
第三卷 第十六章治疗方案
一大早,尾山家族的所有人就全都到齐,肃静地跪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村野正男的诊治结束。大家互相对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直到晌午时分化验检查结果都一一出来,作为发起人的尾山极真才沉不住气,焦急地询问着自己请回的医生。
“村野先生,我大哥的病,究竟还能不能治好?”
“别这么心急,极真,好歹让村野先生休息一下。”
尾山弈真截住话,随后吩咐下人递茶送水。没见到人家累了一上午吗?这么不体谅,也太失礼了。
村野正男仅仅抓过毛巾抹了把汗,微微笑了下,算是感谢。然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着一屋子充满期待的人们。
“大少爷的病并不严重,而是中了毒,侵蚀了他的神经系统。”
第一句话就给了众人一个震惊,没想到事隔多年竟会被人一眼看穿,某个凶手即便镇静,背后的冷汗也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那么,可有治疗的方法?”
“有。”
短短一个字,却格外坚定。
尾山纯子的手已经隐隐发抖,她当然听到不止一个人提起过面前的医生是如何厉害。那些天花乱坠的传闻一直深深印在自己的脑子里,再见到此人微笑的面孔,脑海里便固执地响起一个声音——他是无所不能的,他很快就会把那个该死的男人治好。
那么她和弈真多年来的努力……
抬起眼来,本想偷偷去瞧心上人的反应,哪知却意外地,迎上对面那双略带戏谑的黑眸。一瞬间,心底的惶恐和紧张仿佛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手猛地一抖,直接碰翻了面前的茶杯。
突来的声响顿时令人侧目,在众人不约而同的审视下,尾山纯子顾不上擦拭洒落的水渍,随即泪流满面,急切而诚恳地一再请求村野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