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可叹口气,“不用你接的,反正都是坐公交回去,一个人两个人没什么差别。”
铁皮笑地得意,“谁说是坐公交啊!”
“不然呢?”杨亦可微微皱眉,刚说完就想起了同事讨论的关于车的事情。
铁皮拿起杨亦可的东西就往外走,嘴里嘀咕,“你下去了就知道。”
杨亦可在看到楼下的奢侈产品的时候习惯性的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是你的?”他是乡下人,没见识,从没想过自己又一天能坐跑车。
铁皮嬉皮笑脸的默认,绅士风度地拉开车门让杨亦可先坐上去。
“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可可像小学生似的报告,“我上去了。”然后一屁股陷在坐椅里,说真的,心里的感觉挺激动。
铁皮依然笑地春光灿烂,边上车边自我夸耀着,“怎么样怎么样,我来接你让你长脸面了吧。”
杨亦可想起刚才见到人的那一幕,心情又沉闷起来,“你是来给我丢脸的吧。”
“怎么这么说。”铁皮皱眉毛,“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你说我那是丢脸?”
他回忆起和男人第一回见面的场景,“噗”地一声笑出来,朝着男人装委屈的脸看,感受着心脏稳步上升的速率。
“你做什么要给我长脸面?”杨亦可问着,满心欢喜。
铁皮发动马达,边开车边回答,技术似乎很娴熟,“我昨天不是说过了么,我要帮你摆脱自闭的人生!”排除掉话的内容,男人显得志气满满讨人喜欢。
杨亦可觉得心里挺暖,却也突然生起了疑惑,“你是怎么弄到这车的?”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男人,连衣服都换了身,明明前两天都在穿自己的衣服。
“我是不能回家啦,公司总能去啊。”男人说着顿了顿,“拿了钥匙后,把东西全都偷运了出来。”然后朝杨亦可一笑,像在说“我厉害吧!”然后等表扬。
杨亦可心脏嘣嘣跳,“那你现在是有钱了?”
“有了有了。”铁皮笑眯了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你的房租我不会忘。”
他觉得他最近总像在玩冒险游戏,重要器官总是快速运转到让他以为下一秒要坏掉。他在撞地雷,他试探地问,“那你是可以住去饭店了?”停了停,害怕似的咽口唾沫,“要搬走了吧?”
有辆车突然从路边闪出,铁皮连忙让开,有那么几秒顾不上说话,就几秒的时间就快把杨亦可给等炸掉。
然后他听到男人说,“你在说什么呀?”小声咕哝了一句,“真是的。”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看来像是到达了目的地。
熄了火后,男人转头对着杨亦可,眼对眼,空气里认真的分子集聚。
他清晰的听到,“我当然不搬走,我留下。”顿了顿,“我可是说过要好好改造你的啊!”那时候听不到背后环境里嘈杂的车来车往,让大脑对语音记录深刻。
杨亦可觉得他很没出息,他眼睛有点酸。
然后铁皮拍拍他示意下车,“走走走,我们去吃顿好的!你别说我总挑剔!我告诉你什么是好吃的!”
四
杨亦可不得不觉得,铁皮所说的脸面问题挺是有“效果”的,像现在办公室里头那些个同事时儿会用着挺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说上一句,“杨亦可啊,你那个朋友做啥的, 动漫公司的?”当时杨亦可正在喝水,差点喷了一电脑。
不过他们办公室里头也真有那么个人和他套上了近乎,那人是小赵,人来公司时间不长却是混得八面玲珑。他比杨亦可小上了几岁,但是志向看着挺远大,并不想就这么呆在这小公司。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请杨亦可吃饭,没像其他人一样饶弯子,直白了当,知道铁皮是那大公司的高层,想要通通关系。
杨亦可也喜欢这样的人,也挺直白地告诉小赵,那人和自己关系浅薄,把另外一句更想说的话含在了嘴里,没吐出来,最多算是暂时饲养员与流浪犬的关系。小赵也只讪讪笑,说想着好歹你们两也算认识。
小赵这人有一毛病,说起事情来直白,谈起人来就爱打哑谜,硬是不肯直名直讳地叫出来,用着各种称呼代着。这点其实和杨亦可管刘炀叫铁皮,铁皮管杨亦可叫可可差不多。
虽然没什么可拉关系,小赵和杨亦可的关系也变得还不错。
例如午饭这时候,杨亦可就又看到远远的小赵端着饭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们两打了一招呼就吃了起来,这楼里有几家小公司同用一间食堂,小赵就习惯性地左顾右盼,对着杨亦可说,“你看,那边那几个人的饭菜多好,唉……”叹了口气,吃了口饭,接着感慨,“这楼里头也就他们公司福利最好了,下班都是最早下班的,心里不平衡啊。”
杨亦可笑笑,“福利是好,进去也难啊。”
小赵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巴里还嚼着饭的样子有点好玩,“说起来福利好点的公司算是你朋友那公司了,而且头儿也好看,不像我们这那老头,多么不养眼啊。”
杨亦可只管嚼饭,小城里头公司不多,只那几家,算得上大公司的,大概也就铁皮家那一个了。
“话说……”小赵不太在意得到回复,自顾自说,“杨兄弟你和那个董事长认识,说不定也能去混个小职位当当吧?哦,当然,只是收营的那种就算了。”
“噗。”杨亦可笑笑,“得了得了,什么认识不认识,就算有认识也过不了几天的事情,过了一个多月,他还不一定认识我了呢。”他遥遥望向临窗的一桌,有个女同事似乎带了孩子来,小孩正玩着塑料超人,学着样式摆出拯救地球的架子。他打心底里泛出笑意,却泛起了丝惆怅。
等他回过神来听小赵说话,小赵已经总结性地承词起来,“……那些个有钱的还真不怎么好相处……”
杨亦可知道小赵肯定是想歪了,刚才肯定在讲铁皮看上去随和,其实冷漠。他就觉得有口气憋着,傻头傻脑地把马上就要转移掉的话题给拉了回来,“不会不会,我认识的那个就很好处。”最后还不知道哪根经抽错了,补了句,“我挺喜欢。”
小赵皱皱眉,问,“没想到你这么欣赏他?”
杨亦可本来还觉得自己说岔话了,这一瞧松了口气,小赵是正经人,不往歪里想。
“嗯,是很欣赏啦。”杨亦可含糊带过。
“欣赏哪呢?”小赵努力扒饭,不经心地问,“其实我觉得那样的人和我们这样的天差地别,差很多。他们一开始就前途无量,养尊处优,也许都不知道有努力这个词。”
杨亦可被人问到了软肋,认真地思考起来,考虑了就发现不对劲,羞红着脸,堵回了句,“我也说不准。”
杨亦可后来想悟了,他也许就是惦记着小赵说的那份天差地别,他的铁皮英俊潇洒,他的铁皮调皮耍赖……可他又想到了徐瑞,然后整个心思就沉了,什么他的他的,一切都是空的才对。
这一切都怪铁皮,那个笨蛋对他的不设防,让杨亦可有股子受到特别待遇的感觉。
铁皮的接人行动只持续了一天,当天晚上那顿饭上,杨亦可就苦口婆心地劝退了,而且看样子,已经是忘了所谓的“自闭”事件了。他依旧步行到车站,独自搭车,却不知怎么多了份寂寥。
下了车,闻到家对面麻辣烫的隐约香味,他去买了份想为晚饭加加餐。再回过头来一瞧,就看到那亮闪闪的小跑停在了暗淡到掉色的平民小公寓下面。
他叹口气,感叹着现代贫富差距的悬殊。短暂的工夫,铁皮从车里头下了来,拿着高级小手机讲着电话。杨亦可从街对面往那头走,由远及近,看着男人专着的表情,一点都没发现他的靠近。
铁皮穿着整齐的西服从里到外透着股认真的神气,这样子能懵人,纠着他脉搏乱跳,血流乱蹿,只能靠一双眼睛思考。
等他离着男人还有三步开外,男人也打完了电话,变戏法似地换了个模样,又成了他的铁皮,朝他笑得像太阳。
“可可,你可回来了。”男人嬉皮笑脸地十分讨好,随手扯扯整齐的衣服,不羁不拘。
杨亦可看着他笑,等着男人把车门关好,一起回家。
铁皮却又拿起电话耍弄,嘀咕着,“今天是要去哪家吃好呢……”显然是在浏览电话簿。
没来由的,杨亦可伤感了。
“你去吃吧,我有点不舒服,先上去了。”然后像逃犯似地一溜风跑了上去。
铁皮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映吓到了,愣在了那几秒没个反映,明白过来了后像抓贩子的警察似地也跟着冲了上去。
杨亦可想他真是大笨蛋,好好的有外头的美食不吃,一个人跑上来做什么,挺郁闷的将买的外带街食顺手丢在了桌上,往椅子上一坐。
他摸着最近不太对劲的脑袋,想拆开来研究下里头是不是进了豆腐脑。这么豆丁大的事情,自己究竟在在意啥?
椅子还没坐塌实,杨亦可就觉得身后一阵风,回头一望,铁皮就这么伫在门口。
“你怎么突然不舒服了?”铁皮皱着眉头问,跑上前来把杨亦可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杨亦可没说话,没想着他也跟着跑上来,可转念,这才是铁皮的作风。
铁皮没瞧出个究竟,鼻子却挺灵验地闻到了麻辣烫的香味,满脸喜色,“你还买了吃的啊,那肯定不是肚子不舒服了。”两只眼睛原亮亮地盯着吃食,把“病人”给忘了。
杨亦可瞧他这模样,看来对今天的伙食是满意了的,叹口气转移话题,“今天吃这个行吧?”
“行行行。”铁皮忙点头。
“那我去收拾两只碗出来。”说着就跑厨房去忙活,这时候铁皮却不饶人地跟了上来。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么?”他跟在后头,杨亦可看不到他的表情,含糊着,“也没多么的不舒服。”
铁皮很聪明,猜出了苗头,“可可你是不想出去吃?”
杨亦可只管忙活,不出声,便是默认。他端着盘子出去,铁皮也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狭小空间里头说不出的怪异。
“可可你这闹什么别扭呢。”铁皮边坐下吃东西,边还不望追究。
两人对面对坐着,杨亦可心怀忐忑地答,“没别扭……”
铁皮叹口气,“我只是想改善饮食嘛,外面的菜多好吃。”然后挺认真地思考了会,“可可你不会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吧?我请你吃饭你甭客气。”
杨亦可觉得他气喘不上来,原来他就这么一形象么!他才不是觉得总让铁皮请客没面子呢!心里头小心地想,其实他还挺喜欢占些小便宜。这些当然不会说出口。
“活受罪?外面的菜好吃,我烧的东西就很难吃么?”杨亦可皱着眉毛问着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问题。
铁皮尴尬地盯着他,假笑着,“也没也没!”
“假话!”可可拆穿他。其实这也难怪,杨亦可自己原先也是只吃盒饭的,被鬼勾了心窍才会在铁皮来的第二天开始学起了烧饭。
“唉可可你就为这个不高兴啊?……不过你那饭……的确……” 大动物苦着张脸。
杨亦可占着歪理,“我那是伟大的尝试!失败是成功之母!”
“那我们在成功之母来临前就先……?”铁皮眼里头期待的光芒闪闪烁烁。
“驳回!你得见证我的进步!”杨亦可难得毫不客气地把那光芒给扑灭了。
铁皮见着可可又黑着个脸,态度又软了软,“好吧好吧,你不喜欢就不出去吃了。”
杨亦可瞪他,“谁说不出去吃了。”他还想去尝尝那家着名的日本料理呢。
铁皮委屈着,“好吧好吧……房东大人都听你的。”那样子像长期受驯养的小狮子,外表嚣张跋扈,实际温顺亲人。
他落寞地想,不过这要算,也只能算徐瑞训出来的。
晚上的时候杨亦可揣着不安的小心脏看着铁皮在那放映买回来的碟片,他发现了铁皮的一个新的癖好——鬼片。
说癖好可能有些不对,这年头的大好青年都爱拿这个打发时间,不过可可不是大好青年,他就想过着平坦的小日子,有一天算一天。
神鬼魔怪这些个事情还是离他远远的好。
铁皮在那头又是关灯又是拉窗帘,愣是不想让一点光透近来,杨亦可想逃,可房子太小,也就卧室有电视,他已经害怕上了,再一个人的话,状况更糟糕。
他苦着脸瞅着铁皮,觉得铁皮绝对是在报复他晚上没出去吃饭的事。
“我说,我们看综艺节目吧!那个多有意思!”杨亦可激发着铁皮对其他电视的兴趣。
铁皮像小孩子一样的嘟着嘴,“不要不要,那个多没意思,这个片子很有意思的,出了挺久了我都一直没看,今天刚巧看见,就买了。”
边说着,他去把DVD机开了出来,杨亦可咬着牙,后悔当初买了这个不实用的东西。
鬼故事就是鬼故事,一开场就是挺骇人的气氛,杨亦可在心里想,不要怕不要怕,不就是个鬼故事么!顶天立地从没做过亏心事的人是不用怕鬼的!
这么想着,似乎胆子还真的大了,看着看着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其实那故事让杨亦可觉得挺感人,讲的是山里头的鬼,表面上挺吓人,但是因为不是主角的缘故吧,在电影里头被那些个主角们玩地团团转,根本是人欺负鬼而不是鬼吓人。
不知道怎么的,杨亦可挺纠心。
铁皮看东西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一丝不苟的,没个声音。平时杨亦可也不打搅,今天不知道哪种情素泛滥,凑到了铁皮旁边一起蹲着,说“我觉得那些个鬼都挺可怜的。”
铁皮听了后脸上堆着怪笑,让杨亦可觉得毛骨悚然,“我本来还想吓你的,没想到你胆子也挺大。”
“你就这么以为我的?我胆子可大了!哼!”杨亦可睁着眼睛说瞎话,红着脸别过头,自己的软肋都被抓了。
“那些鬼先捉弄人的嘛……”铁皮又随口扯回了话题。
杨亦可自己瞎点着头,说“我觉得他们是在山里头寂寞的吧……难得有人上来,就想找他们玩玩。挺可怜,死了还不得安宁。”
“是么……”铁皮又恢复嘟着嘴的表情,电视的彩光打在他脸上变着色。
杨亦可盯着看,入了神,想了会问,“你是还在意晚饭的事吧……”
铁皮也扭过头来看他,直爽地答,“是啊!可可你心思都藏着,有话直说嘛,要是我不追上来,你就打算天天身体不舒服?”
那些个小心思要是都直说了,他还真怕一切玩完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他道着歉,心里头一点悔过也没有。
铁皮叹了口气说,“我真的很想改善伙食啊,你到底是哪不乐意了,一定要自己来?”
他保持了一会沉默,看着铁皮,铁皮也看着他,这么两两相望似乎能将人看穿,透过心底。他讨饶似地吐真心,目光坚定不移,“我在很用心地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