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楼月?!”无数声惊呼爆发出来,门内那几个人吓得腿都软了,门外人头攒动,都拼命挤着向前,想要一睹楼月公子风采。
“在下有些事情想与这位公子单独相商,不知几位可否回避一下?”秦楼月客气问道。
他话音还没落,那几个人就立刻一边满脸堆笑,一边争先恐后拥推着出门。
“颜公子。”
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理不睬,自顾自倒着酒。闲闲看清亮的酒水划出一道弧线,跌入白瓷酒碗中。
秦楼月对于我的漠视,丝毫不动气,只是公事化继续说,“我这次来是奉门主之名,接公子您回去的。门主说,您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天,气也该消了,该回去了。”
我放下酒坛,拿起躺在桌上的烟枪,冷笑了一声,起身。看也不看秦楼月,径直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秦楼月的口气仍旧轻松而随意,“颜公子,请不要逼我动粗。”
“说大话之前先掂量一下你自己的实力。”我微微回头,轻轻抽了口烟,吐出来,语气中满是不屑,“你以为趁我喝醉了,又受了伤就能打得过我么?”
“我也没有把握,必须要试试才能知道。”
“那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动手吧。
我话音没落,身体就动了,取得先机。几乎是同时秦楼月也动了。
电光火石间的瞬间,两人就在空中一击而过。
第一招我是下了狠手,秦楼月也没有硬接,取巧避开。烟枪是从管秋那里抢来的,通体由玄铁打造,它在我手中化为凶器,重重劈下,秦楼月背后的一片桌椅都瞬间化为碎屑。
烟尘弥漫,却没有人迟疑一步。
脚落地的一霎那,各自步伐急转。秦楼月借堂柱之力,脚下用力,身体高高跃起,自高处,手指结印,使出碎叶指。
我一回身,手中烟枪化为一道流光,舞动如霰雪飘散。直接接下秦楼月凌空三指,发出接连三声“叮、叮、叮”脆响。
如果是平时我定然逮住这样的间隙一举制服他。可是毕竟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差,运了内力去接下那三指已经有些吃力,竟然再找不出余力去攻击。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恼人的争斗,我忽然站定,拢在袖中的手腕轻转——一直习惯性带在身上的判官笔,落入掌中。
“秦楼月,现在开始,我不放水了。”我低低咳了一声,面色更冷。一只脚后退了一步,判官笔在指间灵活得旋转几圈,最后反握住。
门外透过窗户和门正紧张观战的看客们,立刻都唏嘘不已。
“啧啧……看不出来啦,这年轻人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他那意思是刚才还是故意让了秦楼月?深藏不露啊!”
无人注意,对面小楼的包厢内,一个黄衣男子一直在默默观战,那眼神尖锐如芒。
再次出手,判官笔在身侧炫舞如蝶。我的身体在秦楼月密集的攻击下轻巧起落,闪避,丝毫不见慌张,准确一一躲开,仿佛是看透了他的攻击一般。
而秦楼月在几招之内,已经无法招架我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身上数道大穴被封,身形渐见迟缓。
看准机会,我毫不犹豫准备下了致命一招,但是忽然察觉窗外数道寒光袭来。
暗器!
果然感知力下降了不少,居然一直没有察觉窗外还有人在……
身体只能急退,转而抵挡从窗外倏然而至的暗器。
十三枚淬毒梅花镖。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毒镖依次落地。
但是我最后站稳时,忽然胸口一阵闷痛。
“唔……”身体不受控制下滑,最后无力跪在地上。
“你……”
我困难抬起头,看着信步而来的黄衣男子——公子夙逸。
“你用判官笔,我用毒,这没什么不公平的。颜公子,你应该是输得心服口服。”
我慢慢抬起手,拔掉手背上扎得那根细小得让人难以察觉的针。轻声笑,“唐门的毒的确够厉害的……”
那时候十三枚梅花镖,不过只是这跟小针的掩护罢了。它藏于那些银质梅花镖所反射的刺眼光线下,并且依照我抵挡梅花镖的手法,准确无误扎入我的手背。
算了。
被抓回去,就被抓回去吧……
我微微摇晃了一下,最后虚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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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剑门。
夙逸领着一群轿夫,抬着顶轿子七拐八拐走在浣剑门里,最后送进秦封雪的独院。门口的侍卫事先得了命令,并未阻拦。
夙逸一边走,比边不耐烦催促,“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轿夫们都叫苦不迭。这人又不许让轿子晃,怕伤了里面的人,又急的像催命似的,必须小跑一样得抬……
但这也不能怪夙逸,他的确是心急啊。
刚才秦楼月与颜广寒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这一刻要不是秦封雪下了死命令非得让他亲自把人送到,他早飞奔到秦楼月那儿去了。
终于,到了秦封雪寝宫前。
夙逸遣走了轿夫,他刚想上前请人通报,却不想那座孤寂清冷的寝宫的木门自己开了。秦封雪从幽暗的屋子里走出来。
夙逸微微一怔。
这么巧?秦封雪莫不是一直在等?
“门主。”欠身行礼。
“人带来了么?”
“是。”
“嗯。”秦封雪神色很冷,仿佛回到了颜广寒没来之前,那一个比雪更冷,毫无感情的人。一直以来夙逸很少见过秦封雪笑。他的笑都是留给了不知真相的世人,而像他们这些秦封雪的心腹,看见的往往是更为真实的秦封雪——那个铁血冷心的男人。
不过近日来,他总是在笑的,无论真假。在颜广寒面前淡然得微笑,温润如水。
现在,终于是卸下了面具,露出真面目了吗?
夙逸腹诽。
“来人。”
随着秦封雪一声令下,立刻出现几个侍卫,走到轿边,把里面的人抬出来,径直送进了寝宫里。
秦封雪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落在那个还在昏睡的人身上,但是却忽然问,“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夙逸没有一刻的迟疑,“青龙镖局的几个人打伤的,用凳子和酒坛。”
“哦?”秦封雪语气中有一丝嘲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夙逸低头,“是,门主。”
动了秦封雪的东西,必须要做好千万倍被报复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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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柔软的白色天鹅绒床褥中。身上原本脏污不堪的衣服也被一件轻薄的九锻锦里衣代替。
我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抬手的瞬间却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
微暗的光线下,我慢慢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微微发怔。手腕上拴着一条沉重的乌金莲花锁,它狰狞得扣在我的手腕上,仿佛一个赤裸裸的嘲笑。锁链并不轻,长长的链条盘根错节,最后另一头拴在梨花木床柱上。
我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重新躺下。
我知道秦封雪在屋里。
即使他没有呼吸吐纳声,没有衣物摩擦声,并且利用光影角度让人根本无从发现。
但是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从始至终坐在屋角光影交叠的阴影中,隔着重重透明的白色纱帐,看着我。
“还在闹脾气么?”
很久之后,我听到他淡漠的声音响起来。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秦封雪这样倔强的人,竟会先给我一个台阶下。
我知道,他也仅会给我这一次机会。是恢复我们之前的关系,还是就此冷战,全在我的回答。
其实。我真的没有恨他,甚至也没有丝毫的生气。
我只是单纯的厌恶自己,单纯得像要折磨自己,单纯的想通过自我摧残来达到某种心理上的解脱。
也就是所谓的自甘堕落。
最好,也能让所有人也都厌恶我。
最好,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在乎我。
“秦封雪,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淡淡开口,声音很低,有些干涩,“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做的事情而气过,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更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这样的回答,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能激怒秦封雪。
“是么……”
我听到他低声笑出来,全然是冷漠和讽刺。
第一百一十章 清醒着疯掉
我问上帝:怎样才可以对悲伤的事情一边笑,一边忘记?
上帝回答:把自己弄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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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子落在地板上的光影,随着静默和他仿佛还在回荡的声音在地上走过,从西到东。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最终随着夕阳隐尽最后一抹余光,而完全落入了一片幽深寂静的黑暗。
血咒开始发作了。
血咒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已经发生了变化。那朵妖异的红莲舒展着枝蔓,沿着我的筋脉,吞没了肩头,爬上我的锁骨。随着它的变化,血咒不再侵蚀我的意志,转而侵蚀我的身体。
发作时剧烈的疼痛不再为无法控制的情欲错取代,那让人无法忍耐的疼痛长久的存在并且蔓延,直到身体被人亲吻、拥抱、满足,那疼痛才会消解。
我清楚,这是血咒加重的表现。但因此,我现在竟然觉得它并不是像从前那样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疼痛,痛到连呼吸的力气也快要失去的时候,也就再无余力去思考其他的东西,不用再为谁的一种表情,谁的一个眼神儿痛苦不堪。
痛吧。随它去吧。
这几日,我夜夜去一家小倌馆过夜。
所以秦封雪才会忍无可忍,这样恼怒。
至于我到底在那些夜里作了什么,我不会做任何解释和辩白,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我在床上慢慢蜷缩起身体,以一种抗拒而无力的姿态承受着那仿若腐心蚀骨的痛楚。
无神半张着眼睛,目光茫然落在不知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癯的身体线条。
不挣扎,也不呻吟,好像一朵陈腐枯败了的木棉花,沉默无声的被侵蚀着啃噬着。
痛的昏过去再醒过来,如此反复,最后我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在可怕的梦境中还是在残忍的现实中。
长久的折磨让我产生了幻觉,仿佛身陷一片火海,我看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被灼热的烈焰,焦灼烤炙,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道,最后每一根发丝,每一根骨头,都化为一摊黑色的焦土。
很久之后,秦封雪才终于起身,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知道为什么我不碰你么?”
我慢慢抬起眼皮,看向他。
烛火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却闪着寒凉的光,火焰中的那一抹清辉,很美。
秦封雪忽然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我的枕侧,另一只手毫无预警隔着衣料触碰到我的尾椎。
“这里,”他的手指一路滑下去,“还有这里,是不是被别的人碰过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带着磁性,听上去很温柔,很好听,会让人产生被爱着的错觉。
我虚弱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不做任何回答。
“有一点你不要忘了,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就是我的东西。”
裂帛之声忽然打破了寂静。
他撕碎的仿佛不是我身上的那块布料,而是整个凝重的夜幕。
秦封雪的动作粗暴起来。对于他的一切动作,我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甚至连最简单的呻吟和挣扎都没有。只能任由着他的手指粗鲁进入我的身体,他的舌霸道强迫我的与他纠缠。
身体剧烈的痛苦之下,我却还是感觉到……
有淡淡的疼痛,在心脏的最深处轻轻的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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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门主的新夫人自从婚礼上的惊变就一病不起,自从那一日就再没有露面过。
漠嫣犹豫了很多天。
明明自己没有去的理由,她明明就是自己的情敌,自己最讨厌的人,但是……
封雪哥哥会为她担心的吧,会为她伤心的吧。
所以,我也会担心呐。
漠嫣这样想着,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只是偷偷地看一眼,看了就离开。要不,这些天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实在无法安稳。
于是这位从不多虑,从不顾及的大小姐,趁着今日秦封雪因公出门的空挡,闪闪避避,躲过守卫的耳目,潜进了秦封雪的独院。
漠嫣轻手轻脚退看卧房的门,闪身进屋。
屋子里的空气很浑浊,光线也很幽暗,似乎是许久都未开过窗子了。并且,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散着某种有奇异味道的熏香。漠嫣皱了皱鼻子,不太习惯那过于淫靡的香气。她蹑手蹑脚转过花屏,无声进了里间。
里间的陈设也很简单,一下映入眼帘的是屋子中央一张方形的梨花木大床,它被从屋顶垂落下的华丽繁复的白色九华羽帐笼罩。
羽帐透明如若蝉翼,透过透明的帘帐,漠嫣看到了床上那个躺在凌乱被衾间的人。
但是目光却又被另外一个突兀的东西所吸引——锁链。
一片洁白柔软的丝缎中,怎么会有一段玄色的……铁链?顺着那铁链看去,最后,竟然发现那沉重的锁链是加附在床上那人细瘦的手腕上!
一瞬间,脑中仿佛骤然有一道惊雷炸开。
——她。她是被锁起来的!!!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重病!!!
我感到有人来了,于是从沉沉的梦境中挣扎着醒过来。
但是当我看向门口的人时,还是吃了一惊。不想,竟然是漠嫣。
我有些困难得撑起身体坐起来,把凌乱的衣衫拉好。
“你……”漠嫣仍旧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怎么会……”
那女孩的震恐让我一时也有些无措,我实在不在行安慰别人,只好先转移她的注意力。
“漠嫣,能帮我倒些水么?”我对她平静而淡然笑笑,指着屋角的小桌,“我够不着。”
漠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个被锁在这里,前几日还风神俊秀,在短短几天内就被折磨得如此虚弱的人,并没有一个人来照顾她,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漠嫣默默走到桌边倒水,低头的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我有些怔住。她是在为了我伤心么……?还是,因为发现了她所崇拜爱慕的秦封雪,竟然这样残忍?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漠嫣端着茶杯,走到床边坐下,把水递到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