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才出城没几天便降下了大雪。他们不用不暂停前进,在一座小山丘上扎营。萧辕想到这次无功而返,又被困在冰天雪地中,心中郁闷,对萧榭爱理不理;三将更不会给面子,不住地出言讥刺,仿佛这次失利全是萧榭的过错。萧榭只顾着担心后面的追兵,无心跟他们计较,同时也严令徐庆不准跟任何人冲突。
等雪一停,萧榭便急着要催大军上路,旁边的穆恬却悠闲,"别急,再歇会儿吧,反正来不及了。萧榭只觉心口凉了半截:"什么意思?"
"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萧榭失声大叫:"你前天不是说他们还要四五天才会到吗?"
"湖面结冰了,追兵直接从湖上过来,省了一半路程。"
萧榭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穆恬仍是满不在乎,"我本来是想提醒你一声的,不过你哥哥对你那种态度,我就懒得理这档事了。"
"你!"萧榭气得差点当场中风。
"你要搞消楚,我是来找你玩的,你哥哥跟那三个丑角的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干脆让他们全死光,我好早点带你走高飞啊。"
萧榭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眼,心中怒火狂烧,却感到背后一阵冰凉。心中再度提醒自己:绝对、绝对、不能依赖他。
这时果然守卫回报:看见后方漫天烟尘,敌兵已逼近了。大军顿时手足无措,正打算丢盗卸甲而逃,不料前方的探子也回报大批人马朝此处飞奔而来!
萧榭没想到敌军竟会兵分两路包抄,不禁恨恨地望了穆恬一眼。穆恬微微一笑,"别急,也不用跑了,大伙赶快各自散找掩蔽,我保你没事。"
"你当是在捉迷藏哦?哪躲得了!"
穆恬仍在微笑,目光却真诚无比,"相信我吧。"
萧榭别无选择,只得依言下令,当然又招来三将的奚落和萧辕的质疑。萧榭实在没空跟他们胡缠,冲口一句,"皇兄,失礼了!"说着一把抱起萧辕,纵身跃上最高的树顶躲藏。其他人皆六神无主,自然也只好各自散开找藏身地。
萧辕拼命挣扎却挣不开萧榭的掌握,只能恨恨地瞪着弟弟,"我们会全给你害死!"
萧榭心中刺痛,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不久只听得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直扑面来,两万兵马路山丘团团包围,为首的将领高喊:"反贼萧辕,你已无路可逃了,快快出来领死吧!"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那将领正待下令冲上去大杀一阵时,由另一个方向竟又传来马蹄声,而且为数众多。敌将大惊;"那是什么人?"
萧榭却比他更吃惊,"难道两批人马不是一伙的吗?"
转眼间另一批大军来到眼前,但是士兵的服色装备却和中原军队大不相同,阵前一只大红旗帜迎风招展,绣着大大的"戚"字。
这时,矮树丛中、山岩后,同时爆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原来这是高句丽的援军,领队者正是高句丽大将戚长风。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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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八门阵!"
"长蛇阵!"
萧榭指挥着地上的泥偶,排出一个又一个的阵势,牧天在旁边看着,不时出声指正某个错误的位置或步法。大军现在正藏身在一个小山谷中。虽然正值隆冬,仗着地的天然地热与温泉,气侯倒是十分宜人,完全不似谷外的酷寒。
那天,萧辕在戚长风带来的军队帮助下,大败追兵死里逃生。原来高句丽王听说女婿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居然还能连战皆捷,便派兵增援,没想到却正好救了萧辕一命。众人便某位侍妾的引导下,来到这座小山谷休养。
眼前的大难是逃过了,但后面的麻烦却一点也没少。萧辕跟戚长风原本就不合,这回戚长风正好在萧辕最狼狈的时侯救了他,太子殿下在他面前自然是加倍抬不起头来。此外,戚风出兵的名义是为了支援萧辕,按理他也应奉萧辕为主将。这次来的一万多人全是戚长风的手下,相反地萧辕麾下只剩到二千名残兵,可说是毫无威信可言,那么接下来到底要让谁来指挥呢?因此,现在军营里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台面下却是暗潮汹涌,气氛诡异得不得了。
萧榭见哥哥心情恶劣,自己当然也是士气低落;再加上恼怒牧天先前故意不告诉他追兵的消息,气得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但当扎营的第一大晚上,牧天开口说:"趁这时候,我们学兵法吧!"他马上就乖乖投降了。
牧天见萧榭将各种阵武演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正式验收:取出另一队泥人,要萧榭跟他对战。萧榭听到牧天要亲自下海做他的对手,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兴奋起来。
牧天偏着头想了想:"等等,以前在银狼谷里,你要是比试失败了都要受罚,那现在该怎么罚呢?"
萧榭心下冷笑:"哼,我还不晓得你脑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果然牧天一拍手:"你每输一次,就欠我二次(想也知道是什么),如何?"
我就知道,萧榭心想。狠狠瞪这大色魔一眼,说;"过反过来,我每赢一次,你就两个晚上不准碰我。牧天原本得意洋洋的脸顿时暗了下来,青翠的美目中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你就......这么讨厌让我抱吗?"
萧榭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顿时慌了手脚,整颗心都揪成一团,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牧天专注地凝视着他,形状优美的嘴角开始微微上翘,出了一句:"不是讨厌,那么就是喜欢罗!"
萧榭被他瞧得直发怔,一时没听懂他说什么,无意识地点了下头,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出糗,连忙更正;"不不不,我是说......"然而魔王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榭这才知道自已又被他耍了,顿时轰得满脸通红,羞气交集地从床上抄起枕头,没头没脑地朝牧天身上敲打:"你!你这混蛋,你可恶,你......"
牧天一面大笑着,一面躲避枕头攻势;"好了,好了,快点开始吧!"
萧榭气呼呼地坐下开始让泥人整队,脑筋也清醒了,忽然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活像个耍脾气向情郎撒娇的小姑娘?这,这......他可是堂堂的慈王爷,手下带三千士兵的大将耶!成何体统啊!想到这里。真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算了。
"王爷!要开战啦!真打仗的时候敌将可不会提醒你哦!"一个时辰后,萧榭面色铁青地呆坐着。
牧天在旁收拾泥人:"嗯,我现在已经赢了,呃,五次了。要再比一回吗?"
萧榭表倩呆滞地摇头。输了五战,也就是说--十次......牧天贼兮兮地笑着:"那么,你欠我的十次,是不是该今晚一并付清呢?"
萧榭脸色发白,几乎要哭出来,十次!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好啦,一晚上两次,让你分五个晚上付清总行吧?不过要是你明天又输了,可得累加哟。"
萧榭咬着下唇点头。
"现在呢,我们来检讨一下你刚才败战的原因。"牧天紧挨着萧榭身边坐下。
"你晓得要利用地形作掩蔽,这点子是很不错,但是你过分迁就地形,反而把战线拉得太长,所以当中锋往前冲时,右翼就来不及掩护--"
萧榭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冷不防一只湿热的大手不规矩地搭上了他的右腰,一阵酥麻袭向全身,他惊跳了起来。"喂,你......"
"所以啊,当中锋深入敌阵(手一路滑进衣襟里),就很难回头,一个弄不好就会卡在原地打转(手按在左胸红蕊上,反覆按压揉搓"......")
"你......"萧榭快喘不过气来了:"你要讲解就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还'身体力行'呢。"牧天的舌头反覆卷舔着萧榭的耳垂,还不时恶劣地朝耳里呼着热气。
"啊......"萧榭下意识地转头想避开,下颔却被牧天固定住,动弹不得......
拜生长环境所赐,萧榭必须装出一副世故刚强的模样来保护自己,却总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他天真稚气的一面,让人忍不住就想疼爱(或欺负)他;对牧天而言,光是将这样的萧榭纳入自己怀中,看着那张全副武装的脸孔逐渐涣散,然后终于投降,就足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亢奋。然后就像上了瘾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要他,永不餍足。
虽然萧榭的夜晚过得如此"精采",他的白天却是无比苦闷,兄长萧辕仍在跟他冷战;土兵们无精打采,殷飞羽还火上添油,整天说些刺耳的废话。然而最让萧榭困扰的,却是新加入的戚长风的态度。
那天当高句丽援军和官军交战时,萧辕军中只有萧榭带着徐庆奋不顾身上阵杀敌,英勇的表现给戚长风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戚长风虽对萧辕一行人万分不屑,在表面上仍维持着一定的礼数。麻烦的是,他总会清楚地让大家知道,他全是看在萧榭的面子。这一来当然让萧辕更加面上无光,因此他也始跟三将一样,认为萧榭在存心卖弄,根本不是大将之材。
现在的萧榭己成惊弓之鸟,为了避免多生是非,整天带着徐庆缩在最偏僻的角落练武谈天,看到殷飞羽等人,马上远避开。徐庆见到英明神武的结义兄弟竟变得如此窝囊,连带自己也得当缩头乌龟。心中早气愤不已,迭出怨言,萧榭生怕受不了刺激,又勾起以往的狂性,只得努力安抚,弄得心力交瘁。
然而这样的小心翼翼,仍是不能阻止冲突发生。这日戚风以压惊为名,摆下酒宴,邀请萧辕等人参加。萧辕自然是不甘情不愿地带着部下们去了。
不出所料,戚长风从头到尾不住地盛赞萧榭,几乎没把萧辕等人放在眼里。萧榭眼看哥哥和三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又不能对戚长风失礼,着实尴尬不已。
只听戚长风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慈王爷这几年一直被关在九华山上,想必过得很辛苦了?"
萧榭苦笑:"阶下囚还有不辛苦的吗?反正就是整天给他们打杂做工便是。"
戚长风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打杂做工?只有这样吗?"萧榭不解:"戚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说无妨。"
"这个......的吧,恕小将直言了。"戚长风的笑容更邪门了;"王爷这样的一表人才,九华山的和尚怎么可能只让您挑水打柴呢?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
"这关长相什么事?"萧榭的声音冷得像冰。
"中原有句俗话:"和尚是色中饿鬼。萧闵平白送了个美年到寺里,那群和尚会不物尽其用吗?"
此话一出,萧辕等人都是脸上变色。徐庆霍地跳起,拍大喝:"姓戚的,嘴巴放干净点!"
萧榭用力拉住比自己年长的义弟:"兄弟,不得无礼!""我无礼?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戚长风满脸惊讶地说:"咦?徐将军生气了吗?小将只是按常理猜测而已,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姓戚的你找死!"
萧榭看见徐庆脸上布满杀气,随时打算扑上前去,而帐下那群戚长风的亲兵也是一个个手按剑柄,已成一触即发之势,立刻放声大喝:"徐庆!你给我坐下!不然滚出去!"
"你......你居然叫我滚?好,好,我滚,你不要后悔!"疯子似地冲出帐去。
萧榭望着他的背影,将拳头掐得掌心出血,用力压低声音:"戚将军,我义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不过,奉劝将军,无凭无据的猜测还是少出口为妙。"
戚长风惶恐不已:"没想到徐将军会这么生气,小将罪该万死!但是小将真的毫无恶意啊。只是因为小将一生居住在高丽,对中原的风土民情全然不知,一时好奇才发此问。中原不是常说:'英雄不怕出身低'吗?所以我才以为你们中原人不会在乎这些事啊。"
叶隐刀怒喝:"那是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高句丽人做的事!""匡阶"一声,萧辕手上的酒杯摔碎在地上,打断了众人争执。只见萧辕铁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本宫醉了,要回去休息了。"
"恭送驸马!"
走出戚长风的营帐,看见萧辕和三将的眼神,萧榭觉得心里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冷。想追上去拉住兄长,说破了嘴也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萧辕的背影却像一堵高墙,无声地拒绝他。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转头朝徐庆的营帐跑去。
"兄弟!别冲动啊!"萧榭死命拉着徐庆,后者正把行李背上堆。
"放手!是你叫我滚的!"
"我是不得已的啊!你没看见帐里全是戚长风的人?这要打起来还得了?"
徐庆用力甩开他的手,厉声说:"打起来又怎样?又不不赢!我徐庆大好男儿,居然跟你这种懦夫结拜,简直自甘堕落!你就整天窝在帐里跟那个小贱人玩好了!"
"啪!"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上了徐庆的脸颊。徐庆抚着愕然发现萧榭浑身颤抖,两眼赤红,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在九华山给人欺侮了七年,到这里还得给高句丽蛮子取笑,你以为我不生气吗?我又不是木头!今天如果我是自己一个人,早冲上去把姓戚的宰了,可不是啊!我是王爷,既要保护我皇兄,还得上阵杀敌,可以动不动就跟人拼命吗?"
"......"
"为什么每个人都讨厌我?我皇兄气我,那三个家伙看不起我,戚长风嘲笑我,现在连你也骂我!我到底做错什么?"几天来累积的委屈终于一古脑儿爆发,萧榭发狂似地猛槌山壁,山壁出现裂痕,手上鲜血直流,仍不停手。
徐庆被这疯狂的举动惊呆了,没多久就回过神来,连上去拉住萧榭:"大哥,大哥,我知道我错了,你快住手吧!"他了下来:"大哥,小弟只是心疼你,所以才憋不住气,绝不是看不起你,你千万别误会啊!"
"你不用这么客气,想走就走啊!"萧榭还没有消气。
徐庆猛摇着头:"如果连我都走了,还有谁会站在你这边呢?大哥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再惹祸,再也不跟那些人冲突,你原谅我吧!"
萧榭看见徐庆刚毅威猛的脸孔上出现哀恳的表情,不禁感到深深的愧疚:"这末免太委屈你了......"
"我说过了,大哥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萧榭一生从未听过这等情深义重的言语:心头一热,眼泪再度粲然落下,但是嘴角却是弯的。
可惜的是,言犹在耳,第二天就出了差错。萧榭看着双手被缚,跪在地上的徐庆,再看看戚长风脸上的鲜血和淤青,感到到深深的脱力。萧辕的脸再度结了一层薄冰,三大将倒是显得十分悠哉,反正两边都是他们讨厌的人。
徐庆羞愧不已,嗫嚅地解释着:"大哥,这是我不好,我本来真的是想避开他的,可是他一直靠上来,口里说着一堆不干不净的话......"
戚长风抚着脸,口齿不清地说着:"不干不净?我只是问将军,为什么会认一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孩儿做大哥而已啊!"
想也知道你还说了什么话!萧榭恨恨地心想,反正一定又会扯到那种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