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少来装好人!你一定是觉得我也像这只被人丢弃最后只能接受死亡的小狗一样可怜吧?看着我
这张脸,你一定在暗自窃笑吧!」
「……」
「想埋了它?你是有意在我面一刖卖弄你的清高吧?别向我贱卖你的同情心,如果真的想耍宝,有一大堆
女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呢。哦,对了,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男人,你这个该死的同性恋!」
「……」
「混蛋,你哑巴了?不会说话呀。」
良久,何留轻声叹息,缓缓地问道:「你觉得自己可怜吗?你觉得许木扬是个可怜的人吗?」
「啊!」被何留突如其来的问题卡住了脖子,许木扬呆立当场,渗出血的双唇开阖了几次,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那你就不是许木扬,许木扬是个、水远都意气风发我行我素的人,他高傲、自负,是个淋了大
半天雨还有精神吼人的人。」
「……」换作许木扬沉默不语。
「你是你,它是它,我要埋的只是一只失去生命的小狗,可你是个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又叫又跳的人!」
「……」
「你说许木扬是不是一个可怜的人呢?」
天空色的双眸比雨过天晴的蓝天更纯净,是一尘不染的干净,纯净的似乎可以净化心灵,甚至是心灵深处
的灵魂。
虽然撑着伞,可大雨借着风的力道,钻进伞里,何留的肩头湿了一大片,在这初春的时候依旧觉得有些清
冷,他缩缩脖子,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我只是想埋了它而已。」
※※※※※
隔天是个晴朗的好天,何留心情一阵舒畅,踏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奔向学校后山。远远地看见心爱的那
颗雪松冲破茂密的树叶,屹立在一片黄杨林中,独独它一棵如此的与众不同。
就像他一样?!
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心脏跳动地飞快,血液沸腾般的烧灼得身体阵阵发烫,是因为跑步的缘故吗?好像有
些事情将要发生,好像有所期盼一般,令人莫名的兴奋不已,彷佛穿过这—片面积不大的黄杨林,在那颗
常年葱郁的雪松下,将要发生什么美妙的事情。
有些焦躁,又有些兴奋,有些担心,又有些期盼。
下意识加快了步伐,穿过黄杨林,视线的焦点一瞬间全部投注在树下那个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孤单的身影,
带着伤痕,打破了五官的平衡感,却依旧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心跳的好厉害,拚命地撞击着胸腔,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好像要跳出来一般,控制不了上扬的唇线
,发出愉悦的轻笑声。
树下的许木扬听见了笑声,眼角的馀光扫了一眼何留,鼻子发出闷哼,对着空气吐了一口烟圈,缓缓说道
:「我只是来抽烟而已。」
记不清从何时起,学校后山那颗葱郁挺拔的雪松便是我们的秘密花园。自从倾盆大雨的那一天后,意外的
发现他脆弱的一面,算的上这个外表随时看来都强悍的像只豹子的少年的唯一的弱点,可正是这个意外今
我好想细细呵护这个总是一身伤痕,看上去疲惫不堪的少年,从此我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仔细想来,从那天开始,他便频繁占领一直属于我的空间,起先一个星期一两次,接着两三次,到后来每
天在这不期而遇,似乎例行公事一般的自然,叫我再也舍不得放开这片天地。
就像现在一样,安静地被你靠着,彷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留垂头看了一眼依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的人,放松戒备,蜕去爪牙的他,纯真的如同白纸,好想把他
染上自己的颜色,好想在他这张白纸上画上天空的蓝和阳光的金,蓝的一如我的眼睛,金的一如我的发,
那样他是不是会变成我的?
想到此,轻轻地笑了起来。
肩头轻微的震动惊醒了梦中的人,他不悦得皱眉,不满的在何留的肩头蹭了两下嘟嚷了几句。半睡半醒间
,头脑昏沉的叫人烦躁,许木扬粗鲁地持了持额前凌乱的头发,探进口袋里的手,发现烟早已抽完时,更
是发出低声的咒骂。
何留掏出自己的香烟顺手递给了他:「抽我的吧,虽然不是你喜欢的,有总比没有的好吧。﹂
看着被递过来的烟,许木扬没有伸手接,而是直接合进唇里,温湿柔软的唇瓣擦过何留的食指,碰过嘴唇
的皮肤好像烧起来一般发烫,何留白净的脸颊有些发红。
许木扬凑近何留的面前,咬着烟蒂说:「给我点上。」
忽然放大的端正的五官,距离贴得好近,问得见他身上混合烟草的淡淡的汗水味,光洁的皮肤上金色的汗
毛依稀可见,何留一时间紧张的上下吞咽喉头,怔怔地凝视着他清晰可数的睫毛,忘了回应。
「快给我点上呀!」见他不动,许木扬不耐烦地催促。
「啊?哦,」何留慌忙掏出打火机,连连打了几下才算点着,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
刚刚他……发现我的手指颤抖了吗?
许木扬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放松了全身的肌肉,靠向身后的树干,仰望浓密的树叶圈成的那片天空。
何留偏过头,看了看他,嘴角依旧残留着紫色的痕迹,回想起几天前见到他端正的五官几乎看不出原样时
的震惊,何留的心抽搐的疼,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模样,他更是跟着心酸。
「木扬……」考虑是否询问他常常带着伤痕的原因,可张阖了几次双唇,犹豫起来。
「什么?」吐出一口烟圈
「没什么。」掉过脸,看着他看的那片天,他脸上的伤口在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个女人,男人爱多了,变性了?」
「你…」顿了一下,考虑着该如何说出口,「嘴上的伤口如何了,这几天看你连吃饭都困难。」
「已经没事了,习惯了。」
「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危险的事?」挑了下剑眉,「什么意思?」
「你经常带着伤,所以……」
「你以为我惹了什么麻烦!」许木扬替他把话说完。
「……」
「你管太多了吧?」
「对不起。」何留干脆地道歉,不再追问。
四周一片沉寂。
「是被那个老头打的。」许木扬不屑的声音打破尴尬的气氛。
「那个老头?!是谁?」
「哼,就是用自己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制造出我的人」猛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地他眼睛发涩。
「你爸爸他打你?为什么?」何留吃惊不小。
「没有什么为什么,他看我不顺眼,就这么简单」轻易的说出来,彷佛事不关己似的,可酸楚的令何留眼
睛发涩。
「为什么?」
「我是个讨厌的小孩,这都不懂?没有人要的小孩就是没有人爱。」扫了何留一眼,「干吗一付死人脸,
天又没塌下来。」
「我不明白,就算不爱你也不可以出手揍人上何留有些激动,天空色的眸子闪现愤怒的火花。」
「因为我长的像那个女人,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你是你,她是她,更何况孩子是父母爱的证明。」何留忍无可忍地吼出来。
「没爱也一样制造的出小孩,只要插进女人的身体,机械性的重复进进出出的动作,如果你没病没痛,用
不了几分钟,不出意外,十个月后你也是个爸爸。」嗤之以鼻的不屑,冷的令何留发颤。
「虎毒不食子,怎么有父母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我不明白」何留苦闷地摇头
「被父母抛弃的你,说出这样的话很没有说服力。」许木扬冷嘲热讽。
「也许……他们是迫不得已。」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为抛弃你的人开脱?太过温柔就是懦弱!」
「是人都有万不得已的时候」
「爱情没你想象中的完美,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爱,更没有所谓的情,只有傻子才信奉唯一。」
「………」
「那个老头对相亲的女人一见锺情,利用许家的权势和金钱得到了她,可对方并非如此,怀了讨厌的人的
孩子,是谁都不愿意生下来,呵呵,我都觉得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是个奇迹,竟然没在出生前被那个女人
弄死。」
迎着阳光,许木扬站了起来,掐熄了手中的烟头,燃烧的火星烧灼了手指,他蹙起了眉:「那个女人没抱
过我,我甚至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我八个月大的时候,她离家出走了,说是出走,其实是跳楼自杀了。
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死前居然以我的名义办了个银行帐户,存了几百万进去,说是等我十八岁以后可
以自由动用这笔钱。想想还真的很可笑,都已经丢下我跑去自杀,还装什么母亲的伟大?」
「知道我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的吗?全部都是那些个佣人背地里议论,我偷听来的,外加偷看那个老头的
日记才知道的,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许木扬突然大笑起来,连眼角都摆出晶莹的泪光。
何留觉得难受,觉得压抑,窒息般的苦闷铺天盖地的散开来,沉得连抬一下肩膀都困难,只能仰着头看着
那个阳光下挣扎不断的人。
「然后那个老头看我越来越不顺眼,据说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那个到死都没正眼瞧过他女人,所以做什么
都碍着他的眼。先是骂,觉得不解恨,接着就动手打。哼!我当然也没让他好过,我不是君子,更不是傻
瓜,自然谈不上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反击招来更猛烈的下一次,不过那个老不死的好
像还真的乐此不疲。」
「干吗?还是那张死人脸,我到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这个人真奇怪,又不是你被打,哭丧一张脸,你…
…啊。」
话没说完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紧紧地被抱着,勒得他几乎窒息,彷佛连肋骨都被勒的断裂,
全部挤压在胸口,喘气都困难,却温暖的叫人落泪,烫人的体温,比初春的骄阳更炽热的身体,彷佛速变
成冰冻,沉寂在血液里的柔情也逐渐融化渗透心房。
许久看不见何留的脸,落进眼底的只有他金色柔软的头发,象牙似的颈项,和细细颤抖的肩膀,第一次被
人抱进怀里,除了震惊,更多是惊讶,原来人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虽然无从比较,但是阳光一样的他的
怀抱一定是最温暖的,许木扬有这样的预感。
稍稍挣扎了一下,换来更大力的拥抱,敏感的脖子上贴着对方柔软的脸颊,许木扬一阵脸红,几度挣扎依
旧被死死抱着。
「抱什么抱,快点放手!」
「我是个傻子。」何留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许木扬懵懂。
「我说我是个傻子。」坚定地重复,手中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
「看你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没几个人认为你不是个傻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好气又好笑,可看着他纯净
无垢的双瞳直直射向自己,就是忍不住想欺负他,想把他染上自己灰暗的色调,这样的自己会不会也是傻
子?
「我就是那个你口中信奉唯一的傻子。」松开怀里的人,改握他单薄的肩膀,斩钉截铁地说。
「嗯!」看着那张迎着阳光激动的脸,只是疑惑的发出简单的生字。
「我不知道其它人是不是信奉唯一的爱情,可我就是一个,也许你会认为随便说说很容易的,谁都会,这
我也知道,可没有尝试过,为什么要全盘否定呢?」
「不否定就不存在吗?胆小的人类只会蒙着眼睛自欺欺人。」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不能完全的否认,可相对的你也不能完全否认我的唯一?!」几乎、用叫的将心中
的想法说出来。
心弦被人狠狠地拨动了一下,馀波在心湖上荡漾起一阵涟漪,沉寂太久,突然被人投进个石子,震荡的还
是隐隐作痛,许木扬含胸,闷哼了一声,轻的只有自己才听的见。
「你的唯一?」喃喃地重复着。
「对,我的唯一!」
「那个『唯一』是给谁的?是哪个幸运的男人能够得到?就是因为是『唯一』才更难给予吧?」
「发现一生一世的『唯一』很难,可是很难并不代表没有。」
「等你发现了那个唯一以后,对方同样认为你是他的唯一吗?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男人呢?就算他也喜
欢男人,可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唯一』呢?」揪着何留的衣领,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很大,射出期盼又胆
怯的目光,忍不住吼他,想要伤害他,伤害眼前这个温柔的叫他嫉妒的男人。对,他已经是个男人。
「说爱一个人却不想对方回应那才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可要想对方也同样爱着自己,就一定要有让对方爱
上自己的本钱,哪怕是有一付对方喜欢的面坯也罢。」
「那么如果是你呢?换作你爱上了,你会怎么做?你会立刻告白吗?」
「如果是现在的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因为我还不够坚强,坚强到承受他所有的伤痛,我是人不是万能的
神,我也会害怕的,可是一旦我告白了,必定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
「破釜沉舟?好个破釜沉舟。那管个屁用,决心是好的,可决心是看不见摸不到的,能当饭吃吗?能给你
当作物件发泄欲望吗?呸,」
「虽然我想用最温柔的方式爱他,可是有的时候人不被逼一下是不行的,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用强的
,我也一定要得到他。」
何留骨子里透露的那股强势,让许木扬发觉这个温柔的好像天使一样的他,是个男人,是个意志坚定不折
不扣的男人,他不似外表的纤细,他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害羞,他一旦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会奋不顾身的
投入。
听到何留爱的宣言,许木扬突然发觉其实自己也是想要幸福的,想要那个期盼了许久的东西。
可是,幸福真的很难,尤其是那种『唯一』的幸福。
第四章
四天没有看见许木扬,何留很担心,按捺心中的焦躁和不安,终于熬到了下课,抓起书包头也不会地冲出
教室,利用老师的信任偷看了通讯录,许木扬的地址被他牢牢地捏在手心里,按照纸上的地址,他半小时
前就徘徊在这片高级别墅群中。
一幢幢高级小洋房看得何留有些眼花,几经周折终于看见了和手中的纸上写着相同号码的门牌,花园街七
十七号,对了,就是这里,不过这看起来还真的不是普通的大。
透过一局大精致的铁门,他向内望去,二十多米的走道过去,是一幢典雅的别墅,两旁花圃里种又高又直
的向日葵,缠绕着树干蜿蜒而上的常主同藤铺满整棵大树,沿着伸展的树枝掉进二楼敞开的窗户里。
突然跑来,木扬会在家吗?何留开始后悔一时冲动的决定。
在他依在铁门上踌躇是否应该回家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着实吓了他一跳,连忙转过身体再度向内看
去。
刚才紧闭的大门现在大大地敞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蹒跚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用衣袖擦着嘴角口粗鲁的
朝着地面唾了一口吐沫。
「妈的,有病!」
隔了二十多米,何留清楚地听见熟悉的咒骂着,听见许木扬还算有力气的声音,他悬了四天的心终于放了
下来。
许木扬的咒骂声刚落,从门内蹿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一脸跋扈的怒气,看见还未站稳的许木扬,一个
箭步冲上前去,揪着他的衣襟,抬高右手,毫无留情地左右开弓,狠狠的四个耳光落在他的脸上,下手的
力量很大,清脆的耳光似乎扇在何留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男人边打边粗鲁的咒骂:「你这个小畜生,和那个贱女人一个样,生来就是折磨人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