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上——博研一笑

作者:博研一笑  录入:01-05

姐姐便啧啧叹道:“这屁股大点垃圾堆还一百五?你还不如拿去打水漂!退了退了,租金姐来帮你付!”

我死活都不肯,姐姐也拿我没办法。她说过来也没啥事儿,就是来看看我,省得妈妈每天都喋喋不休的听着烦。

外面骄阳似火,我们就这样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干巴巴闲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由于时间紧近,我得赶去排练室练戏,赶巧班主任小卢老师又打电话给焰子哥哥叫他立刻过去一下,我只好委托班长邹哲轩替我送姐姐去车站。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不行了,开胯、下腿、开肩、下腰,样样都要重来,把我这把骨头都快整散架了,早知道这样辛苦,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戚敏算了,省得跟受虐待似的。

经过音乐学院声乐室的时候,我被一阵高亢圆润的歌声给吸引住了。那是一首高到B3音高的《青藏高原》,歌声悠远宁静,我仿佛看到一片空旷无垠的雪域高原。那歌飙得丝毫不逊张千一和韩红,却又集合了两人的优点,既有张千一宽广的音域,又有韩红甜润的噪音。

我正听得入神,一个电话响起,是焰子哥哥发来短信,催我快点回去。

回到家,惊喜地发现电线终于给房东修好了,天气闷热,焰子哥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快乐大本营》,边看边笑,给快乐精灵谢娜的无厘头式搞笑逗得直乐。床边那只破旧的三峡牌电风扇呼呼转动着,像一只古老而遥远的风车,一股檀木香味的蚊香熏得我直想睡觉。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冲了凉回来,就伏在焰子哥哥身边昏昏入睡。他怕影响到我休息,就关掉电视,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电风扇转动的声音。他轻轻躺在我身边,伸出手温柔地给我按摩全身酸疼难忍的骨头。

房里一安静,我反倒睡不着了,头脑越发清醒。焰子哥哥按摩得我舒舒服服的,仿佛卸下了这一整天开筋压骨的劳累,顿然觉得轻松许多。我转了个身,冲他微微一笑,问道:“今天小卢老师叫你去做什么呀?还单独叫你去呢,神神秘秘的!”

焰子哥哥在我头上胡撸一把:“哪有神神秘秘的呀。她是叫我去准备一份贫困证明的材料,下学期才可以领到国家补助金,你也知道,你焰子哥哥家徒四壁,穷光蛋一个嘛。”

我一听,便佯装生气:“哼,好处都让你沾完了,我也要。我也家徒四壁,就剩一家破茶楼了。”

可能这个玩笑并不好玩,所以焰子哥哥的脸上好像有几分不开心。我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不能启齿的事,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就来不及了,于是我试探着说:“焰子哥哥……如果,如果你妈妈回到你的身边,你会接受她吗?”

焰子哥哥脸一沉,闷闷地问我:“干嘛无缘无故提这个?”

“我……我是说如果嘛。”我结结巴巴地说。

“假设不成立!”他说,“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排戏,事儿多着呢。”

我知道焰子哥哥想转移话题。于是我只能从另一个突破口去努力:“那……那天你也听那个杜阿姨说了,小华的肾源没有了。小华真可怜,明明已经抓住一棵救命草了,上天却咔嚓一声把救命草给剪断了,这么可爱的一只天使,再次跃入绝望的深渊。”

焰子哥哥也一脸难受的样子,眉头皱得快缩成一堆了:“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呢,就载肾源的那辆车给撞毁了,这多小的概率啊!真是苍天无眼。”

我想了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便问:“如果你能救小华,你会救么……”

焰子哥哥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眼珠子转了转,说:“如果我真能救他,我倒是愿意救他。小韵,你不知道,那天在医院的绘画室,他问我能不能叫我哥哥,其实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我们这代人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少有兄弟姐妹。你还好,你好歹有个姐姐,我啥都没有,巴不得那么乖的一个弟弟呢!”

我便满意地笑了,觉得眼皮酸涩,打了个呵欠,说:“睡吧。”

…… 第十八章 孤单狂欢夜 ……

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酒精 香烟 可可因

终于 这夜只剩下我一个

我现在终于相信,只要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个转眼,就到了国庆节。晚上是文艺演出,邹哲轩就适合做组织委员,他把所有能招来的同学朋友都找来了,当然,这么盛大的一件事,又怎么能少得了白亮和康乃文,早早就打电话约好他们,一定要到现场去看我演出。

舞台设在大礼堂,灯光打得相当合理,很有小型剧院的感觉。那晚的节目个个都精彩纷呈,但最终我的节目以九点九五的高分一举得冠。那几名评委对我的评价相当高:“虽然这场川剧独演略显生涩,步子踩得并不完全到位,声腔也算不上完美无瑕,甚至还出现了唱词错误,但这却是一个鼓舞人心的节目,现在的年轻人,个个追逐潮流,喜欢的都是那些流行的口水歌、时尚前卫的动感街舞,很少有人再静下心顿足欣赏中国的古典戏剧。”

在后台卸妆的时候我碰到了那天晚上在声乐室外面听见唱《青藏高原》的女生。为了演出,她不顾天气炎热,穿了一件厚厚的棕褐色貂皮藏袍,里面衬着一件花边对襟,脚踏嘎咯长靴,腰扎枣红束带,头带雪白毡帽,脖上挂着一条长长的哈达,脸上满是汗水。

她一退台就急匆匆地褪掉大袍,一头扎进女更衣室。我坐在梳妆镜前卸妆,她很快从更衣室出来,换了一身清凉的浅红色短衬,坐在我旁边。我偷偷瞟了她一眼,她正拿着卸妆纸擦腮红,头上扎着无数条细细的辫子,眉毛比一般的女孩子浓密许多,皮肤也因为长年受紫外线照射而呈现出一种透红的黑色,鼻梁高高的挺挺的,个子高挑,一看就是个漂亮的藏族姑娘。

藏族姑娘发现我正端祥着她,冲我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汉白玉般的牙齿:“你表演的川剧节目很好看,恭喜你哦,早就猜到能得第一了。”

我一愣:“你看过我排练?”

她点点头,说:“是哦,每次经过排练室去服装室,都看到你排练得相当投入,所以不敢打扰你,就绕道走了。”

我也一笑,把一扎头花放到梳妆台上,说:“是吗?那我也听过你练歌。在声乐室外面听到的,保准是你。今晚听了你的演唱,就更加确信了。”

眼前这个藏族女孩的演唱的《青藏高原》得的是第二,但的确是完美到无懈可击。那浑然天成般的嗓音,久久回旋在礼堂每一个角落,像一只盘旋翱翔于蓝天的雄鹰,荡气回肠。

“我叫桑吉塔娜。”她开始自我介绍,“音乐学院学民族音乐,零四级的。”

“哦!”我回应道, “那该称你师姐了,我是大一新生。我叫江韵,重庆人,以后多多指教。”

我卸完妆,跟那位叫桑吉塔娜的藏族女生互留了电话,就匆匆跑出礼堂后台,朝外面奔去。

外面很黑,绕过那条柏林小道,远远就看到焰子哥哥、白亮和康乃文在外面冲我招手了。我极度兴奋,因为自从开学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白亮跟康乃文,因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一直都没空。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惊讶的一幕:白亮和康乃文是牵着手的。我觉得诧异,怔怔地站在夜空里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白亮冲我嗔怪道:“死小子,你发什么呆呀!得了第一,心里爽死了吧?那还不快快请客?早就知道我家韵公子是最棒的!”说罢就要凑过来拥抱我。

我倒退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说:“打住打住!你先别激动,这倒底怎么回事?你跟小康?是咋走到一起的?”

白亮就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把头靠在康乃文肩上,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地笑着,暧昧至极。我再看康乃文,他也只是腼腆地笑着,一言不发。

我便窜上去呵白亮的痒痒,看来不对他使用终极大刑,他是不会轻易从实招来的。我一边呵他痒一边小怒道:“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是吧,看我饶不饶你,死小白,小骚货,竟然背着我搞地下情,竟然对我先斩后奏,要是我没有看到,你就不准备告诉我啦?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亮给我折磨得瘫软到地上,笑出一脸晶莹的泪花,声音都难受得变了调,想求饶都讲不出口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之后蜷起来的毛毛虫。

康乃文只是站在一边呵呵地看着我们两个疯子打闹。很多路过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着行为离奇的我们,然后指手划脚地离去了。焰子哥哥看着失态的我们,便拉着我的手,劝道:“小韵,你就放过小白吧,他就是打算今晚告诉你的呢,刚才都跟我说啦,他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我这才拉起白亮来,他笑得变了形,我给他擦擦脸上的泪,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才说:“知道我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瞒我事儿!”

然后,我们就一行往外面的饭店走去。我们走进一家干锅店,这里环境不错,靠玻璃门的位置摆了一盆大大的海芋,清新别致。屋子很宽敞,中间竖了两道木头柱子,柱脚被一丛丛盆栽一品红围绕,别具用心。我们挑了一张靠近空调的桌子入座,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瓶插花,里面是颜色各异的大丽菊,配一把满天星,再衬一只长长的铁树叶子,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令人赏心悦目。

这里的干锅是整条天生街最好的,所以我们选择在此地为我举行庆功宴。我们要了一锅台湾风味的兔肉干锅,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鲜美兔肉,我垂涶三尺。席间,焰子哥哥突然问起大家国庆七天假日的安排。

康乃文夹了块兔耳朵,说:“我啥都不爱,就爱画画,而且惦记医院里生病的孩子们。所以打算拿三天自己画画,另外三天陪孩子们玩”。

白亮则一嘴接过去:“那我就一直赖着小康哥,这次国庆要猛过一把模特瘾,就给小康和孩子们当免费人体模特,就算是小康哥要我全裸,我都心甘情愿。”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小骚货病入膏肓,没救了。华佗再世也不行。”

白亮白了我一眼,眼神坏坏地说:“你别老叫人家小骚货,鬼知道你有没有和你的焰子哥哥珠胎暗结……听人家说都搬到外面住着去了……国庆是不是还打算抛下我们度蜜月去啊?”

我用筷子狠敲他的头,骂道:“度你个头啊!就你成天喜欢臆想!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骚货!我呀,这次要好好过一个生日,啊,我终于要成年了,好开心呐!我一定要订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蛋糕!”

听我这一说,他们三个都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焰子哥哥一脸愧色地说:“小韵,不好意思,你看我多粗心,把你生日都忘记了……”

我手一挥,大度地说:“没关系的啦!这不,今晚演出得第一,大家都太开心了嘛,谁还记挂着这些破事啊!”然后我望着白亮和小康两小口,说:“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跑,要是生日聚会上见不到你们的影子,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白亮便扑闪过来,一把抱住我,像只撒欢的猫儿一样用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来蹭我的脸,欢呼道:“我的韵公子啊,要做小寿星了,我当然得去蹭饭了呀!少了我那还成吗?”

焰子哥哥咽了口啤酒,说:“小韵,我想给你过完生日之后,回一趟巫山。我想回去看看爸爸。”

我说:“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也想去看看干爹。”

焰子哥哥笑道:“再说吧。如果到时候茶楼生意忙的话,你就留下来帮兰姨打点生意。”

那晚,我们四人喝得烂醉如泥,才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往回走。大街上,华灯闪烁,汽笛如歌,我们的情绪都很亢奋,小白找到了心爱的人,小康成功击败痛失女友的梦魇,我却不知道焰子哥哥为何开心,但他笑得那么快乐,我想,可能此时,他的快乐与我一样,那就是彼此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第二天,我们四个早早来到车站。康乃文家住江北新区月亮湾,所以不能与我们同车,白亮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搂住小康的脖子又啃又咬,才依依不舍地让他上了车,浑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行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我上了车就蔫在焰子哥哥肩上睡觉。焰子哥哥跟小白聊了会儿天,觉得无聊,就抓起座位靠背后面布袋里的一份报纸看起来。突然他把我摇醒,指着《重庆早报》上一则头条新闻,大呼小叫道:“你看你看!骆扬那小子的剧院昨晚开张了!嘿,这死小子,还真会选时候,我说他回来这么久咋一直没行动,原来是等国庆这个大排档,承办了重庆市级的国庆文艺晚会,竟然把沙坪坝体育馆都硬生生踢下台了,真是个狠角色!”

我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华篇巨章,浓墨重彩,照片看上去还不错,华灯璀璨,火树银花,烟花荼靡,香槟四溢,礼花满天,可容纳两千多人的扇贝形观众席全场爆满,场面相当气派。我说:“人家是大老板,当然看准国庆黄金档这块大肥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罢,我趴下头继续睡。

很快车就到磁器口大门了。这是我们开学以来第一次回家,古镇磁器口是重庆的文化重镇,每天都吸引许许多多中外游客前来游玩,永远这样闹腾,不肯歇停一秒钟。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其实磁器口以前不是叫磁器口,而是叫龙隐镇,自从一九一八年青草坡的新工艺制瓷厂“蜀瓷厂”创建以来,这里上乘的瓷器产业逐渐强大起来,渐渐地,龙隐镇的名字也就被磁器口所代替。虽然随着现代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进步,此地棉纱、煤油、盐糖、洋广杂货、五金颜料、土碗土纸和特产烟丝等新兴产业皆崭露头角,并且磁器口码头交通要塞的地位也逐渐丧失,但那千年不变的浓郁淳朴的古风,一直令磁器口成为重庆江州古城的缩影和象征,故磁器口亦有“小重庆”之称。

白亮在磁器口大门跟我们告别,往童心路去了。我和焰子哥哥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金蓉街,回到滨江路的茶楼。茶楼依然开门纳客,檐下那面用小篆体绣着“兰舟茶楼”的三角幡旗随风飘舞,仿佛在欢迎我们回家。还在门外就听到妈妈吆喝小灰的声音:“小灰!接客咧,隔壁李大爷,咱老茶客,上普洱。”

走进茶楼,妈妈看到我们,兴奋不已,丢下账本跑过来,拽着我的手,跟放连环炮似的问:“你们可回来了!来让妈妈看看,哟,都瘦了,是想妈妈的?还是学校的饭菜太难吃啊?”

我把手挣脱出来,说:“是是是,您就自恋吧,我是想您给想瘦的。”

妈妈在我脸上捏了一把,便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兀自唠叨着:“这是啥破学校啊,牢房啊,咋把一孩子整得这样瘦……”

我们挑了张桌子坐下,不一会儿妈妈就端了一只菜盘子出来,打开一看,青椒肉丝,麻辣蟹黄,红烧鲤鱼,豆腐腰花,可丰富了。妈妈永远这样了解我,知道我这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准饿了,所以就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妈妈一边看着我和焰子哥哥吃饭,一边传扬着小道新闻:“你姐昨晚去骆扬的剧院参加那个什么开场晚会啦,听你姐说办得还不错,这市级的国庆晚会就是不一般,还说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上档次的晚会,想不到这辈子还能亲眼目睹,真是不枉此行呢。”

推书 20234-01-05 :DANNY BOY——橘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