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宁静路之 街角的路灯+番外 (出书版) by林紫绪

第二天，洪正明带著路家宝到医院为路父办妥住院手续。路父的医疗保险可以先支付住院的首期费用。但是之后呢，洪正明想想都头大。
「医生，不管花多少钱，请一定要把我爸爸治好。」路家宝拉住主治大夫的手不放。
等路家宝看望清醒过来的路父时主治大夫把洪正明请到办公室。
「请问，你是病人的……」
洪正明忙回答：「我是他的街坊，我和病人的儿子是好朋友。」
「这样啊，我看小路先生的情绪太不稳定，所以还没有同他商量，我想先对你说，可以吗？」洪正明紧张得冒汗，点点头。
医生慢慢地说道：「路先生这个病已经很重了，早先一直没发现，拖延了治疗。
现在即使是治，也仅仅是安慰性的治疗了，而且住院费用和医药费用花费庞大。我听说路先生是自己开店，他的社会医疗保险比有工作的人要来的少，所以我想请你和病人家属商量看看，在病人的身体恢复之后不如让他回家，ι在家接受药物治疗，不要再动手术了，住在家里，我觉得对病人来说，更合适一些。」听完医生的一席话，洪正明沉默了，半晌才问道：「请问……路伯伯他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低下头，「这个，也就是半年左右。」
洪正明闭上眼睛，深深叹息。
「你好好安慰一下病人家属，给他一点心理准备。我看他们父子感情很好，我怕到时那孩子受不了。」
「是，他们父子相依为命几十年。我也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洪正明站起来，「谢谢大夫。」
「那么，就拜托你了。」
洪正明到病房看望父亲，路永已经醒了，精神还好，但是脸容明显的灰暗憔悴。
送路家宝回到路记餐厅，洪正明拉他坐下来，尽可能小心地把医生告诉他的情况转述给路家宝，当然，他没有讲出路父只有半年时间的事。
「我知道了。」路家宝点点头，「我打算在医院陪爸爸，我也住过去，而且我想如果可以，在给他动一次手术。」
「不要。」洪正明摇头，「动手术太伤元气，路伯伯刚刚动了一次手术。再一次，怕他身体受不了。」
「我知道，我又没说现在就动，等他复原一些，我会找好医生，找好药，我一定要把爸爸救回来。」路家宝握起拳头。
洪正明沉思良久，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洪正明再次从路记茶餐厅门前经过，发现大门紧闭，墙上贴著「招租」的字样，马上联络路家宝。
「你要把餐厅顶出去？」
「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再把餐厅开下去了，不如顶出去吧。我已经和几个伙计说过了，也通知了业主。业主请了会计师正在清算。顶出去好，我可以专心陪爸爸。」
「那你以后怎么办？」洪正明急问。
「我……我总还是可以再找到工作的，外面餐厅那么多，我一定可以再找到工作的，只是觉得对不住那几个活计。」
「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吗？」洪正明又问。
「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律师，我有很多问题都得请教律师才行。」
「我帮你找人介绍。」
由电视台的同事介绍，洪正明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律师，他把律师介绍给路家宝。路家宝马上请律师协助办理退租以及保险方面的事情。

一个星期之后，宁静路上的路记茶餐厅结束了营业。
最后一个晚上，洪正明来到路记，和路家宝以及小何小赵几个伙计一起聚在一块喝一杯。路家宝眼睛红红的，只是一杯一杯地把啤酒灌进口中，洪正明也沉默了，几个伙计一改昔日的玩笑嘴脸，人人神色凝重。最后，路家宝感谢大家过去几年的辛苦工作，和伙计们一一握手拥抱，就此别过。
当路家宝去洗手间的时候，小何对洪正明说到：「正明，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家宝。我知道，就是你对他实心实意，现在这种情况也就是你靠得住，多帮著家宝一点，这孩子不容易。」
洪正明点头，「我知道。我会。」
结束了餐厅的生意，路家宝搬到医院去，陪伴著父亲。洪正明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医院探望路父，带去鲜花水果，还有新闻笑话。连医生都看得出来，洪正明成了路家宝的精神支柱。
周末洪母来看儿子，询问起路家的事情，「怎么老路好好的就倒下去。」
「以前一直没有发现，现在已经是末期了。」
洪母感叹，「唉，这人哪，有什么也别有病。」
「家宝把餐厅也结束掉，去医院陪他爸爸了。」洪母顿足，「这傻孩子，餐厅可以再请个人来打理，怎么能停掉。停了生意，他爸爸的住院费从哪里来。」
「他的心早就乱掉了，哪里还有心思管餐厅。」
「可是你想想，这人一住进医院，钱就花得像趟水一样，家宝也得打算打算这个。」
「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著……」洪正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洪母点头，「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唉，这真是……」她也说不下去了。
洪母和洪父就带了礼物去医院看望路永，洪母一股劲的吩咐儿子，「你能帮就帮，知道吗？一定要照顾家宝，知道吗？」
洪正明点头，「知道。」
和李佳宜看电影时，洪正明有点心不在焉，李佳宜轻声问，「怎么了，有心事？」
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洪正明把路家宝的事告诉李佳宜，李佳宜叹息，「那真是太不幸了。」
李佳宜瞟了他一眼，点著头，话到嘴边没有说，暗想：你们非亲非故，就算是儿时玩伴，你到是帮他到什么地步。
又过了两个月，路家宝找到医生，为路父动手术。洪正明知道手术费用庞大，他想问路家宝钱从哪里来，又问不出口。路家宝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因为手术在即，他虽然担心，但心里有了盼头。
洪正明按捺不住，趁着路家宝到自己吃饭的机会，终于还是开口：「家宝，伯父一定要再动一次手术吗？」
路家宝点头，「我知道，机会是一半一半，但是我想试一试，我已经劝动我爸了。
希望可以有好结果。」
「关于费用……」
路家宝愣了一下，平淡地说：「我把房子退掉了。」洪正明瞪大眼睛，「什么！」
「反正餐厅不开了，我想我以后也供不起那层楼了，不如早早还给银行，我已经请律师办好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路家宝黑亮的大眼睛淡了，「以后，我没想那么多，先救我爸要紧。」
「但是，你知道的，但是……」
路家宝睁大眼睛看著洪正明，「是，我知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著我爸死掉！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我顾不了那么多，有一点点希望我也要抓住。」
望著洪正明，路家宝露出凄凉的笑意，「我知道，可是我觉得退掉房子是比较好的做法，保险方面能争取的我都尽力了，我不想借别人的钱，街坊们已经很帮我了，欠下的人情我不怕，但是我不想再欠钱。」
洪正明拉住路家宝，「那我的呢，我的钱你总可以用吧。」路家宝摇摇头，「你已经帮我太多了，帮我找律师，找医生，帮我找社会福利署，陪我爸爸，陪我，你已经做得很多了。」
洪正明无语。
「谢谢你！你对我好，我知道，谢谢你！」
洪正明无言的靠近路家宝，伸手揽住路家宝的脖子，抚摸他的头发，「房子退掉，以后你打算住哪儿？」
「社区福利社有间空屋，我可以暂时住在那里，你不用担心，没有那么快收屋的。」
洪正明抬起头，看著路家宝，「你可以住在我这里。」
「什么？」
「住我这里，我这里够宽敞，你把东西搬过来吧，绝对住得下的，我借给你住。」
路家宝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想当电灯泡，照亮你和你女友。」
「没关系的，佳宜并不常来。」
路家宝摆手，「不用了。」
路父又动了一次手术，可是这救不了他。看著憔悴的路永，伤心绝望的路家宝，洪正明心里很痛。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路家宝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洪正明把能抽出来的时间，全部交给了路家宝，他一直陪伴他。
路永临死之前，特地将洪正明单独叫到跟前，对他说道：「正明，谢谢你，我知道，你很照顾家宝，谢谢你，以后还请你帮著我好好照看这个孩子。他从小没妈，吃了不少苦，我走之后，还请你多多照看他，他有什么不对，你指正他。知道吗？」洪正明无言的点头。
孑然一身的路家宝，借住到洪正明的家里。洪正明把父母原先房间整理过，给路家宝住。
知道了这件事，洪母在洪正明去北卫星城探望他们时，对洪正明说：「正明，你让家宝住在你那里，总不是长远之计。」
「我知道。但是现在把他扫到街上去？不可能，我做不出来。」
「你也是要结婚的，那时……」
「家宝也要结婚，他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洪母看著儿子，「你以为买个房子那么容易，本市地价房价你去打听打听。」洪正明把手放在母亲肩头，安抚著说：「我知道，我知道，先让他住嘛，反正我现在又不结婚。再说有家宝在，天天都有东西吃。」
「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我知道。」
洪正明不介意路家宝住在他这里，家宝很会做事，帮他不少。再说，他不能眼看著他无家可归。
路家宝在父亲去世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他计划再找份工作。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接受过正规培训，无法去更好的酒店上班，路家宝在宁静路附近的一间中型餐厅，找到了厨师的工作。
洪正明知道了很高兴，路家宝有了工作，就不会再总想去世的父亲，他会振作起来。
路家宝工作的餐厅是二十四营业，员工们三班倒，工作量颇大，收入还不错。洪正明提议为此事庆祝一下，联络了小何和小赵，四个人一起吃饭。ⓓⓜⓕⓠ
路家宝解释，「其实，我并不是主厨，只是打打下手。」小何摆手，「这有什么，总会当上主厨的。加油！」看到路家宝慢慢开朗的表情，小何和小赵都觉得很放心。
小何私底下对洪正明说：「家宝没白交你这个朋友。」洪正明笑，「少来，我从小就和家宝认识，比你们时间长。」
「这孩子不容易。」小何叹气。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照顾他。」

第四章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路家宝似乎很怕一个人呆著，特别是晚上。洪正明推掉了不少约会，下了班就回去。
李佳宜知道了路家宝借住在洪正明处，她没说什么，对于洪正明减少和她约会，也没说什么。这样情况让洪正明有点坐立不安起来，他悄悄去和安婷商量。
做采编工作的安婷比洪正明年长一些，成熟大方，她和钱乐、王齐都是洪正明可以讲心事的要好同事。
安婷听了洪正明的话，帮他分析，「你想，现在佳宜还没真正同你确立关系，她说什么都不合适，你的房子，你是户主，你喜欢让别人住是你的事，对不对？再说，家宝又不是女孩。退一步，就算你们要结婚，到那时家宝一定会走，所以她不担心，也就不会说什么了，这样做，才显得她态度大方。」
「哦。」洪正明点头。
安婷摆了洪正明一眼，「你看看你们这一对，平时各玩各的，哪像恋人。」
「最近有时间我就早点回去，家宝晚上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
「为什么？」安婷不明白。
「他爸刚去世没多久，他还接受不了，晚上一个人就会无端地害怕，躲在墙角里。」
安婷露出担心的神色，「那要去看心理医生啊。」
「知道，带他去了。医生说主要还是伤心难过，只要让他的注意力转移，时间长一点就好了。」
「哦。」安婷点头，「家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朋友，你多看顾他。常让我们上你家去玩，人一多，时间长了，家宝心理的难过就会减退了。」洪明笑了，「最近我准备多请你们去我家吃饭，人多热闹，家宝也不会东想西想的了。」
安婷诧异，「哟，便宜我们了。」
洪正明板起脸，「少来，到了我家马上要帮我洗衣服擦地板，然后才给饭吃。」安婷放声大笑。
洪正明果然如他所说，过上几个星期就会请同一小组的要好同事安婷、钱乐和王齐来他家里吃饭，有时，还会再叫上几个人，热热闹闹坐满一桌。
路家宝自然被派下厨。他的手艺让洪正明的同事赞不绝口。
很多时候，同事们也会自己带来现成的饭菜和酒，大家围坐一桌，或谈天说地乱八卦，或是打牌、唱K、玩电子游戏，嚷哗笑闹。这个方法果然管用，路家宝阴暗的脸色慢慢变好，不再心事重重，恶梦也少了。
「看样子，他是终于可以放下了。」钱乐对洪正明说。
可是，路家宝还是不愿意在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原本一直觉得宽敞的房子让洪正明感觉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周末时，洪正明和路家宝一起去逛街，上超市，一起买菜，一起上健身房。如果能买到球票，就一起去看球，他还带他和自己的同事一起出海，洪正明慢慢觉得，他好像已经不是在和李佳宜恋爱，而是和路家宝恋爱。这念头吓了洪正明一跳，结果一连几天一看到路家宝的脸自己就脸红心跳。
洪正明独自反省，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家宝是朋友，小时候在一起玩过的朋友，他是男的，他以后还会是别人的丈夫，不能对他有非份之想。并且，现在如果对他有非份之想，这不是乘人之危？
洪正明开始压抑自己涌动的情感。
对于洪正明的变化，路家宝似乎无知无觉。
路家宝工作的餐厅里有一位厨房里的同事读报了日间课程，他就和其他同事商量，看有没有人可以一直做日班，而他就一直做夜班。虽然这样餐厅不允许，但是大家私下里商量好了再去同厨师长讲，一般都会同意。
路家宝答应和这位同事搭班。他想每天都能早点回家，一方面，他想回去给洪正明做饭、收拾房问等，另一方面，他渴望著回到一个容身之处，那里让他有安全感。
于是，路家宝每天的晚上七点左右就可以下班。
洪正明知道了没说什么，餐厅工作很辛苦，一个月只能休息四天，如果能早点下班，他觉得没什么不好。
起初，路家宝会先回家做饭。洪正明由于工作的缘故，回来的比较晚，他说：「这倒不错，一回来就有现成饭吃，我赚了。」可是慢慢的，路家宝下班之后，不愿先回到没有人的家里。
有一天，路家宝下了巴士，没有急于回去，而是慢慢在路上走著，最后，他停在街角的路灯下。从这里再转一个弯，往前走就是洪正明住的大厦，而往回看，不远处就是巴士站，可以看到车来车往。路家宝靠在路灯柱下，看著一辆辆驶过来的公车。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终于，洪正明的身影出现在车站。
洪正明看到了不远处路灯下的路家宝，他急忙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路家宝笑答，「我也是刚刚才走到这里。」
洪正明拉起路家宝，「走，回家。」两个人握著手一起回家。
自此，每一天路家宝都会在路灯下静静地等待，看著不远处的公车站。等著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连路家宝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等他。可是，他的确是希望那个安静的家里可以有洪正明的存在。洪正明现在就像是路家宝心灵的依靠与支柱，路家宝不是没有想过，洪正明这样帮他，照顾他，是出于朋友的情义，同情他。
但是即使这样，路家宝还是愿意接受这份同情，因为现在的洪正明似乎更像是自己的父亲的化身，路家宝需要那种成熟男人所带给自己的关怀与照顾，就好像……父亲还在，他会觉得这样自己还有亲人。
时间进入到冬季，香岛地处北回归线上，但是刮起的风仍有寒意。裹紧外套，路家宝静静地站在街灯下，凝望著驶来的巴士。
一个下著微雨的晚上，洪正明在巴士上，看到了路家宝伫立在街灯下。昏黄的街灯映著那个瘦消的身影，孤单、寂寞。洪正明突然有一种冲动，他很想现在就对他说，请他一直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