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知道了……”方笛老老实的应道。

“喂，苗苗？你转学了？”齐闯实在难以相信，怎么几天的工夫方笛就已经不再是一高的人了……

“嗯……实验中学。”方笛听得出来齐闯的焦急和失望，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

“你们家搞不定这么点事？”齐闯追问，“就这么大一点事情你爹你娘都弄不好？”

“嗯……也不是，我娘说还没开学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跟学校领导老师和同学会不好相处，趁着现在各个学校还都没有开始军训，离家也近一些，就……”方笛唯唯诺诺地说着。

“为什么啊？”齐闯大声地打断了方笛的话，“不是说好一起上高中的吗？说算了就算了吗？”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我……闯，对不起……我没办法。”方笛心里也痛得要命，那时他和齐闯约定要一起考到一高，齐闯考前那几个月拼命复习整夜整夜都不睡觉，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现在竟然是自己要把这根原本坚不可摧的约束之链斩断吗？

电话那头，齐闯也沉默了，但方笛从他并不平静的呼吸声中能够感觉得到，他那起伏不平的心情。

“闯，你听我说……我们可以考同一个大学啊，我们考同一个专业，住同一间寝室，那时候我也离开家了，我哥也不会再管我了，咱们俩还是可以……”

“去你的大学……”齐闯失望的苦笑起来，“你以为你一辈子有几个三年？有几个这样的三年……方笛，我跟你是兄弟不是？”

“是啊！当然是！我把你当亲兄弟一样啊，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方笛说着说着也激动起来。

“行了！我只要你这一句话。”说完齐闯就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再给方笛任何说话的机会。放下电话，齐闯顺势倒到了床上，心里憋闷的像是有块塑料布死死地封住了口鼻，让他不能呼吸。他痛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夕照刺目的光映入眼睛，晃得他一阵眩晕。

躺着想了半天，把脑袋里面混乱不堪的事情理理头绪，齐闯感觉好了不少。晚饭时候，他一声不出，看的齐天好一阵奇怪，给他夹了一块排骨，问道：“怎么了虎子？今天这么老实……有心事？被老师骂了还是喜欢上同班小姑娘了？”

齐闯就着饭一口一口把排骨咽下去，没有接话。正在齐天莫名其妙准备追问到底的时候，齐闯突然放下了碗筷，对着正坐在饭桌对面微笑着看两兄弟逗趣的母亲严肃的说：

“妈，我要转学。”

第二十五章

“苗苗，在家里休息休息吧，后天实验中学正式开始上课，娘没法陪你到那个时候了……”母亲摸摸小儿子的脸，充满怜爱的说。

方笛点了点头，说：“娘，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忙吧……对不起。”

“傻孩子，跟娘还客气上了……对了，娘那张金鹏卡上的里程又够换张机票了，等放寒假就飞过去，过年的时候花市橘市都很热闹……”方母微笑着说。

“知道了娘……您赶快走吧，不要误点了。”方笛帮母亲把小小的手提行李箱放上出租车，看着车子渐渐驶远，有些寂寞的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他坐在沙发上，冷冷清清的屋子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种落寞的感觉，众叛亲离的感觉，谁也无法依靠的感觉……

“到了最后，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吗？”方笛小声地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一跳。

方笛愣了一愣，难道是母亲要安慰我？还是齐闯有话说……呵呵，又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他有些不情愿的拿起了电话，“您好，找哪位？”

“……就找你。”电话那头很严肃的声音。

“哥？”方笛听了马上喜笑颜开，“哥你终于安顿好啦？才给我打电话……纽约好不好玩啊？”

“挺好的，想哥了？”方宙平淡的说，“这几天都干吗了？”

方笛的心嘣地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实话实说还是……毕竟哥哥离得那么远，还是不要让他担心吧。

“没什么啊，就是军训呗，天天在太阳底下烤着……站军姿踢正步，没啥意思……哥你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现在那边是几点啊？”

“光军训？没干别的？”方笛费尽心思想转移话题，方宙却不吃这套。

“没……有啊，吃饭，睡觉……”方笛磨磨蹭蹭地说，方宙也不出声，就听他慢慢的说，“再就是……军训了，没别的事。嘿嘿。”

“呵呵，挺好的，”方宙轻轻笑了一下，“听起来挺闲的啊，不忙的话就去抄《论语》好了，每天抄两遍……”

“啊？”方笛吃了一惊，“哥……这是为什么啊？我……我这几天很听话，没犯什么错……”

“哦？是吗？四遍。”方宙机械的命令道。

“……知道了。”方笛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辩解。

方宙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六遍。”

“啊？”方笛这次真的是大吃一惊，“哥我什么都没说啊，为什么还要加……”

“前两次是罚你撒谎，这次是罚你不主动承认错误。”方宙的声音冰冷冰冷的。

“……哥，您都知道了吧？我……其实，”方笛本想说自己只是不想让他在远方担心自己，想想还是没说出口，“没什么，是我的错，我认罚。”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

“是，娘刚刚才走，给我转到实验中学去了……”

“……走之前跟你说的话，不到五天，统统忘到脑后去！”方宙严厉的训斥着弟弟，“你知不知道？当我听说你能本事到把军训教官的腿给踢折的时候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肯定不会觉得我有出息了……

“我当初真应该抽死你！”方宙恶狠狠地说。

方笛听了，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明明就不是我的错……娘都说不怪我的。他用手死死地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任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心里委屈得要命，却没个人能说。娘……

“到了新学校好好念书，别再惹是生非了……行了，别哭了！”方宙有些不耐烦的说。

方笛擦擦眼泪，自己明明没有发出声音……“我没……”

“你再撒谎我就让你抄十遍！”方宙大声喊了一句，顿了顿，语气又温软了许多，“你什么样哥还不知道吗……”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打归打骂归骂，不疼爱是不可能的。“跟人打架倒是一个顶仨，在哥这里没几句话就掉眼泪，多大的人了。总之……算了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随便安慰了几句，方宙挂断了电话。

唉……小弟啊，你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开学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来啊？”方笛的新同桌是一个长得很有趣的男生，一头短短的碎发，卵圆的脸盘，眼睛大而明亮，最为醒目的是那一对洁白耀眼的门牙，一笑就会完整的显露出来，看得方笛窃笑不已，不过……没过多久，方笛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你好幸福啊，连军训都省了，你知道我们被运到那个山沟里，依山傍水的练了七天，最惨的是拉练，三百多米的山我们爬了四座……”按照方笛母亲的安排，方笛是新生入学，并不是转校的插班生，在新学校，除了校长和班主任等寥寥数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高中经历有多么坎坷。所以他的同桌以为他是为了逃避军训才晚来了这许多天。

“我叫朴树明。”男生很招牌的笑了一下，眼睛都要眯到一起去了，还有那对眩目的门牙。

“我叫方笛。”方笛很礼貌的回应了一下。

“你中考多少分啊？”“我……”

“你家住在哪儿啊？”“哦，在……”

“你住不住校啊？”“呃……我……”

“你为什么没来参加军训啊？”“嗯……因为……”

“你觉得班主任怎么样啊？”“啊……其实……”

……

一串问题连珠炮似的问下来，方笛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忽然想起了动画片《阿拉丁》里面那个话牢的灯神，并且无限憧憬的想，要是朴树明的嘴也有一根拉链该多好。他好像是把问问题当成了一种习惯，而且并不以获得答案为目的，以至于后来方笛听他问完了之后都不回答了，反正用不上两秒钟朴树明就会换下一个问题，就算回答也来不及。可怕的是一下午整整三节课，朴树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竟然从来没有重复过，而且最为可恨的是他的音量把握得恰到好处，不影响周围的人，也不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仿佛是武侠小说里用高深内功驱动的传音入密，塞到方笛耳朵里感觉好像经过GPS精确制导的一样……

“我……”方笛终于忍不住，但还是尽量礼貌的小声对他说，“想写会儿作业……”哭丧的脸近乎哀求的神情，看得朴树明都十分不忍。

“咳！自习课不要讲话……”坐在教室前面的班主任鹰眼如炬，一道灼灼的目光向方笛射来，瞪得他胃里直往上反酸水。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听力变得出神入化啊？方笛狠狠地拿脑袋撞了一下墙，心中哀叹自己技不如人。

“你写了……两道题？”朴树明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方笛的数学作业卷，除了左上角的班级和姓名，就只剩下两道A并B、B交A之类的选择题旁边有字。

还不是因为你！方笛没敢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在目光收回的一刹那，方笛偶然瞥到了朴树明的试卷顿时如五雷轰顶般愣在那里。

只剩下一道证明题了？方笛近乎疯狂的抢过朴树明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只剩下最后一道证明题还没有做，方笛像看见了外星人似的，难以置信的看着朴树明，感受到的还是那样灿烂的笑容和眩目的门牙。

这小子难道是海豚成精了？两半大脑可以分开使的？

正想着，朴树明轻轻地把试卷从方笛的手中抽出来，不紧不慢的写下几行字，最后一道证明题也完成了。

方笛感觉自己一败涂地……

趴在桌子上神游了一会儿，铃声响起，竟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同学们一个个鱼贯而出，表情麻木。方笛回想起中午在食堂享用的第一顿午餐现在还是会反胃，再次伏倒在桌子上。

“你不吃饭？”方笛脑袋沉沉的刚刚要睡着，耳边又想起了熟悉的声音……“你……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对啊我吃饭很快的我从小在家就是这样我姥姥总是说让我吃得慢一点可是我……”牙尖嘴利的朴树明一串汉字脱口而出，方笛原本渐渐清醒的神智又被直接打回原始状态，一片混沌。

“唉？外面那个人好像是找你的……”朴树明轻轻推了推方笛，方笛坐起来，茫然的看向窗外

“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都不让？亏我晚课请了假坐车来看你，你就这个态度？”齐闯笑嘻嘻地说。看着方笛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别想了，我又没怪你……”突然换了一副异常严肃的神情，郑重地说：“等我！”说完不顾身后呆若木鸡的方笛，大步流星的走了。

第二十六章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星期，方笛感觉自己的精神要支撑不住了。实验中学的管理严格他在初中的时候就早有耳闻，所以虽然学校教育水平不错，他总觉得那是最后的选择。他和齐闯当时就开玩笑的说打死也不考实验中学，结果哥哥没有逼他，他却自己跳到了火坑里……

“同学们，我们刚开学不久，就不断地有新同学加入我们的集体，”班主任老师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方笛一眼，微笑着说，“我想，不停地为集体注入新的活力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下面请我们的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方笛莫名其妙的想，还有人现在才来？难道是比自己遇上的麻烦还要麻烦？

正想着，一个个子中等的帅气男生走了进来，脚步很沉稳，略有些长的刘海细碎的斜梳下去，随意却不凌乱。方笛突然有种特殊的感觉，这个人有故事的感觉。

“我叫杨皓，木易杨，白告皓，黑龙江人。”男生微笑着说，然后便看了看老师，示意他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老师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我介绍竟然如此简短，有些奇怪地说：“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啊？都跟大家说一说吧？”

“呵呵，”少年低头轻轻笑了笑，婉转的回绝了老师的要求，“我想随着和同学们交往的深入，我们会有很多了解对方的机会。”

老师无奈，只得安排他坐到了座位上。

方笛一直看着这个男生，觉得他很有趣，虽然斯文却完全没有学生的感觉，那种感觉，竟然有些像他的亲生哥哥方宙。看着他不慌不忙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挺阔的胸膛，坚定的背影，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这时老师又说，“下面请另外一位同学来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冲着门外点了点头，又是一个个子不算很高的男生走了进来，不同的是，这个人对于方笛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那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方笛就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瞪大了眼睛。

“方笛？”老师诧异地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方笛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个新同学，没有望向老师一眼，迟疑了半晌才应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新同学看他坐了下去，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慢慢地开口：“我叫齐闯，闯荡的闯。”

……

“满族人，祖上隶属正白旗。平时喜欢踢足球、打羽毛球和吹口哨……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几句话简明扼要，确实是他的风格。

“我们班有很多喜欢打羽毛球的同学啊，比如说方笛，是吧？”老师看了看面部表情僵硬的方笛，对着齐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