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雪.转生篇
序曲
妖界繁花似锦的季节即将消逝。
人间却仍是春生草长。
自从漠雪回归,音无妖王便时常愁容锁面。
灵牙玉与漠雪共生,结界的日益衰落也已是势不可挡。结界之外,人间的新王,正纠结数万铁骑,对这片太平的过久的疆土虎势眈眈。偏偏盘踞于槐江以北的离国也日渐壮大,敌友不明,琪国的命运堪忧。
望星迷梦
仿佛在平静中已感知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望星宫花木萧瑟,亭台楼阁也不复昔日的光彩照人,汉白玉阶更透出临近暖季消逝的阵阵寒意。月中天时,宫门才咿咿呀呀的被侍从打开,漠雪大步迈入,不禁受寒意一震,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屏退众人,轻唤:"铃儿,掌灯。"
少女闷闷不乐的从黑暗中显现身影,提着一盏牡丹花灯, "就会使唤我。"贴近摇曳的光影多少驱散了些许漠雪因寒意而感到的不适。八成是被方才营帐里的商议军事给闷到了吧,漠雪也不追究,微微一笑:"让你准备的衣物呢?"
"按少主的吩咐准备好啦,都是最好的料子,我亲自挑的哦。"居然只因这事,铃儿有些神采飞扬起来,冲漠雪狡黠的眨了眨眼:"不过,你有办法让暗辰大人穿上的话,我铃儿甘愿为你掌灯三个月,绝无怨言。"
"外加一年不许无故消失。"漠雪摆弄着手中的莲纹蟠龙玉佩,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个暗辰在人间也算是生在帝王之家,平日里定也是养尊处优,歌伶的装束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岂肯乖乖就范?何况这件还是我铃儿千挑万选特意准备的呢,若不能激发暗辰大人的脾气那就太浪费了。少主, 这次,你输定了,不趁机占点便宜怎么对得起自己呢。一念及此,铃儿不禁暗笑:"行。那么,倘若你输了呢?"
难得答应的如此爽快么。这么自信?漠雪淡淡一笑:"一年之内,随你怎么偷懒。"
呀呀这么大方。少女满意的拍了拍漠雪:"成交。"语罢提灯引漠雪向沉香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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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夜色之中,沉香阁透出的烛火之光渲染出了融融暖意。魔与妖兽本是夙敌,如今局势吃紧,倘若容你大摇大摆在琪国乱晃,我也必成乱臣贼子了。不过这的确是个限制你暗辰大人行动的好借口,正好报当初套我马缰,害我堂堂少主颜面尽失之仇。你认命吧。漠雪冷笑一声,吩咐铃儿在外"敬候佳音",推门而入。入目赫然便是一袭黑衣的暗辰毫不客气侧躺在自己的玉榻之上,一地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可恨。不通礼数。在我妖界居然也敢如此放肆。不由几分怒火中烧,漠雪吼道:"传话下去,送一桶寒冰井水来。"觉察到少主的怒气,沉香阁的侍女战战兢兢应声出门。传完话途中却被铃儿拦下,硬是互换了衣物,铃儿诡笑着吩咐道:"在我叫你之前,消失一下吧。""侍女"回到沉香阁不多久,众人七手八脚的抬来了一桶新鲜的寒冰井水,见少主面色难看没有别的吩咐,便知趣退下。
还没醒吗。这次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漠雪略微后退一步,示意一旁的"侍女"浇醒榻上之人。铃儿也乐的看戏,暗想这一浇,少主的胜算绝对全盘消失,便欣欣然上前提起木桶,心中一凛:如此寒气渗人。少主,你够狠,好在我铃儿还没怎么惹到你,不然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手中一顿,漠雪的目光已逼视过来:"浇。"
被你发现我就惨了。铃儿连忙装作胆怯般低头,顺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水倾了出去,果然浇的暗辰一个透湿。暗辰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也看到了是少主命我浇的,不关我的事啊。铃儿不敢多看,水一倾出便退至一旁,看戏的心情也丢了大半,巴不得立马逃离这多事之地,偏偏漠雪没有半点避人耳目的意思,只得乖乖垂首立着。
预料中暗辰疾风骤雨式的怒火并没有出现。这样一阵刺骨之冷,榻上之人居然仍安睡如磐。怎么可能。寒冰井水浇不醒的,只有死尸。漠雪一时生疑,正要翻过暗辰身体检视,却听到一边微弱的啜泣声。谁?漠雪和铃儿同时疑惑。为什么这声音偏巧来自我身边的侍女,铃儿神经一紧,连连把头低的更沉,惟恐被漠雪发现。正惊恐着,漠雪已来到面前。
"哭什么。"声音的冷冽程度绝不亚于方才的寒冰井水。
侍女被漠雪连惊带吓,早已泣不成声,慌忙跪下道:"少主有所不知,暗辰大人自来望星宫,身上的伤就一直未好,又不准我们禀报。不知为何,带伤却命我们日日不断上酒,还每日伏案写着一种看不懂的文字。今日怕是伤口发作,才在少主的榻上一睡不起的。不料又受如此寒冷的井水去浇,少主怒气正盛,奴婢们也不敢劝,心有不忍才。。。"
伤。难道是在封魔洞中了音澜的寒冰箭,仗着魔性觉醒强撑到妖界,却不肯告诉我。怕我回去找暗谲要解药么。算来已有五日了吧,居然不露一点痕迹,还是我太粗心了。带伤还敢喝这么多酒,你疯了吗!漠雪伸手触碰到暗辰冰冷的身体时,似乎瞬间被一股怪异的感觉揪住了心,压抑的,放不下的。担心?痛心?怎么可能。漠雪自嘲式的笑了笑,轻轻扶起暗辰拥入怀中。经井水一浇,更是寒冷刺骨,那种怪异的感觉更为分明起来,竟让漠雪的笑容就此僵在了唇边:居然想靠这点酒压制住毒性发作时的寒意。有些慌乱的喊道:"铃儿!"
正被局势转化惊的一愣的铃儿忽闻漠雪的唤声,心中暗自打鼓,若应声,假扮沉香阁侍女的事不被他发现才怪。可现在要是不出现,日后死的惨状绝不亚于被他发现。还在犹疑,漠雪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立刻过来,假扮沉香阁侍女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什么!已经知道了啊。亏我还一直这么胆战心惊的。铃儿匆匆走到漠雪身边:"你说不追究的,不许反悔。"俯身看了看,"寒冰箭的毒,只是拖延过久。如果少主还愿意以血制药,应该还能解。"漠雪叹了口气,道:"明早替我向玄默将军传话,就说我偶感风寒,明日去不了兵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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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受光线的撩拨,暗辰略带倦意的睁开双眼,所见的是似曾相识的画面。漠雪倚着桌角睡的深沉。只是此时,我已无力再将你抱至榻上了。暗辰苦笑,撑着挪着脚步走到漠雪身边。那安详清冷的睡颜一如从前。不自觉的,指尖似乎追寻着某种温度般掠过华丽的虎纹面罩。又救了我。还能说是为了灵牙么,漠雪。
"漠雪大人,玄默将军求见!"通告之声未落,来者已大步迈进了沉香阁。
"漠雪!如今大战在即,你居然还敢借口感染风寒偷懒!"喊声随着目光接触到立在漠雪身旁的黑色身影戛然而止。一双虎目警觉的盯着暗辰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沉声道:"你是谁?!"
这玄默究竟与漠雪是什么关系,竟然直呼其名还擅闯沉香阁。偏又在我行动不便的时候闯进来,这该如何收场。暗想漠雪怎么说也是妖界少主,摆摆架子说不定就能唬住这个将军。打定主意,暗辰作出几分恃宠而骄的语气道:"擅闯沉香阁,玄默将军好大的胆子啊。"
玄默闻言冷笑一声:"居然不知道我和漠雪的关系,你绝不是望星宫的人。再不表明身份,就算你真是漠雪的客人,我也一样可以先斩后奏!"
你和漠雪的关系。一阵淡淡的酸味泛上心头,暗辰毫不客气的回敬道:"不想被治罪就赶紧离开,漠雪大人吩咐过他休息的时候谁都不许进来。"可恶,怎么感觉出几分争风吃醋的味道。玄默从未见过望星宫里敢顶撞自己的人,加上此人又身份不明,先斩后奏也不违法令,一时恼怒,长剑已直指暗辰背后。局势一触即发。
"玄默将军请住手!"玄默已被惹恼,岂肯就此作罢,假装未听见铃儿的喊声,长剑一抖已欺身而进。金玉相击之声。只差分毫便要抵达目标的长剑竟被铃儿一甩长鞭缠住。"大胆铃儿!连我的剑你也敢挡!"玄默的面容因怒气而扭曲。
真会添乱。铃儿平日对这号称是琪国第一将才的漠雪义兄玄默已是不耐,却碍于身份不敢当面起冲突,此刻也只能好声相劝:"玄默将军有所不知。此人是漠雪大人新带回的歌伶,不认得将军才仗着是漠雪大人的人出言不逊,还望将军恕罪。"
歌伶?亏你想的出来,铃儿。暗辰淡淡一笑,将计就计,转身半跪作出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小人嘴脸,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讨饶:"小人初来乍到,不识礼数,请玄默将军恕罪。"
玄默冷哼一声,转用剑尖挑起暗辰满是魔性之美的脸:"算你识相。此事本将军就不追究了。日后若再冲撞,别怪我无情。"耍了一阵威风,瞥眼看见了倚着桌角熟睡的漠雪,玄默自言自语道:"这么睡也不怕真冻着。"便俯身将漠雪轻轻打横抱至榻上,掩好锦被。这一举动被暗辰看在眼里,虽是情势所迫不能阻拦,多少也有几分不是滋味。玄默转身吩咐了铃儿一句:"醒了就别让他偷懒,速速来兵营。"见铃儿连连应声才一脸满足的离开了沉香阁。
纳兰香薰
玄默的离开才使铃儿松了口气,瞥眼又看见暗辰诡异的笑意: "铃儿,漠雪大人什么时候带回新的歌伶了啊。" 不好。有杀气。铃儿吐了吐舌头,搁下一句"你问少主吧",忙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没等暗辰上前阻拦,侍从的通告之声又起:"漠雪大人,妖王召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回眸,见漠雪仍没有醒转的意思,铃儿只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回去禀告妖王,就说少主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去了。"
不料侍从仍锲而不舍:"离国使团骤然来访,王命少主务必前去。"铃儿不由皱眉:务必前去也去不了啊,有本事你把这活死人拖去啊。正要发作,却被暗辰拦下:"你回去复命吧。少主正在更衣,很快就到。""是。"侍从总算是被打发走了,只是接下来怎么处理这"更衣的少主"还是让人头疼。
"暗辰大人,少主正在更衣这可是你说的,王一旦追究下来,你就头一个算是欺君之罪了。"铃儿望着榻上熟睡的漠雪如是说。
"你少主不是正更衣呢,何来欺君之说。"漠雪的声音?不可能,我的视线都没离开过他,纹丝未动,随即循声向身边望去"少。。。主。。。"
银发。红眸。容颜清冷。华丽虎纹面罩。与榻上之人竟一分不差!惟独那一抹习惯性的坏笑,将铃儿从震惊的一懵中生生拉回:"你。。。暗辰大人。。。"
才见漠雪一面的子夕都能扮到七八分相像,何况于我。"是少主。"暗辰抚过漠雪的面罩,淡淡说道:"去晋见父王吧。"
或许此时音无妖王所在的蛟鸾殿是琪国唯一一个觉察不到鲜明备战氛围的地方了。与望星宫一片清冷的纯白截然不同的金碧辉煌,不亚于人间的奢华。和乐飘飘,觥筹交错。漠雪向安坐于大殿宝座之上的人微微恭身,施了一礼:"父王。"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气质不俗,引得全场乐声渐隐,众人的目光集中于这大殿之中唯一的纯白之上。一样的红眸流转,只是音无妖王的目光更透露出王者的威严。简单的望了漠雪一眼,缓缓开口道:"听闻雪儿今日身体不适,不必久站着,来我身边坐吧。"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父亲的关怀之情。毕竟相处日久,对漠雪的一举一动渐渐熟悉,施礼,起身,走向妖王身边,落座,动作自然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生疏,连隐匿身边的铃儿也不禁赞叹。
"这位便是离国的纳兰闵秀公主,今日率使团来访我琪国,以期建立友好邦交。"果然是父子,连声音都如此相似的冷冽。暗辰暗笑,转眸看着今日真正的主角,妖王身边一直正襟危坐的纳兰闵秀公主。紫纱衣裙。可用妖娆形容的容颜在鹅黄面纱之后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隐约有香风阵阵。难道妖兽都该有如此让人艳羡的面容么。纳兰略一回礼,悠悠说道:"众所周知,结界日渐衰落,通道即将打开,人类的数万军队已是蠢蠢欲动。闵秀此行,意在与贵国建立友好邦交,共抗敌患。为表诚意,奉命晋献离国之宝‘莲华'。"素手纤纤,三声击掌之后,一名使者奉上一块莲纹红玉,色如鲜血,周身通透。"居然连真品的火焰莲华也不吝惜,纳兰妖王此次算是下足了血本了。"耳边骤然出现铃儿的轻声低语,暗辰冷冷一笑。示意收好莲华之后,妖王的态度并没有热情些许,依旧是冷冷说道:"贵国诚意可感。大战在即,你我两国携手抗敌,方为妖界重得安宁的明智之举。晚宴之后,纳兰公主且在此安心休息一夜,明日起让我儿漠雪带你参观我琪国,也算是略尽地主之谊。"例行的洗尘宴之后,众人渐散。"雪儿。"正准备离开的暗辰冷不防被妖王唤住,不由心中一紧:被发现了吗。音无妖王此时却一扫方才的威严镇定,紧握住漠雪的手道:"离国势力日渐壮大,不可不防。留纳兰闵秀下来,无非以期来日能多一个筹码。然纳兰妖王此举不仅献出了‘莲华',更暗自传话可让闵秀‘长驻'望星宫,着实让我敌友难辨。倘若离国出自真心,我们真是需要这个强大的盟友。也罢,明日你且好好招待纳兰闵秀,也需时时注意她的举动。"原来妖王不过是个外强中干之人。暗辰应声淡淡一笑,告辞离开。离蛟鸾殿渐远,铃儿的身影鲜明起来:
"暗辰大人。方才,王看你的眼神有些异样。"声音,容貌皆如此神似,妖王不可能发现的,不必多虑。暗辰微微一笑,径自向沉香阁走去。
推门才见漠雪面色阴沉,铃儿道是大错铸成,连声讨饶:"少主恕罪,铃儿知错。铃儿不该忘记少主叮嘱纵容暗辰大人顶替少主出现在妖王面前。"见漠雪并未做声,暗辰又恰好迈进沉香阁,铃儿趁机扔下一句"暗辰大人,交给你了"便匆匆离开。暗辰浅笑着缓缓靠近了些许侧倚榻上的低压中心。漠雪并不理会,只独自把玩着手中的莲纹蟠龙玉佩。对于喜怒都鲜明的摆在脸上的妖兽来说,冷淡不属于恼怒的表达方式。 "漠雪大人不至于会为了偶尔遭人假扮这点小事而心生郁结吧。"暗辰邪气十足的坏笑随着话声泛滥,转坐到桌边自斟自饮了一杯。果不出所料,才一回眸,便看见漠雪清冷的笑颜:"暗辰大人是说偶尔假扮我夜袭皇宫吗,怎能不让人困扰。不过铃儿这丫头,不镇她一下,又该要阴魂不散的在这等着看戏了。"报当初套我马缰之仇的好戏,自然要我一个人慢慢独享才行。一念及此,漠雪缓缓起身,将铃儿一早准备的衣物送到暗辰面前:"换上。"一袭黑衣固然能彰显魔魅,歌伶之装难保不会更合适呢。朱红托盘上整齐折叠着的一套衣物,白衣衬底,青纱外罩,柔弱飘逸之气甚浓。衣物之上附一木制腰牌,上书‘歌伶 涅'。"歌伶。此前蒙混玄默的一幕在眼前重现。暗辰的坏笑开始渗透阵阵寒意:"你有足够的自信让我换上这歌伶之装么。"
漠雪闻言淡淡一笑:"如我所说,魔和妖兽是夙敌,我这望星宫也没不透风的墙,一旦被哪个多事之徒禀报我王不明身份的魔私闯望星宫,谋逆之罪算是判定了,暗辰大人若想以身试法,漠雪自不能阻拦。"岂止换上歌伶之装,正好有人禀报使团来访,我还要借机让你当众献舞呢,不然怎足以平我之愤。"是吗。那最好的差事莫过于人间来的歌伶了,身份背景都可以不被追根究底。"暗辰略显悠闲的呷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