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自欺欺人呢,海容?"海龟笑起来,笑声莫名地苍凉,"这里才是小闲的家,你知道的。他和我不同,你那个所谓的家只会让他窒息。"
"......"
"海容,你不是很想知道九年前我为什么不告而别吗?告诉你吧,因为我受够了那个冷冰冰的家,也受够了你!你动用海家的权势把我调回Z市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不是那个尾随你寻求庇护的孩子了,现在,我只想离开你。"
"住口!你不是小川......你不是他!"我被海容勒得快要窒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推开他让自己好受一点。心里似乎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把胸腔塞得满满的,以至海容施加的力量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身后海龟让属于我的嗓音呈现出冰冷的质感:"海容,我从记事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下。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有你这个处处高人一等的堂兄,我连玩乐的自由都不能拥有!我父母嫉恨你长孙的地位,他们逼迫我超越你。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等待我的永远是没完没了的课业。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总像条狗似的缠着你吗?因为除了优秀的你,他们不允许我结交任何玩伴,就连亲戚的小孩也不例外!
"这些我都忍了,就连你那样对我我也忍了,但是你别忘了,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海容,我已经受够了自己的人生处处受你左右,所以我疏远你,包养小闲,准备结婚--呵呵,谁知道呢?一场车祸居然改变了一切!"
他忽然轻快地笑起来:"看吧,海容,就连老天爷也赞同我的举动呢!我进入了小闲的身体,现在谁都不承认我是海纳川;小闲成了我,但他无法达成我父母的期待,担不起海家的重担子--我俩都解脱了不是吗?"
"......"
"替我给父母传句话吧,告诉他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沉默。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海容将下巴抵在我头顶上,低低的叹了口气:"小川......你就这么看我吗?这些年......"我揪着心竖起耳朵等下文,谁料被他推进海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怀抱,"你们走吧。"
车门开了。
海龟拉着我的手走向宿舍院门,那里,家的窗口亮着暖黄的灯。我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忍不住回头,却发现黑色宾利车已经无声无息地汇入车流。
3P,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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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海龟手牵着手走进大院,一路上谁都没出声。后来他拉着我来到院中粗壮的大榕树下,在纠结的树根上选了个地方,我俩席地而坐。
"小闲,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海龟说。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家也不能再呆了。"
"啊?!"为什么?海容不是放过我们了吗?
他用手把我张得过大的嘴巴合上,说:"小闲,不要用我的脸做这种白痴表情!"语气是责备的,眼底却含着盈盈笑意。我也提了提嘴角,但是笑不出来:"川哥,我真的不能回家吗?"
"几年之内恐怕不行。"
"几--几年?!!"老天爷!我这辈子离家最久的也就去Z市和海龟混在一起的三个月了......再加上车祸后和海容混一块儿的两个月?
笼罩着冰冷月光的曾属于我的那张脸显得格外严峻,他盯着我,按住我的肩膀说:"小闲,我了解我的家人。海容回去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事打不准被他说成啥样!如果我们继续呆在这里,我父母亲还不知道要怎样刁难你家里人呢!你--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我低头看自己脚下的泥土。这个大院是我成长的地方,和海龟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不同,我的童年是满地撒着欢儿野。曾经无数次,我和邻居家的小红一道逃学,躲在这树荫下打弹珠、捉蚂蚁、过家家......无忧无虑,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喔,忘了说明,那时候的天塌下来无非学校老师或者姐姐在妈妈跟前打小报告,然后妈妈举着扫大街的扫帚要收拾我......
我从来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爸爸那点知识分子的细胞大概全数遗传给了姐姐,我则吸收了他的木讷迟钝;妈妈的精明泼辣也被姐姐继承了,我则发扬了她的贪玩浮躁。幸好还有我那伪淑女姐姐给父母亲一点安慰,不然......
"我知道了......川哥,我跟你走。"就算这样会让爸爸妈妈姐姐担心着急,也比海爸海妈海容找他们麻烦要好那么一点点吧?我已经够麻烦他们的了。
海龟轻轻把我抱进怀里,我俩的身材差距让他这举动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深秋的夜晚,我的确感激这份来自人体的温暖。"小闲,我也不想你跟着我受苦,如果可以,我倒情愿把你留下,自己远走高飞呢!"他苦笑一声,"可惜咱们的身体互换了,你顶着我的脸怎么能留在付家?这么荒谬的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打死也不信啊!何况其他人......"话音湮没在叹息声里。
其他人?海容貌似信了,我爸似乎也有心灵感应......其他人应该觉得不对劲了。海龟呀海龟,你冒充我倒可以以假乱真,我冒充你却是万万不能!唉--善良纯洁的我现在还记挂着那些我代签的文件呢!其中有几份不知道是英文德文还是法文的,也不知道我签名的地方有没找对=。=......啊,我还记挂着小龟川子!那家伙只敢在我面前探头的说,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过于胆小而饿死......
唔,我又胡思乱想了。总之接下来我和海龟商讨了逃亡计划:回家收拾随身物品,留书一封,等大家睡着以后再悄悄溜走!
"听着,小闲,"海龟对我耳提面命,"待会儿难保不会出意外,也许我会被软禁,你会被扫地出门--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万一真这样了,你不要着急,只管跪在你爸面前拼命哀求,他绝对狠不下心不理你!但是千万要抓紧时间,我父母明天早晨一定会赶到,我们必须在日出前离开D市!明白啦?"
"明白了。"我站得笔直,悲壮地对他点点头,感觉自己就像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
前方的家门阴森恐怖,仿佛化身为白公馆、渣滓洞。我俩手挽手肩并肩大踏步向前走去,身后秋风呼啦啦地卷起落叶。
愿老天爷保佑我们!阿门~~!
十、我们私奔吧
踏入家门,迎接我们的是凛冽寒冬。晚饭时间已经结束,桌子被姐姐打扫得清洁溜溜,妈妈姐姐坐在沙发上看哭哭啼啼打打闹闹的韩剧,但脸上表情都冷得像冰霜。爸爸埋头在角落里自己跟自己下象棋,几乎可以看见一团黑色的名为"郁卒"的东西笼罩在他头顶。呃......如果不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倒情愿不回家直接私奔去呢!
刚进屋那么点胆气现在像被针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个干干净净,我的姿态自然也由昂首挺胸变成了蹑手蹑脚,只盼能毫不打草惊蛇地从客厅边缘绕回卧室去。谁料--"站住。"老妈威严的嗓音。客厅灯火通明,我俩无处遁形。
"臭小子,你怎么又把这只不下蛋的家伙带回来了?"妈妈问。我垂头缩到海龟身后,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力求让自己高大的身躯小巧一点,再小巧一点......海龟轻轻拍抚我的手背,伪装出一副无辜的口吻说:"妈,你就认了吧!小川已经和海家脱离关系了,他现在生是付家人,死是付家鬼。"
老妈凤眼圆睁,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姐姐凉凉地开口:"妈,别生气。这俩小子不就仗着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吗?俗话说得好,‘聘则为妻奔为妾'--这小子不是想进我们付家门吗?没问题!那就做二房吧!"
·口·!!!
我家里人真是太彪悍了,回家的这几十分钟,我和海龟脸上最频繁出现的就是·口·这种表情。
当然姐姐的"二房"理论并未得到家长赞同。"重婚罪要判刑的......"爸爸背对我们在角落里嘟囔。妈妈瞥向我,满脸鄙夷:"二房?娴娴啊,咱这种小户人家养得起金枝玉叶的姨太太吗?你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和你那米虫弟弟一个调调!"
"......"妈,你真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所以?"海龟小心翼翼地试探。
"所以--要么他识相,自己认栽回家去;要么你做负心郎,动手把他赶出去;要么你俩坚贞不渝,老娘把你们全扫出门去!"
"我们选第三>0<!!"异口同声地,我和海龟欢呼道。
......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咳咳,我的意思是老妈的怒火像洪波一样涌起......
"你们--都给老娘--滚出去去去去~~~~~~~~~!!!!!!!!!"飞天扫帚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和海龟抱头鼠窜,狂奔一阵,但闻"砰!"一声巨响,家门在身后合上了。
夜晚的楼道间,穿堂风呼啸而过,我们两两相望,不约而同地摸摸手臂:好像,有点,冷。
"川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点?"门板隔音效果不佳,我能够听到屋内春雷一般的隆隆响动。
海纳川揉了揉眉心:"嗯......妈比我想象中还要强悍......其实我们应该问问她能不能预支点路费,还有什么时候可以回--"
"砰!嘭!砰"
"等你们生了大胖小子再回吧!"伴随母亲大人的咆哮,一包东西由门缝扔到我们脚边。海龟忙捡起来查看,眉开眼笑:"太好了,换洗衣服和路费不用愁了!"但是相对于他的乐观,我十分担忧:"川哥,怎么办?妈要我们生了大胖小子再回耶!"
"放心,咱妈说的是气话,过几年我事业创起来就可以衣锦还乡了~~"海龟拉着我的手往楼下走,脚步很轻快。
"可是--可是自从海容出场这故事就变成了3P,现在我妈居然说这种话,你说接下来会不会男男生子啊?"
"......"海龟的脸黑了。
我哭起来:"川哥......生孩子很疼啊!要生你生,就算生过以后身材走形我也绝不嫌弃你!!"
"小闲--"川哥咬碎银牙,狠狠捏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小孩的!我不可能,你也不可能!!这是常识懂不懂?!!!"
我被摇得脑浆成糨糊,然后,如他所愿,懂了。
接下来,当我们乘坐的火车以龟速驶离D市时,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
嘿嘿嘿,私奔,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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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读者们要求付妈妈和海妈妈来一场风云对决的呼声过高,以下时间由抢沙发的流氓猫为您做"决战于四小宿舍之巅"的现场专题报道。
时间:付闲海纳川乘坐的普快列车发车之时。
地点:D市四小宿舍三栋顶楼。
人物:付妈妈,付爸爸,付姐姐;海爸爸,海妈妈,海奶奶以及前来看好戏的海容他妈(简称:容妈妈);忠实敬业的围观群众若干。
(举手发言:"海容在哪里?"猫:"海容这厮精神上刺激过大,目前正窝在书房试图编写一道能够转换灵魂的程序。由于此人变态,该程序可能成为极其危险、极具诱惑力和隐蔽性的病毒。该病毒也许就隐藏在咱们的采访报道里。各位使用私人电脑上网的朋友,本猫爱心提示:请立即关闭此页面,改用公司或网吧电脑浏览吧!本猫对您小电的生命安全不承担任何责任......")
事件--起因:话说昨夜海容失恋,乘坐专机连夜赶回Z市海家大宅,在以海奶奶为首的海家长辈们面前痛心疾首地检讨了自己的失职,揭露了堂弟前去寻找老相好的丑恶奸情,骗取了海家长辈的同情和谅解,然后就钻进书房研究灵魂置换程序去了,浑不顾厅里已掀起惊涛骇浪!
海爸海妈暴跳如雷,海奶奶几度晕厥,容爸容妈名为劝解实为火上浇油,本质上则幸灾乐祸。一屋子人通宵未眠,海容的专机加满油后再度起飞。
同一时间付家也不好受。付姐姐深知睡眠有助美容,怎奈辗转难眠,反复再三,终于忍不住开窗嗥叫:"嗷呜呜呜--!为什么我不是主角?!!"
对面青年教师宿舍楼一白面书生本在挑灯奋战,一惊之下竟划破了一张满分试卷,于是开窗怒吼:"对面的!你就不能小声点?!"
明汪汪一轮圆月下,付姐姐只觉那书生肤白如玉气宇轩昂,着实秀色可餐,遂化身为狼,从一楼窗口跃出,囫囵几口把对方给餐了......
室内付妈妈自然不知女儿在做和谐时期所不允许的事情,她很苦闷,这一点从付爸爸身上数目可观的牙痕指甲印可以得知,当然也可以从次日清晨飘扬在付家阳台上的枕巾、衬衫、手帕等等得知。
总之海妈妈付妈妈两强相撞时,付妈妈正在恶狠狠挤拧手中的枕巾,海妈妈一帮子搭乘的劳斯莱斯"咯吱"一声急停在她面前。由于付家住一楼,这几天天干物燥,故汽车急停间将几粒灰尘高高扬起,粘在了付爸爸那件雪白的衬衫上。
付妈妈与第一个踏出车门的海妈妈就这么交换了一个苦大仇深的眼神。女性的直觉在她们心中呼喊:"是她!就是这个狐狸精的儿子勾引了我家宝贝!!"
事件--经过:狂风席卷着落叶,四小宿舍三栋顶楼的平台上,两位女侠凌风而立。左边一位身穿碎花棉绸睡衣,足蹬泡沫塑料拖鞋,手拄中国式飞天扫帚,端的是粗服乱头不掩国色--付妈妈;右边一人身着孔雀蓝缎面绣花旗袍,脚踩一双纤细玲珑三寸跟据说产自意大利的镶钻皮凉鞋,肩上斜挎LV小皮包,十足的雍容华贵傲视群芳--海妈妈。
高手过招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两位女侠分外谨慎,四目相对间真气流动,以她俩为圆心,方圆两米连只蚊子都无法趁虚而入!两米之外,双方亲友团各自摇旗呐喊,好奇观众纷至沓来,甚至有顽童不顾生命危险爬到阳台护栏上!让我们向这几位极具狗仔资质的小哥致敬!正是由于他们舍生忘死的行为,本猫的DV才能顺利排除围观者干扰,从而忠实记录此次对决全过程。
啊~~亲爱的读者朋友们,请不要问我为何住一楼的付妈妈却将战场选择在楼顶上!本猫对揣测人类的心理向来不在行。
但见付妈妈一招乌龙摆尾将扫帚横到胸前,海妈妈一招袖里乾坤右手五指扣上皮包。两人目光如炬不敢稍有偏移,脚底踩着五行八卦忒地莲步生姿。就这样,顺三圈,逆三圈,当一片不识相的树叶飘落到两人中间时,宛如裁判员哨音响起,两位选手"噌噌噌"各自向前三步,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单手叉腰成标准茶壶状,几乎同一时刻轻启朱唇:"狐狸精!还我儿子来!!"
战斗于是拉开序幕。
如果各位看官期待付妈妈和海妈妈的对决精彩绝伦、惊天动地,那么你们都可以回家看八点档电视剧了。现实生活中女人吵架怎么可能像电视电影里那样充满戏剧张力和激烈的矛盾冲突外加吵架双方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呢?实际上就是俩女人在赛嗓子、拼语速、较量脏话的库存量还有--呃,看看谁的脸皮比较结实。这时候有理没理反倒放在其次,大家看的说白了就两字--"热闹"!
今天的确热闹。付妈妈和海妈妈这边自不必说,*^&$###%@*&^!!!全是有码的三字经。海奶奶和容妈妈却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前去助威骂阵。因为容妈妈一见那边俩女人开吵,就在这边轻摇螓首,幽幽叹道:"宛倾妹妹真是太冲动了,咱们可是大户人家,怎么就跟小市民一般见识了?"
海奶奶闻言纠结了两道娟秀的眉。海家这种大家族是非常讲究脸面和排场的。容妈妈又说:"妈,您看那边谁家的葡萄架搭得倒也精巧,不如我扶您过去坐坐?这事还是让当家作主的男人来处理吧!"说完瞥向容爸和海爸的方向,那边,两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正十分可耻地对咱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付爸爸形成合围之势。呃......不是要打架,是谈判、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