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进流云山庄并没有想象中困难,整个山庄内的机关布局与上次来救庄越时所见过的相比竟然没有太大变化。
仇香顺利地附在萧义安的屋顶上的时候心里竟然起了一点不安失落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这种微妙的情绪,仇香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难道自己还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不成!
轻轻掀起一块瓦片,微弱的灯光透了出来,仇香俯身向下看去。
屋子很大,也很空。
一个书架靠墙放置着,上面零零落落地摆着些书。
一张床摆在屋角,素白的纱帐,素白的被褥。
一张长几对着屋门,案头一点孤灯如豆。
一张躺椅置在窗下,萧义安就正躺在上面。
昏黄的灯光下,他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正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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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下,他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正自斟自饮。
仇香俯首看着窗下斜卧着的那人,手中剑不知不觉中出鞘了一寸,眼睛紧紧地盯着下方。
从被庄越救走那时算起,大概有四个月没有见过这个人。
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再见到这人却觉得说不出的陌生又遥远。
灯下那人面容与记忆中并无二致,那种卓然的贵气风度也一如初识时所见,但是此刻在半明半暗的灯光和月光下,他却褪去了惯常的一身森然戾气,显得疲倦慵懒,甚至带了一点点自怜和......寂寞。
寂寞?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仇香心中一凛,重又凝神向下看去。
什么都别想!集中精神!
这些日子每次行功时都会有凝滞之感,功力运转也无法自如。
曾有过的两次发作,更是凶险。
虽然庄越曾说只要不强行运功便不会有事,他会有办法医治。但是吃了多少药内伤一点也没有好转,自己心里也有数,除非一年之内有顶尖的高手愿意耗损自身的功力为自己调理杂乱游走的内息,否则想要以针石医药来消去混浊的真气是不可能的了。
大概......很快就会死了吧。
练剑时,剑气散而不凝,招式间也越来越能发不能收......以现在自己的状况要杀萧义安......必须一击即中!
仇香收敛了心神,凝神静气,将全身上下放的松松的,而后慢慢地悄无声息地
拔出了剑。
冷冽的剑光在深夜里如同霜月。
一点一点地将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调整到最适于瞬间爆发的状态,剑尖对准了屋里犹自全然无觉的人,不露一丝杀气。
集中至一点的意识宛若脱离了躯体,如同意识空白的一个瞬间,"咣啷"一声,仇香撞破了屋顶俯冲而下!
萧义安听到声响抬头向上望去,正对上了执剑急速而下的少年两点清寒如星的眸子,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心中竟是一个恍惚,却忘了身在何处。
等到醒过神来再想招架已是来不及。
得手了么?b
眼看着剑气已沾上萧义安胸口衣襟,仇香心中滋味难辨,竟是一悸。
突然"锵"地一声,剑尖被窗口扫来的一道寒光撞得斜斜偏了出去!
仇香一惊,反手一剑阻敌,勉强凌空翻身侧滑出五尺,定睛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站在了屋内。
压抑住喉头咸腥,仇香不动声色冷冷一笑,"都是熟人了还蒙面做什么!常大哥!"
常言笑踏前一步,顿了顿沉声说了一个字,"走!"
"我若不走,你又当如何?"仇香也知道此刻自己除了尽速离开没有其他路好走,却偏偏心中一股无名气上涌,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快走!"常言笑呆了呆,一顿足又道,心中也起了怒气。
"我爱走不走与你无干!"仇香一挺腰站的越加笔直,与常言笑对视。
两人瞪视着对方,四只眼睛里皆是怒气冲冲,互不相让。
诺大的屋子里一时无声。
"二位莫不是以为流云庄可以任由二位自由来去了吧。"突然萧义安卓然中夹杂着阴戾的声音划破了压抑的寂静,正在互相瞪视的两人一惊,齐齐转首看去,却见萧义安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负手看着两人,目光森然。
常言笑一拱手,"萧庄主,在下无意冒犯庄主威严,还请庄主给在下几分薄面不要追究此事,让我二人离开。"
仇香眉毛一轩,立刻大声说:"不用你管!我若活着必然要杀了这人,你如想阻我便不要想做这等好人!"
常言笑未及答言,萧义安忽然抬首一笑,"不错,他不用想做这等好人,因为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仇香心中一凛。
萧义安笑得越发从容,"你们试着运下功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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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查内息,果然行功之下脉络之间有凝滞之处。
常言笑握紧了手中软剑,忽然"锵"地一声将剑丢在了地上,面上神色却分毫不动,"萧庄主好手段,不知庄主是何时下的手,不才竟是完全不知。"
"五年来义安多承先生照顾,早想与先生结识一番,然而先生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义安无法,只好出此下策。"萧义安气定神闲,从书架上拿起了一支蜡烛走到放置着油灯的长几前就着火点上了,又把油灯吹熄了,"这几日先生行踪始终不离义安左右,义安便备了些曼生香以做......不时之需。"
仇香心念微微一动:为何这两人说话间似乎并不熟识?
熄灭的油灯里可以见到,清亮的桐油里有一撮红褐色的灰。
"无色无味,但凡入口、鼻,沾上皮肤者三日之内半分力也使不出,曼生香一粒千金,庄主倒真是舍得。"常言笑苦笑了声,拉下了面上黑巾随手扔在了地上。
"公子客气了。"萧义安打量了下常言笑面貌,见他年纪不大便换了称呼,依然笑得斯文有礼,"不过义安倒是没有想到公子这几日跟着义安又是为了仇香。"
他微微侧目看了仇香一眼,"说起来,这曼生香......却还是济世谷所出。"
"济世谷也做这种下三烂的东西出来卖?"仇香冷笑,语气中是明显的怀疑不信。
"你以为呢?"萧义安仍是温文的笑。
"他说的是实话。"常言笑插话。他忽然低声叹道,"虽名济世谷,江湖之中......又如何济世......"他直视仇香,苦笑一声,"你难道以为江湖白道中会做恶事的只有流云山庄,只有萧义安一人不成。"
仇香怔了怔,转头不语。
萧义安忽然拍了拍手,高声喊:"韩夕!进来!"
一个人影立刻无声无息地推门而入,行了个礼,"庄主有何吩咐?"
萧义安一指常言笑,"你带这位......怎么称呼?"
"在下常言笑。"常言笑耸耸肩,一副任君处治的样子。
"啊,你带这位常公子下去,好生招呼着。"
"是。"那人又行了个礼,"常公子请吧。"
常言笑看了看仇香,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仇香和萧义安两人。
"仇香,你我好久不见了,"萧义安一步一步地向着仇香走过去,安静的室内脚步声很清晰,仇香尽量站得笔直,手先是攥紧了剑,而后又放松了,任剑尖垂地。
萧义安看到他动作,一笑,慢慢的伸出手去,两指轻轻地夹住仇香手里的剑,抽了出来,向后一丢,"许久不见,你倒是比原来识趣了呢。"
仇香霍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萧义安眼中戾气渐起,伸手扣上仇香下颌,"为什么不说话?"
仇香被他手劲捏的皱起了眉头,却只是微微一挑唇线。
"......这算什么?用沉默示威?"萧义安冷笑了声,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不出声好了。"手下慢慢用力将他拉得靠向自己,直到两人鼻息相闻。
仇香身子一阵僵硬,而后咬紧了牙关任由萧义安作为。
萧义安看着他这种明明头皮发麻却犹自倔强的样子,半晌,眼中戾气不知为何却消退了些。忽然手下一兜一带,使了个巧劲,将仇香抛到了床上。
仇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即刻便被萧义安压制住。他紧紧地抿了嘴唇,偏过头去狠狠瞪着萧义安。
结果萧义安反而笑了,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就叫做色厉内荏?"
仇香只能继续瞪他。
"不服气?"萧义安一只手很有技巧的慢慢下滑,仇香不由得一颤,挣扎了起来,却立刻又被压制得死死的。
"反应这么大?当初......"萧义安挑了挑眉,也很意外,低了头却正对上了仇香带着难堪红晕的脸,了然地笑了,手下挑开了仇香衣襟,仇香的挣扎毫无力道,只如同蚍蜉撼树。
"现在我倒有点后悔了,"手指贴上了赤裸的胸膛,漫不经心地轻挑慢捻,"当初那样对你......真是暴殓天物了。"
仇香又是恨怒又是羞恼,偏偏又惦着刚刚萧义安那一句话,不肯出声。待要反抗又苦于身上无力反抗不得。
萧义安见他这般情态,越起了劣性,加倍地使出手段来挑逗他。
衣衫散落,少年轻颤的身躯如同脂玉。
屋内光线昏蒙,却映得少年一双总是清亮有神的眼眸于此刻蒙上了迷雾,惹人......怜惜......
萧义安竟渐渐觉得情动,不知不觉俯身啃舐他的肌肤。
这一刻,心中想的不是折辱,不是秽乱,就只是......温存......
这可算是......意乱情迷么?
不知什么时候身下的身躯停止了反抗也不再有所反应,只是不断颤抖。萧义安隐隐觉得不对,抬头一看,一缕猩红触目惊心地流下了少年的嘴角。
难道咬舌自尽了么!
萧义安心中一窒,飞快地掰开仇香紧咬的牙关看了一眼。
不是......
心中一口气未松又提:不是咬舌自尽,难道是......
手指搭上腕脉,探查内息,指下脉络絮乱,一时狂躁如潮,一时又浅虚欲绝。心中暗惊:数月不见,仇香的内伤竟严重至此么!
然而一惊过后又是一凛:我做什么要替他担心!和他......所有的只是仇恨罢了。
心中思绪杂乱,然而眼睁睁地,自己的手已经贴上了少年的后心,开始替他运功调息。
仇香在昏迷中仍是咬紧了牙关,任身上痛如刀绞也不发一声。
正自痛得昏沉,一股淳厚的内力由背心初度了过来,竟能引导自身杂乱滞浊的真气归入丹田。渐渐地身上的不适减轻,神志逐渐清明。
是谁?
肯耗损功力替他疗伤的......是谁?
身躯才自一动,耳畔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响起:"仇香?仇香?醒过来没有?醒过来了就快自行运气调息!"
萧义安?
萧义安!
仇香身躯一震,随即挣脱了平贴在后心的手掌,向后回头看去。
这样突然地中断了行功,气血立刻上涌,喉头又起了咸腥味,眼前一阵眩晕。
仇香努力地睁大了眼看清了身后替他调息的人。
萧义安!
萧义安?
面色青白的少年咳了一声,喷出些血沫,而后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面前的人,瞳孔都散了,那眼神却依旧倔强......绝决。
"......死也不要......"他努力的一字一字的说清晰,"我宁可死也不要你替我疗伤!"
说完这句话他便仰面向后栽去。
他昏过去了。
萧义安的手仍维持着平推的姿势,宛若已凝固在那里。半晌,他才一根根地屈起了手指,将手缓缓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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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叫韩夕的人将常言笑带到地牢里上了镣铐锁在了墙上后便离开了。
这样的精钢镣铐可以让人在一定范围之内活动但是绝对挣不脱,常言笑心下明白,便只是安安静静地席地而坐,闭目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朦胧的意识中出现了人声,常言笑睁眼看去,却是萧义安,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打扮的人。
那两人架了一个人进来,同样给他上了锁链。
那人似乎正在昏迷中,身子软垂在地,一动不动。
常言笑定睛一看那人身形,惊呼一声:"仇香!"
仇香毫无反应。
"你把他怎样了?"常言笑心中一紧。
"常公子不多担心担心自己倒是很会担心别人么。"萧义安瞥过来森冷一眼。
"......哦?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常言笑垂了眸子,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五年前义安从暗韵宫得来的换魂丹足足花了一白五十万两银子,却不防被公子一把火烧了去;三年前漠上那单生意也是公子搅了去;半年前江上那条路拜公子所赐,也折了义安数十人手;再加上这两次从我手里夺人......常公子五年来对流云山庄诸多照顾,萧某人可是无一日或忘。"萧义安慢慢向他走过来,"今日好容易留住公子,义安怎能不好好招待招待公子?"
常言笑听到他这样说苦笑了下,却没有说什么,也一无惧色。
"怎么不说话了?"萧义安站到他面前。
"有什么好说?"常言笑扬扬眉毛叹口气,"既然落到庄主手上,就任凭庄主处置罢了。"
"阁下倒是很能随遇而安么。"萧义安冷笑。
"有什么法子?敢做这些事自然就料到庄主早晚不会放过我。"常言笑神色平静,歪歪头,略带了点吊儿郎当。
"不过有一点还需公子为义安解惑。这五年中,虽然公子多次搅了我的生意,但是每逢流云庄有所困乏之时,却也帮过在下--或者说救过在下数次也无不妥。义安很想知道,究竟公子的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背有何目的?"
常言笑低了头静静地一笑。
"不肯说么?"萧义安一摆手,那边两个随从已经手脚利索地架上了炭火铁烙皮鞭盐水,明显的威胁,"阁下当是聪明人。"
"......我不聪明,向来不聪明。"常言笑失笑摇首,任由着那两个随从架起了身子,固定在墙上,"何况......纵然我老实说了,庄主便会轻饶了我么?"
萧义安一怔,随即沉下脸来做了个手势。
那边火烫通红的烙铁立刻被夹了起来,常言笑淡然看着它一寸寸地靠近了自己的脸。
"萧义安你做什么!"忽然旁边一阵锁链哐啷啷的声响,一个人影想要扑过来又跌在地上。
"仇香!你怎么样!"常言笑立刻转过脸去,完全不顾近在咫尺的威胁。
"......我没事。倒是你......你们现在......"仇香抹去嘴角血迹,忽然霍然抬头,眼神炯炯,"难道你没有告诉过他么?"
常言笑默然。
仇香呆了呆,随即大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和他......同流合污?"常言笑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如此。"
"......常大哥,我误会你了......对不起。"仇香脸上赧然,但却立刻道歉。
"不算什么的。"常言笑笑了。
这两人又是这样旁若无人!
萧义安看着两人说这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心头无名火起。
"二位当着在下的面打什么机锋?有什么事是萧某人当知道而不知道的?"萧义安面上冰寒,声音冷漠之下掩了重重怒气而不自知。
仇香转首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望了常言笑,"常大哥,要告诉他么?还是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不是不能说,"常言笑失笑,摇摇头叹口气,"而是......说之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