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琴挑[下]

离开他
我决定离开风扬，也要离开李云石。
离开李云石，是为了做回成辉。
离开风扬，是为了爱他。
我告诉自己不能爱他，可还是忍不住爱了他。在宾馆房间，他哀求我让他亲我，虽然那只是冰冷的，瞬间的轻吻，只是嘴唇和嘴唇霎那的轻触，我却觉得，我把一辈子都留给了他。为了这个叫风扬的男人，为了缝补他心脏裂开的口子，我愿意永远躲在他光环的阴影下，当他感到疲惫无助时，当他被思念侵蚀时，我能够用我的方式去填补他所有的悲哀，去填补他剩下的人生。
吻我的时候，他流了泪，呼唤的是CC的名字：陈晨。
我错了，我以为我留在他身边，他就能注意我，我以为我可以代替CC，我甚至坚持地认为，我必须留在他身边，这样如果他某一天突然再想不起CC了，他看看周围，也许会发现，还有一个我存在，还有我一直不曾离去，他爱的人走了，可爱他的人从不曾离去。我希望他看到我的那天，不是对我说："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而是说："我认识的一个像你的人。"他会感动吗？他能看到我吗？
风扬，我们都难以忘记，你忘不了他，我却忘不了我叫成辉，所以，我只有离开你。我带着李云石的恨接近你，当我离开你时，我决定不再替他背负仇恨，因为，我的心中，正被爱充满着。
风扬也似乎觉察到，我的存在是对CC的威胁，他刻意疏远着我。在车里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即使我主动说，他也只是敷衍地回答。更多时候，他不需要我接送他，而是自己开着车去他想去的地方，见他想见的人。他和琳越来越亲近，我经常会看到琳挽着他的手臂从隆宇大厦里走出来，跟她在一起时，风扬笑得那么灿烂，甚至夸张得刺眼，他给她的笑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扎在我的心上，然后再用冰冷把喷射出的血液瞬间凝固。曹力说得没错，风扬是该收收心了，毕竟他是风家的儿子，隆宇集团的总经理，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可是和琳在一起，风扬真的会快乐，会幸福吗？他又能彻底地忘掉CC吗？

这天我去隆宇大厦找风扬，想告诉他我要辞职。秘书吴双告诉我风扬正在会客，我问会的什么客人，吴双认识我，就说是风总的好朋友曹力，要我等一会儿，我说他也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请示他了了，我就在门外等他好了。吴双就让我自己进去。
风扬办公室外有一个小隔间，我就坐在隔间外的椅子上等他们谈话结束。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他们的谈话隐隐地传了出来，如果注意听就能听得清楚。
我注意听了，因为好奇，他们单独谈话的时候，会不会提到我？
他们果然提到了我。
"风扬，你最近好像在躲成辉吗，叫你们一起吃饭，你总是推托有事，就是坐在一起，要么一声不吭，要么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多想了。"
"你还别懵我，你要是把我当兄弟，有什么事儿，就别瞒着我。"
一阵沉默。
"曹力，跟你说件事。。。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CC吧？"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哭得要死不活的。。。"
"曹力，成辉跟他长得很像，几乎就是一个人。"
"哦？这倒是离奇了，难道成辉就是CC，CC他没有死吗？"
"我也怀疑过。当初CC被打成重伤一直在医院里昏迷，后来突然一天就宣布他死亡了，他家人不愿意外人见他的尸首，所以我也没看到。后来看到报纸上的死亡公告，他那时候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才相信他真的死了。遇到成辉的时候，我故意试过，我把专门在国外给CC定做的项链放在车里，如果是CC的话，看到了不会没有一点反应，可成辉看到了就没一点表情，还夸它漂亮。"
"那。。。不会是被打得厉害，失忆了吧？"
"我也想过。问他有没有叫过别的名字，有没有撞过头，他都说没有。后来我去医院里查过，医院的档案里有CC的死亡证明书，而且，他的个性与CC相比相差太多，CC像一只豹子，他则像一只山羊，虽然也有犄角，也会撂撂蹶子，可和豹子相比，差得远了。"
呵呵，真是个形象的比喻。原来我在他的心中只是一只有犄角的羊，可CC是一头猎豹，风扬喜欢的是猎豹，不是我这头不中用的羊，我们相差得远了。
"不过容貌有十分相似的也不少，不一定就是一个人，可能真的是巧合。"
"可能吧。。。当初只是怀疑，为了进一步确定才让他当我司机，可是他长了和CC一样的脸孔，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也快受不了了。。。"
"所以，你才躲着他，疏远他？成辉也够可怜的。"
"曹力，CC不在了，如果再来一个一样的，哪天也突然消失了，我怕我会去跳楼。"
"风扬你也够狠的，一开始对他那么好，现在又要扔开他，他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认为你把他当试验品了，得恨死你。"
我早就知道真相，可是我从来就没恨过他，我只是觉得心疼。
"所以，还是离他远点吧，省得害他。。。"
"可是风扬，我总觉得成辉对你，好像挺有感觉的，说不定已经喜欢你了呢。"
风扬又是沉默，曹力继续说：
"那你跟琳走得那么近，也是为了暗示他别痴心妄想了吧？风扬，成辉是个挺善良的男孩，你要是不要，我就要他，我可不会像你那么犹豫，成天惦记着死人，放着活人不理。成辉他值得被人爱。"
"曹力，我心里挺乱的，别说这些了。那件事你帮我办了吗？"
"哦，办了，找到那个律师了，可惜他还是不肯说实话。"
"哼，会让他说的。。。"
"成辉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我脸上就像被狠狠掴了一个耳刮，火辣辣地疼，原来他在等我知难而退，我还傻瓜似的希望留在他身边，希望代替CC，我是多么的愚蠢，他心里的那个深度，又是我能进入得了的吗？即使真的进去了，恐怕也要被淹死。
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得到许可走了进去。风扬和曹力看到是我都愣了一下，他们肯定是在担心，怕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听不听到又有什么分别呢？反正我本来就是打算离开他的，只不过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会更坚决，也不会再留恋。
曹力看到我马上站了起来："成辉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有事找风总。"
风扬没有看我，低着头，微皱着眉，我猜他是在想，我是不是都听到了。
我径直走到风扬宽大的办公桌前，客客气气地给他鞠了个躬，然后掏出汽车钥匙放在他的桌上。他不解地抬头看了看我，他的脸依然那么优雅高贵，但这一切都将不再属于我了，也根本没属于我过。
"风总，我想辞职不干了，不能给您开车了。"
风扬有些惊讶，这不正是他的意图吗？让我知趣。
"你。。。为什么？"
"我要去外地了，那边有个亲戚，帮我找到更好的工作。"我在他面前，撒谎也不眨一下眼睛。
风扬微微一怔，显然有点儿出乎他的意外："去哪儿？还回来吗？"
我笑了笑："去哪儿就不跟您说了，如果干得好了，就不回来了。"
我看到他脸上有点失望，但转瞬即逝，或者根本就是我多心了，其实他应该是轻松了吧。
曹力说："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什么时候走？"
我说："这不是打招呼来了吗？什么时候走还没定，应该很快吧。"
我太平凡太卑微，这个城市不算小，要想让他们找不到我也不是件难事，可是风扬也根本不打算找我，他躲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找我呢？因此我的谎言是永远不会被揭穿的谎言，尽管它很蹩脚。
我转身想离开，拉开门的时候风扬叫住了我："成辉，后天你还得来一趟。"
我问："什么事？"
风扬顿了顿说道："后天是，我跟琳的订婚宴。。。我希望你和曹力都能来参加。"
我的腿突然发软，头晕目眩，如果不是扶着门，恐怕就要倒在地上了。我告诉自己要镇定，在他面前你绝对不能表露一丝的脆弱，那样他会更看不起你。
风扬终于还是能自己迈步了，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CC，你是该庆幸，还是会不舍？
我回过头，灿烂地笑着，由衷地笑着，忍住颤抖的声音，忍住要涌出的泪水，平静地对他说："恭喜您，我会准时到。"

人鱼的故事
李云石来找我，我告诉他风扬要订婚了，我已经辞职了，你们的事我不能再跟着掺和了，我想平平安安过我的日子，我还得养活我妈，李云石你也不要来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跟你有牵扯。
李云石先是吃惊，然后是恼怒，既而是愤怒，最后他把我打了一顿，我的嘴角被他打破了，肚子还生疼，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李云石说："成辉我不会轻易放手的！你要是想抽手，咱们就破罐子破摔！"然后他冷笑着，"我会把你故意接近他接近风家的事告诉他，风扬那么骄傲的人，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他不会放过你，你胆敢利用他的感情，他会恨死你！"
"李云石你这个混蛋！"我挣扎着起来要打他，可一下就被他扭住了手臂，他从后边扭住我，脸凑到我的耳边："小辉，你是反抗不了我的。"
我颤抖着问他："李云石，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吧，你根本就不爱CC，你只是在利用他，在利用我，你真的目标应该是风扬是风家吧？"
李云石阴险地笑着："CC我喜欢过，可是当我发现他和风扬搞在一起，我恨不得杀了他，他凭什么喜欢风扬？他一个小流氓，没文化没地位，不过是有一张好脸皮，哪里值得风扬这么为他？哪里值得？"
"！"
我惊呆了，好似霎那间有千百万只蜜蜂嗡嗡叫着钻进我的脑子里，又好似我在一片黑色的森林中被野兽追赶，本来以为跑到了尽头就能够逃脱，却发现尽头是一个深涧，我无路可走了。
"李云石，你爱的，不是CC？你爱的，是，是。。。"
"没错！"李云石毫不犹豫地肯定着，我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了。
"所以小辉，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多么愤恨，又是多么开心，有了你，我就不愁报不了仇，得不到他了。哈哈哈--"
"他跟你有什么仇恨？"
"他，他为了CC那个小子竟然不要我，风隆宇当初搞垮了我爸的生意，他们风家都欠我的，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风家，还有风扬！"
我再说不出来话，我以为我埋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风扬踩入陷阱，却没想到我早已堕入了别人的陷阱里，万劫不复了。
"我要告诉风扬这一切！"我大喊着，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控制，尽快奔到风扬的身边，告诉他李云石的险恶用心。
李云石笑得更冷酷："小辉，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吗？如果他知道我们在一起，还有了那种关系，他会怎么看你？他会以为你和我是一伙儿的，他会以为你想害他。你再怎么哭着求他都没用，我了解风扬，对于被叛自己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我用力挣开他，手腕好痛，"风扬不会相信你的！"
"不会相信？呵呵，小辉，你的身体很漂亮，不穿衣服的样子就更是迷人了，我忍不住把它摄了下来，好天天都欣赏，看得腻歪了，也不介意送给风扬欣赏欣赏。。。"
我终于再站不住，沿着墙壁瘫倒在地上。我说错了，这场戏我根本不是演员，最好的演员其实是李云石，他的演技绝对一流，不但利用了我，也利用了CC，利用了风扬。
李云石走过来扶起我，整了整我的衣服："小辉，如果你不想让风扬知道，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笑着说："李云石你别抱希望了，风扬要订婚了，就在今晚，他还要我去参加他的订婚宴呢。"
李云石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他抓起我的手腕狠狠地说："那你更要去了，去破坏他们，让他们订不了婚！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但要把真相告诉他，风氏也存在不了久了！他们背地里搞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明天就会曝光，到时候风扬也不会好过。"
后边有野兽追赶我，前面就是深涧，不跳，我就会被野兽吃掉，跳，我就会死无全尸。我不知道李云石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能不能伤害到风氏，但我不敢冒这个险，如果走错一步，我爱的那个人就要身陷险境。可是不管我走哪一步，都会伤害到他，这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他走了以后，我慢慢地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萎顿虚弱，虽然是二十岁的容貌，可神情却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对着他笑了笑，他却对着我哭。疼，嘴角刚刚凝结的伤口被牵动，那个笑容就显得有些诡异恐怖。我长呼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服，准备出门。我还没忘记，还要参加风扬的订婚宴。

曹力开着车来接我，在车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是可怜我，不忍心提起，还是他认为我太卑微，根本不值得一提。
曹力是个外向的人，藏不住事儿，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辉，风扬今天订婚。。。"
"我知道！"没等他说完我就粗暴地打断了他。
惊讶于我的态度，曹力半天没吭声。
我有些不忍心："对不起曹力，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曹力笑着说没关系，"辉，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风扬订婚？"
我摇摇头，他又说："风扬订婚也不是自愿的，这个婚姻是风扬的父亲还在世时，为了风氏的发展前途就订好的。本来早就该结亲了，可因为出了CC的事，风扬一直脱着，如今拖不过了，他大哥和琳的爸爸逼得紧，他才没办法答应了。"
我点点头，原来风扬并不是为了逃避我，他也是有苦衷的。
曹力又问："你辞职不干，真的是因为要去外地工作吗？"
我说是，他像看透一切似的笑笑："你骗得了风扬，你却骗不了我。风扬说过你爸爸死得早，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你能把她一个人抛下不管吗？"
我说："我会带她一起走的。"
曹力笑着摇头："你那副样子早就把你卖了。你是喜欢风扬了对不对？上次去海边度假，你们在房间的事我全都知道。他把你当成CC，可你对他却是真的，对不对？"
我脸通红，气急败坏地对他吼道："你真卑鄙，竟然装醉！"
曹力叹了口气笑道："我是真醉，不过吐过就回过来了，况且你又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怎么忍心醒过来？"
我无语，曹力正色说："辉，风扬活得太累了，忘不掉死的，又把握不住活的，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你也会活得很累。不如。。。"
我看着他，前方红灯亮了，他慢慢刹车，淡淡地说："不如，你跟我在一起吧。"
绿灯什么时候才能亮？我想要推开车门下去，曹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危险！你不要命了！"
我甩开他的手对他吼道："曹力你还嫌事情不多吗？你还添什么乱？你还嫌我不够落魄吗？还要再来讽刺挖苦我？你们说扔就扔，说捡起来就捡起来，把我当什么？"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把我当宠物，或者宠物都够不上，喜欢了，玩玩逗逗，不喜欢了，就随便一丢，自生自灭。
曹力盯了我半天，深吸一口气："我的样子看上去不够认真吗？那我再认真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