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阿吴

"自乐，自乐。"
游明之接连叫了他几次，才唤回周自乐的注意。他双腿交叠，单手捧腮。挑起一边眉毛示意游明之继续。
"周末一起去江淮人家吃晚饭吧？"
游明之并不知道自乐正在躲避邵嘉，随口提议。自乐猛地一愣，表情僵硬：
"厄，我没空。"
"真可惜，邵大厨说新来了一批长江水产。要试新菜。妈妈已经答应要到场试味。"
明之笑着说：
"要知道邵大厨快要结婚了，接着又要渡环球蜜月。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心情重回厨房。"
自乐从医院回来，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开了冰箱拿出一罐火腿罐头，傻傻地看了半天，又把罐头放回去。走到阳台的藤椅上坐下。双手掩住脸庞。
结婚？哦，是的。现在邵嘉总算在饮食界闯出一片天地，事业有成，的确该结婚成家了。两家的家长盼了好几年，每次见面都不住地催。林慕是女孩子，禁不起年复一年的等待。
他用力地揉了揉额角，转身拿起手机。邵嘉的号码设在通讯录里的第一位。但是在那个男人的手机内，排在第一位的号码永远是林慕。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暗恋--自乐在初初认识邵嘉时就知道。可是心动了，他没办法也不想抑制。哪怕最终只剩下满地凋谢的花朵也好，至少，它们曾经盛开。
电话里传来枯燥的嘟嘟声。自乐靠在藤椅上，咬着嘴唇。反复想像该说恭喜还是该抱怨他不够义气不在第一时间把好消息通知自己。他感觉到眼角发酸，眼眶内有湿润的液体不断渗出。连忙吸着鼻子试着把声音调整为正常的好朋友状态。
"喂，自乐吗？"
邵嘉温厚的声音，从话机中传来。像一根针，扎在自乐心里。他深呼吸，鼓足勇气：
"恭喜你啊。"
"...啊？你知道了？"
男人惊讶又意外，接着是苦恼。憨笑：
"我准备最后一个通知你的。"
"为什么是最后一个？！"
自乐垂下眼帘，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快要无法支持。却不得不继续强颜欢笑，说：
"难道你怕我拿不出环球机票打包袱逃跑吗？"
"不，不，不。"
邵嘉迅速否定。继而陷入沉默。过了很久很久，才重新说话：
"自乐，我很抱歉。我...我没办法...接受你......"
他不是傻子，自乐也不擅长掩饰感情。所以在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身边的好兄弟对他抱着不应该存在的感情。那双吸引了无数女孩子的漆黑眼眸，总会在不经意间定定地凝视着自己。期待他能够读懂内里蕴含的热烈感情。而他则只能假装不明白不清楚，远远地逃。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啪。"
自乐的手一抖。小巧的手机自掌中滑落，砸在地上分成两半。通话也随之结束。他全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蜷在藤椅里瑟瑟发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邵嘉居然早就看穿他对他的感情？选择在结婚之前向他摊牌，说个清楚？呵呵，最后一个。原来是为着这个原因，才把他放在最后一个。
他苦笑。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内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就如那西下的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太阳明日还会升起，但是他与邵嘉之间的兄弟感情却再也回不来。就像一面被摔碎的镜子。一旦有了裂缝，使用起来只会觉得别扭。

等到大概八点。自乐终于把小馄饨包好，一一下锅。汤底是昨晚已经熬好的大骨清汤，用来煮馄饨再好不过。单撒了把葱花调味，淡淡的，正好适合给病人做夜宵。
调低了火力后，自乐放下勺子，到洗手台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容貌。还好，痕迹不是很明显。只是有一点红肿。
拿水擦一擦，应该能掩饰过去。他双手撑在台沿上，开了水龙头，不住地往脸上泼水。湿透的刘海垂下，堪堪掩住了曾经哭过的眼睛--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这双红通通的眼睛。只好将就点。希望游淡之不会留意。
每当遇到烦心的事情，他自乐就会习惯性地去煮东西。分散注意力。从前都是邵嘉负责把煮好的食物全部吃光，现在只能借着探望病人的旗号塞给游淡之消化。他望了望放在驾驶室副座的保温壶，试着挤出平常的微笑。
第八章（全）

病房探望病人的时间有限制，一般只允许逗留到晚上十点。如果时间比较晚的话还会婉拒亲友进内探视。但是游淡之住的是单间，另外有陪床。不会给其他病人造成困扰。所以护士也没有阻止自乐大晚上跑进来。
自乐拎着保温壶，略带犹豫地走在长走廊上。他不是喜欢哭诉的人，也不打算向游淡之寻求安慰。可是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家里，开着音响电视，假装很热闹的模样。如果不让他和别人呆在一块，他害怕自己会崩溃。
"你给我滚！"
他拐过转角，耳边听见把熟悉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他还是辨认出这是蔚蓝在说话。
"滚？呵呵，你让我滚？呸！你信不信我把你抖出去？！"
"靠，你他妈的要说就说！他要是敢来找我，老子一脚废了他。"
"哼，你真不知道他悬赏抓你？只要我一个电话，就能拿五万块钱......"
"你去拿啊，我就在这里等！"
蔚蓝火气很大，声音渐渐响起来。另外一把男声也很坚决，缠着他不住地说话。又软又硬，统共都是为了一个钱字。说到后面两人几乎要吵起来。
自乐怕蔚蓝吃亏，于是绕到窗台边察看阳台的情况。结果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大叫不妙。推开木门挡在他们中间。
"不就是要钱吗？五百，够不够？"
他掏出皮夹，数了五张大钞，远远地扔在男人脚下。男人咧嘴笑了，弯腰捡起钞票：
"蔚蓝，还是你朋友识相啊。"
"拿了钱，就请你消失吧。"
蔚蓝看见自乐给他钱，急得脸上涨红。伸手就要抢。却被自乐牢牢抓住手臂，困在墙壁上不能动弹。男人笑得更欢。心满意足地把钞票装进口袋，抛了个飞吻。施施然地走了。
自乐一直到确定了男人完全离开，才松开蔚蓝。蔚蓝生气地挥舞双手，喊：
"靠，这种人来了一次还会来第二次！你干嘛要给他钱啊。"
"看那模样，他长期吸毒吧？"
自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着地问：
"瘾君子毒瘾发作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里是医院，游淡之就睡在那房间里。闹起来还是你吃亏。"
蔚蓝当然明白这层道理。只是他恨那个男人入骨。现在平白让他拿了毒资，心内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气得抬手就往墙壁上砸，重重地擂了三四拳才罢休。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游淡之病房坐下。身为病人的游先生正捧着台PSP专心致志地打游戏，精神好得不得了。
"啊，你怎么来了？"
自乐臭着一张脸，蔚蓝也臭着一张脸。游淡之不是笨蛋，所以连忙放下掌机打哈哈调和气氛。自乐放下保温壶，没好气地说：
"给你弄了点宵夜，赶紧送过来。"
他边说边打开壶盖，往小碗里倒馄饨。花了功夫熬制的骨汤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可是游淡之却把碗推到一边，劈头就问：
"是不是遇到烦心的事情了？"
自乐不说话，继续往另一个碗里盛馄饨。蔚蓝看了看他，突然伸手把保温壶和瓷碗都夺了下来。嘟着嘴巴边嘀咕了边往厕所走去。然后大咧咧地把门关起来。
"......"
没有了保温壶作遮掩，自乐的表情更加古怪。嘴唇在颤抖，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手掌握在一起紧张地搓着。却仍旧保持沉默。游淡之皱起眉头，站起来单手搂住他的肩膀，低头问：
"不方便讲吗？"
"......嗯。"
自乐努力抑制住自己喉咙内一直往上涌的苦楚，细声地答。
"那就别讲了。"
游淡之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掰开自乐那合在一起的手掌，把他的右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内。只觉得满手冰凉。再联系上明之下午说的那些话，心内已经有所明白。于是也不罗嗦，随手摸了空调遥控器啪啪就把温度往上调高。又搓热手掌，覆在自乐冰冷的额头和眼帘上。
自乐闭了眼睛，专心感觉着自游淡之手心内传来灼热温度。小时候他常常半夜里被噩梦吓醒，满头冷汗。每次都是游淡之搓热手掌反复贴在他额上，帮助他慢慢地稳定情绪。
"你还没吃东西吧？"
游淡之仔细地察看着自乐的神情变化，直到确定他完全放松以后，才重新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非常体贴。自乐缓缓睁开眼睛，长出口气。答：
"嗯，一直憋着。还没吃呢。"
"蔚蓝，上馄饨咯。"
游淡之笑了，走过去要扭厕所的门把。却被在内面的那人死命抵住不让他进去。扭捏了好一阵，才勉强拉开条缝。一手就把门外的游淡之拉了进去。两人挤在空间不大的厕所里，交缠的身影透过磨砂玻璃朦胧地透出来。
自乐搓着自己脸颊，走到旁边沙发坐下。端起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尚算温热的馄饨来。他的确是饿了，心情一放松，更加感觉饿得慌。小小一碗馄饨根本没办法满足他。于是他站起来，在病房内四处找寻食物。好不容易找到篮水果，也顾不上洗，挑了个苹果用衣服擦了擦就啃。
一只苹果吃完，那对情侣还在厕所里磨蹭。自乐吐了下舌头，抓起串葡萄，快步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敲门。边敲边嚷：
"两位，你们是不是便秘啊？吃点水果好润肠啊。"
话音刚落，蔚蓝立刻把门打开，红着脸跑出来。不时回头用眼睛瞪周自乐的后脑勺。游淡之倚在门边，比了个请的姿势。笑：
"连嘴巴都学毒了，谁教你的？"
"你。"
"啧啧。"
游淡之伸指弹了弹自乐的额头，心内的担忧也淡了七分。
"探病时间快到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被护士赶出去。"
自乐看了看左右：
"这里可以陪夜的啊。"
"啧，你想和我睡一块？"
游淡之指指蔚蓝又指了指小床，说。
自乐本想着赎一把罪，没想到游淡之却干净利落地拒绝。不由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收拾好带过去的保温壶和碗筷。又陪着闲聊了一阵，赶在护士巡房前打道回府。

卲嘉的请柬在三天后送抵，日子安排在月底的周末。一日开正式的喜宴宴请双方亲戚。一日则是较为自由的自助餐，专门招呼朋友同学。自乐早早就去了会场，想着一旦情绪失控，也免去在众目睽睽下出丑。结果等真正见到新郎新娘，心情反而初期平静。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但总算鼓足勇气上前拥抱新郎，说一声恭喜。卲嘉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
"谢谢。"
"呵呵，我的机票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自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微笑着递上用粉红色信封封好的双人机票。林慕高兴地接过，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她今日走可爱路线，卷发小皇冠，穿荷袖婚纱。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自乐，你也要赶快加油哦。"
林慕笑嘻嘻地比划着手中的一大束玫瑰花，说：
"等下要不要来抢捧花？"
"好啊。"
自乐笑着点头，眼帘低垂：
"让我沾沾新娘子的喜气，说不定能有奇遇。"
"喂！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来跟我们争花球？！"
他话音刚落，背后忽然响起一把恶狠狠的声音。原来是游明之陪着怀孕中的未婚妻许眉到场道贺。而向来泼辣的孕妇双手叉腰，指着自乐的鼻子说：
"我警告你！花球我预订了！"
"老婆，老婆......"
游明之听完。眼睛差点没脱眶：
"你一个大肚子怎么能挤在人堆里抢花球？！"
"那你去代我抢！"
"老婆！！"
"不去？好，我自己去！"
"老婆啊！！"
自乐在游明之的连声惨叫中默默走开，到旁边的餐桌上端起杯果汁。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发呆。
其实，参加暗恋对象的婚礼也没有想像中困难吗。
他自嘲地想，一口气把果汁全部喝掉。旁边立刻有服务生上来替他把杯子斟满，还细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加冰。卲嘉的婚宴自然是选择在自家饭店举行，所以服务员也分外上心。态度出奇的好。
"不用了，他不能吃冰的东西。"
晚了一点抵达的游淡之走过来，代周自乐回答。自乐抬头，问：
"妈妈呢？"
"回美国了。要下个月才回来。让我来送礼物。"
因为上次受伤，游淡之把长发剪短了些。比之前的形象清爽了不少，被明之取笑为从大流氓变成小痞子。
他上去向新人道祝福，把游妈妈赠送的一条御本木珍珠项链。惊得林慕险些掉泪，一叠声地要卲嘉替她戴上。
"珍珠美人，相得益彰。"
游淡之搂了搂林慕，赞美道。让新娘子越发高兴，拉着他说个不停。等游淡之好不容易脱身逃跑，却发现角落里的某人不见了踪影。他愣了下，立刻快步跑向地下停车场。
车还在，人应该没有走远。
他转头重上电梯，一处一处地仔细查找。但都不见自乐的影子。最后摸进最偏僻的某个男用洗手间，才找到正对着镜子发愣的周自乐。
"怎么了？"
让游淡之担心得不成的自乐却没有半点自觉，看见游淡之倚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还反过来问他原因。游淡之白了他一眼，摆手：
"是我多心了。"
"你担心我会作傻事？"
自乐惊讶地说，游淡之又白了他一眼：
"废话！"
他虽然答得刻薄，但却掩不住内里的担心。
第九章（全）

"...嗯，谢谢。"
"啧啧，说多少次了。与其说声不咸不淡的谢谢，还不如给我一个热吻来得实际。"
脸皮从来不比砧板薄的男人笑着，举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薄唇。自乐没好气，问：
"你的脑子里就只得这种报答方式？"
"或者，我们可以用更火辣的方式？"
他笑嘻嘻地比了个下流的手势，自乐大窘，抓了抓自己的下巴：
"那，我还是选择第一种好了。"
游淡之本意只是开开玩笑，逗逗他那头纯真的小老虎。如果能够逼他生气，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这能让他暂时忘记现在正在大厅里迎接宾客的卲嘉。哪怕只是一刻也好，他实在不希望再看到那个颓然地提着馄饨来探病的自乐。谁料却听到这样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答复，不由当场愣住。直到那让他思念了许久的温热嘴唇覆上自己，才惊觉玩笑成真。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自乐掌握了主动，气势上也就压倒了经验丰富的游淡之。他单手扶墙，另一手圈住游淡之后背。掌心贴住衣料，一点一点地滑下腰部。轻轻地揉按着。熟练的挑逗姿势让游淡之在心底内恶狠狠地问候了此前数位曾经和周自乐有肢体接触的男人十八代祖宗，却无法抑制阵阵快感自腰间往脑袋里传。
"SHIT。"
好不容易等自乐结束了这个火辣辣的热吻后，游淡之喘一口气，右手绕过自乐的脖子按住他的后脑。左手则同样圈在他的腰上。把自乐整个儿抱在自己怀中。气势汹汹地转守为攻。湿润的舌尖顺了自乐嘴唇细细地绘着唇形。把原先粗暴的对啃引导回情意绵绵的正确道路上。自乐半眯着眼睛，笑：
"我的回礼已经送出去了，你怎么还在吻？"
"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