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倾天下帝王花————琥月

作者:琥月  录入:03-20

幸而王庸顾及皇帝与三宫皇子混杂其中,不敢射箭,否则局势倒会难测。只凭近身厮杀,当然任何军队都及不上长年跟随淳于崇光与七将军征战沙场的淳于大军。大好情势很快就单方面倾向淳于大军,七将军中最善射术的任英,趁这一片纷乱的掩饰,退至人群不显眼处,张弓搭箭,笔直瞄准王庸。待要撤手之际,忽闻惊呼。
"不要啊!任将军,请放过家父......"
王允秀正疾奔过来,脸色惶惶地高声请求。任英想起王允秀平日与淳于崇光关系尚佳,不由移手,略斜方向,羽箭朝着王庸身侧位置流星追月疾射而去。
王庸本是文官,粗通武艺,但养优处尊已惯。抛出元帅之位巨大诱惑,先还满以为七将军会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更没料其会连当朝丞相也敢出手。见那箭挟劲带势来得迅猛,胆怯间不由挪步躲避,怎知一时惊慌失措脚底打滑,竟从城墙头摔跌下来。
王允秀急迫飞身而去,怎可能追赶得及,凄厉惨叫,眼睁睁看到王庸摔得七窍流血跌死面前。
车厢内,正窝在淳于崇光身旁打盹儿的琼华,闻听惨叫,骤然惊醒。但此时车外杀声震天,那声痛彻心肺的惨叫,转眼便被湮没过去。
本已苦于劣势,发动暴乱的主谋又死,王庸势力与其纠结的禁军最先人心溃散,动摇之下,三宫人马与皇帝亲军独力难支,举手投降十之八九,勿须多久,城门大敞,祭祀人马顺利开拔入京。
任英牵马行至瘫坐地上犹抱王庸尸体的王允秀面前,刚想解释两句。范义策马驰来,收住马势后,张口就对任英道:"清除掉对候君九千岁有任何阻碍行为的奸佞之辈,乃元帅所托,我等奉命而为,你完全不必愧疚。"
"我明白了......淳于崇光,此仇不报,我王允秀誓不为人!"
缓慢说出此言的王允秀,从悲痛欲绝,转换成几欲疯狂的神情。
这么一来,任英倒不好再开口表示,自己原不过想吓唬吓唬王庸罢了,至于王庸坠城身亡,全是意外。
恰好行至城门前的黄金马车,恰好忍耐不住撩开窗幕探看的琼华,也恰好撞上王允秀的视线。
失了笑容的王允秀,冷冽眸光中尽是凌厉,琼华突如其来一个激灵,速速放下窗幕,隔绝开那阵没来由心惊肉跳的寒意。
琼华登上候君位后,三宫的首次叛乱,以琼华凭借七将军的武力大获全胜。倘若没有武力支持,即使他有再多计谋,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琼华情不自禁抚上给予他武力支持的淳于崇光侧脸,深深叹息。


第二十七章
回宫途中,失去双手的云妃便数次自尽未遂,一回京城,云妃就被七将军请入冷宫,严密监禁起来,杜绝其自尽。朝中文武大臣过滤筛选一遍,考虑三宫的势力已渗透朝野,候君初立之际不宜大动干戈,只挑出个别顽劣份子,或明升暗降,或调配流放,杀鸡儆猴以示惩戒。
一切,都没有过问皇帝的意思,一切,都是按照琼华的指示进行。
皇帝回宫后,自怨自艾地封闭于帝王寝宫,足不出户。
位于帝王寝宫东面的太子宫,改称为候君殿,琼华踌躇满志入住其中。七将军轮流亲自值守,周密保护。符祥还未回来,派出人马去寻秦珠与符祥,也暂无结果。琼华只好婉转要求任英注意王允秀,但王允秀还是失了踪,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初问朝政的琼华忙到几乎昼夜颠倒,一时也没有精力追根究底。
琼华处理政务的能力,超越所有人的想象。与别的皇子六岁即入学不同,从未系统学习过帝王学的琼华,完全依靠历经的艰难生活中,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往往提出反其道而行之不可思议的方案,却获得更佳成效。
琼烈平生最钦佩有能力的人,也最先表示出心悦臣服。原还等着看琼华笑话的众大臣们,也大叹惊奇地哑口无言。
唯有一人,怎么也不能心服。
皇帝荒废朝政已久,上朝的机会难得一见,公文奏章素来交由内参苑进行定度。而代理内参苑的,是三皇子琼明。名义上只有参政议政的资格,但因皇帝不管事,朝政基本上已由内参苑撑控。可一夕之间,多出个候君九千岁来,皇帝不上朝,九千岁可以代行上朝。内参苑,自然变成空架子的摆设。
大权旁落,本已握在手中的宝贝,转眼鸡飞蛋打,琼明怎能甘心。存了心与琼华作对,无论琼华提议什么,都要加以反对。对琼明厌恶至极的琼华,当然不会有好的态度。言语的挑衅,争锋相对,终于愈演愈烈发展到琼明冲上御阶。
琼华坐在龙椅旁侧新增添的候君座位上,站立御阶下武将位置的七将军没来得及跟进,琼明虽不至当廷对琼华大打出手,但也相当不客气地要将琼华从候君座上拖攥起来,琼华力气不敌,可从不是顺从的人。
拉扯之间,琼华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一把扯落覆面的白纱。
那一瞬,春风拂起,满树梨花枝头轻颤,烟雾袅袅含苞怒放,漫天飞舞洁白妖冶。
正往御阶上跨步飞奔的七将军顿住脚步,发出杂七杂八劝阻而闹哄哄的地方,刹时沉寂。离琼华最近的琼明,受到的冲击,也最为明显。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揪住琼华胳膊的手,改为亲密地搭到琼华肩头。
琼华不悦地将肩上的手挥开,因为身高的限制,又不愿仰视对方,只能稍略倾首,凶相毕露睨睇琼明。不过,落入琼明眼内,可绝非如此。
斜挑的美眸含嗔犹怨水溢春华,完美到若非亲眼目睹简直无法想象出来的绝世容颜,额心天然妆成一点珠红艳丽,一伸臂便可恰到好处揽入怀抱的娇小玲珑,所有,皆微妙地刺激出一种想要将眼前人整个据为己有的强烈冲动。
琼明情不自禁轻唤:"华弟......"
琼华忍不住讥讽:"你倒还记得我们是兄弟。"
"华弟想哪里去了,方才华弟的提议,为兄完全赞同,便照华弟的意思的去做罢。"
"早该如此。"
"都是自家兄弟,以后要多加亲近。"
"这个免了。"
"呵呵......"
琼明尴尬赔笑,琼华见到琼明一张俊脸红得诡异,颇费猜疑,不禁仔细多瞄两眼。


第二十八章
自从琼华当廷揭开在众人眼里的原太子神秘面纱,事态,就往越来越古怪的方向发展。
琼烈还没什么显著变化,只是琼华出现时,会比之前退远两步。而琼明,是靠近两步,态度迥异往常。无论琼华说什么,琼明定当第一个表示赞成。那怕琼华只是随口哈哈,今日天气还不错。
下了朝,一日三趟往候君殿报到,名义上是商讨国事,但都以琼华的批复为准,琼明绝无异议。到后来,别说琼华,连七将军都对这位摇身一变沦落为溜须拍马跟屁虫的琼明,烦到不行。
见识过琼华的真容与琼明前后迥异的态度,联系到淳于崇光对于琼华的执着,七将军终于幡然醒悟,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的大元帅,分明就是被琼华迷到神魂颠倒了吧?
琼明的频繁纠缠,琼华是能闪则闪能避则避,一下朝便鞋底抹油逃之夭夭。回候君殿的话,琼明肯定会随后赶到,这日,琼华漫无目的行至御花园。
湖水清澈,波光滟潋,一如当初。
落入湖中的少年,高声呼救引诱那人坠入陷阱,结下后来的纠缠。第二次的湖边,那人竟欲至他于死地毫不留情,那一刻的恐惧,还记忆犹新。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忘记,绝对不会原谅,可是现在,似乎已然原谅了罢。
很清楚自己对淳于崇光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人的话,应该会肖想对方的身体,可他,连一次也不曾肖想过,甚至强迫自己去想象被淳于崇光拥抱的情境时,立刻会有心惊肉跳的恐慌,总觉有哪里不对,哪里错乱。
亲吻的时候,也觉得舒服,当被温柔地呼唤名字,内心就会涌起愉悦,对方轻声细语诉说的情话,也完全没有反感,这一切,应该都只是优越感在作祟。因为被淳于崇光这样太过优秀的人毫无吝啬给予别人都无法企及的宠溺,而让向来习惯无足轻重的他,产生确认自己存在一般的优越感。
淳于崇光至今仍在元帅府静养,未曾对他的所作所为发出过任何质疑。当然,他的血液日积月累融合进各式各样的毒,如同最后收成至毒的盅,淳于崇光饮了满满一杯,还能保有命在已称奇迹,恐怕,今生都只能神志不清缠绵病榻。
梨花开始谢败,海棠倒盛放得繁华似锦。躺卧下来,蜷缩身体,手臂枕在头下,尽量摆出舒服姿势。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比淳于崇光温暖的怀抱更加舒服。如今,他也不禁怀疑,兔死狗烹煮鹤焚琴之类的事情,他是不是开始得太早了些。淳于崇光,真的是会成为他阻碍的男人吗?毕竟,淳于崇光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了太多。
不过,历朝历代那一界帝王在君临天下之前,不都对有利于己的人封王拜相信誓旦旦,可一得天下......所以,这也怨不得他。只是一个亲近的人,突然就不在身边了,心里多少会有些难过。难过这种事情,难熬的时候忍一忍,也就过了。意识逐渐朦胧的琼华,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
"你是谁?海棠仙子吗?"
被飘落的海棠花瓣拂到脸颊,打扰睡意的琼华,困顿睁开眼,看到一张近在咫尺清秀俊俏的男孩面容。
琼华认得这个男孩,这个男孩也应该认得琼华,只是似乎没有认出揭开白纱后的琼华。总被称之为少年老成的小皇子琼荣,此时难得露出天真神态,双手托腮,蹲在琼华身旁,很仔细地端详卧于海棠花树下,酣梦方醒的琼华。
"我不是什么海棠仙子,小鬼!"
嘀咕抱怨一句,琼华坐起身,意外发现盖在身上一件灰蓝外袍。应该是任英的吧?今天好像轮到任英做他的护卫,多半怕引起他的不自在,拉开距离注视他周遭的一举一动。可想到被人随时随地密切紧盯,明白是在保护他的安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畅快。
才只小睡一会儿,头上身上就沾满艳丽花瓣,也难怪被小鬼误会为海棠仙子,看样子,这海棠,也快要谢败,一如随同春色流逝,梨花的谢败。琼华站起来,郁闷地抖落一身花瓣,琼荣从琼华发丝间拈住一片,凑至鼻端嗅了嗅,顷刻,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啊!"琼华惊讶地呼出声来,"你,你吃那种东西?"
"可是,我很饿......"趁着说话的功夫,琼荣又从琼华身上拈走一片花瓣,同样吃了。
"就算饿也不能吃那种东西吧!"赶紧瞧瞧身上还有没有残留的花瓣,虽然只是花瓣,但被人从身上拈走立即吃下去,还真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可转念又想到琼荣说是因为很饿的关系,不禁奇怪地询问:"你没有乖乖吃饭吗?"
"母妃被关进冷宫,父皇也不再露面了,原本服侍我的人跑得没了影儿,但还是有七将军的手下送饭过来,每天一早一晚两碗白饭,偶尔饭面上也会有几片菜叶,以前是连母妃养的小狗都不屑吃的,我都乖乖吃了,不过也总吃不饱......"
琼荣原就容貌出众,撅起嘴嘟哝着的模样,相当可爱。十岁的孩童,正是食量惊人的年纪,每日两碗白饭,会食不果腹到饥不择食,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比较起贫苦百姓家的孩子,这样的生活已算不错。但琼荣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皇子,忆及当初云妃得势时,琼荣可是除去三顿正餐炖品宵夜点心,每日六七顿也不止,还能够保持合度的身形,恐怕也只能说是食物过于精细,反而失去胃口了。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酸,自己也是皇子,可从未曾享受过这种待遇。琼华忡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由记起一件事情,云妃被请入冷宫当日,琼荣跪在候君殿前,要求进入冷宫陪伴云妃。仿如母慈子孝的一幕,他是有些嫉妒的,所以没有予以理睬,后来,琼荣似乎是被七将军的手下强行带走,他也没有过问。
半晌,琼华问道:"你恨我吗?如果我就是分开你跟母妃的人。"
琼荣看了琼华良久,终于相信琼华就是当今候君九千岁,慢慢抽回手,黯然摇头:"没什么恨与不恨,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懂。母妃她一心想母凭子贵,我就拼命学习讨好父皇,其实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她关心的,只有她自己。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母妃。"
看着小小年纪,却满脸哀伤的琼荣,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闷闷地噎在琼华胸口。琼荣的遭遇,不用想也是由于他的关系,但琼荣才是个孩子,卷入皇权争斗,也不过身不由己,又有什么过错?


第二十九章
候君殿,七将军围桌而坐,交头接耳不知商议什么。琼华进去时本想提出琼荣之事,却因意料之外的惊喜,收住了口。
秦珠也坐在桌前,见到琼华,迎上前来缓缓俯身施了一礼,道:"殿下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秦姨怎么现在才回来?符祥呢?他伤还没好吗?"久未见到亲人,琼华将头依到秦珠肩头蹭了蹭。
"怎么,殿下没见到符祥?他去御花园寻殿下了,任将军才放心回来的呀?"
琼华讶然惊呼,抛开琼荣的手,飞奔出外,就见符祥站在候君殿的院子里,正望着他展颜微笑。
琼华没有停下脚步,纵然符祥想要扶住他,也没去理会,紧紧抱住符祥,失而复得的符祥,让他无法形容的喜悦。直到发现符祥仅穿了里衣,方诧异问道:"符祥,你的衣服呢?"
"不是在殿下手上。"z
琼华看向自己手臂间搭着的灰蓝外袍,在御花园为他覆衣的,原来不是任英,而是符祥。之前还嫌烦七将军粘他粘得过紧,现在明白是符祥,琼华释然开怀,却又不满地埋怨:"既然那时候就来了,干嘛不叫醒我!害我担心你的时间,白白又多了这阵儿功夫。"
"殿下,臣有要紧的事,必须禀明,是关于小皇子琼荣......"符祥微笑着岔开话题,琼华的询问,他该怎么回答才好,那时候看着海棠花树下休憩的琼华,谁又能忍心去打扰,他只是选择一如既往地默默守候罢了。
符祥的伤势不宜赶路,而且也听说了琼华顺利当上候君的传闻,秦珠才做主劝符祥暂且留下养伤。符祥回宫第一件事是悄无声息处置了知道内情的御医,造出意外假象,琼华非常满意。
符祥回来,琼华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王庸纠结京城禁军阻碍候君入京,禁军统领受牵涉革职查办,目前正好空缺。但符祥在军中默默无名,祭祀大典也未曾出过头,符祥的功劳,琼华心知肚明,别人却是不清楚的。
任职的第一天就受到对抗,代管的副统领拒不交接。这些情况,符祥没有告诉琼华,只是以宽容的心态慢慢忍受消解对方怨气。琼华是从秦珠那里旁敲侧击证实,愤懑地二话不说冲入禁军营,令慌忙迎接的符祥当众脱光上衣。
开始的时候,没人明白在做什么,还觉稀奇,可当符祥逐渐裸露出上身,连同跟随琼华而来的七将军,都发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满身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的极深,如老树盘根扎进皮肉里,疮痍满目。琼华抚着那些伤痕,一条一条细数过来,全都是符祥奋不顾身救他烙下的证明。
"先不管立场如何,你们中有谁,比得上符祥的忠心,就站出来!"
琼华大声说完,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再发出异议了。尊重,有时候是件困难的事,有时候又是件容易的事。之前还认为符祥身份低微而轻视之人,此时也不得不摸着良心赞叹。试问人谁没有私欲,作为臣子,忠诚,原是最基本的要求,却偏又是最难以完成的要求。
一名低等侍卫,身上堪以致命的伤处,竟较战场厮杀刀口舔血的将军们还要多,还要深重。这些伤,皆为守护其主,致生死于度外,全无半点私心。所拥有的这份忠诚,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望其项背。
京城禁军,专为保卫京城,撼卫皇权。原来的禁军统领就是皇帝亲选,禁军更是唯皇帝之命是从。如今皇帝实则幽禁寝宫,又有了最值得信赖的符祥坐镇禁军统领,琼华不谛解决掉心腹大患。再加上七将军鼎力相助,庞大的军事力量支持,琼华的地位,已俨然铁铸般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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