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自重这两个字还伦不到你来对我说。门外的那个男人,是你的金主吧,手术的钱也是他给的对不对?你就别装清高了--』
穿著白大袍的衣冠禽兽微笑著,伸手想要扳过白夜面无表情的脸孔。
後来......後来的事情白夜回想起来,竟握著咖啡杯,不自觉的笑开了。
成功用了一招死缠烂打之後,跟随著白夜来到医院,说著想要探望一下的林司阳其实就站在门外,直觉告诉他,这样做比较好;所以当房内传来了白夜低沉却近乎怒吼的那一声『放手!』之後,他没有片刻的考虑,边说著『失礼了』就这样推开原本就没有紧闭的房门。
医生当场愣在原地,他的模样看起来尴尬万分,张开口想要大喝著赶人却因为担心这样一来事情会闹大而转为恶狠狠的瞪著眼前冒然闯进来的陌生男子,不客气的说著『滚出去』这种失礼的话。
白夜乘著男人分神之际轻而易举的摆脱了他的钳制,他看著男人的眼神瞬间平静下来,快步走到林司阳的身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林司阳同时朝前迈出一大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别以为有了新欢就可以这样对我,别忘了你父亲的手术可是我主刀的--』
男人嚣张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林司阳唇边慢慢划开的淡然笑容镇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笑的很温和又率直,可是男人心里却忽然一沉,奇怪的感觉笼罩上了心头。
林司阳摸出了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几秒钟之後就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司阳?!搞什麽啊,你应该知道这时候我在睡觉,见鬼的!说不出什麽好事的话等著被我扒皮吧--』
『叶凡,拜托你个事情......』
直到这个时候,白夜才知道原来叶凡的大哥是这间医院的入赘女婿,因为医术高超人品也好,所以早被内定为医院的继承人。
这样、又欠了林司阳一个人情。
想到一切似乎莫明其妙尽在林司阳的掌握里,白夜的心情简直比走在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还要糟糕。
「小~夜~夜」
一张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豔色嘴唇看起来就要碰到自己的面颊了,白夜朝後退了几步,与那位活力充沛的女性保持了一米以上的距离。
对了,他心情低落的真正元凶,应该是这位让他看到就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绝对不能被抓到年长女性。
昨晚明明喝了那麽多酒醉的不省人事,早上却用比自己高亢十倍的精神神采飞扬的扑了过来,亲了几下都没有得逞索性扯住他的脸孔,毫不客气的在那张看起来有些苍白的嘴唇上狠狠的吻了一大口。
白夜仅能做的,就是在林司阳抱著必死的觉悟拉开女性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冲入自己房间的浴室,又一次的拿起牙刷,挤出牙膏,看著镜子里几乎要用哭笑不得来形容的脸孔,白夜不知道为什麽对林司阳产生了同情的想法。
「我等一下就要去机场了,你送我好不好?」
「抱歉......」
「妈、学长的父亲要开刀,我送你吧。」
抢在白夜开口之前说话的林司阳,又一次把白夜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这时候的白夜,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站在身前的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强壮的男人所做的这些事情,很多馀却不会让他产生反感的情绪。
白夜一向讨厌被人当作弱者来保护,他是一个男人,也许不强壮也许长得也不够男性化,可是他是男人,即使他并不喜欢女人。
曾经有不少人因为他的外表而对他抱有同情、怜悯的想法,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那些想要拥抱他的男人们,总会在有意无意间露出让他无法接受的神情。
然而,林司阳却有些不同,至於哪里不同,白夜还没有找到答案。
「这样啊,那算了。司阳你就陪在白夜的身边吧......」
对於这样莫名爽快起来的女性,白夜想要开口回绝她的擅作主张,没想到女性却一把推开看起来就像是障碍物的自家儿子,她用与林司阳相同的漂亮修长的手指捧住了青年的面颊,深邃的眼中看不到一点光芒。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透过脑波直接传达到了白夜的脑海中。
知道吗,眼泪是必要的分泌物,不会哭的人总有一天会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然後就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那些东西,也许就是你最重要的宝物噢。」
美貌的女性凑上自己的嘴唇,轻柔的在青年的面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又传入了白夜的感官之中,这一回没有昨晚那样的催眠感,鼻尖吸入的味道让心情渐渐舒坦开来。
他没有推开贴在身上的娇小身躯,反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口吻说著『再见』。
没有想到这孩子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女性瞬间睁大了眼睛,却又在下一刻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没有说同样的话,一转身,接过佣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这幢别墅。
「呼、终於走了。」
看著母亲一个人独自远去的背影,林司阳松了口气,刚才紧张的模样变化成了安心的表情,他知道,母亲刚才一定用她特殊的能力将某些话『传达』给了学长;他没有继承那样的能力,只不过......每一回都能够听到母亲所『说』的那些话罢了。
母亲、平白无故是不会说那样奇怪的话的,所以--
林司阳紧紧的盯著目送女性离去直至彻底消失身影的青年,他有不祥的预感。
阳光很刺眼,因为已经是中午时刻了,时针的尖端早就越过镶嵌在时钟平面里侧的数位最高点,迈向下一个数字。
他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伸直了身体沐浴阳光所赐予的温暖,一个小时前吃下的午餐虽然显还没消化,刚才那通电话里,医生说你每天这样吃了就睡,总有一天会胖的让他抱不动的;他说,能胖的话我也想试试看。
挂了电话之後,不知道为什麽忽然就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明明才中午却有了想要休息的冲动,在这间公寓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之前,他可以睡上三四个小时,晚饭的话还是叫外卖吧......
外面的阳光很好,虽然灿烂刺眼却让人有种不想遮住的温和的热度;沙发就在正对阳光的地方,他喜欢躺在这个地方,缩成一团让身体好好享受秋冬柔和的阳光。
他想到前几天买的白色的羊绒帽可以起到的另一个作用,在愉快戴上帽子并且覆盖住整张脸的上半部分之後,在沙发上小小伸展开来的四肢就开始了一场短暂的阳光浴。
帽子的里面,是闭起的双眼,这样一来就不会因为阳光的关系而睡不著了。
舒服的睡一觉,其他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说吧--
突然,感到嘴唇受到了一些压力,吸入鼻中的还有熟悉的、牙膏的味道。
『这样睡著会感冒的。』
咬著自己嘴唇的家伙,并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而是整个人倾倒,用适当的重量压在毫无防备的青年的身体上,前几天被嫌弃『太长了,去剪掉』的头发也顺势垂落在了青年的脖子上,他感到了一丝搔痒,忍不住推开身上的男人。
『这麽快就回来了?你的发布会呢?』
『改成明天了......』
林司阳翻开帽子的边缘,微笑的眼睛看著瞪著自己的白夜,板起来的脸孔故意转过去,却被那双大手用力又不失温柔的扳过来,被外面的冷风吹的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著白夜眉角的那道伤口,那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印记,直到今天还有著淡淡的痕迹。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回响起来就会令人觉得发笑的回忆,数也数不清。
『白夜......』
逐渐暖和的拇指从眉角出发,轻缓的滑过因自己的声音而不屑一顾的眼角,来到差点张开就想咬住自己指尖的嘴唇上,他喜欢爱抚白夜的唇瓣,薄薄的、软软的,总是吸引著他的手指。
因为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笑的像神经病,快点从我身上下去,我要睡觉。』
『我喜欢白夜、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那麽多次,快、点、下、去。』
这样说著的白夜,意外的伸手搂住了林司阳的脖子,让他安静的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原本没有拉下的窗帘,也被快速的拉动了。
这是,閒暇的、午後时刻。
『白夜。』
能够记起的,第一个叫著自己名字的声音的人,是父亲。
那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五岁的时候,有著一副好听的男高音的男人把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抚摸著白夜柔软的黑发,那是父亲经常会做的一件事情,白夜坐在他的腿上,仰起头睁著无知的眼睛,眼中映射著父亲慈祥的面孔。
『白夜是我在回家的路上捡到的小婴儿,比起现在可是小太多了。』
父亲笑著说著过去的事情,白夜似懂非懂,抱著父亲的脖子,哼著昨天才学会的歌。
『夜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喔,是我很早就去世的哥哥的名字,会捡到你,也是一种缘分吧。』
十一岁的时候,那个让他叫了很多年『妈妈』的女人,跟著父亲最好的朋友跑了,带走了家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算了算了,她跟我结婚本来就是错误的,她一个大城市的女人,被骗到这种乡下地方,嫁给我也是一种不幸,现在能逃离这种不幸,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父亲苦笑的模样,至今留在白夜的脑海中,所以他受不了老好人也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一年之後,父亲带著自己来到了这座大城市。
叶凡医生的大哥说:手术成功了,不过恐怕会有後遗症,先让他留院观察吧。
听到这样无法让人安心的话,白夜除了点头,拿起笔在通知书上签名之外,他不知道该做什麽,身体跟随父亲躺著的病床无意识的来到VIP病房,林司阳对主刀医生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多馀的力气去管其他的事情了。
「医生,我父亲、会没事的吧?」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白夜的口中泄出,那是旁人听来很自然很平静的口吻,长相斯文、与叶凡有著几分相似的主刀医生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一旁的叶凡清咳了两声,想要拉著白夜身後的林司阳离开,没想到林司阳却用眼神示意。
我要留下来陪著他。
好吧--叶凡无奈的别过头,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想:陈臣的话看来是不会错了,林司阳已经沦陷了,虽然这家伙目前看来毫无自觉。
「医生......」
「今晚是危险期,如果熬不过就难说了。」
这是医生能给予的唯一的答案,虽然不是白夜想要听到的答案可是却也无可奈何,他能做的仅是坐在床边,用自己温暖的双手轻柔的握住这个把自己抚养成人的父亲乾枯的手,手心能感觉到的,只有皮包骨的坚硬。
「大哥,我们出去谈谈......」
叶凡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兄长的後背,比他高大的男人了解的点著头,他不用了解这其中的关系,他只是医生,尽自己的职责就够了;叶凡看著兄长离开病房,也跟随著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眯起眼睛,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注视著床边的两个人:白夜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面无表情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弓起的背影透露出淡淡哀伤的影子;林司阳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白夜的身後,他高挺的鼻梁下,丰满润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又伸进,看起来像是在犹豫著究竟该不该去打扰眼前这个人的思绪。
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可是叶凡却什麽都说不出来,他的喉咙蠕动了一下,最终只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叹息,走出了病房。
机器滴答作响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生气,这房间感觉不到活的气息,即使房内的三个人都有著自己的生命,却没有交流,躺在床上依靠输液管与氧气罩生存著的人,坐在床边看不出情绪宛如雕像的人,站在一旁不敢有任何动作的人。
坐著的人握著躺著的那个人的手掌,平静的手指抚摸著感觉不到肉感的手背,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抚摸了多少下,站在一旁的人看著他的手指上下缓慢动作,竟然看的出神了。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守在床边的人们,是不是也像这个人一样,用这样的方式来呼唤自己呢?手指连心,想要说的话,都通过指尖的接触传达到了对方的心里吧。
就像那些日子里,那个人捧住自己的面颊,却什麽都不做,只是用自己没有光的眼睛望著著自己疲惫的眼睛,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捧著自己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其他动作,而自己却因为疲倦而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林司阳知道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怀抱里,倒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样。
那个时候,林司阳感觉不到温度,也不知道周围究竟发生了什麽,有很吵很吵的声音响起,却无法阻止睡意侵入大脑,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大难不死的自己,与生不如死的那些人,林司阳仅有的後悔不是自己遇到了那个人,也不是被强迫接受那个人的感情,而是在很久之後,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平时听不到的--哭声。
有人在哭,那些熟悉的脸孔一张张都皱起来好难看,完全没有平时潇洒或者美丽的模样。
『笨蛋。』
站在床位的陈臣,好半天才扯开一个惨笑,转过头不让刚刚清醒的自己看到他的表情,叶凡走近陈臣,伸手搂过他的脸孔,藏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欢迎回来。』
思绪停止在这里,林司阳至今还记得那一句『欢迎回来』,大家是说的多颤抖,听在自己的耳朵里,有鼻音,也有欣喜。
现在的学长,无法对他重要的林司阳说出这句话--林司阳顿时觉得心里被压上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就算张开口深呼吸也无法让心头沉重的感觉消失,空洞的无力感走遍全身之後,最後来到了想要动作的手上。
林司阳沉默的叹了口气,打算开口了。
「拜托你,让我一个人陪著他。」
拜托你--
会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是林司阳怎麽都想像不到的,他看著白夜弯下去的背,比夜空更加深邃的黑发,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没有动静的耳後,还有侧脸的一个弧度。
平和的说出这句话的青年,依然抚摸著因为病魔的摧残而显得瘦骨如柴的男人的手背。
胸口有快要窒息的错觉,这种感情该怎样定义才合理?林司阳不知道,也无法去细想,现在的他,没有去思考这一些的心情与时间,什麽都不能说、什麽都做不到,他知道自己被背对著自己的青年排除在外了,这个人不让他走近,一步都不允许。
林司阳、没有强行突破的勇气。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害怕乱来的结果,如果让白夜好不容易稍微开启的心灵之门彻底闭合的话......那是最糟糕的。
所以林司阳选择转身,走向病房的门。
「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叫我吧。」
不祥的预感,持续著。
第二天晚上,那种感觉终於消失了。
当林司阳冲进那个几乎以为不存在生命气息的房间的时候,他感到--
--心脏都冻结了。
『白夜,唱歌吧,我想要听白夜的歌声......』
『白夜,对不起,我要让你伤心了......』
『白夜......哭吧......』
林司阳在新作发布会的现场,接到了叶凡的电话。
『白夜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他没有丢下几十个模特儿、STAFF以及上百个记者就这样离开,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他在发布会结束之後,用一个合理的理由谢绝了早就准备好的庆功宴,坐上自己的跑车飞速赶到医院。
病房里,护士在清理床单与被单,护士长与叶凡在说话的同时,林司阳面露紧张的飞奔了进来,人还没跨进病房,急促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学长!」
「这是医院,别那麽大声,人不在这里。」
叶凡揉揉睛明穴,看起来十分疲乏的模样,他看到慌张冲进来的林司阳,这一刻的情绪,复杂万分,两个小时前,他在打与不打电话中犹豫不决,直到看到白夜随著遗体走出去之後,他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林司阳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