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西风————州洲小舟

苏方
傍晚，风里还留着几分暑气。苏方翘着二郎腿倚在酒楼的窗边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手里托着个茶杯他微蹙了蹙眉，煞有其事的问成家那机灵透顶的的小丫头。
"桃叶儿，要是万一你家小姐跟古明当真成了，你可怎么办？"
"怎么办？"桃叶儿扬起那细细的柳叶眉，俏生生回他一个笑："还能怎么办？小姐在哪儿桃叶儿自然就在哪儿！小姐若是嫁了人，桃叶儿就当陪嫁的丫环一起过去喽！"
苏方皱了眉："你就没觉得古明配不上你家小姐啊？"
桃叶儿笑："依桃叶儿看呢，古将军总比苏二少爷你好！"
苏方眼一瞪："啊！你说什么？"说着放下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我苏方哪里不如他了？本少爷好歹是将门虎子，也是打过几场硬仗立过几次功的！他古明呢？要不是小爷他可早死了不知道几次了！"他十二岁便随父征战沙场，算起来也有六七个年头了，比起古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前辈。
　"我上阵杀敌时，他古大公子可还揣着木剑扎草人呢！"他瞪着桃叶儿说的像模像样，乐得桃叶儿直笑。
"你笑什么！"苏方挺了挺肚子扬了扬头，"桃叶儿，好姐姐！你说！论长相！论武功！论才华！论......家世！我哪点儿不如他古明？！"
桃叶儿凤眼一眯，上下打量了一通苏方。
"论长相，苏二少爷您俊秀英武，风度翩翩；论功夫，您在京中是首屈一指，根本没有敌手可言；论才华，您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论家世，您是将门虎子，屡战奇功，有常胜之称，而苏老大人更是当朝第一功臣，连皇上都要敬重三分！嗯............如此看来，二少爷您当真算的上是当朝的第一公子了！"桃叶眯着眼睛微笑，"只不过......"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桃叶儿抿嘴一笑，正待说什么，门忽然打开。桃叶儿一看，是自家小姐与古明回来了，连忙走过去扶了成嫣，回过头来再看苏方一眼，她又笑："只不过，这各花入各眼，苏二少爷您怎么看可都还是个小娃娃呢！"
"小娃娃？！"苏方眉头拧起老高，几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古明："嫣儿！你说！我跟古明，哪个更好？"
成嫣轻笑，含情脉脉看了古明一眼，又看了看苏方。还没说什么，苏方已经嚷嚷开了："知道了知道了！嫣儿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就算是当今的皇帝站在这儿恐怕也比不过你这情哥哥！亏我还费尽心思的帮你们！这个红线呐！可是不好牵哦！"边说边用肩膀顶了顶古明，"喂！这份情意你若是忘了，可小心我不饶你！"
古明温文一笑，话里却是夹了枪棍的："那是自然！连你那几次的救命之恩，我可是都要一起铭记在心的！"
苏方咧咧嘴，在背后狠狠暗算他一下："那就好那就好！桃叶儿，时候不早了，赶紧送你们家小姐回府吧！要是被你家那大少爷知道了，不知道又要发哪门子疯呢！"
成嫣闻言为难的叹口气，想起哥哥成泰就不禁发愁。哥哥对她虽好，但对苏家人却不知为何恨之入骨。明明小时候跟苏家两个少爷好的跟什么似的！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古明自然知道成嫣为何忽然眉间惆怅，有心想安慰成嫣又被苏方挡在身后，只好也在苏方背后狠狠掐了一把。
"嫣儿，回吧！"
苏方面不改色一边挡在古明前面一边撵人。
"快走吧，快走吧！瞧！天都快黑了！"
桃叶儿瞅了苏方一眼，忍不住又是笑："小姐，咱们走吧！"
成小姐点点头，走之前看了古明一眼，深情款款，把挡在古明前面的苏方看得背后直发毛。
目送走成家主婢二人，苏方抬手捣了古明一下。
"古明，你小子真是走桃花运了！回京不到两个月就能叫我嫣儿妹妹这么死心塌地啊！你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咒？要不也给成家那大少爷下一个？你瞪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成家那只疯狗？但凡跟我们苏家沾上边儿的人，他看得时候眼睛都能变样！你跟我那么好的兄弟我就不信他能让嫣儿踏踏实实跟了你！......啊！就算是上天开眼了，成泰那疯狗点头了，成家那老爷子能点头么？......那老头可是倔到份儿上了！"原本两家也是世交，就因为当年在那什么清觉寺的事儿上起了矛盾，俩老爷子到了现在见面还眼红！"听说当年我爹被派去征西就是成老爷子的意见！说起来，要是那仗不打我哥哥也就不会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说到黯然处苏方不由长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古明，拧眉："我讲话你听见没？小爷费半天口舌可不是让你当耳边风的！"
古明收回放在门口的视线，看了看苏方："苏将军训话属下自然在听！只不过属下很是好奇，为什么那个被将军一口一个叫做疯狗的人没冲进来拼命呢？"

夺剑
苏方一愣，回过头来正看到成泰。
"啊！成大哥！"
成泰黑着脸走进来，苏方盯着他的脚步连连干笑："成大哥，有事？"
成泰上下扫他两眼，看了看四周，阴森森开口："我妹妹呢？"
"令妹？嫣儿？哎？奇怪了！我们这儿俩大男人喝酒，令妹怎么会在这儿？成大哥找错地方了吧？"
"我找错地方？"成泰冷冷一笑："苏方，别以为你那些小聪明瞒得了我！"
苏方笑笑，没心没肺。
成泰目光一转，就看到一旁站着看热闹的古明，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姓古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我妹妹金枝玉叶是你配得上的么！你不想想你是个什么身份！还想娶我妹妹？你做白日梦吧！"
"白日梦？"苏方哈哈笑了起来："咦？古明，我还不知道你会做白日梦呢！"
"啊......"古明也不恼，温吞吞一笑："回将军，末将也是才刚知道末将还会做白日梦呢！"
"苏方！"成泰被他两个笑怒了，指着苏方鼻子开口："有本事别跟上次一样落荒而逃！败家之犬还在这儿笑！"
苏方古明对视一眼，又笑："那......成大少爷今天想怎么样呢？"
"怎样？"成泰挑挑左眉梢，右手拔剑。
寒光一泓，苏方不由大叹："好剑！"
古明轻笑："就是主人不对！"
"好剑？本少爷今天就要拿你们来开剑！"
话落音，人也攻了过来。　
苏方古明身上未带兵刃，见他攻过来只好闪开。一左一右躲过攻势，苏方回身看看古明，刚想说撤，却见古明竟空手攻了上去！
苏方了然一笑。
这古明，是看上人家宝剑了！
古明对付大的，小喽罗自然就归了苏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问题，苏方作势踢了一脚，头也不回的喊古明："古明！好了没？再晚了赶不上晚饭我爹会骂我的！"
身后古明的回答伴着扑通倒地的声音显得格外愉快："好了！走吧！"
苏方往前窜了一步，回头冲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的成泰挥挥手："成大哥！回见！"
说完，跳出门外扬长而去。古明手里拿着剑还不忘找到被成泰丢在一旁的剑鞘跟了上去。
屋里头成泰摔得不轻，气得半天回不过气来。
"苏方！古明！......这两个家伙！我饶不了他们！"
"少爷！"一旁的家丁连忙上前，颇有些不知好歹的问："少爷，那剑？......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成泰怒气冲冲甩开一群没用的家丁，一卷袖子，回府去了。

回家路上苏方高兴的直拍手："你刚才摔成泰那个大跟头真过瘾！古明，好身手啊！"
古明听他说，不由得好笑："我说苏方，你有意挖苦我呢？"
"咦？我哪有！"苏方不承认："就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夸你两句又怎么了？"苏方白了古明一眼，伸手把剑抢了过来，"嗯！果然是宝贝，光看这剑鞘就值不少钱呢！"
古明拿眼瞪他："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说实话呗！还能说什么？嗯......这样，我改天送你个剑鞘，你把这个给我得了！"说着苏方忍不住当街就把剑拔了出来："呦！果然是好剑！古人云，好剑配英雄，古明你说是不是？"
古明冷笑，一把把剑抽了过来："你是想说这剑归你？"
苏方呵呵笑着看他走远，坦坦荡荡一仰头："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此人还是我的生死至交？"

成府里，成泰找了桃叶儿细细问了一番，虽是在酒楼上没见到妹妹，但那家丁也没理由骗他，只是无奈桃叶儿回话无丝毫纰漏，他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好恼火的挥挥手，让桃叶儿下去了。
桃叶儿才离开没多久，那边管家来请，说是老爷在书房要见少爷。
成泰满腹疑惑到了书房，还没进门刚好跟他妹妹碰了个头。
成嫣冲他使了个眼色："爹爹心情不好。哥哥你又打架了对么？"
成泰看看里面："爹爹叫你来干什么？"
成嫣一撇嘴："桃叶儿姐姐呢？哥哥又找她做什么了？"
"你......！"
"泰儿！在门口作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成泰看了看书房里面，又看了看成嫣："我告诉你，我打架可是因为你，你可不准走！"
"好好好！哥哥，快进去吧！再不进去爹爹可是真的会发火的！"
成泰想了想，头皮一硬，低头便进了书房。成嫣也没走，守在门口，偷偷望里看。

成则其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大半，膝下就这么一儿一女。女儿是聪慧懂事，可这儿子却一直让他头疼不已。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却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惹事生非。想想苏家两个少爷，成老爷子是满心的不平。苏家长子苏远几年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其忠烈连皇上都感慨不已，次子苏方年纪虽不大，可武艺高强，文武的全才，排兵布阵也不逊其父，又是响当当一个将门虎子。而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却......想到这儿，成老爷子觉得头都疼了。抬眼正瞅见成泰低了头进来，躲躲闪闪的还遮着脸。成老爷子眉头一皱："怎么？又去给我惹事了？"
成泰哼哼两声，头也没敢抬："苏方那家伙......找人麻烦，我看不过去......就...就......"
成老爷子没说话，盯着成泰看了半晌。
成泰低着头觉得汗水就这么顺着脸一滴滴往下滑，一颗心被他爹盯得七上八下的。
"哦......"
老爷子总算出了声，成泰听着那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喜怒，小心抬头瞄了他爹一眼，也是面色平常一丝的怒气也没有。他心里坎坷，更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老爷子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泰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成天在外面混！......说起来也是为父的不是！你娘去得早，为父忙于朝堂，对你疏于管教，这些年来没好好教过你什么......这两天我在朝中给你找了个差事，收拾收拾，改天上任去吧！"
成泰一愣，就这样？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忽然间觉得那白发怎么那么扎眼！
什么时候，父亲老了呢......
成泰心事重重出了书房，才出门就被躲在一边的成嫣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成嫣笑嘻嘻凑过去："哥哥，我都听见了！爹爹让你去做官呢！"
"去去！那是老爷子自己定下的事儿！又不是我要去的！......我去不去还不一定呢！谁知道给我弄个什么当啊？......我才不去呢！"
"哥哥！"
"好了好了！天晚了，回房睡觉去！快去！"　

寻剑
成嫣瞪着成泰，不满的哼了两声，气哼哼转身走了。
成泰看着她远去，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大老远又喊她："嫣儿！"
成嫣头一扬，身也不回步也不停："干什么？"成泰从后面跟过来，边走边训话："以后不许去找苏家的人，听见没？他们家都不是好人！"
成嫣深呼一口气，猛地回身："站住！别过来！"
"？"成泰一愣，停下脚步："啊？"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爹爹都还没说话呢！你管不着！"说完人就气冲冲跑了。等成泰被吼的回过神来，成嫣只剩了个人影儿。
"这个嫣儿！这是什么话！爹爹没开口还不是因为不知道！要不是我替你保密你以为你还能这么自在？上次你一个人跑去莫川的事儿我还没跟爹爹说呢！......死丫头！"　
成泰气呼呼在原地走了几圈，又一想，罢了！自家这个宝贝妹妹跟别人家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女扮男装南下都干得出来，这会儿恐怕她大小姐想干什么也不会在乎父亲或者自己这个当哥哥的阻拦的！

夜未深，苏府后花园有初秋的菊花开了一片，苏方心情大好，拽着古明出去舞剑。
"得此好剑，怎能让它睡在鞘里？"
古明拗不过他，只好提了剑跟他去了后花园。
园子里空了块空地，也没点灯，天上挂了一钩弯月幽幽然然。
苏方兴致勃勃拔了自己的佩剑："来来！古明，快出剑！让我见识见识你这新得的宝剑！"
古明眉头一挑，颇不在意："白天不是看过了么？"
苏方见他不爽快，嘴角一抿，眼角一扬，扬剑一连串的快攻。古明被他吓一跳，但好在还比较适应苏二少爷的毛病，反应也不慢，剑鞘一横，硬生生当下了攻势。
"苏方！这剑可是还要还给人家的！"
苏方手里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万一磕坏了这剑，他拿什么还？
"还？"苏方咧嘴一笑："都快成人家女婿了，这东西哪还用还？"嘴上笑着手上也没闲着，眼疾手快直奔古明右腕。
"哎？你......！？"
古明反应不及被他抢先，手一松，那剑便到了苏方手里。
古明一脸无奈瞟了瞟苏方："你就这么中意这剑？"
苏方笑笑，拿着剑挽了个剑花。
"这剑叫昼名，以前常听我大哥说起。"苏方横着剑月光下细细把玩："成老爷子说他若是作了成家的女婿，这剑便是他的......只可惜，我大哥跟这剑没缘份！我那时还取笑大哥，说他简直是在娶一把剑，而不是在给我找大嫂！"
月光清冷，偶尔有风吹过，也只有一些沙沙细响。
苏方长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仿佛想起什么来，赌气一样把剑扔在了地上。
"古明！"
古明暗自苦笑："末将在。"
苏方皱着眉在古明面前走来走去："明天，就把这剑还给人家！什么晦气东西！咱们才不要！"
古明哭笑不得，只是点头："是，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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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古明提着剑出了后花园，苏方四周看看，找了个石凳子坐了下来。抬头，是朗朗秋月，低头，便看见自己脚下一块黑黑的影子。
幽幽叹口气，苏方手托下巴满脑子小时候哥哥驮着他四处乱跑的情形，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嘴角才微微上扬，就觉得鼻子发酸。苏方揉揉鼻子，站起身来，忽然就听有脚步声传来。苏方一怔，是古明？又一听，不对！古明的脚步声他自然是认得。
这脚步声轻盈稳健，虽然匆忙但不慌乱。再一听　，咦？后面还有一人？苏方站起身来朝脚步声方向张望。刚抬头，便看见夜空中闪过一抹人影。人影跃至屋顶，一个起伏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