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此时手脚发软,手里下意识还抓着宝刃,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跑,李元昊下意识的抓住他,顾不上控制力道,一手将他甩到地上,嘴里高叫德朗的名字。
德朗一进来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李元昊的鲜血已经将铺在地上的白貂皮染成红色,赵祯手里握着观音鸟宝刃,痴痴傻傻了一般的蜷缩在一旁。
德朗顾不上问那么多,反身出去拿了金创药进来,细细的为李元昊包扎,好不容易才将鲜血止住。
李元昊看着德朗怒火冲天的脸色,虚弱的招了招手:"你出去吧,别让那群老东西知道我受伤了,然后吩咐那边把李麟丞给我带过来。"
"少主......"德朗明白李元昊的意思,可是看了一眼赵祯却不甘心。
"出去吧。"李元昊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坚持。
待德朗出去后,李元昊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赵祯微微颤抖的身子,苦笑一声:"我早就想到,依照你的性子,断不会委身与我,这还是你谋而后动罢了。只不过我这个人对你仍然是存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念想,所以我绝对不会怪你。"说着李元昊从赵祯的手里拿过观音鸟宝刃,丢在一边,勉力的握着赵祯的手,知道将他的手切切实实的握在手里才安心了些:"只是,只是心里面还是有些不服气,赵祯,如果我们不是敌对的两国,你会不会跟着我走?"
听见这句话,赵祯神色一动,嘴唇翕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祯,我是欠着你什么了?你这般对我,我还是下不了手。"李元昊有些自嘲,大量的鲜血的流失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有些漂浮,"这是天神给我的恩赐还是劫难?居然让我对你动了心,赵祯,赵祯,赵祯......"
赵祯听了这话,眼眶忍不住一阵酸楚,右手捂着自己的嘴,小心的不让哽咽声流淌出来,一双眼睛看着李元昊苍白的脸色,再也移不开,而一直都是温暖强健的握着自己的双手,此刻也越来越冰冷。
赵祯的心里慢慢的有一种类似于恐慌的心情不断滋长,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这种情绪让赵祯不知如何是好,他慢慢的弯下身子,认真的去听他的心跳,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于是赵祯惊跳起来,顾不得门外是千军万马的党项人,尖声喊着:"德朗,德朗,德朗,李元昊他昏倒了。"
正在往李元昊帐中走过来的德朗听到赵祯的声音,脸色大变,一个箭步走到赵祯面前,拖着他就进了帐子,沉声怒道:"宋朝皇帝,就算你恨少主,你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这么害他。"
三十三、郎心似月月易缺
"德朗,少主怎么了?"随着赵祯的一声叫喊,李彝千和耶布移守贵率先闻声而至。
德朗看着两人,怒气冲冲:"还不是这小子捅的?"
耶布移守贵一听这话,当时眼睛就红了,也不管那么多,挥起拳头就朝着赵祯打过来,李彝千心思细密,看着李元昊和赵祯相处日久,自然也看出来李元昊和赵祯两人纠缠不清,忙抱住耶布移守贵:"你冷静些,当务之急是弄醒少主。"
耶布移守贵恨恨的呸了一口:"这小子把少主捅成这个样子,还在外面大吵大叫,那些藩主们听见了,怎么是好?"
李彝千一边查看李元昊的伤口,一边说:"没想到你这个粗人也能想到这一层。"说着他看了一眼赵祯:"方才各位藩主要杀你,若不是少主硬是扛着,你就算有十条命也没了,现在汗王去世了,虽然少主是太子,可是如果李麟丞那个小子和藩主王爷们搭上了,少主的命就保不住了,这个时候你居然在这里大喊大叫说少主昏倒了,若是让那些老东西知道了,少主这汗王的位子还做不做了?"
正说着,帐外就传来里噶的声音:"听说汗王昏倒了,这可是真的?"
李彝千一愣,目前最怕的就是这位里噶藩主的到来,偏偏李元昊还是昏迷不醒,可这时候也不能不出去,情急之下他重重的按了李元昊伤口一下,原本昏迷的李元昊硬生生被疼醒了,李彝千见状,忙递了片野参含在李元昊口里:"少主,先打发了里噶再说。"
李元昊虽然不明白李彝千的全部意思,但是大致上已经了解,立刻强提着一股气:"里噶叔叔找我什么事情?我正在换衣服,一会儿去拜见里噶叔叔。"
听见李元昊中气十足,里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和李元昊说了一会子话,最后李元昊提着最后一口气,稳稳当当的出来见了里噶一面,里噶才放心的回去了。
看里噶走了,李元昊一下子瘫倒德朗的怀里,面色如金纸一般,急速的喘息,李彝千看着愣成一团的人,大吼:"守贵,快去找宗才,快去。"
耶布移守贵应声而去,没有一会儿,李宗才走进帐子,神色凝重。
赵祯看着他们忙得团团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连想些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影来来去去。
直到看见李宗才揪着自己的衣领子,死命的摇晃自己,头昏脑胀中间,只听了一句话:"少主要死在你手里了。"
赵祯听了这句话,脑子里面只剩一个意识还算是清醒,就是那个曾经在自己身上肆虐的男人,那个在阳光之下挥着长枪如战神一般的男人,那个温柔的笑着看着自己的男人,那个拿自己没有办法只能苦笑叹气的男人,居然要死了吗?
赵祯仿佛恍然从梦里惊醒一般,眼睛异样光华的看着李宗才:"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不会的。"
说着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股力气,赵祯突然挣开李宗才的钳制,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的小盒子,颤巍巍的打开,露出一颗清香四溢的丸药来,赵祯想也不想的就往李元昊的嘴里硬塞,无奈那颗丸药硬生生的卡在李元昊的嘴里,就是咽不下去,赵祯也管不了身边的几个人,挖出丸药嚼碎了,就着李元昊的嘴一点点的喂了下去,然后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直到李元昊脸色稍稍红润了些,眼睛也有些翕动,才卸下身上的气力,瘫坐在他身边。
李元昊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赵祯满是担忧和自责的神情,手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抬起来,于是微微的咧开嘴,抱歉一笑,那神情有着说不出的难看:"方才我拦着你不让你走是因为那些老家伙对你仍然存着必杀的心,若是趁着我现在伤重不支,伤了你可怎么办?没有我护着你,这里的确是万分危险,我没有别的心思,也不会折辱你了。"
赵祯看着李元昊的伤处,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我必须要杀你的。"
李元昊点点头:"这是自然,我明白的,所以不怪你,原本还打算如法炮制,可是看起来我却是不能等了,我这就让德朗送你走。"
赵祯咬着下唇,半响不说话,摇摇头:"我等你伤好了。"
李元昊笑笑:"你别傻了,现在兴庆那边乱着呢,我非得赶回去不可,难道你要陪着我去兴庆吗?"
"你这样还怎么去兴庆,那颗天机丸只能保住你的命,你流的那些血,你流的那些血......"
李元昊看赵祯这般,不由得心里面生出一点点的希望,赵祯这般对待自己,可算是对自己感情的回应?可转念想到赵祯刺向自己腰眼处的一刀,便又有些灰心,原本要问的那句话便没有出口,反而轻轻的说:"我没事了。"
赵祯看李元昊的眼中光华先是大盛然后又黯淡下去,担心他伤势过重,忙摇摇头:"怎么没事?他们......"赵祯正想让李元昊看看站在边上的几个人,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出去了。
"赵祯,你过来。"李元昊看着赵祯脸上泪痕交错,勉力伸手探向他,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一点点的血丝慢慢的透了出来。
赵祯此时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李元昊一句话他一个动作,听见李元昊叫他,忙凑过去身子。
李元昊看他凑近,虚虚的用手臂将他环住,虽然揽不实在,可那双手却不肯放下。
赵祯生怕自己的身体压着他,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上去,可李元昊虽然手臂上有些虚弱,却是固执的很,执意拉着赵祯不肯放松,无奈毕竟还是有伤在身,最后额头见汗,有些颓然的泄了气:"罢了,我早该知道,对你的那些心思,全都是妄想罢了。"说着他看着赵祯苍白的脸孔:"赵祯,我究竟要怎样待你?你究竟要我如何待你?"
赵祯下意识的摇摇头,脸色青白交错,却什么也不说。i
李元昊方才强提气,现在又与赵祯拉扯了一阵,虽有天机丸,可意识还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他慢慢的拉近赵祯,双唇轻轻的从赵祯的手开始一点点的吻上去。
赵祯感觉的出来,这个吻没有太多的情色意味,有的只是李元昊的不甘心和悲哀,他心里酸酸楚楚的,一动也不动,毫无挣扎,待李元昊的唇舌带了一点点血腥味凑到赵祯的唇上的时候,赵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再次不受控制一般的掉了下来。
唇舌相就,缠绵迤逦,李元昊没什么气力,少了压迫,多了几分祈求的意思,赵祯不能也不想拒绝,虽然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是赵祯就是不想拒绝,脑子里面百转千回之后,赵祯轻轻的回抱着李元昊,几不可闻的在他耳边说:"你的血,我就用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
李元昊还没有反应过来赵祯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觉得自己唇上一凉,两片唇就在自己熟悉的气息中间扑面而至,然后辗转,既甜蜜,又柔和。李元昊只觉得体内仅存的那些血液全都集中到唇间,面前这人又生涩又甘美的吻挑逗着他体内最彪悍的气息,连腰上的伤口也顾不得了,身子使了个巧劲翻了过来,重重的压在赵祯的身上。
从唇齿到喉结,然后是胸口,双手不轻不重的按压,两具年轻的身体溶化一般的靠近,抵死纠缠,迸开的伤口流淌着鲜血,和白浊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疯狂而放纵。
当李元昊从赵祯的身体上无力的翻下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经模糊的一塌糊涂了,赵祯小心的将他的身体放平,慢慢的把衣服穿上,然后看着李元昊又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看着德朗仍在这儿的金创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可此时两人衣衫不整,素来腼腆骄傲的他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叫出声。
可看着李元昊不停流淌着的血,赵祯心里面越来越慌乱,再也不想那么多,张口呼唤德朗的名字。
德朗撩起帐门,看见赵祯衣衫半褪,满面潮红,而李元昊衣不蔽体,鲜血直流,便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虽知李元昊情深爱笃,但还是小声的叹了口气:"少主,你这又是何苦,您身上带着伤。"
说着手下不停,细细的将金创药均匀的洒在李元昊翻开的患处,又将干净的白布缠的更紧些,然后将方才端进来的一碗参汤递到李元昊嘴边:"少主,这是辽参,您喝点,这补气培元是最好不过的。"
李元昊下意识的喝了几口,又略躺了一下,待眼前的金星散了,才示意德朗将自己的身体抽起来了些,靠在软垫子上:"德朗,你将他送到宋营去,趁着宗才还没有攻打延州,好好的将他带了去。"
说着李元昊看了一眼赵祯:"你的性子是极执拗的,只不过,这次你就听我的,我这就要回兴庆去了,你待我走了之后,快些撤兵,弃了延州,以后哪怕你大军压境也好,怎么样也好,这一次,切莫因为对我的怨恨再兴兵了,若让你的大臣们抓着你的把柄,你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三十四、元和列侍明光殿
"人我送到了,先前抓了的几个人,随后便会放归,我话已经说完,你们要杀的话就杀,如果不杀,我还要回去看少主。"德朗奉命将赵祯送回延州,待见到展白二人和丁家兄弟之后,脖子一梗,斜睨着四人。
丁兆蕙性子最急,听见这样挑衅的话自然是忍不住,长剑唰的出鞘,直指德朗的面门,就在剑尖就要挑上的时候,一股大力将丁兆蕙的打歪,丁兆蕙凝神一看,正是白玉堂的飞蝗石。
"白老五,你干嘛?"丁兆蕙气鼓鼓的,而丁兆兰早就踏步上前,一把拽着丁兆蕙,先看看他的长剑有没有损伤,然后才道:"二弟,不要冲动,且看看五弟怎么说。"
白玉堂冷冷的看了德朗一眼:"你们送还皇上,我就当还你这个人情,饶你不死,快滚回去吧。"
德朗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略一点头,扭头就走,走出去两步又转回来,看着赵祯:"只盼你这一去,再不要这般不济,被少主擒获,你若不见他,他就是沙漠里最狠厉的鹰,是被天神庇佑的战神......"想了想,德朗没有再说下去,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你体会少主一番苦心,也希望你能心里对少主存了一星半点的善念,老汗王已经去世了,兴庆那边本来就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他已经这般伤重,就别让他为了你再担心了。"说罢德朗再不多看赵祯一眼,急驰而去。
白玉堂也看了一眼赵祯,没有说什么,然后看着气鼓鼓的丁兆蕙:"丁老二,别气呼呼的看着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现在我们的军队被人家重创,再要挑起事端,你要拿你的血肉之躯去挡不成?"
丁兆蕙听了这话,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携了丁兆兰的手:"哥,咱们回去吧,皇上也回来了。"
赵祯仿佛没有听到方才丁兆蕙的话一般,直到白玉堂过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勉强的笑了一下,默默的跟在白玉堂身后,一步一步的走进延州城门,走到延州府邸。
依照往常,白玉堂是个不会理会别人事情的主儿,可是今天,听了德朗一番话,他不由得被激起了一点好奇心,正巧送赵祯回房之后,丁兆蕙快嘴快舌:"皇上,刚才那人说李元昊伤了?李德明死了,这可是真的?"
听见这话,白玉堂拉着想要退出去的展昭,停住脚步,状似不经意的说:"若是真的,对咱们大宋可真是个好消息。"
赵祯抬头看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展昭,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点点头:"李元昊,他的确伤了,西夏国主李德明昨天暴毙,李元昊身为太子,自然是要回兴庆去的。"
"陛下好像不太高兴,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展昭小心的措词。
"那李元昊也算是英雄,弓马娴熟,近身的搏斗也一点也不输给我们,怎么会突然伤了?而且还是在他的大营?"丁兆蕙一脸奇怪。
看赵祯不愿意多说,丁兆兰生怕天威难测,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再将心里面不快发泄到丁兆蕙身上,于是手里暗暗的握了握丁兆蕙的手:"陛下,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
赵祯胡乱挥挥手,白玉堂看这样的情况,也想开口,可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展昭抢先说了:"陛下,臣知道您现在身心俱疲,可是臣和玉堂都很担心你,而且方才那个党项人的话,臣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方才兆蕙的话虽然莽撞,可是却是这延州城里每一个人最关心的。"
赵祯抬头看着展昭温暖清朗的眸光,心里面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泪打了几转,还是忍了回去,面上的神情也从迷茫变得清明起来,他有些感激的看了展昭一眼:"展昭,传朕的旨意,宣他们来这里见朕。"
展昭看他神色恢复了幽深辽远,与白玉堂相视一眼,遵旨而出。
出了房门,白玉堂看着展昭:"看来小皇帝对那李元昊动了心思了。"
展昭挑了挑眉毛:"玉堂这话是怎么说?"
"上回我去救小皇帝的时候,看他吃穿用度皆是上品,便知道李元昊不曾亏待他,再加上又是李元昊几次三番的放他走,这么明显,我还能看不出来?"说着白玉堂看着展昭,"再说猫儿,在汴梁到时候你就已经告诉了我,那小皇帝与那李元昊定有一夕之欢,现在看来,他们的纠缠远比我们想象的深,或者,这场战争,根本就是小皇帝为了要见他一面执意要打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