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佩·如此良夜————麒麟夜[下]

作者:麒麟夜[下]  录入:03-20

听说终于可以休息了,兵士们无不欢呼雀跃,一个小兵实在是累得不得了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下,也顾不得地上冰寒,顺势就躺在地上,很不得四肢百骸都瘫在地上才舒服。旁边的兵士见他这般舒坦,也纷纷有样学样,一时间竟躺倒了一大片。
一个兵士躺下的时候,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骨碌翻身起来看,看见一个银泥盒子,里面传出扑扑楞楞的声音,他招呼身边的人来看,但因为都吃不准这些是什么而不敢打开。
任福看见兵士们围成了一圈,便叫过来一个亲兵,让他去探问一下是什么事情。u
待亲兵回来将大概一说,任福皱了皱眉头:"让他们四处找找看看,是不是还有类似的盒子。"
任福命令一下,兵士们纷纷行动起来,不多时,又抱着几个盒子回来了,
任福和桑怿仔细看看,见几个盒子大小不等,里面扑扑楞楞的响,似乎有活物。
原本任福不主张打开,生怕是毒什么的,可是等到听见里面活物的声音,便有些放心,吩咐道:"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
兵士们得到将军的命令,七手八脚的把盒子打开,盒子打开的瞬间,只见百余只脚带银铃的鸽子腾空而起,一时之间,银铃声响,白羽飞天,场面蔚为壮观。
见是鸽子,任福大笑:"想来是哪个大家小姐的玩意儿搁在这儿了,每只鸽子都系了铃铛,人听见了便要射杀,那还能传信啊。"
正说着,就听见道路两旁的小谷里面杀声大振,前面川口一支大军大旗猎猎,迎风招展,上面斗大的一个党项文,虽然看不明白,却也知道是将领的名字。
那竿大旗下面,便是一匹无双的宝驹--踏云骢,一员威风凛凛的战将端坐骑上,一柄亮银枪擎在手里,两旁两位将领掠阵。
任福还未等仔细瞧瞧,小谷之中涌出的党项骑兵便已经和自己这些队形已经散了的兵士们都在一起,且不说那些匆忙拿着枪棒就抵抗的兵士,更多的是因为还躺在地上,措手不及,生生就被党项骑兵的马蹄踏于马下,一时之间,哀号遍野,没有死于刀枪,而是死于马蹄的士兵不计其数。
任福看大势不好,忙高声招呼,吩咐陷于战团的士兵们朝着东边移动,企图利用那边的一道水渠据险抵抗,兵士们看见主帅朝着那个方向而去,纷纷跟随。
就在这个时候,党项军队里面忽然树起两丈余高的一杆大旗,朝着任福跑的方向而去,任福向左,大旗向左,任福朝右,大旗向右,居高临下,左右夹击,硬生生的挡着任福的去路,就是走不成。
任福看走不脱,便弃了那离开的心思,存着以身殉国,长刀挥出,人头落地,与党项人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党项人亦近不得身。
方才端坐在马上党项人眉毛微微的挑起,冲着身边的人一笑:"这任福还算是硬气,我亲自去送他一程就是了,也算成全了他。"
不等身边的人拦着,这人便纵马杀了进去,一杆亮银枪使的出神入化,银光笼天匝地,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向着任福而去,任福见他枪的来势,便觉得压力陡增,见枪花乱绽,长刀左支右绌,立见窘境。
来将看自己过来边上的兵士纷纷退开,大喝一声:"党项的男儿,哪有退后,给我上前杀了这人,谁杀得了他,我赏他丝缎十匹。"
退开的宋兵没见过丝毫不顾道义的打法,一时之间楞住了,而党项的兵士重又压上,与来将一起将任福团团围住。
任福本来力战来人就已经有些不敌,此番上来这么多兵士,一拥而上,不到半个时辰,几柄长刀一下子便插进了任福的身体,鲜血喷了围着他的人满头满脸。
见任福战死,桑怿力战的气势一缓,不多时,也因为无力再战而以身殉国。
两位将军战死,宋军的士兵再无斗志,举旗投降,可来将却转头看着方才立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清秀一些的年轻人:"彝千,这些降兵你要不要?若是不要,你亲自带队去给我杀了。"
李彝千脸上略过一丝忍耐的表情,但仍然领命而去,初入降兵阵中,还有些拘谨,待杀得兴起,亦管不了那么多了,直至带领身边的一千兵士,将剩下的不到两千人杀的一干二净,一时之间,整个好水川口死尸遍地,如同修罗场一般。
看着这样惨烈的场面,方才亲自去杀任福的将领冷冷的看着夕阳将遍地的鲜血染的更红,一边任由德朗替自己擦拭身上喷溅的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一点情绪。
直到看见李彝千回来,才开口:"彝千,感觉如何?"
李彝千点点头又摇摇头:"彝千谢谢陛下栽培。"
李元昊笑笑:"你能体会朕的心思,便不枉了。现在我用守贵独当一面,都不敢用你,就是因为你谋略有余,勇猛不足,你是汉人的书看多了,反而有些被仁义束手束脚的,方才围攻任福,若是你,一定要单打独斗,输了便不再挑战,可是彝千,你是在沙漠里面长大,咱们不需要什么仁义道德,这场战争的目的是赢,那就顾不上什么道义不道义了,而我也不要什么仁名,若是这两千汉人能让你狠下心来,便值了。"
说罢,李元昊便不多说,留李彝千自己领悟,而自己的眼睛再次目不转睛,看着残阳如血,看着这如修罗场一样的好水川,知道德朗过来说要回师,才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这下,又加上两员大将,两千人的性命。"


四十一
四十一、南峰忽暗北峰晴
"......任福、桑怿力战至死,是日,朱观、武英部进至姚家川,亦陷入党项军队重围中,行营都监王珪率四千五百人自羊牧隆城来援,被党项军击败。武英、王珪等战死,唯朱观率千余人还。党项军获胜后,闻环庆、秦凤路派兵来援,遂回师......"
"够了,不用说了。"赵祯难得激动起来,不过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再没说什么,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吩咐下面:"凡是战死的军士,按照品级优厚的抚恤了,以表朕的慰问之情。"
说罢赵祯看着刘文静:"真定那边呢?"
"萧远威为真定正面之敌,为杨文广将军所阻,不甚顺利,据探报,原本耶律宗真是想要趁着好水川大捷,等着我朝将兵力调往定川,然后一举进攻。"
"真定契丹有二十万大军,为什么会如此仰仗西夏人呢?"赵祯不急着下结论,只是慢慢的问问题。
"契丹虽有二十万大军,其实亦是夸大之数,真正陈兵真定的数量不会超过十二万,澶渊之盟后,我朝虽与契丹互开边市,可契丹人掠夺之性甚重,经常劫掠我边民,因为真定一带,本就陈兵五万人。而此番杨文广将军,亲率二十万大军而去,杨家将的威名赫赫,敌人闻风丧胆而逃,不战先馁,我军士气高扬,杨将军又指挥得当,相持日久,并没有让契丹人讨来便宜。"
"那党项人呢?回事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吗?而为什么又是调往定川?"赵祯说到党项的时候心里面怎么都觉得很不舒服。
"回陛下,党项人好水川大捷之后,直取定川,葛怀敏等十五员将领战死,九千余人近全军覆灭,幸有原州知州景泰殊死抵抗,幸天降大雪,才得以全歼党项来兵,现在党项人驻扎定川附近,动向不明。"刘文静把方才被赵祯打断的军报说完,御书房里面已经是一片死寂。
好半天,八贤王才缓缓开口:"定川一失,关中就危险了,现在局势已成两难,如果将兵力调往定川,则契丹人进犯,如果放任自流,恐关中有失,臣以为,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与西夏议和。"
赵祯下意识的就要反对,话却梗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当儿,庞吉也道:"党项人虽屡胜,但所掠夺所获却与战争当中的消耗相差甚远,与先前李德明时代依照和约及通过边市互惠而来的物资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而四处征战,相信西夏国库目前已经是空空如也了,如果我们现在以贸易为名与西夏谈判,相信一定可以组织党项人的脚步,只要党项议和,我们的军队就可以继续陈兵真定,给辽人以威慑。臣亦认为,王爷的这个建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赵祯也不说话,表情亦看不出喜怒,手指慢慢的敲着书桌,好半晌之后,才慢慢的开口:"除了议和,难道就再无他法了吗?"
刘文静看赵祯面色不豫,也道:"陛下,目前我朝国力,实在不能同时应付两场战争,而毕竟契丹人才是我朝的心腹大患,耶律宗真其人深谋远略,既然出兵,没有得到甜头或者没有遭遇大败,必不肯收兵,与契丹人这一场仗,旷日持久,愿陛下早作打算。"
"陛下,战败媾和,的确为人君者所不欲,但为人君者,要以天下百姓为福祉,而杨将军在真定,势单力薄,若能将韩琦等人调往真定,必能助他一臂之力,愿陛下顾全大局。"八贤王苦口婆心。
"如此,待朕再考虑考虑。"赵祯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八贤王见状,没有再追问,而是出人意表的说了一句话:"陛下,臣也很久没有和您聚聚了,今日想叨扰陛下一顿饭,不知道陛下可否拨冗?"
赵祯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这有何不可?别说八王叔说出来,就算八王叔不说,朕也有心留八王叔了。"
陈琳见八贤王开口说留下,自然不敢怠慢,忙吩咐御厨房照着八贤王的口味速速准备,叔侄俩叙了一会子闲话,各式珍馐便摆到了八贤王和赵祯面前。
"陈琳,你带了人都出去吧,本王有话要和陛下说。"八贤王没有动筷子,反而先把陈琳支了出去。
看见陈琳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下了,八贤王复又看着赵祯:"陛下,您始终下不了决心与党项人议和,究竟是因为不愿意在战败的时候落了个媾和的名义,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李元昊?"
赵祯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面慌乱了一下,待看着八贤王的眼睛里面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鄙夷的时候,迅速稳定了下来:"八王叔这是什么话,朕一不是那种顾及着虚名的人,而至于顾及李元昊云云的,更是无从谈起,只是这和谈之事,不是那么简单,一定得仔细思量才是。"
看着赵祯还是端着皇帝的架子,赵德芳有些心疼,叹了口气:"祯儿,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亦希望你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祯儿,为什么这三年来,后宫的嫔妃得见圣颜的机会越来越少,漫说是那些昭容,就算是四位妃子娘娘,又有几个能时常见着你?"
"皇叔今天又是替哪位妃子说项?听你的意思,难道朕要沉湎于女色之中,皇叔才安心不成?朕是知道皇叔不愿意搭理这些政务的,要不让,朕真的要以为,皇叔对着把龙椅情有独钟呢。"赵祯远不是当日那个会在赵德芳怀里流泪的少年了,几句话便将赵德芳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赵德芳是真宗的弟弟,坊间流传这皇位本是传位于他,因此他于这种事情上便特别的谨小慎微,此时赵祯用这个借口堵了他的嘴,赵德芳虽然明白,可话却不能再说了。
"皇叔,别愣着,这鸽子烧的不坏,皇叔尝尝。"赵祯亲自夹给赵德芳一块鸽子肉,笑吟吟的看着他。
赵德芳忙谢恩,放在嘴里,却有些食不知味。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便在两个人各怀心思之中草草的过去,赵德芳退下后,赵祯一直端着的架子泄了下来,偌大的宫殿里面,满是饭菜的香气,可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方才赵德芳的话击中了赵祯最不愿意提的地方,或许在赵德芳眼里看来,如果换做是三年前的赵祯,或许感情上就会被击溃,可是现在的赵祯,却能风平浪静一般的应付过去。可是赵祯自己心里明白,听到李元昊这个名字,自己的心里面已经狼狈的一塌糊涂,其实他心里面是很敬重这位叔叔的,可是这个时候却被迫要用他最不愿意提的那件事情来使赵德芳不再多说,心里面的痛苦可见一斑。
和谈,赵祯何尝不知道这是目前局势上最好的一条路,只是,一想到要和李元昊和谈,他的心里面就有着说不出的情绪,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陛下,皇后派人来请您。"当陈琳的声音在大殿外响起的时候,赵祯才将思绪拉回来。
"陈琳你进来。"
听见赵祯发话,陈琳赶紧带着小太监们进来,把桌上的食物撤下去之后,才回禀:"方才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今天请您过去。"
赵祯听陈琳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皇后?她向来识大体,从不会做出这等要我过去的出格事。"
"陛下,今天是娘娘的生日,因为国有战事,所以娘娘就没有大办,只是弄成家宴,所以请您过去。"陈琳解释道。
"既然这样,将前些天的那副凤凰绣屏拿来,赐给皇后,朕此时国事繁忙,晚上再去祝贺。"赵祯抚着额角,一想到要去面对群嫔妃,就有些头痛。
摇摇头,赵祯摸过一本奏折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天刚擦黑,曹皇后的随身侍女就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声音清脆动听:"陈公公,翠颜是奉了娘娘的旨意,看看陛下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咱们也好提前准备。"
赵祯抬起来,看陈琳有些为难,便朗声道:"朕这就去,皇后的生日,朕还准备了礼物呢。"
赵祯一步入瑶云宫,早早就得到消息的曹皇后和一干妃子忙按品级前后相迎,待与赵祯叙了叙话,便招呼宫廷乐舞开始表演。
众位嫔妃久不见赵祯,此番看见,虽然有心凑上去,可是碍于这是皇后的寿宴,也不敢造次。唯有秦昭容,上次吃了一次亏还不学乖,此番来赴宴,更是暗存着和皇后争风的念头,心心念念的要趁着这次出出风头,挽回赵祯的心,此番着意打扮了一番,竟比皇后还要华丽三分。
只不过赵祯今日没有心思看这些,只是将目光胶着在那些舞姬身上,心里却觉得虚飘空落的,明明是热闹的场面,明明是刻意布置过的好比天上神仙府邸一般的楼宇,却还不如曾经过去的某个时候,那一顶圆帐里面的平安喜乐。


四十二
四十二、寂寞东篱湿露华
"元昊,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你居然议和?"一接到李元昊想要议和的消息,耶律宗真放下国事,拉上汗血宝驹就上了兴庆,见了李元昊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李元昊苦笑:"我的国库已经没银子了,这场仗我打不下去了。"
"李元昊,你别用那应付别人的嘴脸应付我,打不下去的原因不是银钱,是那个宋人皇帝吧。"耶律宗真素来喜怒不幸于色,此番若不是被李元昊气急了,断不会如此失态的。
"宗真,我只能说,这和我只能议,于公,这些年和宋朝开仗,关了边市,我们本来就少了不少收入,而且连年征战,我的国力实在是消耗太大,这个时候议和,狠狠的刮宋朝一笔岁币,再开边市,稳定了朝政,省的那帮老家伙一直说日子过不下去。"
看着李元昊不再说下去,耶律宗真神色平静了下来,摇摇头:"于私,只要那个人一开口,咱们商量好的雄图霸业便要放一放是不是?"
看李元昊的表情有一丝尴尬,耶律宗真慢慢的将身子靠近,眼神中依旧看得见明显的诱惑:"元昊,如果将版图扩大到汴梁,那个人,你岂不是想见就能见得到?何苦这样的熬?"
李元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宗真,这话你信不信?那个人的性子是极执拗的,若是我真平了汴梁,他怕是会弄什么以身殉国,而且,"李元昊笑意越来越深,"宗真,如果我和你联手,踏平汴梁的是你,不会是我,我清楚党项的实力,也太清楚你的为人,如果大宋朝还在,我们一定是三国鼎立,平安无事,可是一旦只剩下我和你,宗真,怕是第一个挥着刀来要我命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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