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喜欢-番外————透明人间

但那是另一个人，不是眼前这一个。
而在同那个时刻平行的另一个地方，我眼前的这个人会坐在这间饭厅，看另一个女孩，穿著有漂亮的花边的围裙准备早餐，他的手边是一杯冒著热气的红茶，而他的身边，或许是一个和他有著相似的眉眼的孩子。
这样的画面越是想象，就越觉得真实，真实到或许明天就会发生。
而明天，其实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的心，又被揪紧了似的。

"煎蛋你要单面还是双面？"小安的声音传来。
我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单面的。"

很快，煎蛋好了，然後陆续上桌的是清粥小菜，等小安也一起坐下之後，整个饭厅顿时热闹了起来。
"其实弱势你告诉我要双面煎的话，那就麻烦了。"小安这样说。
"为什麽？"我问道。
"因为我只会单面煎，双面的话，太困难了。"
小安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咬了一口他的蛋，没有完全凝结的蛋黄溢了出来，沾在了他的唇上，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那个表情淘气得像个孩子。
那个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照片上那个小的无忧无虑的少年，那样的青春与阳光，那样的洒脱与爽朗。
或许其实他还是那个少年，或者说还是那个渴望著阳光的少年，只是现实让他压抑了自己，封闭了自己。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去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温柔其实都只是别人眼中的温柔，那不过是我的表象，骨子里我也是个冷情的人。
但对小安的喜欢，让我重新听到了自己血液开始流动的声音。

"......和我一样......我煎蛋液不会翻面，时间长了，倒是只喜欢吃单面的了。"
我说著笑了。他也笑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一个单面煎蛋儿有了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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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是让人能够舒心的日子。父亲的计划一直都在进行著，只是动静并不是很大，这让我想起了母亲的话。
"其实你父亲只是希望你能够回来而已......"
所谓的家族企业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子承父业无论何时都是带著点必然的味道。大学时代认识的一些朋友，凡是有点家业的也多半是回了家，挑起了担子。
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我有自信我可以把裕丰集团发扬光大，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裕丰的名号，代表著巨大的势力与财富的同时，也是一个很重的责任。我并不惧怕负担责任，但我害怕寂寞。那种用句讽刺点的话来说就是"穷得只剩下钱"的生活。
或许今後的我，在任何其他人看来便是那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的有钱人，只有我自己了解其中的空虚。
想要摆脱的心情在遇见了小安之後，愈发的强烈。

如果恒阳是你也在乎的话，那麽我会努力让它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是我曾经许下的诺言，我要努力去实践它。即使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还是要去做。
人要顺应自己的心。小安曾经这样告诉我。
我只能顺应到这个地步。

母亲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终於约定在周末的时候空下整天的时间回家。
如何面对父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天我绝对不能缺席，因为早在几周之前，总务科就已经告知，那天是中秋。
中秋，这是个团圆的日子。即使再不愿意，也不能在这一天伤了母亲的心。

中午的时候，母亲准备了一些便饭，不是很多的菜式，却是十足的家常美味。父亲并不在家，这让我多少松了口气。
"他去你林伯伯家了。"母亲这样告诉我。
我一愣，随即问道："去林伯伯家？"中秋的时候跑去别人家吃饭难免会让人觉得奇怪。
"其实，我们两家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我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在这个日子里安排了相亲宴。
想来是双方家长准备的，而林以安也一样同我不知情。
"其实就是吃个便饭。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林伯伯家的女儿学成回国之後我们还没有正式祝贺过，就趁著这个机会大家聚聚。林以言也是你朋友，没有什麽外人......"
母亲或许是觉得我会有抵触心理不去，一个劲的说著好话，强调这只是很普通的一顿晚餐。
其实，即使她把相亲宴这几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也会去。
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没有什麽外人......只怕从小把林以安当女儿看的母亲，现在已经把她当媳妇看了。
我看得出来，母亲的眼神是热切而企盼的。她唯一的儿子要谈婚论嫁了，她怎麽能够不兴奋呢？而林以安又是那麽好的一个姑娘。
我不该让母亲失望的。既然我谁都不爱，那找个最适合自己的女孩是最聪明的作法。
这样的想法只要一冒上，就会紧接著想到小安的话：人，应该顺应自己的心。
如果顺应自己的心，那会伤了多少人的心？
我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中秋节选在外面的餐厅吃饭的家庭不少，可是像我们这样两家人家一起出来吃的，环顾整个餐厅只有我们一个。
双方的父母显得兴致勃勃，林以言也比往常要活跃，只是身为一场相亲宴的主角我和林以安，却并不热烈。
我心里总是有著挥不去的阴霾，而林以安不知道为什麽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记得我们家以安以前一直嚷著将来要嫁给杨家哥哥，没想到一眨眼，孩子都这麽大了啊。"
林伯母的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因为两家是世交，所以小时候的以安总是跟在我们身後，当年那个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其实并不记得太多小时候的事情了，林伯母说的或许是真的，但即便如此，小时候说的话便是不能算数的。有多少青梅竹马最後会成为相伴一生的伴侣呢？这个世界变换的太快，人心也变得太快。
看以安今晚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或许她也是喜欢著什麽别的人吧。若是如此，这场相亲便是成了双方父母一厢情愿的闹剧。

"安现在在小恒的公司里做事吧，没给你添什麽麻烦吧？"这次问话的是林伯父。
"不会。事实上，她帮了我很多忙。"我回答道。这却不是假话。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回来参加面试，当我在面试中看到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学成归国了。我没有任何的偏私，是因为她的能力所以我录取了她。可是这在家长们的眼中，却是其他的涵义。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俩这样子，是再好不过了。"

父母们的热切，更让我觉得难受。我不知道林以安是否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感觉便像是全身都给栓满了绳子，只能照著别人的指示而动作。
我曾经那麽用尽力气，只想要一丝喘息的空间，只想要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自由。
莫非这些东西，真的是离我那麽遥远的东西麽？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按照相亲宴一般的流程，便是让我们俩独处，这次也不例外。
家长们带著暧昧的笑容告辞的时候，我笑得勉强，但想来在夜幕的笼罩下也看不出来。看著车子驶离，我回过头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林以安同我说。
"其实杨大哥并不那麽乐意吧。"
我看著她的脸，不由惊叹女孩子的心思确实细腻。
"你虽然在笑，可是那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你看著我，但是在想著别人吧。"
我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林以安叹了口气，又说道。
"果然，还是爸妈们自己擅自决定的吧。"
"你有喜欢了的人了麽？"我问她。如果她另有喜欢了的人了，那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祝福的。
可她却摇了摇头，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他，还有对杨大哥你，究竟是什麽样的感觉......"
她低头看著她手上的包，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画著圈圈。即使平日里是再怎麽干练的女子，这个时候穿著一身雪纺连衣裙的她，却只是个困惑的女孩子。
"爸妈说让我们接下来单独约会，不过我看还是算了吧。没名没份的两个人一起去约会，总觉得怪怪的。况且，我想，杨大哥也一定有想要见面的那个人吧。"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林以安的说法。我们俩就在餐厅的门口就地分手。
我甚至没有表现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送林以安回家，这是大大的不该，可我也顾不得那麽多了。

突然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那种感觉就像从脚底盘旋上来的藤蔓，直到心脏，勒紧了全身，只想往一个人的身边去。
思念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无力抵御。

中秋节晚上拎著一盒月饼去别人家一定是件非常诡异的事情，所以小安开开门看到是我的时候的表情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打搅了麽？"我抬手让他看到自己手上的月饼礼盒。总务处的疏忽却成了我拜访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显得那麽牵强。
"没有没有。"小安一边这样说著，一边把我让进了屋子。
直到大门在我的身後关上了，我才定了定心。在敲门前我真的很怕他会拒绝我，但现在，我迅速扫了眼整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到现在才想起来今年月饼似乎没有发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我把月饼放在桌子上，说好了这个事先想好的理由。
小安似乎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的样子，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还劳烦杨总你亲自送来，真是不好意思。"
於是我便顺势说了句"月饼这个东西要应景才好。"
可接下来的谈话，却发展到了出乎我意料的地步。
小安说，他只是一个人，总是一个人过节，自从大二的暑假之後。
这个时候，我终於明白了过来。这间屋子，一定是之前和父母一起住的吧，只是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人了。也难怪这屋子里总是弥漫著那种寂寞的 。
我看著小安的脸，他说著大学时候关於月饼的趣事，但表情并不显得很高兴。那其实是个失败的冷笑话，让人听了感觉格外的心酸。
我知道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在外国念书的时候，就算有朋友的陪伴，但在这特定的日子里，还是忍不住会难受，即使是吃著家人特意寄过来的月饼，也总觉得那月亮是缺了一块的，没有家里的圆。
所以我对小安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试试中秋赏月吃月饼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说要去泡壶茶来。而我留在客厅拆著那盒月饼。

过了一会儿，小安回来了。我本以为还是同上次那样的马克杯装的类酱油液体，可出乎意料的，那是一套漂亮的茶具。典型的英式风格，还配了茶勺，那是能让红茶显得格外诱人的装备。
只是那里面的茶，还是袋泡茶。
看来这套茶具，也一定是小安的母亲或是别的什麽人留下的，有用过的年岁的痕迹，单被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是被人珍惜著的。
那麽，这里面一定有很多的回忆吧，对於小安来说。被用这样的茶具招待著，即使有尊重的成分在内，但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下次带点好茶给你吧。"我这样说，小安推说不好意思，但我心意已决。
其实是想再找个理由，想要再和他一起喝茶，
精致的茶具，上等的红茶，冲泡出的馥郁的香气围绕著我们。
我想制造我们之间的时光，以及回忆。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这样多久，我其实心里一直都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在这前途无论如何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珍惜。
我们之间还剩下多少可以制造回忆的时间？
这样想未免悲观，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我们喝著红茶吃著月饼，没有去阳台赏月，但我其实只想看著他的脸。
小安似乎很喜欢吃苏式月饼，虽然吃相很斯文，但看他用一手在下面托著，等吃完之後会把不慎掉落在手心的屑末一一用手指粘了吃掉便知道他对苏式月饼的饼皮情有独锺。
我在心里记下这一点，告诉自己明年定要记得送苏式的月饼给他。
是的，无论最後的结果是如何，我至少都会在这一天送上他喜欢的东西，还有我的思念。
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感觉得到。

就在气氛一片大好，让人沈醉其中的时候，却有手机铃声响起。在这个来电铃声稀奇古怪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年代里，居然还有人用那种最古早的蜂鸣声的，也算是特立独行了吧。
小安跑过去，看了下电话，然後跑到阳台上去接，可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有事情？"我问他，他摇了摇头。
我又问："如果是女朋友的话，还是去趟比较好。"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同谁说话，只依稀感觉应该是个女子。话问出口的时候，我想如果他犹豫了或是点头了，那我便可以绝了心底的侥幸了。
可是他却摇了摇头说："没有什麽女朋友啊。"然後手伸向了第三个月饼。
我不信，再说话，却得了这样的回答。
"那杨总呢？你比我大了好几岁，可也没见过你女朋友啊。"

这句话像是在我心头重重一锤，小安那如同一般人的语气让我接受不了。其实明明这样就是很正常，但被排斥在他的生活圈子之外的感觉让我心生恼怒。我的修养看来还真的不到家。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话冲口而出，带著慌张，不知为何的辩白味道，意义不明的解释。话才出口我就知道不应该，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只是，他大概并不喜欢我。"
我紧盯著小安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些什麽。
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盘亘在嘴边，可怎麽都吐不出来。
你大概并不喜欢我。
这样的顾虑让人举步不前。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真正的爱情的样子。因为喜欢他，所以害怕拒绝，所以才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看著他。
即使他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像说著别人的事情那样说：我喜欢他，但他大概不喜欢我。

小安的表情显得有些讶异，但没有更多的东西。过了好半晌，他问我有无同对方确认过。
我无奈摇头："我不敢去求证啊。"
小安并不相信我是这样麽有勇气的人，於是我告诉他说。
"如果你爱一个人很深，你可能就会有同样的感受了。"

事实上，每个人的爱情都有自己的模样，也有自己爱的方式。
有的人很勇敢，即使告白五十次被拒绝，依旧能够在第五十一次鼓起勇气。
常听人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讲究的是缘分而已。缘与分是两回事情。有些人有缘无分，再相爱也无法在一起。有些人有分无缘，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总是被命运分开。
那麽我们之间是什麽？无缘无分的关系无论在什麽情况下都不过是一场空吧。
之前谈过几次的恋爱，终是因为个性或是其他什麽的原因而分手了，算是好聚好散。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懂得爱情，却不知道其实我什麽都不懂。
一场从来没有开始过的恋爱，一场单恋，却会让我痛彻心扉。
我们之间的鸿沟，或许只有奇迹出现，才能填平。
只是奇迹，在哪里？

月饼吃完了，茶喝完了，自然便得告辞了。
离开前，我问小安："你曾经爱过什麽麽？"
他的回答是："曾经有过，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麽涵义，我已经不想去深究。
我这样告诉他："会有下一个的，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

其实下一个爱你的人已经出现，只是你不知道，所以你也没有办法爱他。
会有下一个你爱的人出现，希望他也会爱你。

我下了楼，独自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