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看见萧程的脸越来越白,一脚踢过去,正踢到魏子超的小腿,疼得魏子超跳了起来。无以复加的愤怒,让魏子超脱口而出:"毅仁,你这麽帮著那小子,是看上他了麽?"
沈三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火,说:"你这麽发狂有什麽用?总得让他解释一下吧。"
再回头,见萧程一脸死灰,不忍心,又说:"萧兄,你别怪子超生气。你也太过了。那庆王爷......庆王爷弄权十数年,你斗不过他的。他也许只是想......"
萧程打断说:"我知道他想什麽。"萧程抚了一下心,又说:"我这里什麽都明白,都真真的明白。魏小侯爷,给您添麻烦了。您也知道我纵欲过度,需要休息,麻烦您贵腿移出去,好麽?"
魏子超张口结舌。萧程又对沈三说:"沈三公子,我这自甘堕落之人实在不敢拖人下水,您也请吧。"
沈三一把抱住萧程,说:"萧兄,什麽意思,这是不再把我当朋友麽?我若不信你,怎麽会让子超冒险帮你?我们只是......"
萧程轻轻推开沈三,说:"现在还有殷王爷的事情,你们俩都是皇上器重的重臣,千万不要因为我坏了你们的大事。你们放心,我乃一介蛮夫,再蠢,也知道有些人是绝对不能背叛的。拜托二位,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说吧。"说完,又趴到床上,一动不动了。魏子超还要说话,被沈三拉住,摇摇头,两人就此离开。
21. 谷底
行尸走肉般过了几日,萧程才慢慢地省悟过来,那魏子超和沈三一定是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了沈大人,不然沈大人也不会这样要求自己寸步不离地跟在後面和他一起处理殷王爷的事,还时不时地对他投以关注或怜悯的目光。毕竟萧程来到京城,参与的都是庆王爷的谋逆事件,对殷王爷了解甚少。魏子超和沈三忙得难见踪影,师父和师兄弟们则在京城四处打探突然多起来的江湖人士的情报。萧程知道,现在无论是作为保镖,还是密探,自己都已经不合格。既然不再让他接触庆王爷的案子,也只有听从命令。不过也幸亏如此,萧程才没有继续往下掉,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理智。
既然从狂风巨浪中被拉了出来,萧程打起精神跟著忙碌。这才发现,一直温文尔雅的殷王爷并不是省油的灯。他并没有庆王爷那麽嚣张跋扈,做事甚为谨慎。当初皇上就位时,在争夺皇位的腥风血雨中,殷王爷算摆对了位子,虽然是长子,并没有任何心有不甘的表现。当其他皇子贬的贬,关的关之时,殷王爷小心翼翼地表了忠心,屈居礼部,不大过问政事,却在暗地里收买人心,借著外戚的力量逐渐上位。一边拉拢庆王爷,一边联络其他落难的皇子及其外戚,慢慢地在朝廷中形成气候。皇上也不是没有察觉,但毕竟是身边仅存的皇兄,再加上兄弟关系不错,所以一直隐忍。直到最近,有证据表明殷王爷在暗地拉拢兵马,联络外敌,这才犯了皇上的大忌,却又因为庆王爷的事发在先,现在全国各地的兵马一部分忠於庆王爷,一部分落入殷王爷的麾下,皇上除了掌控京城兵马以外,京城以外的能毫不怀疑地调动兵力竟然只占到三分之一。在一片繁华景象之下,竟是暗流涌动,这也难怪沈家上上下下和沈派的官员们会忙成一团了。
萧程跟著做了几天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官家之事实在是太过复杂,错综纠葛的关系,缠绕不清的瓜葛,国亲,外戚,官员们也各有派别,拥护谁,反对谁,旁人根本无法说得清。皇上本来也算是个明君,说他心狠,却不愿伤了皇家兄弟们的性命,说他心软,任何人稍有异动,必定铲除。说起来殷王爷谋逆的证据实在比庆王爷多得多,可是庆王爷是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力强,势力大,所以才会被首先除掉吧。
说了不想庆王爷和闻心的事,这两人却偏偏在萧程稍稍空闲时就冒了出来。这种折磨,萧程从未经历过。心痛,心酸,心急如焚,心动却不能行动。萧程只有盼著事情早点结束,能让他抛开一起,早日和师父一起回到来凤山,那样清谈悠闲的日子,才是疗伤最好的良药罢。
这一日,萧程刚刚起来就嗅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强撑著来到议事厅,看到沈大人正在和师父说话。等来风山的人和其他最近陆陆续续到达沈府的武林人士都到齐後,沈大人先是起身,和各位见了礼,然後将众人领到桌前,看到桌子上一幅地图,萧程知道,最後的决战要到来了。
沈大人很是谦恭地说:"各位大侠,吴非是我多年的至交,各位又是吴大侠引荐的高手。我也知道,武林人士一般不与官府打交道,但是这一次事出有因。各位也已经知道,殷王爷有反心,不仅在朝中弄权,企图控制兵马谋反,也在江湖中收罗好手,以助声势。今日,皇上带众臣子去猎场围猎,这也是殷王爷动手的日子。这次恳请诸位在京城中盯住武林人士,让他们不能入侵皇宫。吴大侠和几位少侠和我一起随侍,护住皇上,在殷王爷动手之时将他活捉。"
沈大人逐个看去,又说:"京城兵将在魏小侯爷和毅宏的掌握之中,他们二人也有武功,行军打战自不在话下,但是要对付江湖绝顶高手却很困难。各位大侠若助一臂之力,定然胜券在握。大内侍卫也会跟上皇上。不过侍卫中是否有殷王爷的人,我们尚不得而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贤弟,"沈大人对著吴非说:"这防万一的事情,就得贤弟和众位小侠帮我把关了。"
吴非连声称是,又和那十几个朋友商议分派人手的事,将那些人俱放在魏小侯爷和沈毅宏的麾下,拿了沈大人的手谕,各自去了。吴非领著几个徒弟,都著了侍卫的衣服,跟著沈大人出了门,直奔皇宫。
□□□自□由□自□在□□□
京城仍如以前的繁华,可是看在萧程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凶险。那些突然涌现的江湖人士的周围,气氛紧张得很。在百姓眼里,一切没有什麽异样,可是萧程敏锐地发现,有些人行人或路贩为兵士或武人伪装,一声令下,会起什麽样的涂炭,尚在不知之中。萧程也知道,皇上这番除乱,希望损失最小,收获最大。殷王爷是他的亲哥哥,恐怕也不想大开杀戒,落人口实吧。
到了皇宫,见了皇上,吴非等人就成了皇上的贴身侍卫。说起来,沈大人著实相信吴非,皇上也很信任沈大人,除了随身的两大侍卫之外,最贴身的就是吴非等人了。萧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见他三十多岁,外貌与殷王爷有几分相同之处,气势却像极了庆王爷,威严,摄人心魄,王者风范一览无余。
一路上众臣子和皇亲国戚们拥著这位当朝天子,路上行人早被驱散,加上侍卫仆从,数千人浩浩荡荡直往猎场而去。到了围猎之处,依照规矩按皇命分开四散,和皇上一起的,除殷王爷和他的几位随从,就剩下了沈大人,两名贴身护卫以及吴非等人了。
皇上单独和殷王爷一起驰马狩猎,原就是皇上的意思。殷王爷的党羽,早被沈大人不知不觉地派人守好。看到几位面生的侍卫,加上看似面生又有点面熟的萧程,殷王爷可能察觉到不妙。一路上著意讨好,却又闪烁其词,对皇上的语带讥讽或避重就虚,或搪塞而过。
射中一头梅花鹿後,皇上笑吟吟地对殷王爷说:"逐鹿中原,说起来就是这麽一回事啊。"
殷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带的几个随从已经被吴非等人不动声色地挡在外围。听到皇上话中有话,忙回到:"如今皇上圣明,天下大安,哪里还有什麽人有能耐来和皇上来逐鹿呢?"
皇上脸一沈,说道:"殷王,你是朕的大哥,这些年辅佐朕,你的功劳,朕也不是不知道。话说回来,你现在在计较什麽,也当朕不知吗?"
周围人俱是一惊,知道动手的时刻就要到了。吴非等人均凝神屏气,注视著殷王爷和他的几个随从。殷王爷脸色一变,似乎皇上的发难颇出人意料,过一会儿,却又呵呵一笑:"皇上此言何意?收拾完庆王,轮到我了麽?"
皇上说:"你勾结外藩,招揽将军私夺兵权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若是知错,朕也可饶你不死。"
殷王爷哈哈大笑:"饶我不死?我却不能饶过你。你看此处,密林之中,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走卒却不知道在哪里胡混?凭这几个侍卫,你就想平乱麽?金沐风对你如此忠心,不也反叛了麽?那家夥虽然狂傲,却有几番能耐。你囚了他,须不知却为我平添了几许兵力。此时,密林之外,你的心腹,恐怕已经落入翁中了。"
皇上冷笑说:"和庆王你根本就没法比!跟你的人算是瞎了眼睛。朕既知道,就早有部署。你我同为先皇子嗣,朕不忍伤你,才引你到此处,若不是好歹,你殷王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也不要了麽?"
殷王一怔,复又笑道:"皇上不必假惺惺的了。七位皇子,有五位被你废了,不是圈在府里做一辈子的囚犯,就是被流放到边穷地区。和你最好的七皇子在西南边境染了瘟疫,死时不过二十三。二皇子在北边沙漠的边上,苍老得仿佛有七十岁。我为长子,天天对你磕头,胆战心惊地过了一二十年,先皇给我定下的王妃,却被你给夺了。皇家筵席,见了她我还要磕头称娘娘千岁。哼哼,若不是我能忍,不是被你拿了,就是在屈辱中老去,死去!你说我比不上金沐风,如今,那金沐风不还是被你囚禁,生死不明!如今,我倒要看看,看谁笑到最後!来了,放火箭!"
萧程正听得头晕目眩,瞧见身後殷王爷的一名护卫拿出火箭朝天射去,忙上身阻拦,旁边二人迎上,将萧程拦住。张旭和王涛正欲过来,却听见沈大人大喝:"护住皇上!"这二人只得撤回。萧程对阵二人,见那火箭带著鸣哨,直冲云霄,知道挡不住了,遂专心应付那两人。
那两人并不拿出兵器,肉掌迎上,几个回合之後,疑念顿生。一人掌力浑厚,带动风声,凌厉之势,颇为吓人;另一人一掌驱动热风,一掌带出寒意,萧程真是太熟悉了,正是那李氏兄弟伪装的!莫非是见庆王爷不济,这二人转投了殷王爷?
这三人打得热闹,其余人等则在密切关注。皇上勒著马缰,静静地看著,沈大人和两名侍卫将皇上护住了,吴非等人则将那剩下五名随从围住对打起来。
萧程愈战愈勇,满腹的辛酸委屈激起了他的斗志,多日来的懒散和懈怠一扫而空,渐渐地反而占了上风。正准备将人拿下之时,旁边密林里突然涌出数百位士兵,各执弓箭,对准了中间的人。吴非等人见势不妙,欲将周围人击退,拿殷王爷做个人质。谁知兵士中又跑出二人,直奔皇上而去。皇上身边的两名侍卫不得已应战,留下沈大人和皇上毫无防卫地立在殷王爷一边。
殷王爷哈哈大笑,说:"皇上,运筹帷幄,不是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做得的。我一声令下,你们绝无可能生还。不如,你拟一个圣旨,将皇位让与我罢。不瞒你说,如今皇宫之内也是大乱,是我的,终究还是我的!"
"养尊处优,说的是你自己吧。"兵士中有人说到,众人回头一看,原是庆王爷,跟在他身边的,一袭劲装,正是美人闻心。这一下,敌对双方俱是一惊,不由得停下,观看动静。
庆王爷跃下马背,在皇上马前参拜,说:"微臣来迟,让皇上受惊,万死。"
殷王爷惊叫:"你不是因谋逆被关在刑部了麽?"
皇上冷笑一声,说:"为了抓住你,又不伤你性命,你可知朕费了多少心力!庆王爷又受了多少委屈!你与外藩勾结,企图谋反,罪证确凿,还有什麽话说?"
殷王爷面如死灰:"罢了罢了。皇帝真是有本事。步步紧逼,我这番谋反,不是你步步紧逼的麽?金沐风遭难,我才起了反心,才能收到足够的兵马。你们设了这个圈套,是早就想拿下我了!"
皇上又是冷笑两声:"朕不过是在你成气候铸成大错之前就让你死心而已。你放心,朕也答应了皇後,不要你的性命。你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从此圈禁了罢。"
殷王爷大笑:"这番谋反,如同儿戏!真是儿戏啊!"回头对後来的那两人说,你们还愣著做什麽?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小五如愿!"
那两人突起,直奔皇上。众人都没有料到殷王爷居然会垂死挣扎,一时防范不及,让那两人近了皇上的身边,正惊险时,萧程一跃而起,挥剑挡住一人,另一人的剑直奔皇上而去。萧程不及回身,心一横,将身挡住,那剑将萧程的肩膀刺了个对穿。
吴非等人迅速过来,拦住那两人,耿明欲扶萧程让开,哪知萧程一挣,脱了他的手,飞身朝殷王爷奔去,剑直奔那人胸膛。快刺到之时,却听见庆王爷喊:"留他性命!"剑一偏,堪堪避过要害,刺入殷王爷的右胸,欲拔剑,却觉肚子一凉,原来是殷王爷手持匕首,整个没入腹中。
萧程乏力,往後徐徐倒下,有人搀扶,一看,却是师父。凄然一笑,萧程闭上双眼,昏厥过去。
22. 回家
萧程坐在高高的悬崖上,凝视远处的群山和白云,心里激荡,正如山谷中疾驰的风,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一直在心中回想,庆王爷和闻心的一举一动,真真地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重演。身後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日思夜想的那两人。站起身,等著两人的接近,萧程心中只有一阵阵的绝望。闻心那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庆王爷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切却又同时变得越来越模糊。
靠近了,几乎可以闻到闻心身上那醉死人的脂粉气味,感受到庆王爷那凛冽的寒意,看到那两人伸出手来,猛地一推,萧程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他们推落悬崖。
从悬崖上坠下,是无可奈何的结局。从一开始在身心烙下那两人的印记开始,萧程就了解到了会有这样无可奈何的结局。没有任何的抵抗,没有任何的抱怨,虽然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这样下坠,下坠,风在身边嗖嗖地刮过,有许多的鸟儿,自己最爱的鸟儿,在身边鸣叫。萧程闭著双眼,无限的苦涩,鸟儿们哪,是在挽留我麽?是在可怜我麽?是在嘲笑我麽?
坠下,似乎永无停息。等待著身心俱碎,等待著撕肝裂肺,等待著一切的终止。等待,等待,却似乎没有尽头。
萧程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一声欢呼:"终於醒来了!"再看,却是三师兄耿明。看到耿明欣喜若狂的脸转过去,听到劈里啪啦耿明步履踉跄的出门,伴随著:"师父,师父,程儿醒了!"的呼声。萧程轻吁了一口气,却感觉浑身酸痛,额上有汗不停地流下来,这才恍然自己做了一个恶梦。那日围猎受了伤,很重,却远远敌不过心里的痛。从庆王爷和闻心现身的那一刻起,萧程就已经坠落悬崖,就已经在无边的空寂中下落。怎麽,没有粉身碎骨麽?
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萧程侧脸一看,是师父憔悴的脸。身後的几位师兄都面带倦容。药师李牧抢上前来,探脉,写了处方,让张旭去办药。又解开萧程身上的绷带,查看一番,用温水擦拭了伤口,换上外用的药,才松了口气,对吴非说:"无妨,熬过去了。"
吴非师徒这才缓了下来。萧程恹恹地说:"师父,累您担心了。"
吴非几乎哽咽,柔声说:"只要你没事,就好。快谢谢李药师,他可是拼了命地救你。"萧程谢过。李牧说:"不必客气。吴兄,我也是应你之邀来到京城。程儿虽然得回了性命,却还要多加看护。这样,反正我也很久没有出去转了,这一趟,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吧?"
萧程疑惑地看著师父,吴非说:"沈大人的事情已经了了,等你能动,我就带你回来风山。"
萧程还准备说些什麽,王涛在边上说:"师父,李叔叔,你们已经有几天没有休息了,先去躺一会儿,这儿有我们兄弟几个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