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澧上前,道:"城主,这份大礼你可还欢喜?"
凤韹眼神落在地上的少年,眼里,一片混沌。
手掌渗出了血,延著剑身,滴落。
49
血滴滴落下,那冰冷的眸,看不出一丝感情。章澧不由得心跳加速,不会错的──不会。凤韹还在意这个儿子,他和严珞俞唯一的子嗣。思及此,脸上再度扬起笑容,一旁的影卫死死地望著章澧肩上的伤,手碰了碰章澧,却得不到回应。无奈,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紧紧握成拳。
"爷...这是......"
曹帅疑惑地看著,目光随之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不禁皱眉,怎会伤得这麽重......那少年原是哭著的,可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身上的伤口不断出血,看似经过包扎,却十分草率。
"爷......?"
转眼,身旁那冷若冰霜的男人已经大步向前,直接将那肮脏伤重的少年打横抱起。暗剑此刻已经退至暗处,曹帅不禁一愣,男人乌亮的青丝垂下,月光映照在少年的脸上,尖瘦的瓜子脸,红唇干裂,面瘦肌黄。和生父生母相较之下,平凡的容貌。
"章庄主,明日午辰,三城符印本君自会派人送上。"
转眼一瞪,闪烁著血光。章澧冷笑著看著男人迈开脚步,曹帅连忙跟在後头。直到看不见,留下一片狼藉,章澧笑容褪了去,对著桌子便是一掌,碎裂。"凤韹!!!!!"咬牙怒吼。影卫俯身跪在章澧面前,轻声道:"澧,伤口得先止血。"
章澧冷冷一笑,对著影卫便是一个耳光。影卫的脸被打偏,垂著眼无语。"怎麽?!你当真我不知...!!你居然......"
气得别过眼,影卫笑得苦涩,道:"澧,我们斗不赢他的,你又何苦与他争下去......"你可知,看见你受伤,我有多心疼──章澧静默,紧紧拽著衣角。"影卫,你不觉得奇怪麽?"
定定看著眼前如同奴仆般下跪的男人。"凤韹的毒,不可能这麽快就解了。"毋怪,他如此嚣张疯狂。"莫是......"影卫抬眸,缓缓勾著章澧的脖子,在那颊上重重吻下。章澧眼神一冷,推开了影卫。"放肆!!"
虽是早料到章澧会推开自己,可心里依旧隐隐作痛。明知道,眼前的人只是利用自己。明知道,眼前的人断不会将一丝情施予自己。可,还是傻傻等著。他们都是一样的。
同样的,爱著不爱自己的人。
※※※z※※y※※z※※z※※※
"爷,还是属下来吧!"
曹帅骑著马,在凤韹後头紧紧跟著。前方那银白的身影越发遥远,曹帅无奈叹气。想起那个少年,虽觉得疑惑,却也没敢多问,看爷的样子,想来还是当心的吧......
"驾───!!"
凤韹躯著马,怀中的少年不安扭动著,凤韹冷声吼道:"再敢乱动,本君就扔你下去!"少年听不清,全身的痛楚,却不及那一滴泪。"...爹...爹......水......擦擦...要笑......"凤韹静默。
那记忆中,一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哭著,戳揉著自己的双手。转眼,满足的笑容,手里捧著红色的野果,小心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笑得幸福。最後,哭泣著的孩子,胸前一大摊血,赤裸的身子一片青紫,伏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前方,小手无力地举起,无助喃著。
凤韹望著前方,眼神越发阴冷。此时,怀中的少年向旁一倾,马儿嘶叫,凤韹连忙拉紧马绳,一手环住那差点坠落的身子。"鬼...怕怕...鬼...走开......"凤韹一听,脸色顿时黯下来,竟然放了手,让少年摔了下去。
"哼──!"冷冷瞥了眼那萎缩的双腿,"傻了瘸了,倒还真成了废物!"珞俞便是因他,难产至死。
少年重重跌下,头直接喀在地上,血流了出来。"痛──"曹帅从後头追上,与凤韹对视一眼,便见他一躯马,扔下那地上的少年不管,迳自离去。曹帅这回又懵了。爷的喜怒无常他是知晓,可这样......望了眼地上的少年,已呈现死相,怕是再拖不久了吧......
这少年──对爷很重要麽?轻易左右爷的喜怒......
下马,抱起少年。还是不希望,那个男人後悔。
50
章澧沉静看著床上的男子,小腿锁著链子的地方,深深的抓痕,血肉模糊,旁边的医者低著头颤抖,脸上淤青。"扣著他。"冷冷吩咐著,几个侍仆连忙上前,将床上的男子固定住。男子奋力挣扎著,可这失去武功的身子怎麽反抗,也只是徒劳。
侍仆们用力压著,男子轻声痛呼,章澧一顿,一掌挥向那个侍仆,狠声道:"谁让你伤了他的!!"转眼对著男子,抚摸那只手。"冷华,弄疼你了是不是?"亲吻那修长的五指。
"都是你不乖,怎麽就这麽不爱惜自己呢......"
男子抬头,抽回了手。"你......受伤了?"章澧顿了顿,随即露出微笑。"冷华,你这是在关心我麽?"回应的却是男子的冷哼。"是呵......我倒是挺关心你──什麽时候去死。"章澧无视那眼里的怨恨,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药瓶。
"冷华,这麒麟粉是疗伤圣品,对伤口是极好的,不会留疤。"淡淡的香味,章澧轻轻将药粉抹在那有些粗糙的小腿。"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那些愚蠢的乡民,居然这麽说你......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派人解决了,一个不留。"珞缓缓抬头,望著眼前的男人。
"冷华......"倾身上前,将男子压在身下。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向男子的衣领内。"冷华,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珞身上仅有的黑色薄杉轻轻从身上滑下,露出那依旧白皙的肌肤。"走──走开!"
上一次,章澧没要了他,却在惜儿面前羞辱了自己,污了惜儿的眼。"冷华,不要拒抉我。"不容抗拒地环抱身下奋力挣扎的身子。"冷华,给我......"讨好地媚笑,那俊雅的面容竟是多了七分风情,三分媚骨。手缓缓移向那沉寂的欲望,惩罚似地狠狠握住。"啊!!"敏感的身子,受不住那快速的戳揉,身子禁不住酥软。一会儿,章澧放松了身子,徐徐让男子进入自己,直到深处。
"嗯──"满足地喘息,脸上的笑靥,魅惑动人。"冷...冷华......那傻子可有...满足你?...啊──"男子咬牙。"那傻子可会这般...为了你──嗯..."
"不是麽......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还是...还是你们两人都只想著那个...那个男人...嗯?"
"冷华──你把那傻子...当成凤韹了麽......呵呵──快......"
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爹爹?是凤惜喔──不是惜儿。爹爹笨笨......』
『爹爹是爹爹......不是哥哥......』
你把那傻子...当成凤韹了麽......
爷...那个残忍而美丽的男人啊......
"冷华,再告诉你一件事呵──凤韹那疯子,杀到这里...带走了那个傻子......啊──疯子和傻子......真是般配......"
感觉身下的人儿一顿,章澧更加快速地律动身子,整根抽出再全数没入。"冷华...难道你喜欢......那个傻子麽......"
"我、我不许!"
"一个凤韹...便够了......我不许你...再把心──分给别人!"
『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我喜欢爹爹。』
『那凤惜就是爹爹的娘子,是不是?』
『爹爹...笑笑......很漂亮......』
真的麽......爷带走了他......带走了惜儿──
惜儿──
惜儿啊──!!!!
"冷华...为什麽要流泪呢...我多心疼呵......"
惜儿......
『爹爹──!』
为什麽......
为什麽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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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帅皱眉,望著板子上昏迷的少年,留著八字胡的军医直直摇著头。曹帅不禁问道:"这家伙,还能救不?"军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一身毒脉,看样子都是外来过身的,不知是惹了谁,要这般狠绝。"
"那是...不能医了?"曹帅反问,医者静默,随後回道:"曹副帅,我便直说了,这孩子还是算了,看那痕路,应是毒医水家的噬虫。能撑到现在,看似什麽灵丹妙药垫著,否则早是一堆白骨,怎能活到今日。"
随後又加了句。"那是,想死也死不了。"
"什麽意思?"不免疑惑,望著那个身子,绕是军人,也不会这麽多伤。
"这孩子的身子,是那些虫子的暖窝,没啃干净了,断是不会死去的。"曹帅一听,倒抽了一口气。"虫、虫子?!"医者从药箱内取了些药丹,"不过也快了,照这般看,这血气越发黑浊,大概......"
"就剩一年了吧──"
曹帅不禁愣了愣。"是、是麽......他,还很小。"
"死了也好,活著也是白活著,那孩子看样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医者将药丹放入少年的嘴里,替他撑起头,让药丹滑入腹中。"曹副帅,比这更小的孩子我们都见过,死在君上剑下的更是多,没必要怜悯。我们,只需要跟随君上。"
摸摸胡子,道:"莫不是......"
曹帅抬眸。
"莫不是......这是你的孩子?"
"死老头,要被我家婆娘听到,我非要爷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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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魅的男人,乘著月光,神不知鬼不觉,步入营帐。望著木床上的少年,眼神冰冷,手缓缓伸向那稚嫩的脖子。
只要一使力......
少年在梦中,眼角忽而,泪珠滚落,滴在男人的掌上,滚烫非常。
"爹爹......"
男人一顿,身子不禁一抖,双眸越发狠厉,手架在少年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咳......咳...爹......"
"...咳...不要...不要打凤惜......痛......"
一震,醒了似将手放开。
"咳咳──痛痛......凤惜会...乖──乖..."少年在梦中流泪,不无恐惧,全身发颤。"会听话...娘亲...会回来...爹爹...不要哭..."不知为何,最後一句,少年带著哭腔,无意识地卷缩著身子,泪落得更凶。
"爹爹...不要哭......"
男人的眼,找不到任何温度。在黑暗中,缓缓离去,犹如悲伤的豹子。
远处的一双眼,淡定地看著这一切。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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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板子上的少年睁开双眼,有些艰难地动了动,敏感的身子受不住轻微寒风,本能地卷缩,却牵动了伤。"嘶......"痛呼,奋力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事物。
"呜──爹...爹..."
间断沙哑,喉间刺痛,久久不见熟悉的人影,少年的双眸已经红润,犹如害怕被扔弃的猫儿,无助地望著门板。"爹──"没有期待的回应,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见了...爹..."
不见了......
少年歪著头,无奈身子痛得难以动弹,双脚垂软,扁著嘴,泪珠一颗颗滚下来。
"怕......"
爹爹不要...凤惜了──
"不...要...凤惜......"
此时,门板缓缓打开,少年眼里渐渐注入光辉,在看到陌生的来人後,又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察觉的恐惧,似是本能,对他人感到害怕的本能。医者身上有著血腥味,双手还留有血渍。少年怔怔看著,不禁颤抖。"怕怕......"
医者淡瞥了眼见木床上的醒来的少年,迳自到一旁的水盆,放了些类似枯草的植物入水中,手上的血渍便洗得干净。抬头见那双眼惊恐地看著自己,医者撩起袖子,闻了闻,道:"原来小子怕血味。"
悠悠走上前,俯身正对少年的双眼。"果真有几分相像。"一笑。"尤其这双眼,恨不得让人挖下来。"抬首,转过身之际,身後一个很轻的力道,扯著自己,回头便见那颤抖的少年,不断喃著:"找...爹爹......不见..."
"你爹,忙著杀人。"
少年疑惑,"杀人......"随後貌似震惊喃著:"不可...以...蝴蝶飞......糖糕......"
"原来坏的不只有身子,还有脑子。"微叹。看著那小小的头颅低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随後缓缓扬起觜角,露出牙。"爹...爹...笑......"医者沉吟,眼里透著异样的情绪,忽而门板处一声巨响,回头便见曹帅流著汗,大吼。
"老头!快去看看,有埋伏。"
医者无所谓地回了句。"要想验尸,曹副帅就请另寻高明。"
"不是!!"
"是爷!是爷伤了!"
医者抬头,冷声道:"快带我去。"
风风火火地离开,少年的一双眼,望著二人离去的方向,轻道著:"爷...?"眼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疼痛,手艰难地抚著胸口。
"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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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肩一道伤,还淌著血,桌上置著冰冷的面具,那精致的面容,竟有些苍白。医者熟练地打开药箱,取了纱布,对著地上的小童,厉声吩咐道:"快去取水啊!"
赫胥晞人著实惊呆了,如此强大的人,居然受伤了......如同天方夜谭般,难以置信。听医者这麽一吼,倒是醒了,再回神,自己已经捧著盆子。医者取了白布,浸湿了便替凤韹擦拭著血。只见那绝美的男人冷著一张脸,偏著头,丝毫不觉得疼痛。
"下去。"赫胥晞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伤口包扎得好了,医者方呼了口气,道:"爷,下次属下求您专心些,万万得照顾好身子,刀子口怎麽长的爷应该比属下还清楚。"微责备的语气,许久,男人不见回应。医者望著那满盆的血水,忽而道:"那孩子醒了。"
极其细微的动荡。
"醒了找爹爹。"比女子的眉睫还细的眉轻轻一颤,望著一身素衣的医者。"你今天的话,太多了。"没有平日的张狂,却有著难以言喻的威严。
"毒气攻身,腐噬其骨。"对著那双邪魅的凤眼,医者平静道:"时日已无多。"轻易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惊光。
"又与本君何干?"淡淡的杀意,缓缓蔓延。
静默。
"属下越矩了,望爷恕罪。"跪下,伏身,臣子的恭敬。医者抬眸,只觉得漠然,想起那怯懦的少年。
一切的罪,由一人承担。或许沉重,或许不公,却也别无选择。那孩子,果真不该生於世上。
□□□自□由□自□在□□□
黑夜降临。房里,木床上的少年呆呆看著门板,双眼疼痛,有些红肿。身子无法挪动,只能静静等著。夜里寒冷,身上披盖的薄褥,不足以御寒。轻微发颤,伤口已经麻木。
一会儿,门轻轻打开。黑暗里看不清来人,少年抿著唇,随後轻声唤了声:"...爹...爹......"来人明显一震,碰到了桌。许久,那人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床边。仍旧看不清。
"不...是爹...爹..."语气里的失望,来人皱眉。
随後,冰冷的触感。一只手,抚著自己的额,停在那因撞击而落下的伤。
"还──还痛不痛?......"好听的声音,如同莺歌轻吟。有些僵硬的语气,似是迟疑。
不知为何,少年觉得浑身一震,头一偏,离开那冰冷的触感。
泪水不知为何,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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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泪,胸口闷痛,如同要窒息般。感觉到少年的逃开,隐隐的不悦,竟是毫不温柔地扯过少年的身子,忽如其来的拉扯,双手无力挥动著,害怕地对著黑暗中的身影,泪水落在那捉著自己衣襟的手。